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遊樂園

顧寧遠從書房回來，他剛剛接到司機打開的電話，顧無雙的合唱節目已經結束，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
天已經大亮，沈約還躺在床上，微微側過身，遠遠看過去是很安穩的樣子。顧寧遠走過去停在床前，藉著從窗簾縫隙裡透出的光，目光停留在沈約眼下的一抹青黛上。
沈約睡覺一直是很乖的，即使是睡不著，也會非常克制地壓抑住想要翻身打滾的欲。望。可顧寧遠能夠感覺出來，睡不著總是會有些動靜，沈約會把頭埋進被子裡，有時候會悄悄地咬指甲。
顧寧遠總不能把沈約從被子裡拎出來，盤問他一遍。因為沈約同別的孩子不同，不想說的怎麼也逼不出口。等到了半夜，被子裡還傳來細小的咬指甲聲。顧寧遠無奈地掀了沈約那床天藍色的小被子，長臂一伸，把沈約攬進自己的被窩。
其實顧寧遠是非常冷淡的人，並且太過排斥別人，前世活了三十餘年，從沒和人同床共枕過，更不用說像現在一樣蓋一場被子，貼著就能感受到沈約的呼吸。
可對上沈約，心裡軟的都把那些七七八八的底線融化的剩不下分毫。
而沈約這邊呢，別說是咬指甲的小動作，連呼吸都僵住了，薄薄的眼皮覆蓋著亂轉的眼珠，卻再也不敢動。
他的腦袋離顧寧遠的胸口有小半個掌心的距離，就那樣直直地僵立著，有些猶豫，又帶著些惶恐似得不太敢貼近，那並不是害羞。
因為一張床上放了兩條被子，顧寧遠早換上一條小一些的，平時倒並不覺得，這時候蓋了兩個人，兩邊就有些透風。顧寧遠一隻手托在沈約的脖子下，另一隻手攬住他的腰，並不費什麼力氣的把沈約拉進懷裡，打破了警戒的距離。
沈約終於不能再裝作熟睡的孩子，伸出手掙扎了一下。
卻只聽顧寧遠說：「別鬧，小心著涼明天再去看病。」
沈約又不好張牙舞爪似得努力掙扎了。
沈約的體質偏冷，這時候整個人都埋進了另一個溫暖的懷抱，細碎的頭髮紮在顧寧遠的下巴上，像一隻蜷縮起來的小刺蝟。
顧寧遠被刺的發笑，一隻手摸了摸沈約柔軟的後頸，不像是以前那樣彷彿只有薄薄的一層皮肉包著骨頭，聲音安寧溫柔，「睡吧，睡吧……」
沈約一怔，沉浸在這聲音裡，在顧寧遠的安撫下漸漸放鬆下來，一點一點陷入沉睡。
直至現在。
顧寧遠想了想，又靜靜地合上門。
沈約是被顧無雙吵醒的。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跑步聲，顧無雙是個小胖子，跑起來就是個小炮彈，重重的撞開門，圓圓的胖臉上笑的找不著眼睛，「小叔，小叔，我來啦！咱們出門吧。」
顧無雙就看到床上慢吞吞爬起一個人，柔軟的頭髮翹在腦袋頂上，露出一雙瞳色極深的黑眼珠來，神色漠然，冷冷淡淡地瞥著自己。
他一時沒認出來這就是拆掉紗布後的沈約，心裡還尋思著十一叔又從那裡多出來一個弟弟或妹妹。先展開了個笑臉，有錯認了沈約的前車之鑒，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時。
只見那人掀開被子，赤著腳踩在地毯上向自己走過來，顧無雙總覺得下面小半張臉有些熟悉，湊上上半張臉陌生的眉眼，卻好看的驚人。
還沒等到顧無雙反應過來，那人就伸手捏住他肉乎乎的臉頰，毫不留情地向外拽了拽，眼神卻還有些茫然，最後彷彿確認了什麼，「顧無雙。」
顧無雙終於回憶起來，他以前為了討沈約的開心，也是開玩笑，曾說過要是以後沈約眼睛好了，第一次見面就揉一揉他的臉，觸感與旁人與眾不同，肯定立刻就能認出來。
這時候算是自食惡果。
顧無雙捂著小紅臉，委委屈屈地說：「小叔……你別欺負我！」
沈約揉了揉眼，意識才算是逐漸清明起來，看到眼前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穿著緊緊的小西裝馬甲，胖且圓，脖子上系歪了一個紅領結，加上為了表演節目，臉上塗了粉，抹了腮紅，滑稽極了。
一點都不像整個顧宅上下稱讚可愛的顧無雙。
沈約偏過臉，嫌棄地拿開手，還懷疑了一下剛才的觸感不對，「……哦，你是誰？胖雙兒不長成這樣。」
顧無雙：「……」
「哇！小叔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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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兩個小孩總算鬧騰完了，吃完了早飯，已經將近十點了。
顧寧遠查了查今天的行程，時間還夠，自己去車庫開了一輛新車。司機把顧寧遠接回來後就請了假，自己家裡也有孩子，這時候要回去陪他。
