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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康復

暗殺大師:尋找林布蘭 by 丹尼爾·席爾瓦

2019-12-6 00:21

77
  英國,倫敦,新蘇格蘭場
  蘇格蘭場藝術古董小組探長肯尼斯·拉姆塞把新聞發布會安排在下午2點。會議開始前的幾分鐘,新聞室裡突然爆出流言,稱警方有了重大發現。流言的始作俑者是大都市警察廳轄區內僅有的幾位老將,他們從新聞發布會的時間安排上看出了一些端倪。如果新聞發布會定在下午2、3點,那麼這往往意味著接下來要發布的是好消息。因為新聞發布會之後,記者還有幾個小時用來調查和撰寫稿件。如果是壞消息,那麼拉姆塞會湊著晚間新聞截稿時間快到的時候召集媒體記者。但是他最有可能做的,是發布一張不鹹不淡的紙質聲明——全世界膽小懦弱的公務員逃避問題的法寶——然後從後門溜出去。
  不用說,大家的猜測都圍繞著幾個月前於倫敦考陶德美術館失竊的那幅梵谷自畫像展開,儘管當天下午很少有記者能記起那幅畫的名字。很遺憾,「失竊之夏」期間被偷走的所有大師畫作中,沒有一幅被找回來。而且在那之後,還不斷有個人和美術館丟畫。在全球經濟逐步衰退,看不見任何未來之際,藝術品竊盜似乎成了歐洲唯一趨勢走高的行業。相反,打擊盜賊的警察部隊卻捉襟見肘。拉姆塞的年預算經費已經縮到了區區三十萬英鎊,幾乎都不夠維持部門的正常運作。為了讓日常工作開展下去,他最近已經開始徵求私人捐助。就連《衛報》都表示,傳說中的藝術小組是時候撤掉了,應該把資源用在一些更富有成效的事情上,比如預防少年犯罪項目。
  有關梵谷畫作的傳言很快就透過蘇格蘭場新聞室的牆壁傳到網際網路上了。所以,當拉姆塞大步邁上演講臺,宣布警方找回了林布蘭·凡·萊因所作的一幅104公分×86公分的名叫《年輕女人的畫像》的油畫時,大家都頗感震驚,因為之前根本就沒幾個人知道這幅畫失竊了。拉姆塞沒有詳細解釋油畫的追蹤過程,但他費了好大功夫強調警方沒有支付任何贖金或懸賞獎金。至於油畫目前的安放地點,他只說不知道,然後就馬上迴避了問話。
  對於林布蘭的尋回過程,媒體永遠都沒辦法了解全部真相。就連拉姆塞本人對於本案的諸多細節也不清楚。比如說,他不知道這幅畫是有人在一個星期之前放在巴黎馬萊區某猶太會堂後面的一條巷子裡的。他也不知道以色列大使館的某位職員拿到畫之後,大汗淋漓地把它交給了朱利安·伊舍伍德——位於倫敦聖詹姆斯區梅森院子7—8號、瀕臨破產但永不乏味的伊舍伍德美術館的館長與所有人。他更不知道,就在他召開新聞發布會時,那幅畫已經被人悄悄送到了康沃爾懸崖頂端的一棟小屋子裡。那座屋子與克勞德·莫內所畫的《海關官員在普爾維爾的小屋》還有不少神似之處。只有軍情五處知道這些。而且即使在泰晤士大樓內部,也只是少數幾個必要的人知道。
  與「大寶藏」行動一樣,修復油畫的過程也如風馳電掣。加百列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之後,他要把這幅他所見過的破損程度最為嚴重的油畫變成國家美術館萬眾矚目的「林布蘭:回憶」畫展中光彩奪目的焦點。在這三個月裡,他要給她重新換襯裡、換畫框,要除掉她身上的血跡和汙漬,還要修復她額頭上的彈孔,撫平庫特·沃斯用她做信封之後所產生的皺紋。時間很緊迫,即便是對於一個經常在最後通牒之下工作的修復師來說。
  加百列年輕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工作。年紀大了一點之後,他就再也不想單獨工作了。所以基婭拉一直陪在他身邊。他們一起把客廳裡的傢俱搬走,把客廳改成臨時工作室。他每天天還沒亮就起床,一直工作到傍晚,中途只短暫休息,在冰冷刺骨的1月寒風中沿著懸崖邊散一會兒步。基婭拉幾乎與他形影不離。她幫他一起換襯裡,和他一起給瑞秋·赫茨菲爾德寫了一封簡訊。加百列把信藏在新畫框的邊緣,然後訂好畫框。就連他開始除去畫布上的克里斯多福·利德爾的血跡的那天早上,她也在他旁邊。加百列沒有把髒棉花棒扔在地板上,而是裝進了一個鋁罐子裡。等到開始除汙漬的時候,他從亨德里吉的胸部輪廓開始——利德爾被殺的那天晚上也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
  與往常一樣,基婭拉很討厭加百列用的那些溶劑所散發出來的惡臭。為了遮蓋那些味道,她每天都做一些味道鮮美的飯菜。他們點上蠟燭,坐在餐桌前,在芒茨灣美景的映照下一起享用晚餐。吃飯的時候他們儘量不談論這次行動,但是因為有林布蘭的畫在,這個話題似乎很難繞過去。每次談到這件事時,基婭拉總是要說,如果不是她一開始堅持的話,加百列根本就不會參與這項調查。
  「那你很喜歡回到組織裡去囉?」加百列略帶戲謔地問。
  「有一點。」基婭拉表示同意,「但如果馬丁·蘭德斯曼能成為你最後一項『大寶藏』任務的話,我也會很高興。」
  「這不是什麼大寶藏。」加百列說,「那些離心機還沒有到位。 」
  「你不喜歡把事情交給烏茲處理?」
  「其實,我很樂意。」加百列看了一眼放在客廳畫架上的那幅飽經風霜的油畫,說,「再說,我現在還有其他事情要忙。」
  「她能被按時修好嗎?
