第419章 惡魔交易(4100)
怪獸家譜 by 江北梧桐樹
2019-12-10 19:07
「說起來也是有點可惜,你這次領了那麼多麻煩傢伙來,反倒是沒帶上你的那支所謂的小隊…還真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呢。」謝春兒說,「如你所見,這裡就是我的基地,是又一個莫比烏斯島。過去、現在以及未來,我的一切都在這裡。」
江樺謹慎地環顧四周,思緒微動。原來這麼多年來,這個女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複製出當年的幻影麼?十年的時光早已成為笑話,計劃本身被刪的一乾二淨,連小島本身都已沉入汪洋,她卻仍然固執地抱持著當年那個幻夢,或許,這就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還在守望著莫比烏斯之名的人了吧。
他去到莫比烏斯島地下的時候,那個基地已經死去多年,只能看出基本構架,而現在它的幻影在這裡復活了,就如同推開沉沒的泰坦尼克號大門,所有的時光恍惚間倒流,所有的腐朽煥發當初的模樣。
真難以想像,得是多麼長久的時間和多麼艱辛的努力,才能生生在這鋼筋水泥的人類都市中鑿出這麼一塊孤地、將其打造成記憶中的樣子的。又得是多麼深沉的執念,讓她在十幾年的時光沖洗過後依舊記得當初的每個細節?
真不知道該說是執念,還是愚蠢。
「真讓人懷念不是麼?」謝春兒說到這,語氣中竟是露出了些微嬌嗔的意味,「說起來也真是不可思議啊,那麼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卻承載了當時世界上最核心的技術和最優秀的人種,為其著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啊。來吧,儘管參觀,今天這裡全部對你開放,我知道你一直想要這麼做的。」
江樺靜靜地聽著,默然不應,亦沒有動作。平時他就不是什麼能長篇大論抒情詠懷的人,現在這情境下更不可能。現在他獨身處於敵營中心,到處都是他認知之外的技術,說是步步地雷也不為過,他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麼?」長久的寂靜後,謝春兒重又開口了,「到了這個時候還要繼續這樣裝聾作啞嗎?莫比烏斯的奇跡就這麼不值得多看一眼嗎?就算這裡是復原品,我也投入了我的全部啊,那些美麗的事物,都在這裡復活…」
江樺微微一怔。他之前和謝春兒很少有正面交鋒,即使這樣他也聽出她這次的語調有些奇怪。莫比烏斯的話題對來說居然有這麼重要?甚至讓她以這種面目示敵?
「是啊…有那麼多…那麼多美麗的東西,那是我們的時代,是我們的東西,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本該屬於那裡啊…」那聲音中逐漸摻雜上了哭泣般的悲愴,「可是它死了,在那場大火裡它完全毀掉了。十年…十年的一切、全都沒了!什麼都沒有剩下!連看一眼去回憶的地方都沒有啊!」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麼?!一定要用我最心愛的孩子,用我的一切來作代價為你們的和平奠基?!我的存在在你們眼裡只是這樣的東西嗎?!」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彷彿絕世的戲子在念誦劇本,「告訴我啊,我到底算什麼?莫比烏斯島又算什麼?那個計劃…那個押上全部的創造,對你們來說就只是個笑話嗎?你們不正是從中誕生的麼?」
