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結束
BL糖水澆灌成的黑蓮花 by 狐狸不歸
2019-12-8 18:18
從昨天雪停到如今都沒有再下,寺廟屋簷下結著長長的冰柱,外面的青松上只有薄薄的一層白雪覆蓋。
顧寧遠和沈約許完了願,又抽了兩隻大吉的新年簽才出來。此時遙遠的天際泛著魚肚白,雲邊的顏色極柔軟可愛,天還未曾大亮。
沈約裹了一層厚厚的外套,頭上也罩著一頂帽子,加上口罩手套,全程都是沈約自己穿好的,顧寧遠頂多提一點指導意見。沈約現在一點都看不出來好看生動的模樣,連動彈一下都困難,就像一個圓球。
冬天的風總是很大,顧寧遠走在沈約前面,擋住大半。只是同往常不同,並沒有牽住沈約的手。
兩人走到了半山腰,沈約忽然從背後甕聲甕氣地問:「哥,現在要怎麼辦?」
「嗯?」
顧寧遠有些疑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雖說走在前面,可頭是偏著的,眼角的餘光能注意到沈約的一舉一動。
沈約要成為一個大人,顧寧遠當然要支持鼓勵他。可顧寧遠並不能像他自己以前想的那樣,真的灑灑脫脫的放手,反而萬事比以往更加注意。
那個青少年心裡研究專家告訴他,這是最應該關注小心的時候。
沈約猶豫了一會,還是多上前走了大半步,想要追上顧寧遠。
「就是……公司的事。」
顧寧遠聞言皺眉,腳步一頓,轉身時正好撞到衝上來的沈約。
「你從哪裡聽說的?」顧寧遠的聲音放低,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可沈約能從他毫無高低起伏的聲線裡聽出些不高興。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沈約一直沒有說話。
顧寧遠只好先開口問:「怎麼了?」
「……」沈約吸了吸鼻子,「撞得鼻子疼。」
又攤開手,幾乎都看不出手指,艱難地指了指臉,表明自己的全副武裝。
他整張臉遮的只剩下一雙眼睛,勉強能瞧得出狹長的眼型,黑沉沉的瞳孔裡泛著水潤的光,又像是委屈極了。
「要揉揉。」
顧寧遠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語氣卻先軟了九成九,「過來,我替你揉一揉。」
昨天才信誓旦旦自己長大了,今天一看,還不是一個小孩子,還是要他來照顧。
顧寧遠十分舒心且開心地把沈約好好照顧了一番。
唇角忍不住翹起,好像佔了什麼大便宜。
沈約覺得已經把顧寧遠哄得差不多了,總算又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剛才的話題。
他說:「我猜的。」並附上了詳細的論據。
顧家的事雖說在東臨市的上層圈子裡傳的沸沸揚揚,可在電視上掀不起什麼風浪,頂多放一放顧淮及一干顧家人的罪名。對於沈約這樣一個在家養病的少年還說,基本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可沈約與旁人不同。他知道顧寧遠不可能對他說這件事,自然要想方設法打探,電視上總會有顧家的新聞,顧家的股價,再加他自己的推斷。還有一點也是很重要的,陳伯沒什麼事情可做,整天在家替劉媽算賬,還要時不時要嘗一嘗廚房為了除夕研究出的新菜色。
顧寧遠聽完怔了怔,他笑了笑,似乎很滿意,還先誇了一句,「這樣很好,現在就這麼敏銳,以後誰也騙不到你。」
結果輪到沈約愣住了。
完全!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回答!
青少年的孩子需要鼓勵,顧寧遠時刻牢牢記住這一點,覺得自己做的很好。
然後他才把話題轉回了這件事。
「你是擔心公司目前的狀況嗎?」
「嗯。」沈約隨著他一起走,只是落後半步,話停了半晌,又添了一句,「如果不是因為我,也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顧寧遠漫不經心地問:「哦?因為你?我都不知道你又是從哪裡猜出來的?」
沈約語氣平穩,偏頭看了看顧寧遠的臉色,有些意外。不過眨了眨眼睛,繼續道:「那天我才出了事,第二天顧淮就被逮到在公司裡的問題,這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做成的。哥一定是事先佈置好了,等以後慢慢揭發,而不會是鬧到警察局,大庭廣眾之下,讓顧氏受了這麼大的損失。」
「是因為我。我受傷了,哥,你就,這樣做了。」
沈約的眼神認真,極其肯定。這麼多年下來,沈約再也不會妄自菲薄自己在顧寧遠心中的重量。
「你……講的對,很瞭解我的心意。」
沈約抬起眼,連眨也不敢眨。此時太陽自己從東方升起,顧寧遠輪廓深刻的眉眼卻在晨曦下顯得格外溫柔,讓他心醉神迷。
「所以以後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了,知道了嗎?」
顧寧遠是很難得會有情緒波動的,而現在他的聲音略帶沙啞,裡面幾乎是明目張膽的後怕。
沈約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不過也沒有關係。」那情緒只是一瞬,顧寧遠又恢復了往常的冷靜,「我現在還要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沈約微微瞪大了眼。
顧寧遠其實早就有了解決的辦法。公司現在的問題是陷入了督察,導致外部資金不肯注入,合作公司也正在觀望。可顧寧遠沒有必要求別人,他還有一大筆資金和另一個新興的公司。