  「最好能。」
  「我們要去參加揭幕儀式嗎?」
  「我還沒想好。」
  基婭拉看著油畫。「我理解莉娜為什麼決定把它讓給國家美術館,但是……」
  「但是什麼?」
  「要是我的話,我肯定很難割捨。」
  「如果你也有一個因為長了黑髮就不幸喪生的妹妹,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我知道,加百列。」基婭拉又看了一眼那幅畫,說,「我覺得她喜歡在這裡。」
  「如果你像我一樣和她在一起待那麼久的話,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她不聽話?」
  「可以說,她也有自己的情緒吧。」
  加百列和基婭拉回到康沃爾以後,大部分時間都處在與外界隔離的狀態。但2月下旬的一天,馬丁·蘭德斯曼打破了這種狀態。馬丁從公眾視線中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有點不太尋常。但他似乎已經下定決心回歸,在一年一度的達佛斯論壇上重新亮相。他一開場就宣布再為非洲糧食計劃捐贈一億美元,緊接著又發表了一通振奮人心的演講,將會議推向了一週以來的最高點。聖人不僅宣告大蕭條時期已經結束,他還表示,他對全球經濟的未來抱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希望」。
  聖人馬丁似乎對於中東局勢的進展尤為樂觀,雖然就在他演講當天發生的一系列事件與他的積極態度正好相悖。除了一連串恐怖攻擊的報告之外,他們還收到一份與伊朗核計劃有關的警報。警報來自國際原子能機構。機構主任已經不顧往日的謹慎,預測伊朗在幾個月後就能掌握核能力。「不能再會談了。」他說,「行動的時刻到來了。」
  一週的會議之後,馬丁竟然打破以往的習慣,同意在新聞中心接受媒體採訪。佐伊·瑞德不在現場,她編了一個理由,向《金融日報》請假了。至於理由是什麼,她沒有告訴同事。更讓人覺得好奇的是,她竟然消失了一段時間。與林布蘭的畫一樣,知道佐伊·瑞德去向的只有寥寥幾個人。實際上,就連加百列都不知道她在哪裡。並不是因為他在她恢復期間幫不上什麼忙,而是亨德里吉根本不允許他去。
  4月中旬的一天——康沃爾幾個月來第一個天氣稍好的日子——萊瑟姆國際傳媒公司CEO傑拉爾德·馬隆宣布,他要把德高望重的老牌報社《金融日報》出售給前俄羅斯寡頭維克托·奧勒夫。兩天後,佐伊也露了一下臉。她決定離開日報,接受美國CNBC電視臺的一份工作。很湊巧,她發表聲明的當天,加百列正好修復完了亨德里吉的臉龐。第二天,等油彩乾了以後,他重新給油畫塗了一層清漆。基婭拉走進客廳的時候,看見他站在油畫前,一手撐著下巴,頭微微歪向一側。
  「她準備好首次登臺亮相了嗎?」基婭拉問。
  「應該好了。」
  「她誇你了嗎?」
  「她不跟我說話了。」
  「又吵架了?」
  「嗯。」
  「決定去華盛頓那邊了嗎?」
  「我覺得她需要我們到場。」
  「我也這麼覺得,加百列,我也這麼覺得。」
78
  美國,華盛頓特區
  加百列和基婭拉抵達美國後,在他們家做了三個月客人的那位安靜但苛刻的女士馬上引起了國際轟動。她的名氣並非一蹴而就,而是源於她在四百年前與一位名叫林布蘭的畫家之間的緋聞,和她自此之後所走過的艱辛坎坷的漫長道路。在她那個時代,她被迫揹著罵名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現如今,大家為了能看上她一眼,心甘情願地排著長隊買票。
  在這個年代,博物館飽受藏品來源醜聞的侵擾。國家美術館館長覺得有必要交代一下她那不堪的交易歷史。1936年,她在阿姆斯特丹被賣給一個叫作雅各·赫茨菲爾德的男人;1943年,一位叫作庫特·沃斯的黨衛軍軍官以脅迫的方式把她弄到手;二十一年後,她再次於霍夫曼苜蓿畫廊通過私下交易的方式被出售。根據白宮的要求,國家美術館沒有提到她藏身多年的那座蘇黎世銀行的名稱,也沒有提到藏在她「體內」的那份文件。她與一筆大屠殺劫掠資產的聯繫已經被悄然抹去,就像她前額上的槍口和弄髒她衣物的血跡一樣。沒有某個叫作蘭德斯曼的人曾經傷害過她,也沒有某個叫作蘭德斯曼的人為了掩蓋她那醜陋的過去而殺人滅口。
