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病
BL糖水澆灌成的黑蓮花 by 狐狸不歸
2019-12-8 18:18
對於這件事,顧寧遠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才開始是打算把沈約放在自己名下,再沒有兩人的名字同在一張戶口本上,互相能夠繼承對方的財產更加穩定又值得放心的關係了。可後來仔細想一想,實在是不妥。
而挑選一個適合沈約的戶口本,也實在是個難題,他並不想把沈約隨意安在哪一家的頭上。
話說起來還是要牽扯到顧家現在亂成一團的情況。顧律和秦姝去世後,顧寧遠一人單成一戶,明明白白的只寫著一個名字,這張戶口本上也是繼承權的證明,顧律留下來的,至少明面上,都是顧寧遠的。
顧隨一時沒想通,目光一轉,落到顧寧遠的身上。只見顧寧遠端著粉繪彩瓷的茶杯,飲了一口茶,動作舉止是一貫教養良好的矜貴。此時已經是六月,驕陽似火,他因為正生著病,還穿著長袖,翻捲起來的袖口露出一節手腕,骨節突出而分明,血管微微鼓起,是黯淡的青色。
真是清減了,但也是真看不出他的歲數。
顧寧遠放下茶盞,眉眼舒展,不緊不慢地說:「這事,真是有原因的。」
顧隨被請著坐在一旁,打算促膝長談的模樣。
「你說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景?」顧寧遠先不提沈約,眼神幽暗,轉了個毫不相干的話題,「顧升全?顧鴻?齊思樓裡的那些人,一個兩個,怎麼做的?」
顧隨沒料到顧寧遠就在他面前這麼輕描淡寫的交了底,名字都直接說出來了。他是和顧寧遠親近了不少,可也不想摻和到顧家一攤子利益紛爭中,他沒那個本事精力。
顧寧遠先開口,打斷顧隨打算開口的話,「不必緊張。」
顧隨乾巴巴地笑了笑,喉結上下移動,把話給嚥回去了,「寧遠你真是說笑了。」
顧寧遠慢悠悠地替他倒了一盞茶,也並不笑,臉色卻顯得柔和,「這外頭的環境可真是糟透了,你說,我能把沈約放在自己名下嗎?」
話說的這麼明白,顧隨終於反應過來了,顧家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顧寧遠身上,要是那張戶口本上忽然多了一個陌生人的名字,怕是要千方百計打探算計,沈約也過不上安穩日子。
顧隨還在深思,可這孩子養在顧寧遠這裡,戶口在自己這,說什麼也牽扯不清。
顧寧遠是很難得對沈約以外的人笑的,此時卻泛著微微笑意,又添了一個籌碼。他從不擅長以情動人,反倒是威逼利誘的手段用的熟練的很。
「我知道你的那一家公司,正在爭取一個新專利是不是?那個人我恰好認識,倒能介紹一下,你說怎麼樣?」
這個舉動對於顧隨無異於雪中送炭。
那是今年公司最重要的一個項目,正做到一半卡了殼,好不容易找到技術,對方卻死守著不賣,兩相爭執,拖得顧隨腦子都疼。
「好。」顧隨咬了咬牙,顧無雙和沈約以後只會越來越熟,自己和顧寧遠的關係也越來越親密,早晚是要上一條船的,倒不如是現在。
顧寧遠笑意終於達到眼底,伸出手來,「合作愉快。」
還沒等顧隨的手握上去,遠遠的來了兩個孩子,是沈約和顧無雙。
沈約走在前頭,顧無雙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沈約的影子後頭,還在喊:「小叔,等一等我!」
沈約的腳傷好的倒是很快,才不過幾天,消腫之後,走路已經沒有問題了。
只見沈約走到顧寧遠的躺椅前,還沒來得及顧得上顧隨,先把手錶翻出來,指著上面的時間,一臉嚴肅地說:「時間到了,醫生說你生病了,要少在外面吹風。」
顧寧遠面色不變,心裡卻微微歎了口氣,把手轉了個方向,捏上沈約軟軟的,小小的手,從靠椅上起來,對背後的顧隨隨意擺了擺手,「我放風結束的時間到了,下次再見。」
沈約才看到顧隨,先問了聲好,才抿著唇露出一絲禮貌的笑意,「我……」
