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雲端戰爭
BL殺戮秀 by 狐狸
2019-12-5 15:43
田小羅接到雅克夫斯基的信息時正在戰神殿,眼前屍骨一望無際,天際鉛灰,隱隱透著不祥的光,神像變得極其高大,高聳入雲。
她盤腿坐在石像腳下,微小如塵。她喜歡這里。
她周圍亮著無以計數的懸浮屏,她將確保夏天在秀中的任何要求都會得到回應。無數的高端武器權限向她打開,龐大的城市在她手中變成了精巧的玩具。
這活兒並沒費她多大力氣,夏天說「毀掉」的時候,她還沒要幹什麽,那班人差點把賽場都給擊落了。
現在她屏幕中一片激昂的紅色,浮空城主屏上全是夏天扯掉生物耳機、挑釁管理層的畫面,陽光下他像一柄沾滿了血的劍,耀眼而致命。
這一刻他不再是浮金電視臺殺戮秀的選手,而只是個下城的年輕人,一個受害者,被迫參加上城「神明」們瘋狂的遊戲。
這是宣戰。
耳機里,堤蘭在跟羅安爭軌道打擊的事,在他倆交鋒的言辭中,上城似乎會在轉眼間化為絢爛的泡泡,炸得什麽也不剩。
他們這輩子幹過很多事,但從沒哪件做得如此興奮和投入,手速和語言都極快,像掠過天際的閃電,帶著毀滅的光亮。
她在防衛部時的整個小組都在。除了死去的那些。
太多的人在了,就像有太多人死去。
她沒再繼續給那個死去的人打電話了,身體里沸騰的痛苦得到了滿足,變成了朝向整個世界的毀滅欲。
她聽著耳機里的討論,心里想,世上那麽多的人殘缺不全,於是眼中亮著渴望毀滅的光。
如果真有戰神,當然會在這樣的世界複活,上城的權貴們為此創造了一片多麽狂熱和肥沃的土地啊。
正在這時,主屏上亮起一枚橙色的圖標,顯示有高權限郵件送達。
她打開來看,是雅克夫斯基發過來的,說一個配樂視頻的構想,肯定是喝醉了發的,極其簡潔,連標點符號都沒有。
田小羅一眼掃過,一邊打開資料庫。她有無以計數的資料,包括所有不合權限的視頻——與此同時,她腦中快速轉動,全是血腥、痛苦與激昂的場景,她總是知道要剪什麽。
她轉頭看小明科夫,擬真畫面中,他們的Boss坐在他家的陽臺上,看著遠方。他喜歡坐在天臺上,眼前只有無盡天穹,腳下則是懸崖。
他從最開始統禦和控制所有的事,像一只龐大交響團的指揮,在高處坐著,計算和統籌,引領世界走向毀滅。
她朝他說道:「我要剪首曲子。」
小明科夫轉頭看她,她繼續說道:「我需要明科夫先生的權限。」
對方朝他笑了,是他習慣性的那種笑,有種浸透到了骨子里的陰郁,亮著不祥的火星。
他說道:「你會拿到的。」
田小羅的確很快拿到了。
十分鐘後小明科夫把上城最高端的權限丟了過來,像拋過來一枚玩具球,他總是能搞到這些東西。
田小羅把管理員主權限移交給堤蘭,開始剪輯。
這支視頻在數小時後便出爐了——這年頭檢索技術就是方便——她用的素材很多,但沒關系,她有著統禦一切的強大主題。
曲子不算長,她剪入了她知道的那些無以言說的悲傷之事,當她開始做,她意識到自己記著這麽多的東西,這麽多的畫面想給人看。
她剪入那些死去和應該死去的——還巧妙地把白林的事剪接了進去,他們最終會發現的——剪入了衛修齊和空緯,他們壯烈的死亡和被貪婪拖回來的殘軀,剪入最後的安眠,還有無數在大宅子遊蕩,困在死與死之中無法安寧的人。
田小羅這輩子剪過很多配樂視頻,試圖去演繹……去向人說明,那些事有多麽的痛苦、悲傷、珍貴和絕望……但這種東西終歸是看過就算了,無非是屏幕中無數娛樂中的一個。