  聲名狼藉的過去並沒有影響大家對她的好評。實際上,她還因此魅力大增。整個華盛頓城裡,到處都是她的影像。廣告牌、公車、紀念衫和咖啡杯上,到處都能見到她。揭幕儀式的前一天,城裡的一個熱氣球上甚至都有她的臉。加百列和基婭拉第一次看見她是在他們從杜勒斯機場下飛機後的幾分鐘內。她在一欄廣告牌裡不滿地瞪著他們,看著他們用假護照通過海關檢查處。第二次見她是在博物館門服務臺階上方的一條大橫幅上。當時已是晚上,外面下著暴風雨,她似乎在催趕他們加快腳步。無一例外,他們又要遲到了。責任都在加百列身上。在藝術界幕後行走多年以後,對於出入如此大型的公眾場合——雖然是祕密地出入——他還是有所疑慮。
  揭幕儀式很正式,只有受邀人員才能參加。即便如此,美術館還是要搜查每位賓客的隨身物品,這是「九一一」事件之後美術館立即增設的一項規定。朱利安·伊舍伍德站在氣勢恢宏的圓頂大廳裡的安檢儀後面,臉色焦急地看著手錶。看見加百列和基婭拉後,他誇張地做了一個嘆氣的動作。他打量了一下加百列,臉上不經意地露出微笑。
  「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穿晚禮服了。」
  「我也以為,朱利安。如果你再鬧出什麼其他的破事……」
  基婭拉用手肘輕輕捅了一下加百列的側胸,示意他閉嘴。「如果可能的話,我今晚不想再聽到你威脅殺這個殺那個的了。」
  加百列皺起眉頭。「要不是有我,朱利安這會兒正在到處湊錢還那四千五百萬美元。他起碼得向我表示一點尊重吧。」
  「之後有的是時間。」伊舍伍德說,「但現在有兩個人急著見你。」
  「他們在哪裡?」
  「樓上。」
  「分開的吧,應該?」
  伊舍伍德認真地點了點頭:「都是照你的要求辦的。」
  「走吧。」
  伊舍伍德領著他們穿過一片燕尾服和晚禮裙的海洋,走到大廳盡頭,然後走上幾段寬闊的大理石臺階。一名保全放他們進入美術館管理區,示意他們進入鋪著地毯的長走廊盡頭的一間休息室。休息室的大門關上了。加百列壓下門把手,但又猶豫起來。
  她很脆弱。他們都有一點脆弱。 他輕輕地敲了敲門。莉娜·赫茨菲爾德——閣樓裡的孩子,黑暗中的孩子——說了聲:「請進。」
  她筆直地坐在一張皮沙發的正中央,兩膝併攏,兩手疊放在腿上。她手裡拿著一本展覽會活動安排,文件紙已經皺了,上面浸滿了她的淚水。加百列和基婭拉分別在她的兩旁坐下,輕輕地抱著哭泣的她。幾分鐘後,她望著加百列,用手撫摸他的臉。
  「今晚我該叫你什麼呢?阿戈夫先生還是艾隆先生?」
  「請叫我加百列。」
  她微微一笑,然後低頭看著活動安排。
  「真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你還能把她找回來。」
  「我們能把她找回來,多虧了庫特·沃斯的兒子。」
  「聽說他今晚也來了,我很高興。他在哪裡?」
  「就在旁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揭幕儀式之前他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他想為他父親的行為道歉。」
  「這不是他的錯,加百列。再說,他再怎麼道歉也換不回我的妹妹。」
  「但是你聽一聽會有好處。」加百列握住她的手,說,「你責怪自己太久了,莉娜,已經夠了。是時候讓別人來承擔殺害你家人的愧疚感了。」
  眼淚滴落在她臉上,她沒有說話。最後,她定下神來,點了點頭。「我聽他道歉,但我絕不在他面前掉眼淚。」
  「有件事我得先提醒你,莉娜。」
  「他長得像他父親?」
  「比那時候老。」加百列說,「但是很像。」
  「那肯定是上帝也在懲罰他。」她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長著一張殺人犯的臉?我沒辦法想像。」
