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前夜(二合一)
怪獸家譜 by 江北梧桐樹
2019-12-10 19:07
「初步的計劃都已經完成了。直接到場的獵人會有二百人上下,足夠包圍中心地帶,此外還有一千五百人會在城裡的各處待命,主要鎖定城裡的地鐵路線,每個地鐵口都會有一支行動小隊,時間定在明晚22:30,那是最後一班地鐵停運的時間,行動開始後所有電軌都會被切斷,剩下就看你這邊的了。」
「好,我明白了。」
江樺放下電話,最後的一份小隊部署已經發送到了他手機上,內容中人員、裝備和地點戰略皆有說明。在過去的幾天內他收到了上百份這樣的報告,涉及的人數有千人以上。最高層發佈的全體任務的動員能力比想像的還要強,因為裁員風波而有些消沉的獵人們重新磨起了武器,讓人不由得有種古時徵召三軍的感覺。
江樺用了幾分鐘掃完那份報告,將其寫入系統,隨後揉著眼睛看向一邊的窗戶。窗外夜色濃稠,晚間的天子城依舊車來車往,這個點白領們往往才剛加完班,吃著烤串和麻辣燙趕夜班車。平靜的大地下地鐵穿行,在地上人們毫無察覺中進行著重複的旅程。
而這週而復始的作業在幾十個小時後就要暫時在他手下停步了。
他呼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氣,關上窗戶讓思維回歸現實。大戰的前夜他並不在什麼作戰會議室或者指揮中心,反而是回到家做所有的計劃。這次任務的目的不便對人公開,當然也沒法對手下的獵人做更多的部署,唯一知根知底並且跟他的行動掛鉤的人就只有安年。在謝春兒未知的掌握下,越是防備嚴密越是反而容易被利用,不如放下所有負擔專心於進攻。
話雖然這麼說,實際上他跟安年之間也沒什麼需要多計劃的。現今她的活性不比當初,經過治療後也沒有像他當初那樣出現恢復的徵兆,再加上這一陣子也著實沒有給她發揮戰力的機會,數值上也就停留在了第二代門檻的70%。
即使如此,她的戰力也沒有任何人敢於看輕。人格一體兩心,曾經的夜鶯是什麼情況沒人比他更清楚。原本他還有些不確定她的狀態是否適合作戰,結果事實並沒有讓他過多擔心。
他們到家的時候江一弦江一竹也剛好放了學回來,拉著她在各種回執成績單作業本上簽字。在兩個孩子面前,幾小時前還情緒異常的安年迅速變回了那個跳脫的媽媽,甚至把他做家長的那份任務也一併接了下來,讓他得以專心籌備明天的事,表面上風平浪靜,彷彿只是日常的一天。
他看了一眼牆角放著的盛有子彈和戰術服的裝備箱,輕輕將其推入書桌下,隨後打開門向外走去。客廳裡響著女人和女孩的嬉笑聲,話題從中午學校的盒飯到正在籌備的集體班會,全是小學生最平常的那種活動。
「媽媽你看你看!」
說到興頭上的江一弦正歡叫著,高高地將手上的單線本舉到安年面前,「今天的作業我拿了印章的!老師都說了我做的特別好!」
她手中的本子上打著一個大大的「優」字,旁邊還跟著一個紅色的漫畫小人圖形。對於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這大概是最值得寶貝的東西,連江一弦也不例外,所以一回來首先就要炫耀一番,第一時間就要讓媽媽知道自己又得了什麼成就。
「我看看…啊呀,還真是。」安年拿過她的作業本,一頁頁翻著,「不錯嘛,小弦居然也能做出這種成果了,看來你是下功夫了呀。」
「那當然了!全班的作業裡只有我的被單獨表揚了,這次是我做的最好!」江一弦叉著腰,一副驕傲過頭的樣子,「而且我還沒出全力呢,以後還能拿更多更多。」
她這話說的很興奮,因為她從媽媽臉上看出了十足的愉快。雖然安年平時就性子跳脫,但今天有些不一樣,那種由內而外的激昂藏都藏不住。她以為全是自己取得了成績才讓媽媽這麼激動,於是炫耀得更加起勁,小鼻子都揚得快要朝天。
「是這樣啊?」安年拉長聲調說著,有意地轉向旁邊抱著書包乖乖坐著的江一竹,後者察覺到她的目光,趕緊抬起臉來點了點頭:「嗯,就是這樣的。大家都說姐姐進步很大,好多人都要來學她的做法呢。」