說到這裡頓了頓,他還從沒有在外人面前親密的喊一聲「哥」。似乎有些害羞,但又勇敢又彷彿想要炫耀,昭告世界一樣,把剩下的話說出口。
「我哥現在身體不好,等以後身體好了,再和您談事情。」
顧隨愣了愣,沈約已經領著顧寧遠走遠了。
顧寧遠落後沈約一步,沈約認認真真地挑選著,前路沒有任何障礙,顧寧遠像是踩著他小小的影子。這樣大小顛倒過來的領路,倒是頗為罕見。
顧無雙癟了癟嘴,抱怨道:「小叔都不理我,也不陪我玩了。」
顧隨看了這傻孩子一眼,心裡想,以後這小叔,就真成了「親生」的小叔了。
這話卻不能說出口。
「一天到晚只會玩,看看你的小叔,作業寫完了嗎?」
顧無雙委委屈屈地搖了搖頭,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顧隨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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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約把顧寧遠當做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了。
沈約帶著顧寧遠走進樓上的臥室,一進門就被冷氣一驚,不知道是不是打掃的傭人嫌熱順手開的,又忘了關。他立刻把顧寧遠推出去,自己「咚咚咚」跑到屋內,迅速關了空調,打開窗戶,把冷氣散出去。
過了好一會,沈約才又把顧寧遠拉進來,床上的被單已經展開了,只差把顧寧遠塞進去了。
顧寧遠作為一個擁有至高錯覺,認為自己已經痊癒,實際咳嗽不斷,低燒不停的病號,待在床上也不太安分,薄被只蓋到腰腹。
沈約嘟囔了一句,彎下腰,妥帖地把被子扯到顧寧遠的胸口處。
在沈約眼裡,顧寧遠已經成了一隻易碎而珍貴的玻璃娃娃,需得小心仔細對待,碰著怕碎,冷著怕崩,每日從早到晚,眼珠子都盯在他身上。
顧寧遠這場病來的急且凶,原本只是普通的著涼感冒,沒想到高燒不退,後頭又引發了肺炎,實在意外。
醫院裡的條件很好,可奈何顧寧遠並不是一個好病人,他生起病來脾氣大的很,連藥都不太願意吃,甚至並不把這場病當做一回事。
全家上下,顧寧遠本人是最大的,沒有人能管的住他。柳媽心疼極了,最後沒有辦法,讓沈約上陣,看能不能有些效果。
沈約在急救室哭腫了眼,幾天都沒消下去,忽然接到這樣的重任,一瞬間如臨大敵,小心謹慎。他就像只小兔子一樣紅著眼,顫巍巍地站在病床上,小心地把每一樣藥分門別類地挑出來,親自送上水。
這叫顧寧遠心甘情願地把脾氣嚥回去。
自此以後,到現在為止,被沈約管的嚴嚴實實。
顧寧遠一隻手撐著額頭,無所事事地看著個子小小的沈約忙前忙後,歎了口氣。
「啊?」沈約轉過身在接熱水,只聽到傳來的聲音,還以為是說話,含含糊糊應了一聲。又轉過來把水遞給顧寧遠,並不說話,只是用黑沉沉的瞳子盯著他。
顧寧遠迫不得已投了降,又喝下了大半杯熱水,熱氣騰騰,整個人彷彿都置身在火籠裡。
沈約安靜地坐在床邊,那凳子是原來為了顧寧遠照看沈約定做的,有些高。沈約坐上去腳都碰不到地,懸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的,汗珠順著鼻尖滑下來,在淺色棉質的衣服上化成了一個個小圓圈。
他忙到現在,理應比顧寧遠熱的多。
顧寧遠坐起來,順手拿了一張濕巾替沈約擦了擦臉,皺著眉問他,「熱成這樣?去隔壁屋子裡待著去,把空調開著。」
不僅是頭髮,沈約連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都沾染上了汗珠,臉上泛著水光,看上去柔弱極了。
沈約捉住顧寧遠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會好好的,妥帖又仔細地照顧顧寧遠,就像是顧寧遠以往那樣照顧他一樣,怎麼會因為這麼點小事就自己避熱離開呢?