  還好,莉娜第一次看見彼特·沃斯時掩蓋住了她的震驚,但她最終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加百列只在休息室裡陪了他們一小會兒,之後便走到門外,與基婭拉和伊舍伍德一起在走廊裡等候。十分鐘後,莉娜兩眼濕潤地從房間裡走出來。她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加百列攙住她的手,說還有一個人也想見她。
  《年輕女人的畫像》,這幅林布蘭·凡·萊因所作的104公分×86公分的油畫架在一個小儲藏室裡的畫架上,上面罩著一塊厚厚的呢布。幾名保全圍在畫架旁,館長也一臉焦急地站在旁邊。基婭拉挽住莉娜的手臂,加百列和伊舍伍德走上前去掀開畫布。
  「她比我記憶中的樣子漂亮多了。」
  「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莉娜。如果你不想永久性地放棄她,那麼朱利安只要改一下契約條款就行了,把它變成短期租賃。」
  「不。」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答說,「我沒辦法照顧她,我歲數大了。她更喜歡在這裡。」
  「你確定?」加百列追問她。
  「我確定。」莉娜看著油畫,「你把給我妹妹的禱文放在裡面了?」
  「這裡。」基婭拉指著畫框底部的中間位置說。
  「禱文可以一直放在畫裡面?」
  「美術館承諾把禱文留在裡面。」加百列說。
  莉娜試探性地向前邁了一步。「那晚在阿姆斯特丹我沒有機會和她告別。沒有時間。」她看著加百列,問,「我能摸摸她嗎?最後一次?」
  「小心一點兒。」加百列說。
  莉娜伸出手,用指尖輕輕地劃過她的黑髮。然後她摸了摸畫框底部,隨即默不作聲地離開了儲藏室。
  揭幕儀式定在8點,但直到接近8點半的時候,披著厚呢布的《年輕女人的畫像》才被抬到大廳。至於延遲的具體原因,美術館並沒有向賓客解釋。不知為何,加百列感覺自己竟然像觀看首映禮的劇作家一樣緊張。他與伊舍伍德和基婭拉一起站在人群邊緣的角落裡,低著頭捱過了幾段冗長又無聊的講話。終於,燈光暗淡下來,呢布被掀開,大廳裡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基婭拉吻了吻他的臉,說:「他們喜歡它,加百列。看看這周圍,親愛的。雖然他們不知道,但他們是在為你歡呼。」
  加百列抬起頭來,突然看見人群中有一個人沒在鼓掌。那是一個三十五六歲的黑髮女人,她有著雪白的皮膚和醉人的碧眼。那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她朝他舉起香檳酒杯,無聲地對他說:「幹得漂亮,加百列。」然後她把酒杯遞給旁邊的侍者,朝門口走去。
79
  美國,華盛頓特區
  「你沒說過其實我和她很像。」佐伊說。
  「亨德里吉?」加百列聳了聳肩,「你比她漂亮多了。」
  「你肯定對所有女人都這麼說吧。」
  「只對那些因為我而陷入險境的女人說。」
  佐伊笑了起來。他們沿著國家廣場邊緣往前走,五角大廈巨大的圓頂在前方若隱若現,後面是華盛頓紀念碑。加百列心想,巴黎、希臘和埃及也就在方圓幾百公尺的範圍以內。他仔細打量了一下佐伊。她身穿一條優雅的晚禮裙,這條裙子與她參加馬丁的晚會時穿的裙子很相似。除此之外,她還戴了一條細珍珠項鍊。儘管之前經歷了那麼多磨難,但她看上去還是很放鬆、很開心。在加百列看來,她似乎已經擺脫了背叛的負擔。她是所有謊言開始之前的佐伊,是遇見馬丁之前的那個佐伊。
  「我不知道你也會來。」
  「我本來沒打算來。」她說,「但我又覺得不能錯過這場儀式。」
  「你是怎麼弄到入場券的?」
  「會員有特權,親愛的。」
  「你應該告訴我。」
  「我要怎麼告訴你?打電話?給你發郵件,發簡訊?」她微微一笑,「你有沒有信箱啊?」
  「其實呢,我有,只不過用法和一般信箱不同罷了。」
  「不奇怪。」佐伊說,「手機呢?你帶手機嗎?」
  「不得已才會帶。」
  「我一直帶著。你沒有在上面做什麼手腳吧,嗯?」
  「你不在監聽範圍內了,佐伊。」
  「我覺得今後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看待我的手機了。」
  「就應該這樣。」
  他們穿過國家美術館主建築東側的石頭廣場。
