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狂歡之地
BL殺戮秀 by 狐狸
2019-12-5 15:43
田小羅坐在她家亂糟糟的地板上——她沒去上班,她煩死上班了——但在虛擬視野中,她正坐在祭品殿中。
古樸的殿中擺放著無數的劍、短刀、鑰匙、試管、槍或炸彈,在昏黃的光線下,無數武器發出如熟透水果一般的光,帶著死亡腐敗的氣息。
在她眼中,這是林林總總的代碼,上城詭異、扭曲又極為強大的骨骼與內臟,她盯著看。
她的身後是大片的公共網絡,正一片狂熱的爆發狀態,過濾程序不斷閃爍,熱點區域像泡泡一樣起伏和破滅。那里有無數的火光,還有無數張面孔,上城養育的狂熱、冷酷而不懼死亡的人們,熱愛殺戮,迷戀毀滅,臉上總帶著熱烈夢境中的表情。
死亡不過是遊戲的一種,未來並不存在,現實黑暗、遙遠、喧鬧又死寂,散發著腐敗甜膩的氣味。
田小羅伸手一劃,所有的武器——衛星打擊、點陣激光、導彈權限等等——全部進入了那片正燃燒著的公共區域。
防衛部系列衛星的權限、病毒代碼、浮金集團一百二十個大型武器庫的權限……那是無數代碼,可以無限複制,是滋長的火星中澆下足以摧毀世界的燃油。
那是在明科夫先生提請審議會議開始前的一個小時。
在這一刻,無數狂熱想幹大事的人手中突然擁有了足以毀滅世界的武器。
主屏幕中,田小羅能看到主城上方的浮空派對里,浮空電視臺殺戮秀策劃組一班醉得一塌糊塗的年輕人嚷嚷著要做些什麽,激憤像是強行征入殺戮秀的重罪犯,他們在第一時間決定毀掉浮金集團的總部。
這一班人大部分做網絡後勤,還有些不是,但無論哪一種,這年頭都對如何毀滅自己的世界耳熟能詳。
總部如一片巨大的狂歡節燈籠一樣在浮空城伸展,無以計數的燈光、流血、廣告和特效,散發出黑暗的甜香。如果只有他們幾個,肯定不會成功,但在這群人做出決定的時候,上城大概有近兩千萬個不同的團體做出了同樣的打算。
——當然也有人沒有參於,無非是因為磕昏了頭,或是有更加狂熱渴望毀掉的目標。
田小羅安靜地看著。
很久以來漆黑幽暗的眼瞳終於點亮,她看著上城無以計數的火光與爆炸,以及其後無光的深夜。
這龐然巨物生命最後的時刻,毀滅之火全數盛放,煙花進入到了最璀璨的頂峰。
虛空沙龍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
這里仿佛憑空盛開於虛無中,昏黃的夕陽斜著照進來,海浪聲音陣陣,窗外能看到大片盛放的鮮花,永恒地開放。會議室造型是某種色調陰沈的木質,暗金色隱隱流轉,有種厚重的奢華。
小明科夫走進來時,第一次沒穿正裝,穿著他那件印著爆炸圖案的T恤。
雅克夫斯基看了他一眼,沒出聲,沙龍里一時沒人敢和他說話。
在五分鐘前,一系列靜默者導彈擊中了路青安家的宅子——這些信息全在網上公開了——此人是浮金集團死亡娛樂頻道的負責人,最新消息是還來了一夥暴徒,開始了一場襲擊和折磨,準備在網上轉播。
這是這年頭派對項目的一部分,如上城俗話所說,派對總是要見血的。
這種襲擊已經發生了三起,速度正在迅速加快,不過路青安是身份最高的。在混亂的派對中,這種攻擊最初充滿了針對性,但最終很快變得混亂,人們只是渴望殺死誰。
過了一會兒,雷洛和齊嵐幾個人和他打了招呼——即使穿了件隨便的T恤並且在毀滅世界,他仍舊是「小明科夫先生」,這才是本地不變的秩序。
明科夫先生拿著酒杯,面無表情坐在沙發上看他。
小明科夫走進沙龍,一手撐著桌子,輕松地一跳,坐在了主桌上。他的兩腿晃來晃去,一邊拿了個杯子,倒了一大杯烈酒,喝了一口,瞇著眼睛看周圍的人,樣子很享受。
雅克夫斯基移開目光,心想他真嚇人,比他老爸還嚇人。
沙龍里一片頹敗感,天際陰沈的金色光線照進來,光線璀璨純凈卻又黯淡不堪,仿佛極美之物過了黃金時期,正開始腐敗與沈降。調光線的人多半很有幽默感。
權貴們仍舊如同在一場開過了頭的派對之上閑聊,很多人在說白林的事,說嘉賓秀里所有的非公共視頻全變成了亂碼,無數淩亂的色彩瘋狂跳動,好像視頻發現世界完蛋了,決定也一起搞一個狂歡。
——嘉賓秀內部視頻都有保密代碼,雅克夫斯基想,顯然有人直接攻擊了相關程序,把視頻變成了一鍋爛粥。
現在所有含私人代碼的文件都有類似的問題,浮金集團的技術員正在忙著修複。就雅克夫斯基最後關註的時候,這班人已經沒有多敲出任何新代碼,他知道他們幹嘛去了,上城的生態給人們骨子里都安裝了這樣的系統,知道某個時刻,所有人都應當去狂歡。
他知道自己可以離開了,這里沒人關心他,但他仍坐在角落,拿著酒瓶,看著上城最核心區域的衰敗。