沈約原本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顧無雙就眨巴著一雙水潤潤的眼睛，配上才清洗過的小臉蛋，委委屈屈的模樣，硬生生把沈約給勾到了後座，才心滿意足起來。
顧寧遠開著車，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顧無雙湊到車窗前，仔仔細細辨認不遠處的建築物，驚訝地睜大雙眼，滿心歡喜地轉過身對沈約說：「遊樂園！遊樂園！」
遊樂園在六一兒童節這一天最熱鬧。
無數的家長帶著孩子，從全市四面八方趕到市中心幾個遊樂園裡，在能力範圍內，只為了孩子玩的更加開心。
也許每個孩子心目中都有一個遊樂園的夢，顧寧遠不知道沈約有沒有，可他得先試一試。
其實對於顧寧遠來說，把今天的遊樂園租下來並不是什麼為難的事，可他卻還是寧願陪著沈約和顧無雙來湊這個熱鬧。所有孩子都在那裡玩的開開心心的，即使只是氣氛，大約也能感染到沈約，讓他也像個普通小孩子一樣開心。
臨下車前，顧寧遠還是貼著顧無雙叮囑了一句，「沈約他現在眼睛不好，你也要仔細盯著他，好不好？」
顧無雙瞬間覺得自己責任重大，捏著小拳頭重重點了點頭。
此時差不多是中午，遊樂園裡最熱鬧的時候，各個項目都排著隊，明亮的白天也是綵燈閃爍，穿著或可愛或滑稽的布偶裝的人手上拿著氣球，當做節日禮物派送到小朋友的手裡。而除此之外，滿眼看過去都是大大小小的人，攙著手，歡聲笑語。
顧寧遠一隻手牽著沈約，另一隻手牽著顧無雙，一個精雕玉琢，一個圓潤可愛，即使周圍全是小孩子，也顯得格外出眾。
沈約和顧無雙都是算得上乖的那一類孩子，顧寧遠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也不算吃力。
顧寧遠提前定好了遊樂園整套項目的票，配著遊樂園發下來的宣傳圖，讓他們自己挑選。
顧無雙興趣十足，時不時發出驚呼。
而沈約拽著剛剛拿到的紅氣球，抿著唇，眼神專注地盯著上面圖案，似乎對這些都不太感興趣。
顧無雙不能總是一個人保持高昂的興趣，又把沈約拉過來，憑著以前的記憶，玩過的同學的炫耀，還有大半腦補，結結巴巴的把這些項目介紹了一遍。
沈約再怎麼克制，畢竟還是個小孩子，遊樂園裡這麼多項目，總有一個戳中了他那顆隱藏起來的童心。
顧寧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撐著下巴，領口微微敞開。他半闔著眼，看起來似乎漫不經心，實際上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兩個小孩。
他忽然皺了皺眉，臉色不變，餘光向周圍逡巡，總是覺得似乎有一個目光在不停地打量這一塊。
「好了，」顧寧遠笑了笑，找出兩個人討論最多的那個項目的票，「就是這個了嗎？」
顧無雙眼神充滿期待，「嗯！」
可惜一大兩小三個人，基本從來都沒有來過遊樂園，沒能預料到正確的形勢。三個人順著路走到那裡，排隊等著玩的人能繞過兩條街。這個項目既然都能勾起沈約的興趣，自然也能勾起更多孩子的興趣。
顧寧遠考慮了別的辦法，最後頭頂炎炎烈日，卻只是咳了一聲，汗水都浸透了他的頭髮，「你們去那邊陰涼的地方待著，等過一會到了再來。」
沈約一手拽著紅氣球，另一隻手拽著顧寧遠的手，汗水順著他漂亮白皙的臉上滑下來，染濕了領口。可他還是沉默地搖了搖頭，堅持要和顧寧遠站在一起。
顧無雙也立刻表明立場，站到了顧寧遠的另一側。
顧寧遠勸他，「你年紀小，耐不住熱，小心中暑。」說著把沈約的手從自己衣角上剝下去，沈約抓的還挺牢靠，輕易不放手。
「我要陪你，」沈約堅持，把氣球繞在手腕上，兩隻手都攀上了顧寧遠，「顧先生就不怕熱嗎？我也要在這裡。」
顧寧遠一愣，又覺得自己的心軟不合時宜。
這並不是對沈約有益處的事。
不過轉念一想，也算是討他一個開心。
便把沈約拉到自己的影子裡頭，輕聲細語地叮囑，「要是熱的不行了，告訴我再去休息。」
隊伍的長度正在慢慢縮短，眼看著下一次就該輪到顧寧遠三人。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忽然插了進來，叫了一聲，「寧遠。」
顧寧遠抬起頭，面前是一個熟悉的人，他穿著一身妥帖的西裝，黑色領帶，一頭烏黑的頭髮，即使是已經差不多四十來歲，看起來頗為年輕，溫文儒雅。
那是顧寧遠的三叔顧淮。
也是上輩子吃裡扒外，勾。搭上了鄭家孫家，把顧寧遠陷害進監獄的人。
雖然結果依然是顧寧遠贏了，只不過讓沈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是在葬禮過後的第一次見面。
顧寧遠難得笑了笑，「三叔怎麼有閒功夫來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