顧寧遠一怔,他反握住沈約汗津津的手,十指交握,兩隻手上全是汗,才說:「我也很熱,最起碼,能搬一個電扇過來,那個風我總是能吹的。」
前幾天晚上,顧寧遠高燒的厲害,第二天醒的又遲,沈約不懂事,很久後才發現不對勁,高燒過度,直接轉成肺炎。吹不得空調的冷風,大多就用自然風代替,電扇也勉強能湊到裡頭算上一份子吧。
沈約不相信這句話,他自己爬到床上湊過去,用還冰涼涼的額頭抵著顧寧遠的,兩人之間距離太近,睫毛都要交織起來,像是要融在一起。
顧寧遠正溫柔地看著他。
大約的確感受到了汗水的存在,沈約總算同意了。他從床上爬下去,差點沒站穩跌了一跤,「我去拿電扇。」
說完便急匆匆地跑出房門。
沈約回來的很快,後面跟著的一個人把電扇搬到合適的地方,通上電。沈約站在風扇前,一個一個按下按鍵先自己吹一吹,挑選出認為合適的大小。
顧寧遠走到沈約身後,長臂一伸,把他從風口裡撈出來。
「那並不是你的錯,」顧寧遠忽然被強風一吹,忍不住咳了一聲,「我生病是因為自己,你不用這麼折騰自己。」
沈約背對著顧寧遠,聽了這話彷彿連掙扎都忘了,像是輕而易舉地被說服了。
然而並不是。
沈約說:「哥,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顧寧遠一怔,手臂失了力道,沈約衝出去,第一件事先關了風扇。
風扇漸漸停止,扇葉最後強撐著轉動最後一圈,「嗡嗡」聲完全消失,一切歸於寂靜。
沈約並沒有轉過身,只聽得他冷靜的質問:「以前我的眼睛受傷了,顧先生是怎麼對我的?顧先生餵我吃飯,替我穿衣服,講故事給我聽,怕我煩悶,又帶我出去透風。可是那時候,我和顧先生又有什麼關係呢?」
「而現在,」沈約的終於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顫音,「我的哥哥病了,我連調一調風扇,都能是因為犯錯後的道歉了嗎?
這冷靜大約是極其克制才得來的,興許是咬住了牙,或是捏緊了手,總之聽起來便全是偽裝。
顧寧遠一怔,他看不到沈約的臉,卻感覺到薄薄的一層衣服的覆蓋下,遮不住他微微發抖的脊背。
他糟蹋了那孩子對自己的一片心意,又叫沈約傷了心。
顧寧遠覺得自己該真心實意地道一個歉,再來哄一哄他。
「我錯了,對不起。」那溫柔的聲音輕輕在沈約的耳邊說。
沈約並沒有立刻轉過身,而是輕輕提高音量,「你真的知道錯了嗎?」
顧寧遠從沒被人這麼反問過,又好笑卻得忍住,挑著眉回答,「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既然你認錯了,」沈約側著半邊臉,把醫生叮囑的小本子遞過來,「那以後就要乖乖聽話,什麼都照著這上面來。」
顧寧遠的笑一僵,最後割地賠款,退讓十分,還是同意了。
此時沈約才扭頭過來,是一個大大的笑臉,唇角高高翹起,眼睛都笑瞇成一條弧線,像只做了壞事得逞了的小狐狸。
「我才不會生哥的氣呢!」
顧寧遠也明白過來,他笑了笑,捏住沈約的鼻尖,「嗯?用得著這樣嗎?小壞蛋。」
沈約小大人似得歎了口氣,「還不都怪你不聽話。」
顧寧遠:「……」
到了晚上,差不多才八點鐘,沈約和顧寧遠都已經躺在了床上了。
屋裡只點了一盞壁燈,顧寧遠坐在燈光下,手裡拿著一份報表,正在仔仔細細地核查。
沈約看了看表,捉住顧寧遠的手腕,他人小手也小,捉不住一整只,看起來有些費力。
可還沒等沈約開口,顧寧遠先把報表合起來,放到床頭櫃上。
他摸了摸沈約的腦袋,語氣溫柔,「答應你的事,總不會做不到。是不是要八點之前睡?」
沈約呆呆的點了點頭。
顧寧遠熄了燈,黑暗裡同時傳來一句。
「晚安。」
然後兩人都笑了。
顧寧遠側著身,臉朝著床外。其實本來感冒就容易傳染,是不應該讓沈約和他睡在一起的。沈約嘴上是被柳媽的苦口婆心勸服了,扭過頭就能搬個凳子守在床頭,打算徹夜不眠。顧寧遠也沒有辦法,沈約的性格裡,最不缺的就是倔強,有什麼法子呢?