「這個我已經知道啦。」安年一轉目光,「我想問的是,那小竹怎麼樣呢?」
「誒…我的話…」江一竹被她這麼一瞥,滿臉小心地看了一眼旁邊那個小人印章,又看了一眼旁邊瞬間笑容消失的江一弦,樣子有點左右為難。但安年追問下她也不好反駁,只得伸手在書包裡摸索一番,掏出自己的那個作業本遞過去,翻開來五顏六色線條晃瞎人眼。從第一頁到最新一頁處處留章,就差召喚龍珠了。
「啊呀,看起來妹妹的成果好像比你多幾個啊。」安年意味深長地點著下巴,「小弦是不是還得繼續努力一下呢?」
「我…」江一弦漲紅了臉,「我又沒有像她那樣提前學過,而且又沒有比我多太多!我…我過幾次就…」
她說到後面底氣也有點不足了。江一竹天生就是個靜性子,只要是坐下來,全神貫注看一天書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相反她就是屁股上長針的類型,抄個課後詞都得歇三次。也就是她腦子夠用,只要認真起來能做到接近過目不忘,在同齡人間也算能搞個前列,但爭頭籌上當然是被後者壓得死死的。
「姐姐是很厲害的,只要認真的話後面肯定能做得比我好。」江一竹看她臉色不對,趕緊出聲解圍,「而且我只是喜歡看書。姐姐擅長的是別的東西,也一直在幫著我呢。」
「沒錯沒錯!我一直在照顧小竹呢。」江一弦一下過去拉著她的手腕,左右晃著使勁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有努力當個好姐姐的!」
「啊呀,這麼努力?」安年笑著彈了一下她的腦門,「那你說說,你都做了些什麼呀?」
「姐姐真的有做了很多。」這會反而是江一竹搶先說了話,掰著手指頭一件一件地數,「給全班發零食的時候,姐姐都會把她那一份讓給我;小組活動的時候都是姐姐領導大家,給我分任務,最後才能拿最高分。嗯…還有,還有體育和實踐這些學前班沒有的課上也都是姐姐一直在帶著我的。」
「哦~那看來小弦是真的說到做到啊。」安年裝出一副都有些誇張的驚訝表情,「都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那當然,我知道的東西比小竹多呀!」江一弦用力地挺著小胸脯,「像上次體檢的時候就是我提醒她的,到最後就沒出什麼問題。不然的話小竹也都不知道呢。」
「啊呀,那你可真是個機靈鬼…」安年被她的語氣表情逗笑了,樂呵呵地隨口一回。但她的笑容剛展開一半就突然僵住了,突然注意到的事情讓她表情倏地變化,「等等,你說體檢,什麼體檢?之前為什麼沒說過?」
「誒呀…就是幾天之前學校安排的體檢呀。」江一弦歪歪頭,不在意地道,「沒有做什麼其它的,就是抽了一次我們的血,大家都有抽的。我也有提醒小竹注意,又沒有出什麼問題。」
「抽血?」這時江樺也剛好從裡屋走出來,迎面就撞上了這句話,「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有段時間了,是上周…不對,快半個月前了吧。」江一弦扶著下巴冥思苦想,旁邊江一竹也托著腦袋幫她想,但還沒等她說話,就見江樺與安年對視一眼,表情在同一時間變得有些可怕。
「檢查的結果呢?」江樺問。
「誒,這個我也不知道啊。」江一弦搖搖頭,「那次檢查也只是抽了血,其它什麼都沒做,老師後來也都沒和我們說。」
「除了抽血,其它什麼都沒做?」安年一下挑起了眉,「誰給你們做的?原因呢?」
「都不知道啊,不過老師有提過,好像是為了防止什麼傳染病…」江一弦這時終於注意到了她表情的不對,「媽媽,為什麼要問這個?」
安年吸了口氣,語調轉而帶上了一絲嚴肅的氣氛:「小弦,你應該是知道你和小竹的身體很特別,不能隨便讓別人涉及的吧。」
「誒呀,是這樣說過…」江一弦撓著頭,眼睛左右飄忽地想著說辭。正因如此她看見旁邊的江一竹漲紅了臉,握著的手搓來搓去,全是犯了錯的樣子,這讓她眼珠一轉,馬上回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安年道:「但是大家都那麼做了,我們不做的話,就是和大家不一樣,會被當成怪物了吧…我們不想那樣。」