那聲音有著觸人心魄的意味,聽得江樺也不由得心頭微震。舊事重提,那座已經沉沒的小島對他當然不可能沒有意義,只不過如今他對此已經能保持足夠的冷靜。與他相反,謝春兒在提及此事時流露出了極度強烈的情緒,這是前所未有的。他無法判斷這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於是也只能不動聲色地繼續聽下去。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按兵不動,對方同樣沉默了幾秒,隨後自嘲意味地笑出聲來。
「哈…到現在你還是什麼都不說,這倒是和從前一模一樣。」她自顧自地低語著,像是在平復情緒,「罷了,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如果你們真願意聽我說些什麼,莫比烏斯也不會沉沒了。說到底你們還是樂於選擇逃避,就像今天,寧可在人群裡遮遮掩掩,也不願意在屬於自己的領域赤誠相見。」
「這麼多年了,你還不醒悟?」她的聲音嚴厲起來,「看看外面的那些東西,你想要混在一起的就是那樣的存在嗎?幾頭原獸就能吃干抹淨的玩意,又愚蠢、又弱小、還自以為是。說到底,就連原獸本身,也不過是…」
話音在這裡停頓了一下。她並未現身,但卻彷彿能看見那張嫵媚的臉上流露出可怖的笑。
「是啊,那種東西…放在過去的那個時代是什麼東西,你也清楚吧?」她突然重又變得幽然起來,「也真虧你們做得出來啊…老馬識途、候鳥歸巢…動物對自然有著天生的敏銳,人類用了幾百年的科技也無法彌補這種天性,於是只能開發出細胞,放大他們的這種敏銳,使他們成為生物性的勘探機器。幾十年前的那波人類因此而從能源危機中解放。打從一開始,原獸就只是人為製造的資源探測器而已!」
江樺瞳仁微縮,之前無數平行的線索在同時閃過腦中。原獸戰爭前爆發的能源危機、帝國毀於原獸的疑點、還有孟長橋錄音中原獸是資源的說法…這些線索始終一團亂麻,但現在謝春兒的一句話瞬間補全了缺失的拼圖,整個圖像因此而撥開烏雲見明月。
「這樣的機器,攻擊和獵食的第一目標就是人類…結論已經很明顯了不是麼?」謝春兒張狂地大笑,「人類本身就是你們資源的一種啊!對上個時代來說、名為原獸的機器來說,那比礦石、石油和甲烷更要美味得多得多!帝國機器真正運作的燃料便是人命本身,既然這樣不如讓他們盡情燃燒,那種光芒一定把世界都照亮!這就是人類真正的潛力和用法,這不就是你們所知的帝國麼?」
高亢的演講迴盪在地下,震得耳膜與大腦發顫——那個時代視人為能源,而原獸的真正身份是尋找能源的生物機器,所以進入居住區後會以人為攻擊目標而對一般化的食物嗤之以鼻。這就是那個時代、那所謂帝國的根源麼?得是什麼樣的技術才能以此為燃料?
「從這種意義看來,你們攜帶者的存在也著實是一種悲哀啊。」謝春兒止了笑,接著道,「畢竟人類的五感較之自然生物來說,實在是弱的過分了,即使經過細胞活性化,也沒能繼承細胞原本的目的,只是擁有了天然的戰鬥力而已——不過,這對你的目的而言,不是足夠了麼?」
江樺微微一凜,謝春兒說這話時語氣確鑿無比。莫非自己這邊的底牌已經被看穿?這半年難道一直都在被她監視麼?
「既然都來到這裡了,不妨就放下那些謊言。這裡的對話不會被任何人聽見,你也不用再費心思地掩飾什麼。」謝春兒悠悠道,「我都明白的。這些年來你做的那些事情、想要揭出的秘密,不都是為了登上真正的頂峰麼?攜帶者的誕生是一場悲哀,是人類科技自產自銷自毀的畸胎。躲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與其隱藏身份坐以待斃,不如在那之前將一切握在手中。」
這話聽在耳中十分熟悉。漆黑之日時的夜鶯也說過相似的話,只不過謝春兒更進一步。
「在十幾年前你就有機會的,這事我早該知道、你也早該知道。早在戰爭結束之前,就已經有人提出了原獸進化的理論。一級種與二級種之間,除了天生基因的差距,還可能通過某種手段來實現進化。隨著他們攝入的『食物』…也就是獵殺的行為增多,越來越多的因子和能源集中在單獨的個體上,量變產生質變,由此實現活性的提升和整體戰力的飛躍。」