原來的計劃的姿勢應當是雙方都背對著,顧寧遠確實是背過去了,沈約仗著沒人瞧見,自己卻對著顧寧遠的背。偶爾黑夜裡間歇傳來兩聲壓抑不住的咳嗽聲。沈約便能立刻貼上去,輕柔地拍一拍他的背。
過了一會,顧寧遠無可奈何地說:「真想把你扔出去,又不聽話。」
沈約瑟縮了一下,總算規矩一點,向外頭退了退,離得遠一些,努力營造出假象。
顧寧遠的手伸過來,穿過兩床被子,摸摸索索間找到沈約的小手,毫不費力地裹了起來。
「睡吧。這樣總能放心了吧。」
良久,沈約在黑暗中睜開眼,他微微探身,又斂了斂被角,動作並不敢太大,生怕驚動了顧寧遠。
顧寧遠的呼吸緩慢而綿長,應當是已經墜入了深沉的甜夢鄉。
沈約總算放心下來,他年紀小,早就困得不行,只是因為心裡放不下,一直強撐到現在。
他在枕頭上一歪,很快陷入沉沉的睡眠。
……
六一兒童節過了,很快端午就來了。
一大早,柳媽就把準備好的艾草煮好水。不僅如此,家裡的花瓶,門前,角角落落,到處都擺上了艾草。
沈約以前沒見過,倒是很新奇,前前後後看了一圈,歪著腦袋聽柳媽的解釋。
柳媽忙碌的很,卻還是歡喜,大約是老人對這些節日都有特殊的念想。
「這艾草啊,是驅邪避穢的,端午在門前掛上,再在艾草水裡洗一個澡,一年都會平平安安,好運連連,再也不會生病。」
沈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柳媽又說:「可先生從小到大都沒有洗過艾草水,他呀,自小就有主意,嫌艾草水不乾淨,不願意。」
沈約眨了眨眼,自告奮勇,打算上去勸一勸顧寧遠。
此時顧寧遠和陳伯在上面的書房裡。
往常這個時候,顧家人大多人大概都已經來了,慶祝端午這個節日,也是為了交流感情。這個規矩是秦姝定下的,她是個再溫柔善良不過的人,總想著顧家這麼大,親戚這樣多,若是不找機會在一起,感情都沒有了,怎麼能算作一家人?便在端午這些節日邀請顧家其他人來。這個習慣漸漸傳了下來,將近有二十年了,可今年顧律和秦姝一去,竟然沒有一個人來。
一個早晨,陳伯接了不少電話,都是顧家人的,全是推脫今日有事,不能再去顧宅一聚,或許還要添一句,要顧寧遠好好保重身體,就不來打擾他養病了,免得像秦姝之後纏綿病榻。
陳伯自覺修養足夠,都差點沒氣的摔了電話。
這些打電話來還算是少數,剩下更多的人,連一句話都不說,直接消失的不見人影。
顧寧遠倒是平靜的很,他上輩子便經歷過,雖說沒這一場病,他也竭力爭取了,只不過零零散散來了幾個人,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桌酒席。
顧升全說自己在顧家年紀最大,這樣的宴席理應也應由自己舉辦,便又藉機在外面舉辦了一場,顧家人自覺已經看清楚形勢,大多以為顧寧遠爭不過顧升全,急巴巴地貼上去。即使不願意巴結的,也沒有在兩人中間摻和的打算,哪一方都不去。
而這一輩子,顧寧遠連爭鬥沒爭,自然連一個人都拉攏不過來。
顧寧遠唯一有些可惜的,是秦姝浪費在那些顧家人身上的心意,人死如燈滅,她再也不會知道了。
陳伯還在忿忿不平,「都是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顧寧遠面色不變,眼神幽深,他難得笑了笑,「並不要緊,我送了一個禮物給四叔公,他想必是喜歡的。」
說完這句話,顧寧遠走出書房,下樓走在樓梯上,迎面而來的是沈約。
顧寧遠停下來,拉住他的手。
兩個人慢慢走下去,窩在沙發上,顧寧遠也沒有談工作上的事,他挑挑撿撿,又找了一本風俗習慣的書,頗為符合現在端午節的氛圍。