江一竹被她搶了話,只得縮在姐姐背後抓著她的衣服,小心地注視著兩個大人的表情。以她敏銳的觀察力,很快就發現了他們眼神交流中的異常,於是到底沒憋住,有些不安地開口:「爸爸媽媽,我們做錯了麼?」
「沒什麼,下次有這種事和我們說一聲,你們先去睡吧。」江樺拍拍她的腦袋,低聲說,「明天放學之後不要直接回家,我們會去接你們,去另外一個地方住,但晚上可能就沒法陪你們了。你們兩個都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別相信除我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麼?」
「我…明白了。」江一竹輕輕點了點頭,有些不安,「爸爸,是出什麼事了麼?」
「嗯,我們這邊有些工作要做,不過很快就能完。」江樺說。
在一邊的江一弦眨著眼睛,看看這邊的江樺,又看看那邊的安年,即使是她也感覺到著氣氛有點不對,正要開口接著問些什麼,江一竹卻已經走過來拉上了她的手,半牽半拉地帶她洗漱去了。
裡屋傳來流水的響動,幾分鐘後水聲和說話聲一起熄滅。在外面的兩人也沒多說話,只是靜靜地整理著各自手上的資料和裝備,聽著裡面臥室的門被關上,隨後燈光熄滅,又過了一陣,門縫裡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看起來,籌備行動想要先發制人的不止是我們啊。」在周圍的環境完全安靜下來後,安年冷不丁轉向他,低聲道,「你打算怎麼安排?」
「暫且讓她們去總部樓。」江樺臉色沉凝地看著窗戶,「那裡處於城中心,和目標地點的距離很遠,到時候周圍會有高等級的幾支獵人隊伍巡邏,有異常的話必然會第一時間報警。」
「事到如今,還是得靠自己了啊。我們也是,小弦小竹也是。」安年默默地摸出身邊的裝備箱,打開來裡面是上了保險的沙漠之鶯,捏上槍柄反覆摩挲。這柄武器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血,她在適應手感。
江樺無言一時。明晚的作戰中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安排,自是不可能分出精力給兩個小傢伙。以前碰到這種情況一般都會將人交給梁秋,然而自從上次的談話過後,整個白狼和那位主事人的關係都變得微妙起來。撕破臉談不上,但必須承認他也提不起對那個人從前的信任。
現在他手握著天子城最核心的一部分武裝力量,結果在這種事上仍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到頭來還是盡人事聽天命。
「那孩子,是不想當個異類吧。」她的聲音有些飄忽,「既定的事實已經無法改變,那就只能去幫她去改變那個源頭了吧。否則的話…還算什麼長輩。」
江樺下意識扭頭看去,卻發現安年並沒有在和他說話,只是看著窗外在喃喃自語。幾秒過後,她緩緩將手上調試完畢的沙漠之鶯舉到眼前,眼裡倒影著肅殺的刻痕。
「明天,我會讓一切結束。」她低聲道,「只要她在我面前出現哪怕一秒鐘,我追到天涯海角也會咬住她。不管她是不死之身還是別的什麼東西,我必須親眼看著她死,這一天我已經等的太久了。」
像是察覺到了江樺變化的神色,她將沙漠之鶯放回盒子,長舒出一口氣:「別擔心,我沒事,我很好,不用多在我身上花心思。去領導好那些普通的獵人吧,再怎麼說對手也是謝春兒,或許她不會進行無價值的濫殺,但一旦出現什麼意外,誰都不好說。」
江樺稍稍點頭,思考了片刻到底沒多說什麼,只站起身向重又向裡屋走去。背後的暮色中端坐著神情沉凝的女人,月色照亮她半邊的俏臉,眼底懸著刀刃般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