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門下封駁
長樂歌 by 三戒大師
2019-12-9 18:47
長樂殿中,睡了個飽的初始帝,一邊用著早膳,一邊翻看著中書省草擬的詔書。
獲准陪皇帝一起用膳的夏侯不傷,坐在皇甫彧下首,卻是食不下嚥的。倒不是他在皇帝面前放不開,而是擔心修改後的制書太過僭越,會惹得皇帝發怒,到時候背鍋的還是自己。
是以,夏侯不傷一直小心翼翼的偷眼瞧著初始帝。只見他神色還算正常,一直慢條斯理的喝著粥,似乎並未將詔書的內容放在心上。
初始帝似乎有意吊著夏侯不傷,直到早膳用完,才合上手中的詔書,交給杜晦道:「用印吧!」
「是。」杜晦便接過制書來到御案前,當著夏侯不傷的面,在上頭用了皇帝印璽。
看著杜晦將蓋好印章的制書,放進金匣中,夏侯不傷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回肚子裡,便不再盤桓,直接謝恩出去。
雖然按照規制,以皇帝名義頒布的詔旨,還要經過門下省審核,但不過走個形式而已。因為自初始帝登基這十幾年來,門下省如同虛設,就從沒行使過手中的封駁之權。
夏侯不傷暗暗盤算著,差不多下午時分制書就能流轉回中書省,這樣還能趕在天黑前下發給尚書省,應該誤不了父親交辦的差事……
殊不知他前腳一走,初始帝后腳就變顏變色,直接掀翻了餐桌!
「老匹夫!王八蛋!我日你先人十八代!」長樂殿中,迴盪著初始帝的咆哮聲。
「給你加了九錫還不夠,居然還想假黃鉞?怎麼不乾脆規定大塚宰稱孤道寡、攝政踐祚,讓寡人禪位算了!」
所謂『黃鉞』,就是以黃金為飾的斧子,為帝王所專用。假黃鉞就是以黃鉞借給大臣,讓他代表皇帝行使征伐之權之意,前朝地位最高的大臣統兵出征時,常加此稱號。如果這位權臣既加九錫,又假黃鉞,只能說明他已經權傾天下,廢立都在其一念之間了。
更讓皇甫彧感到不可饒恕的,夏侯霸居然還想把大塚宰府設在夏侯坊中!那樣百官該去哪裡奏事?大玄的權力中心還是不是紫微宮?
他們分明是要另立朝廷啊!
「陛下息怒。」杜晦忙拿出帕子,給初始帝擦拭袖口的油漬道:「都是演戲而已,不必當真,不必當真。」
「寡人是在演戲,可他們卻是在當真!」初始帝暴跳如雷道:「陸雲說的一點都沒錯,老匹夫根本沒打算和寡人共享天下,他就是要取寡人而代之!我還以為他會給寡人留點面子呢,沒想到他居然要吃干抹淨,把寡人直接丟到垃圾堆裡!」
「陛下能借此事看清他們的肺腑,也是值得的。」杜晦輕聲安慰道。
「不錯,不能再有一絲幻想了!」初始帝咬牙切齒道:「寡人誓要與夏侯老賊拚個魚死網破!」
說著他一拂袖,指著御案上的金匣,厲聲道:「馬上給我送去門下省,按計劃行事!」
直到此刻,初始帝才最終下定了決心……
「是!」杜晦趕忙抱起金匣,親自送出去。
看著杜晦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初始帝一屁股坐在御階上,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
卻說夏侯霸昨晚半夜躺下,卻困意全無。只要一閉上眼,就是自己穿著黃袍,在建元殿接受百官朝拜的畫面。這可是他盼了一輩子的夙願,糟老頭子哪能受得了這個?結果躺在榻上一會兒嘿嘿直笑,一會兒手舞足蹈,一直折騰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下。
沒睡多久他便驚醒過來,問外頭伺候的下人道:「什麼時辰了?」
「回閥主,還不到辰時。」下人忙輕聲稟報道。
「這麼早?」夏侯霸瞪大兩眼,倍覺今日萬分難熬。勉強在榻上又躺了半個時辰,他便再也按捺不住,讓人伺候起床,走到前院中來回散步。
「主公是在等大爺的消息嗎?」朱秀衣搖著羽扇出現在夏侯霸面前。
「嘿,讓先生見笑了。」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夏侯霸不好意思的擺擺手道:「沒想到老夫經了這麼多風雨,居然還會沉不住氣。」
「這是人之常情,換了旁人,怕是已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朱秀衣笑著說道:「畢竟今天的事情一成,咱們就大局已定了。」
「是啊,苦心經營十幾年,終於等到這一天,真是如夢又似幻啊。」夏侯霸撫著虯髯,滿臉感慨道:「先祖武帝的權勢,也莫過於此吧。」
「是的。」朱秀衣看著夏侯霸滿眼的血絲,不禁暗笑道,老東西是睡眠不足,看東西花眼吧?還如夢又似幻,難道不知道下一句是『皆為泡影觀』嗎?
夏侯霸一直等啊等,等到臨近午時,夏侯不傷傳來消息說,皇帝已經用了印,送去門下省存檔了。知道不會再有什麼變故了,老王爺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裡,中午時和朱秀衣還有兩個兄弟一起小酌了幾杯,然後藉著酒意補覺去了。
臨睡前,他還故作姿態的吩咐夏侯靂道:「不管什麼事,等老夫睡醒了再說。」
「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大哥放心睡吧。」夏侯靂笑道:「就是杜晦來宣達制書,我也絕不把你吵醒。」
「唉,那還是要叫我的。」夏侯霸把被單往身上一蓋,意態洒然道:「咱們得了裡子,面子還是要給人家的。」
「哈哈哈……」夏侯靂被逗得哈哈大笑道:「大哥快歇息吧,再說話就睡不著了。」
「嗯。」夏侯霸點點頭,閉上眼很快便打起了鼾聲。
這一覺睡得極沉,等夏侯霸醒來,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外頭天色已經擦黑了。
「娘的,我不過說說罷了,還真不叫我起來?」夏侯霸嘟囔一句定定神,忽然聽到門外有竊竊私語之聲。
他便起身下地,赤著腳走到門口,就見夏侯靂、夏侯雷、朱秀衣等人,正在那裡小聲議論著什麼。昏暗的天光下,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怎麼了?莫非出了什麼變故?」夏侯霸心裡咯登一聲,失聲問道:「莫非皇甫彧反悔了不成?」
「大哥,門下省封駁了制書……」夏侯靂哭喪著臉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