沈約以為是故事書,他並不喜歡聽故事,也許是因為顧寧遠這個人本來夜不喜歡故事,所以講起來沒什麼趣味,乾巴巴的,沒意思透了。反倒很喜歡顧寧遠帶著他唸書學習,顧寧遠的邏輯清晰,講述合理,那對沈約而言,那可有意思多了。
可沈約並不會要求讀什麼看什麼。只要是顧寧遠和他一起看,什麼都讓他高興。
顧寧遠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接觸起來也隨意親密的多。他一把把沈約攬到自己懷裡,下巴抵著沈約的頭頂,軟軟的有些癢,可顧寧遠並沒有在意,順手展開了書。
「今天要過節,哪有過節還寫作業讀書的?你乖一些,我說些別的故事給你聽。」
這些流傳下來的風俗習慣和故事,顧寧遠意外的講的很好,生動有趣,叫沈約都入了迷,揪著顧寧遠的袖子,迫不及待地翻開下一頁。
其實說起來這些並不算是顧寧遠說的,而是秦姝當做床頭故事,曾一個一個講給年幼的顧寧遠聽的。顧寧遠以為自己都忘了,卻還記在腦海裡,那是非常珍貴的記憶,現在一點一點緩慢回憶起來,再說給沈約聽。
柳媽正在一旁裹粽子,她眼睛含笑看著兩個人,心裡念了一句,上天保佑,秦姝這麼多年積德總算有了福報。老爺夫人不久去世,少爺又找到了可以相互依賴的家人。
這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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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顧宅的冷冷清清不同,顧升全的家現在熱鬧極了。
別墅的門是緊閉的,屋頂吊著的大燈亮如白晝,閃爍著耀眼的光。
到處都是顧家人。男人是西裝領帶,女人是珠寶皮草,每個人手捧香檳,觥籌交錯,談笑嫣嫣。
只是並不是像是促進感情的家庭宴會,人人臉上都是得體的笑,倒像是一場商業晚宴。
顧升全最近被捧得飄飄然,現在更是高興的過了頭,喝了不少酒,雙眼通紅,腳步也有些不穩,岳寶琴陪在他身邊,一個人頂了兩個人的位置,又當兒子擋酒,又當兒媳婦勸解顧升全。
有人稱讚說:「您老可真是找了個好媳婦,真是有才有賢。」
顧升全不太看得上她,聞言只是一笑,「她嗎?做她的本分罷了。」
岳寶琴也不爭執,低眉順眼,又替顧升全擋了這個人的一杯酒。
而顧鴻呢,他照舊鑽在女人堆裡,顧家同姓的人是動不得的,可是瞧一瞧,欣賞一下,總是不犯法的。
岳寶琴早就不指望他了,自己有本事比什麼都強。她手裡捧著酒杯,向賓客陪著笑,交際的手腕用的熟練,一杯接一杯的酒水喝下去,露出潔白的脖頸,姣好的臉蛋泛著淡淡的紅暈,倒叫旁人不再忍心了。
酒喝了許多,忽然有一個傭人過來,恭恭敬敬地捧著一封信,上頭寫了幾個字。
「顧升全親啟。」
那字是好字,一筆一劃,極有風骨,一時間晃花了岳寶琴的眼。
岳寶琴不動聲色地接過來,告了一句抱歉,讓傭人上前接過自己的位置,走到了陰暗的角落,長長的指甲一動,揭開了信封,拿出夾在其中的信紙。
這張紙很長,疊的很仔細,只是薄薄的,彷彿還透著光。
岳寶琴莫名眼皮一跳,指尖滑過第一行字,眼神順著看過去。
只看了不到十行,岳寶琴臉色慘白,咬緊著牙,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可卻幾乎承受不住這張紙的重量。
她最擔心的事發生了,不,是要比她想像中還要壞,還要狠!