  「你經常帶隊友來參加這種揭幕儀式嗎?還是說今晚挽著你的那位美女是你妻子?」佐伊側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臉紅了,艾隆先生。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教你幾招,幫你掩蓋一下你的情感。」
  加百列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說,你要求別人開誠布公但自己只能藏在一大堆謊言後面?」
  「我不能隨便談論我的個人生活,佐伊。」
  「那我們沒辦法成為朋友囉?」
  「恐怕是的。」
  「真可惜。」她說,「我一直都很喜歡她。而且,還有一點,我們大家一起在海格特的時候,你們兩個還想掩蓋你們瘋狂熱戀的事實,不過不大成功。」
  「海格特區沒有什麼安全屋,佐伊。」
  「哦,對,我忘了。」
  加百列把話題一轉:「你看上去很好,佐伊。看來紐約很適合你。」
  「我還找不到能喝上一杯好茶的地方。」
  「沒有後悔離開報業嗎?」
  「根本就沒有報業。」佐伊譏諷地說,「你覺得馬丁在達佛斯的表現怎麼樣?」
  「知道馬丁原來對我們的未來如此樂觀之後,我連晚上睡覺都睡得更好了。」
  「他還聽話吧?」
  「聽說他是模範囚徒。」
  「離心機呢?」
  「沒有離心機,佐伊,至少沒有與馬丁相關的離心機。馬丁從未犯錯。他有著純潔的心靈和高尚的情操。他是聖人。」
  「想想看,我竟然差一點就相信了那些鬼話。」
  「在我們看來,我們很高興你以前相信過那些話。」加百列微微一笑,領著她向主建築走去,「他有聯繫過你嗎?」
  「馬丁?沒有。但是一想到他竟然可以全身而退我就生氣。看見他和穆勒把米哈伊爾打成那樣,我真想把他們扳倒。」
  「你還得繼續遵守《官方機密法》,佐伊,即便在美國。」
  「軍情六處駐華盛頓工作站的工作人員定期要提醒我一下。」佐伊微微一笑,問起米哈伊爾的情況來。
  「據我所知,他已經重生了。」
  「和林布蘭的畫一樣?」
  「米哈伊爾的恢復過程還沒有林布蘭那幅畫那麼複雜。」
  「代我向他問好。我每天晚上都還能夢見他那張臉。」
  「之後會好的。」
  「沒錯。」她神情恍惚地說,「軍情五處的心理諮詢師也是這麼說的。」
  他們走到美術館正門。基婭拉、伊舍伍德和莉娜·赫茨菲爾德都站在門口。
  「你妻子旁邊的女人是誰?」
  「她就是我們招募你的原因。」加百列說。
  「莉娜?」
  加百列點點頭:「你想認識她嗎?」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站在遠處看看她就好了。」佐伊攔住一輛路過的計程車,「如果下次你還需要找人做什麼危險的工作,直接找我就好了。」
  「回去過正常的生活吧。」
  「我在努力。」她笑著說,「不過沒有你們的生活那麼有趣。」
  佐伊吻了吻他的臉頰,然後坐上計程車。車子開出去之後,加百列感覺上衣胸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掃羅王大道發來了一條消息,上面只有一個字。
  砰……
80
  英國,康瓦爾郡,蜥蜴半島
  與「大寶藏」行動諸多方面一樣,如何處置馬丁·蘭德斯曼那批離心機的問題在工作人員內部引起了激烈的爭論。總體上來說,一共有三種方案——也說得通,因為參與此次行動的就有三個國家的領導層和情報機構。方案一是毀壞離心機,方案二是在裡面安裝竊聽器,方案三則更加徹底。方案三也叫作「沙姆龍之錘」,是指在離心機裡面安裝監控設備和足量的炸藥,時機一旦成熟,就用炸藥把伊朗所有祕密鈾濃縮基地夷為平地。沙姆龍說,這有兩層好處。首先,重大破壞可以嚴重挫傷伊朗核項目;其次,伊朗以後再與歐洲人做核生意的話,一定會有所顧忌。
  白宮仍然希望可以透過協商的方式解決伊朗問題,於是美國人加入了方案二的陣營,並且一直堅持到了最後。英國人也願意採用「等待觀望」的政策,儘管他們內心也有一種「大鬧一場」的調皮衝動。方案三是爭議最大的——考慮到方案的來源,出現這麼大爭議也不足為奇——最終,也只有一個國家支持這種方案。但是伊朗的核武計劃將對這個國家造成直接威脅,所以它的決定更有分量。「再說,」沙姆龍激動地說,「馬丁是我們的,是我們找到的,也是我們的人流血受傷、拚了命把他爭取過來的。這些離心機歸我們所有。我們可以隨意處置。」