「當然,我剛才說了,人體對於原獸細胞的利用效率比起原獸而言要弱的多,只是勝在萬物之靈所擁有的智慧和武器上罷了。但無論利用率是高是低,基本的原理是不會改變的。在原獸身上有著一級種、二級種與四象的基因差距,反映在你們上就是第一二三代,換湯不換藥而已。」
「這就是我的研究所得出的終極。」謝春兒話鋒一轉,「個體的表現是基因加資源,這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原獸能實現進化,攜帶者也能做到。只要有更高的濃縮度、更充足的『食物』,理論上任何人都能實現跨越活性度的跳躍,甚至以人之身接近乃至超越『四象』的力量。我手中已經掌握了這些資源,如果能加以你的輔助,到達終極只是小菜一碟。至少在血統方面,不輸於那兩個孩子是沒問題的,而除此之外的開發將會無限延伸。」
「想想就讓人興奮不是嗎?」她語氣中的亢奮越來越明顯,像是在舉行盛大的講演,又像是魔鬼引誘人吃掉禁果:「剛好你今天沒有帶你的隊伍來,這份力量可以完全為你所獨佔,如果需要驗證的話,只要把你帶的人交給我,我立刻就能為你展現我的成果。你已經擁有這樣的力量,到時候一定能抬手定奪一支軍隊的生死吧?那是我會完成了我全部的追求,你也實現了你的目的,這是完美的交易。」
江樺一動不動地靜立思考著。這個女人的口氣和以前大不相同,如果她真是擁有超強體質的攜帶者,以她的瘋狂為什麼沒有將自己推上王座,而是在從前將這些全部給予了夜鶯,現在又來拉攏他呢?
除此之外,謝春兒吐露的情報一個比一個爆炸,但被江樺聽來最大的感覺居然是平靜。半年來他們始終都摸不清這個女人的底細,這讓他們總是沉浸在被看穿的擔憂中。而現在謝春兒的話雖然瘋狂,卻仍舊停留在她那一套叢林法則的思維模式下,對他們心底的想法一無所知。儘管擁有超常的才能,但這般作為看在眼裡,和任性固執的孩童無異。
沒錯,只不過是…幼稚無比。
「我拒絕。」江樺沉聲開口道。謝春兒不在面前,但他知道對方一定能聽得見。這是想都不用想的答案,無論是他還是白狼全員,都從未考慮過去掌握什麼。
話音飄散,雙方在同時沉默了。像是一個世紀過後,那個聲音才再度出現,這一次語氣居然是在顫抖。
「不…不是…」她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連語調都變了形,「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不是這樣…這不對!這不對!」
江樺下意識俯身立刃,目光迅速掃過四周。剛才謝春兒雖然瘋狂,還算是能在理解範圍內。但現在她突然變得語無倫次,那紊亂的語調聽在耳中讓他想起醫院中發病癲癇的半山。現在他甚至連她的面都沒見到,從主動權上來說甚至還是對方佔優,單純的拒絕居然能讓她這麼驚慌?
「不…讓我看看,我要看到…」話語逐漸變得含糊不清,大概是漸漸遠離了發聲口,「我要看到…在那裡…」
微響突然刺入耳中,是門扉被推動的響動。江樺條件反射地一扭頭,只見聲源處看起嚴絲合縫的牆壁居然裂出一條微縫,有什麼人正從後方推門想要入內,而就在同時,帶著震驚的語調突地響起。
「是…是你?!」
江樺心裡一沉,而身體動的比腦子更快一步,狼牙在頃刻間被拔出直指面前敞開的門縫。但就在刀光出鞘的前一刻,刺目的火星劃破視野!
頂頭水光整個爆裂!碎石四濺中牆壁的角落霎時被打出巨大的破洞,戰術服包裹的身影彷彿俯衝的夜梟那般閃現而出,雙槍在手身形大展,驟亮的紅瞳映出火星,爆發的殺氣彷彿在瞬間釋放出千軍萬馬!
是安年!她選擇藏身的地方居然是輸送原獸的管道。原獸已經釋放完畢,排水廠的總閘也已經拉上,管道中沒有水也沒有任何干擾,又剛好埋在牆皮之中,容得下一人的身形。於是她便屏息凝神在這髒污霉醜的鐵管中蟄伏,聽著外面的對話耐心等到現在敵人露面,一動宛如平地驚雷,直衝那推門而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