沙龍里,衛星墨正在發呆,向思很興奮,正跟人說這場殺戮秀是真正的藝術,如此強大,把整個真實世界都吞噬了。
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末日已至,但並沒有顯出特別的驚慌與絕望,雅克夫斯基想他們大概從未驚慌過,在這一片有毒的土壤中開出的病態的花,從不會有正常人類的反應。
「N區大屠殺時我去了現場,」時聽文說,他是冰山私保的控股人,「我一直在想,死了這麽多人,肯定會有什麽神秘和重大的啟示,一個答案……「
他停了一下,轉頭看外面。
他像是隔著虛無沙龍盛開的花朵看到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哦,」他輕聲說,「看來輪到我了。」
在那一瞬間,他的身影之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過度的金紅,像是烤得太過頭焦糖布丁的顏色,這色彩侵入沙龍之中,像一片熟過了頭的腐敗點,在陽光中蔓延開去。
下一刻他的身影便消失了,雅克夫斯基看得出,那是擬真設備突然毀掉時的一種消亡,光影一片狂暴的閃爍,變得濃烈而失真。接著如同盛放至極點殘敗的花,色彩雕落了,只把金色暈染得更陰沈了幾分。
即使在消失之時,他表情仍舊是安靜的,像在看那個他一直等待但並不存在的答案。
雅克夫斯基看了一下新聞,但沒找到這次襲擊,跳躍的新聞框太多,所有的臺全是爆炸與死亡,上城挾著無數的人命、燈火、科技與狂熱朝著毀滅疾沖而去,偶爾有一個主持人也一副嗑藥過頭的狂喜模樣,根本就是肇事者。
死亡並未激起太多的反應,對這些人來說,無非是又一樁不太新鮮的遊戲結局。
齊下商猛地沖進來,他沖得太猛,虛擬設備留下一團腥紅的色彩拖曳在後,他叫道:「夏天的懲罰芯片失效了!」
有幾個人轉頭看他,向思賞臉回了一句:「猜也是。」
「一直說正在修複中,但根本沒人在修!」齊下商說,「有人黑了主權限,現在根本進不去!這肯定我們自己人弄的,他權限很高——」
他打開懲罰芯片的列表,不斷試按鍵,異常急切。懲罰芯片選項林林總總,一些變態得要命,雅克夫斯基確定他巴不得都試一遍,不過什麽反應也沒有。
「還真是不奇怪。」向思說。
「我們得殺了他。」齊下商說,「在所有人跟前殺了他,拍攝死亡場景,奏個哀樂什麽的,配上適當的打光和臺詞,告訴所有人遊戲結束了!白敬安——白林!夏天死了以後他會消停下來的——我們必須也殺了他——」
「不會管用了。」齊嵐頭也不擡地說。
他一直在刷手機,所有的註意力都在殺戮秀決賽上。
「我們去殺了他。」齊下商說。
他從一堆失效的屏幕前擡起頭,雙眼在屏幕中發亮,饑腸轆轆。「他活不了多久了,我們開架戰鬥型的反重力梭,樣子猙獰一點……直接在攝像頭前殺了他。
到時候隨便編個理由,總是有理由的,我們可以在攝像頭前直接殺了他。」
齊嵐側頭看他。他穿著件白色的休閑裝,大部分情況下面帶微笑,像一張掛在臉上的面具。在一片空無之中,權貴們的殘忍能達到極端的地步。
他擺弄一把小小的裁紙刀,姿態靈巧而且神經質,他是董事會的核心成員之一,大部分情況下緘默不語,對什麽事都沒有意見。
雅克夫斯基很確定他精神有問題,對他來說,所有的事情都混成一團,絲毫沒有主次之分。
他不知道那件事是怎麽發生的,也許在一片混亂中總會滋生出什麽詭異之事——他非常、非常的喜歡夏天。
那不是一種占有或是有明確人世間意義的愛,而就是絕望中一門心思的專註。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生目標。
齊嵐專註地看著殺戮秀這位新上任的總策劃,突然間站了起來,手放在他肩上。
齊下商不確定地擡頭看他——他一直覺得自己和齊嵐關系不錯,也許因為他們都姓齊,不過齊嵐和誰的關系都不錯,他沒有任何個人意見——核心董事會的齊先生擡手拉出他終端里的個人信息頁。本來保密的,不過接觸到他的指紋就自動解碼了。
「齊先生?」齊下商說。
「我看一下,」齊嵐柔聲說,「你現在在浮金七臺的地宮啊。」
他指頭纖長、柔軟,如同白瓷一樣,雅克夫斯基知道他殺過多少人,戰神殿無數祭品是他興味盎然放進去的,這位權勢滔天者終於找到了有趣的工作。
他看到明科夫先生不感興趣掃過去,移開目光,沒人再看這方向。
一群人在永恒斜著的夕陽中說話,這夕陽已存在了很久,但金紅中衰敗的色彩清晰可見,已到了將要雕謝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