  離心機級聯十分複雜,也很脆弱。伊朗人已經嚐過苦頭了。一臺每分鐘高速運轉幾千次的氣體離心機,一旦有一點點紕漏,就能瞬間變為致命的榴霰彈,像龍捲風一樣颳過整個基地,摧毀相鄰的離心機和相連的管道與裝配組件。一個小小的指紋、一點汙漬或其他汙痕能讓幾年來艱辛的努力瞬間化為灰燼。
  其實,在凌晨4點42分,當伊朗國內某個正在作業的鈾濃縮基地突然發生了一起災難性的爆炸時,伊朗人的第一反應便是這種情況。但很快,他們把爆炸原因迅速定為蓄意破壞,因為就在它爆炸的同時,裏海附近戈爾幹境內的一座正在作業的鈾濃縮基地也發生了爆炸。當報告傳來,稱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兩座基地也出現了爆炸以後,伊朗總統立即發布了一條緊急命令,要求關閉所有核設施,疏散非必要人員。德黑蘭時間6點左右,「沙姆龍之錘」的第一個目標已經達成。四個尚未關閉的鈾濃縮基地已被夷為平地。毛拉們也陷入了恐慌。
  但是伊朗人要如何向公眾解釋才能不暴露那些被炸燬的地方是祕密核基地,才能守住彌天大謊呢?在最開始的七十二小時內,毛拉們和他們在革命衛隊裡的盟友選擇了沉默。然而,當發生可疑爆炸事件的消息傳到某個在白宮內部擁有可靠消息源的《華盛頓郵報》的記者耳中時,沉默的狀態被打破了。他打了幾通電話,確證了消息,然後在第二天早上的頭版頭條報導了這一重大發現。新聞掀起了軒然大波,當然,幕後之人所希望的正是這種效果。
  面對國際壓力,伊朗人必須解釋事件原因,於是他們的政策從沉默轉為欺騙。沒錯,他們說,一些民用和軍用基地內部的確發生了幾起不幸的爆炸事件。至於有多少設備受損,伊朗政府沒有透露,他們只強調所有設備都是非核設備。「但大家應該早就猜到了。」中國某位友善的記者採訪伊朗總統時,他說,「伊斯蘭共和國不打算製造核武器。我們的核項目將百分之百用於和平目的。」
  儘管如此,他們的回應還是存在不少漏洞,疑問也不斷增多。如果這四個基地真的是非核項目,那為什麼要把它們藏在地道裡呢?如果真的是用於和平目的,為什麼政府一開始要掩蓋爆炸事件呢?既然毛拉們不願意回答,那麼國際原子能機構就幫他們回答。國際原子能機構發布了一份特殊報告,大致意思是這四個基地當中,每一個基地裡都藏有一個離心機級聯。總結這些證據,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伊朗人在祕密生產濃縮鈾,力圖實現核爆能力。
  這份報告讓世界各國炸開了鍋。報告公布的幾小時後,有國家向聯合國申請對伊朗進行嚴厲制裁。法國總統建議各國採取聯合軍事行動——當然,由美國人領頭。長達幾年的欺瞞把伊朗逼入了絕境,他們只能全盤托出,稱他們之所以隱瞞純粹是迫於西方國家長期以來的威脅。他們還說,經過調查之後,他們發現核基地之所以爆炸是有人蓄意破壞,頭號嫌疑人就是大撒旦和它的猶太復國主義同盟。「破壞我們基地的行為是一種戰爭行為,」伊朗總統說,「很快,伊斯蘭共和國就會以自己的方式作出回應。」
  他們的言論變得越來越空洞,對美國和伊斯蘭的指控卻變得越來越具體。伊朗政府覺得可以抓住這次機會穩固他們在伊朗民眾心中的地位,於是呼籲伊朗民眾起來反抗這種蓄意破壞伊朗國家主權的惡劣行為。沒想到,回應他們的竟是伊朗反對派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遊行示威運動。毛拉們趕緊派出驚恐萬分的「巴斯基」民兵隊伍。一天結束之後,一百多名遊行示威人士喪生,幾千人被關了起來。
  如果毛拉們以為透過殘忍鎮壓的方式能夠平息遊行示威運動的話,那麼他們想錯了。在之後的幾天裡,德黑蘭的大街小巷幾乎變成了綠色運動人士發洩憤怒和不滿的戰場。在西方,有評論員猜測伊朗政權時日無多,安全專家則預測一場伊朗幕後主使的恐怖攻擊浪潮即將襲來。然而,還有兩個問題沒有解決。是誰破壞了那些離心機?他們又是怎麼做到的呢?