旁邊過去一個穿著寬裙擺的女人,搖曳的裙擺微微一動,掀起一陣細微的風,那輕薄的一張紙就從岳寶琴手裡滑落,慢慢地飄到不遠處。
岳寶琴撲過去,顧不得什麼禮儀形象,一隻手撐著地,另一隻手把紙緊緊抓在掌心。她愣了好一會,又向周圍看了看,並沒有注意到這裡的動靜,重點是那張紙。
一個男人以為他不小心摔倒了,伸出手扶她起來,岳寶琴面色白的像鬼,即使是再艷麗的妝也遮不住。她勉強露出一個笑,急匆匆地趕到顧升全身邊。
岳寶琴瞭解自己的公公,丈夫,甚至是公公的情婦,仔細鑽研著家裡的每一個人,每一步都小心謹慎,才從一個連家門都進不了的女人爬到現在的位置。
才開始是為了愛情,後來呢,愛情沒有了,就為了把錢抓在手裡。
就像現在,她再怎麼害怕,也不會把這件事在現在這種場合,大庭廣眾之下,顧升全的耳朵裡說出真相。而是另尋了個理由,把顧升全騙到了樓上,關了房門,才把信紙給遞出去。
「公公,有一樣重要的東西,得交給您定奪。」
顧升全還泛著酒意,訓斥了岳寶琴一句,「有什麼事!今天的日子,我都缺席了,下面還有什麼意思。」才伸出乾瘦的手,一把把信紙拽過去。
岳寶琴在內心譏諷地想,要是被在座的各位知道了這件事,莫不說缺一個是你,估計連一個人也留不住。
不到一刻鐘,顧升全的酒全醒了,完完全全地清醒過來,一個激靈。
他年紀大了,原本已經能算得上喜怒不形於色,可最近喜事太多,叫他忍了這麼多年的功力有所下降,此時完全壓抑不住怒火。
「畜生!畜生!」
這兩聲也不知道是罵誰,岳寶琴只聽得一聲巨響,顧升全一腳踢到紅木桌子上,沒踢倒桌子,自己倒後退幾步,氣的要命,又把桌子上的東西全摔了。
只是那張紙,還是牢牢攥在掌心裡,不敢放鬆一絲一毫。
這張紙是顧寧遠送過來的,信封上的幾個字還是他親手寫上去的。
裡面只是詳述了顧鴻在近幾年來沉迷賭博,輸光了錢財,又不肯賣車賣房丟了面子,偷偷拿公司股份出去抵,抵著抵著,公司股份去的七七八八,叫賭場的那幫人拿住把柄,出去的錢越來越多,卻沒有一點股份回來。
而顧寧遠呢,他自述自己是個好晚輩,花了大價錢把股份買回來,順手印了一張現在公司持股人的表格,裡面少了兩個人,一個顧鴻,一個顧升全。
顧升全氣的差點一口氣沒喘的上來。
偌大的家業,至高的權利,美好的未來,一瞬間全都化成了泡影。
岳寶琴等顧升全稍微冷靜下來才敢湊過去,她這時候已經完全冷靜了,顧家的股份本就沒有她的份,她要著急,確實應該,可實際干係不大。
她裝作滿臉憂心,猶猶豫豫地勸,「公公,要不要咱們先打一個電話給顧寧遠,先探一探他的口風,聽他怎麼說?」
說是這樣說,其實就是現在貼上去死皮賴臉的求情,說親戚情分。
顧升全才把顧寧遠踩在腳底下,以為顧家全是自己的了,這時候再讓他貼上去,實在是頗為為難。
岳寶琴歎了口氣,再勸,「公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向小輩說一說,頂多算是讓他們孝敬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外頭有傭人上來敲門,說是有幾位客人要同老爺說話,顧升全一聲呵斥,瞬間沒了聲。
顧升全終於下定決心,撥通了顧宅的電話。
陳伯從樓下下來,「先生,是四太爺的電話。」
顧寧遠眼神一頓,並不十分在意,隨意擺了擺手,同沈約把故事最後收了個尾,又遞給沈約一本畫冊,才有閒心接過電話。
這漫長時間的等待,要把顧升全的怒氣消磨乾淨了。他把從顧律去世至今,顧寧遠的舉動想了一遍,越發覺得可怕。
這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嗎?