那是在重生之後,顧寧遠投資了些股票,按照日後的發展路線,在幕後開了幾家公司,都是打算以後留給沈約的。有後世的記憶作為輔助,幾家公司的發展著實不錯,蒸蒸日上。顧家雖然資產豐厚,可關係複雜,顧寧遠不想讓沈約也陷進來,白白浪費精力,所以這些隱藏起來東西從表到裡都同顧家沒有半點關係。
可現在顧寧遠需要抽調一部分出來,暫時度過眼前的難關。
顧寧遠把這些話隱瞞了一部分,把其餘沈約能聽的說給了他聽。
「那麼,可以請沈約沈先生先把這一筆錢借給我用一用嗎?日後必當十倍奉還。」
沈約有點傻,完全沒預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這,這也太深謀遠慮了……」
不過吃驚歸吃驚,沈約反應過來有些調皮地跳了幾步,踩在顧寧遠的影子上。
「好吧,那我就信任顧先生一回吧。」
兩人把這件事聊完,也算解開了沈約心中的心結,到了車子上,沈約又肆無忌憚地塞糖果給顧寧遠。
等糖紙剝開,糖果塞到了顧寧遠的嘴裡,沈約沒有把糖紙放到垃圾簍裡,而是自然而然地一收,放到了自己的口袋。
顧寧遠問他:「又拿著糖紙做什麼?」
沈約的手伸到口袋裡,各種糖紙間摩擦碰撞,沈約聽著這聲音沉思了好久,才默默地回答,「疊星星用的。」
「那,」顧寧遠打了個拐彎,又不經意地問,「這次疊好的星星要送給我嗎?」
沈約的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糖紙,即使人體的體溫也捂不熱它。沈約抬起頭,很認真地看著對方,光和影從他身上穿梭,周圍一點一點明亮起來。
顧寧遠說的每句話,從叫他筋脈近乎痙攣,心肝都一同顫抖起來。
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愛這個人。
「好吧,」沈約也笑了笑,唇角勾出一個很柔和的溫度,「等這一次把一個瓶子裝滿了,就送給你。」
……
等回了家,顧寧遠把沈約送進去便又出了門。臨近年關,已是最後期限,他今天要把公司內外的事處理好,讓上上下下過個好年。
其實這件事說起來也並不難辦,雙方都是自己一手主控,毫無交接的麻煩,只不過還是需要一些時間。
不過顧寧遠早就約好了顧氏目前的高管和所剩無幾的大股東,開了這麼一場會議,把外面的資金引進來。
這場會議從早晨開到了傍晚,會議快要結束時,落地窗外飄蕩的白雲都燒紅了。
可在場的沒有一個人焦慮厭煩,顧氏對於在場的每一個人來說都非常重要。
解決完這件事後,無論是顧家人還是外頭聘請來的高管,每個人都鬆了口氣。他們的根基紮在顧氏,眼看著前幾天顧氏的狀況,而顧寧遠又沒有法子,急得都白了好多根頭髮。現在有了方案,即使是過年也不能休息,每個人卻都是喜氣洋洋地走出了會議室。
顧寧遠從樓上帶下來一摞文件,原本打算是回家邊工作邊陪著沈約,可助理同他匯報了一件事,叫他改變了行程。
司機半途改道去了城南的看守所。
城南並不算遠,天還沒完全黑下來,顧寧遠已經到了看守所,這裡並不是當初關押他的地方。
只不過一句話,顧寧遠就見到了自己相見的人。
顧寧遠進了嚴管看守的看守所,在鐵窗另一邊縮著一團影子,是骨瘦如柴,面色慘白的顧鴻。
他低著頭神經質地喃喃自語,誰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還使勁地咬著自己的指甲,甚至能看到本來乾涸的傷口又染上血漬。
顧寧遠一直知道顧鴻的行蹤,可卻放任他心驚膽戰許久,直到打算跑出東臨市才通知警察抓住了他。
長時間的精神折磨,加上顧鴻本身就脆弱的心理,如今簡直和瘋子沒有兩樣了。
顧寧遠並沒有坐到對面,只是用右手食指的關節敲了敲他面前的大理石檯面。
清脆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牢房響起,摻雜著陰森和寒冷,映在顧鴻的耳朵裡。
顧鴻猛然抬起頭,眼眶深深凹陷進去,整個人都萎縮了,都不像是個人了。
他看到顧寧遠時,整個人都蒙了。
顧寧遠面色冷漠,挑了挑眉,「我只解釋幾句話。」
「第一,我從沒有利用岳寶琴奪取你家的財產。」
「第二,房屋中介不讓你買房子的確是我交待的,為了不至於讓你真的沒有一個容身之處。」
顧鴻不斷搖頭,面色近乎瘋狂,他一點也不相信,像是要把自己的脖子搖斷。
顧寧遠頓了頓,他是極少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和人說這麼多話。
「第三,那個房屋中介經理,原本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他是顧淮的人。」
顧鴻咬牙切齒,已經失去了理智,一圈砸到眼前的鋼化玻璃上,被一旁的警察牢牢按在桌子上,口水流的到處都是。
即使如此,他還是在絕望地高喊,「不!不可能!他不會騙我的!」
「可憐人。」顧寧遠歎了口氣,彷彿真的很同情可憐他似得,「第四,你的罪已經定下來了,從今往後,恐怕就要在這裡度過餘生。」
顧寧遠說完最後一句話,臉上的表情全部收斂起來,轉身離開了這。
只不過走到一半,顧寧遠又回頭添了一句,「對了,你的前妻岳寶琴,最後錄音騙了你,她馬上也要回國陪著你了,不要擔心。」
他再也沒有回頭,而顧鴻嘶吼的聲音一直在裡面迴盪。
「先生,現在回去嗎?」
顧寧遠踏上了車,看著窗外,外面兩排的路燈已經完全點亮了。
可到底這光明不會是白天了。
他淡淡地說:「結束了,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