  對於這兩個問題,大家有很多種說法,但全都是胡亂猜測。沒有人提到一幅在遺失多年以後終於安穩地掛在華盛頓國家美術館裡的林布蘭油畫,沒有人提到一個現已成為美國明星主持人的前英國報紙記者,和聚萬千矚目於一身但只不過是一個騙子的聖人馬丁。也沒有人提到一個中等身材、兩鬢斑白的男人。有人時常看到這個男人沿著康沃爾臨海的懸崖邊散步,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身邊還跟著一個帥氣俊朗、兩肩寬闊的年輕小夥兒。
  6月初一個暖洋洋的下午,他快走到凱南斯灣最南端的時候,突然發現蜥蜴角龐貝爾餐廳的露臺上站著一個戴眼鏡的老人。他的第一反應是掉頭走開。但他沒有。他低下頭,繼續往前走。老頭子大老遠地跑來看他了。他至少得和他好好道個別。
81
  英國,康瓦爾郡,蜥蜴角
  露臺上陽光普照。上面就他們兩個人。他們坐在陽傘下,沙姆龍背靠著海,加百列坐在他對面。他穿了一條登山短褲和一雙防水靴。厚厚的襪子一直拉到腳踝。他往咖啡裡倒了兩包糖,用希伯來語問加百列有沒有帶槍。加百列看了一眼旁邊椅子上的尼龍揹包。沙姆龍皺起眉頭。
  「這違背了組織的行事風格,武器應該單獨放。那把槍應該插在後腰上,這樣才好及時拿出來用。」
  「走那麼長的路,一直放在腰上不舒服。」
  沙姆龍自己也有慢性病痛,所以同情地點了點頭。「聽到英國人終於允許你隨身攜帶槍枝以後,我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微微一笑,「我想這還得感謝伊朗人。」
  「你聽到什麼消息了嗎?」
  沙姆龍認真地點了點頭:「他們咬定我們是幕後主使,於是急著採取報復行動。我們了解到,真主黨頭號恐怖活動策劃師上個星期去了一趟德黑蘭。有幾個間諜最近也活躍起來。他們發動襲擊只是遲早的事。」
  「有提到我的名字嗎?」
  「還沒有。」
  加百列喝了一口礦泉水,然後問沙姆龍在英國忙什麼。
  「做一些『大寶藏』行動的掃尾工作。」
  「哪一種?」
  「最後一次跨機構行動報告會。」沙姆龍不以為意地說,「對我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我和二十四名英美間諜一起在泰晤士大樓裡待了好幾天,他們那些人總以為自己有權利問我任何問題。」
  「現在世道變了,阿里。」
  「我還是喜歡老一套,沒這麼複雜。再說,我向來都是獨來獨往。」
  「烏茲怎麼不自己來參加會議?」
  「烏茲很忙,沒時間來處理這種小事。」沙姆龍諷刺地說,「他讓我幫他搞定。我覺得這也不全是浪費時間。我們有一些籬牆需要修補。最後一天晚上,行動中心裡面的氣氛有那麼一點緊張。」
  「我怎麼不用參加這些小聚會?」
  「格雷厄姆·西摩覺得應該讓你休息休息。」
  「真貼心。」
  「不過他的確需要你回答幾個問題才能正式結案。」
  「什麼問題?」
  「藝術方面的問題。」
  「比如?」
  「蘭德斯曼是怎麼知道那幅林布蘭的畫重新浮出水面的?」
  「林布蘭委員會的古斯塔夫·凡貝克。」
  「他們有什麼關係?」
  「你知道這個委員會的主要贊助商是誰嗎?」
  「馬丁·蘭德斯曼?」
  加百列點點頭:「要找到一幅遺失已久的林布蘭畫作,有什麼比聚集一批舉世聞名的林布蘭學者,建立一個林布蘭權威研究機構更好的方法呢?凡貝克和他的手下知道每一幅已露面的林布蘭油畫在什麼地方。如果有人找到新的畫,也一定會提交給凡貝克和他的委員會進行認證。」
  「真是馬丁的行事風格啊。」沙姆龍說,「所以當油畫被運往格拉斯頓伯里進行清洗的時候,馬丁派了職業盜賊幫他偷畫?」
  「沒錯。」加百列說,「不過他派來的賊還算是有一點良心,不像馬丁。」
  「那個法國人?」
  「我覺得是。」加百列說,「但你不能和英國人提莫里斯·杜蘭德的事。」
  「你答應他了?」
  「沒有,是伊萊。」
  沙姆龍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你這一輩子都在保護各種油畫,現在要保護一個偷了一件價值幾十億美元的藝術品的盜賊,你心裡不會不舒服嗎?」
  「要是杜蘭德沒有把那份名單和帳號單交給漢娜·溫伯格,我們根本就不可能有機會和馬丁談判。那張單子就是馬丁的致命弱點。」
  「這麼說,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你和一些比職業藝術品盜賊更惡劣的人做過交易,阿里。再說,下次組織需要偷什麼東西的時候,還可以找莫里斯·杜蘭德幫忙。如果我是烏茲,我會把他和馬丁·蘭德斯曼一起裝進口袋。」