他並不是蠢,否則也不可能忍到現在,只是因年紀而輕視了顧寧遠,自己兒子又太蠢,拖他下水,才一敗塗地。
「是四叔公嗎?」顧寧遠走到院子裡,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我,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孫啊。」顧升全這一句話還是忍不住透露出徹骨的恨意。
誰說不是呢,先把權利交到了自己手裡,再輕而易舉地奪回去,誰能不恨。
顧寧遠坐到小亭子裡,語氣倒還算是尊敬,「怎麼了?我送您的端午節禮物,倒還讓您開心嗎?」
「開心,開心極了。」
顧寧遠的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面,「那就好。」
「你到底想要如何?把那東西先給我,而不是現在散在外頭。」顧升全終於忍不住怒火,忽然道。
「那自然是孝敬。至於我嗎?」顧寧遠的聲音逐漸冷淡下來。
這次是重點。
「我是有一件事要托付給你。」顧寧遠頓了頓,語氣又平緩起來,「如今公司太大,我的年紀又小,沒什麼本事,怕不能服眾,想讓四叔公替我先管一管公司,您德高望重,我十分中意。」
電話那頭一片沉寂。
忽然衝出一聲怒吼。
「顧寧遠!你什麼東西!這是我要替你管著顧家那幫人!好算計!」顧升全氣喘吁吁地罵道。
顧寧遠充耳不聞,一片落葉從他的眼前飄過去,他眼也沒抬。
「那又怎麼樣?」顧寧遠終於恢復以往的冰冷,又像是替他考慮一般的權衡利弊,「顧升全你是要沒了股份也沒了臉,還是即使股份沒了,還有份臉面,拿一份巨額工資呢?」
只說完最後一個字,顧寧遠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
煎熬是該留給對方的。
岳寶琴見掛了電話,眼皮一跳,「公公,怎麼樣?」
顧升全還在權衡,良久,才歎了一口氣,「他嗎……」
大約覺得這個媳婦還算是有點本事,在宴會上遭遇了這麼大的事,還能如此鎮定,便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岳寶琴驚的睜大雙眼。
過了好一會,顧升全總算提起力氣,「去,入給我把那個孽障叫過來,都是他!他這麼個東西!」
岳寶琴趕緊攔住他,「公公,可不能告訴鴻哥。他那個人,心思最直,知道了怕就,瞞不住了……」
顧鴻是什麼性格,最沒用最慫,又藏不住事,知道了可能留直接鬧到了顧寧遠面前,到時候可真是天下皆知。
「這,這倒是。」顧升全握住岳寶琴的手,「都是顧鴻,他好運氣,娶了你這麼個好媳婦。現在我年紀大了,就你管著他,叫他不能再這麼渾下去了。」
「有什麼好不好的,都是為了咱們家。」
岳寶琴一笑,紅艷艷的嘴唇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顧寧遠掛斷電話轉過頭,只見沈約貼在玻璃門上,長睫毛像小刷子一樣,緩緩地眨動,又像是刷在了顧寧遠的心上,莫名叫他一癢。
雙手推開門,彎腰將沈約抱起來,顧寧遠親密的蹭了蹭沈約柔軟又白皙的小臉蛋。
沈約現在已經不會為了這麼點小事而臉紅了。
「中午了,我們去吃粽子吧。唔,你愛吃嗎?」
「……沒吃過,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嗯……很多種,有甜的,紅棗的,紅豆的,鹹的也有。」
「我要吃鹹的。吃完了粽子,我們去洗艾草水吧?我也沒有洗過,哥你陪我好不好?」
「……」
「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