  「他向你問好來著,順便說一下。」
  「烏茲?」
  「蘭德斯曼。」沙姆龍說,看到加百列驚訝的表情之後,他明顯很得意,「他希望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和你單獨吃頓晚餐。」
  「我寧願替你參加跨機構行動報告會。不過,替我跟他說聲謝謝。」
  「我覺得他肯定很失望。他說他很敬佩你。顯然,他已經把整件事都哲理化了。」
  「他打算什麼時候和我們解除關係?」
  「實際上呢,伊朗核基地爆炸之後,他已經提出解除關係的要求了。馬丁覺得他已經履行了義務,所以想退出。不過他不明白,我們與他的合作才剛剛開始。伊朗人最後還是會想重新建立鈾濃縮基地的。我們要確保馬丁到時候還能幫他們一把。」
  「他們信任他嗎?」
  「他們沒理由不相信。在毛拉們看來,離心機是在運輸過程中遭到我們的破壞的。也就是說,在未來幾年內,馬丁還得給我們分紅,而烏茲將成為最大的受益人。不管他任職期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都已經是組織歷史上最偉大的局長之一了。而這一切,都多虧了你。」
  沙姆龍掃了一眼加百列。「你的功勞都算在烏茲頭上了,你心裡不會不舒服吧?」
  「這不是我的功勞,阿里,是隊員們的功勞。再說,我給烏茲帶來了那麼多麻煩,他也該得到一點榮譽。」
  「榮譽是你的,加百列。你差不多損耗了伊朗人好幾年的元氣,還拯救了三個出色的女人。」
  「三個?」
  「莉娜、佐伊和亨德里吉。總而言之,幾個月做了這麼多事情,確實不賴。」沙姆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就剩下你自己的問題了。」
  加百列沒有說話。
  「你又要告訴我你要退休了嗎?」沙姆龍緩緩地搖了搖頭,「也許休息一陣子吧。總會有下一個馬丁,或是下一個肆意殺害無辜百姓的恐怖分子。到時候你又要重回戰場。」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阿里?」
  「你母親給你取名叫加百列是有原因的。你是不死之身,和我一樣。」
  加百列凝望著懸崖邊在落日餘暉下閃閃發亮的紫海石竹。沙姆龍似乎感覺到這次的結果有所不同。他環顧了一下餐廳的露臺,莞爾一笑。
  「你記得很久以前我們到這裡來的那天下午嗎?那天塔里克在巴黎殺了我們的大使和大使夫人[1]。」
  「我記得,阿里。」
  「當時有一個小女孩。」沉默許久之後,沙姆龍繼續說,「她戴了很多耳環和手鐲,就像一串風鈴。你記得她嗎,加百列?她讓我想起……」
  沙姆龍沒有往下說。加百列似乎不在聽他說話。他凝望著懸崖,陷入了回憶。
  「對不起,加百列。我不是有意……」
  「不用道歉,阿里。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莉亞和達尼。」
  「你已經付出很多了,加百列,太多了。我想,在這裡結束也是件好事。」
  「沒錯。」加百列神色恍惚,「我想是的。」
  「至少讓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不了。」加百列說,「我走回去。」
  他背上揹包,站起身來。沙姆龍仍舊坐著,這是他最後的抵抗。
  「學學我的教訓,加百列。好好照顧你的妻子。如果你有幸生了孩子的話,也好好照顧他們。」
  「我會的,阿里。」
  加百列彎下腰來,吻了吻沙姆龍的額頭,動身離開。
  「還有一件事。」沙姆龍用希伯來語把他喊住。加百列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把那把槍別在腰上,它應該放在那裡。」
  加百列微微一笑:「我已經別上去了。」
  「我沒看見。」
  「你從未看見,阿爸。」
  加百列默然離去。沙姆龍目送他沿著凱南斯灣旁的懸崖邊快步行走。最後,加百列消失在如火的夕陽中,再也不見蹤影。
  * * *
  [1]塔里克是一名巴勒斯坦恐怖分子,曾在巴黎槍殺以色列大使澤福·伊利亞胡和大使夫人漢娜·伊利亞胡。該情節出現在即將出版的《暗殺大師:暗殺藝術家》(暫定名)一書中。——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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