她的配樂視頻收到過很多贊美,但有生以來,她從來沒有收到過如此回饋。
——她視頻發布的那刻,網上就炸了鍋,無以計數的人在詢問這是什麽情況,舊日英雄們的粉絲早已走遠,但絕不代表接受這樣的侮辱。
上頭迅速進入止損程序,但效果並不大——在這事兒公布的三個小時之內,和靜庭死了。
作為一個標本愛好者,和靜庭是浮金集團核心董事會的成員,絕不是什麽造神營銷預期之內可損失的人士。
他死得極為壯觀,在之前和之後都沒有哪個董事會成員以這樣一種方式死去。
——殺人者就職於浮金電視臺武器部,他甚至沒在他出行、參加宴會之類防衛薄弱的情況下下手,他直接就動了手。
在當天下午三點鐘,他把武器部三個據點一百二十三枚導彈的攻擊目標定為和先生的大宅,就這麽炸了過去。
怕不保險,他還啟動了武器部三顆衛星的軌道打擊權限。
那包括九十三枚毀滅者導彈,十枚焚燒宮殿限定款,七枚蒸發世界和兩枚尖端死神,沖擊的力量之大,整片浮空城都感到了爆炸的顫動,主城最偏遠的方向也都能看到權貴豪宅沖天的火光,把天際的低雲燒成火紅。其中摻雜著蒸發世界的妖異的藍色,色彩瘋狂而瑰麗。
不知那一刻和先生正在做什麽,是否感到恐懼,或看到天際狂亂的色彩,但那絕不會超過五分鐘。
再強大的防禦場也頂不上這種轟炸,和先生和他的豪宅十分鐘內就炸成了飛灰,之下碧波鱗鱗的鏡湖也全變成了焦土。
至此,他大宅里所有該死卻又被迫存在於世間的標本全數化為飛灰,在極度的憤怒與抗爭中安息了。
浮金電視臺召開了緊急會議,討論下一步的決策,此事影響極大,有人黑了攝像頭,把爆炸的過程放到了網上。
一時之間,上城無以計數的終端全在播放這場針對浮金集團董事會核心成員的攻擊, 全是宛如神祇居所的大宅在爆炸中毀滅的場景,是上城這幾天無數墜落和攻擊事件中最亮眼的一枚煙花,如此巨大,充滿了極度的憤怒和挑釁。
殺人者立刻被找到了——他壓根沒準備藏——叫費安,是浮金電視臺武器部的技術主管。
事發之後,他自己直接錄了個視頻發到了網上。
他一身制服,模樣斯文周正,沒有喝醉,也沒嗑藥過頭,朝著鏡頭的樣子很平靜。他只簡單地說他是衛修齊的粉絲,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會兒他還非常的年輕。他說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想到這個人
了,但看過他和空緯死亡時的那場秀,曾相信一個戰士應該這樣死去,那塑造了他少年時代的世界觀。
不過這種塑造很快隨著時間、工作和迷幻藥淡去了,他現在生活得還可以。至少他覺得還行。
但當他知道這件事後,他無法控制憤怒。
衛修齊是個英雄,在他平庸內心的最深處,他從來都是那個驕傲、強大、不可一世的英雄。
英雄不該遭受這種侮辱。沒人應該遭受。
憤怒如此巨大,讓他在瞬間就做出了決定——身為殺戮秀的常駐觀眾,他非常清楚怎麽殺人,自己手下武器系統的漏洞在何處。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反抗軍」,但現在他發現他是的。
即使在豪宅毀滅之後,憤怒的炸彈仍沒有停止,接二連三地在焦土上爆開,在無數大屏幕和終端上反複播放,很快成為接下來發生的爆炸、死亡和襲擊中的一樁。
如此時刻,上城宛如正開始一場煙花盛典,每個人都覺得應該做點什麽。投入這片粉絲關於真正毀滅和焚燒的狂歡之中。
在和靜庭死亡的半個小時內,虛空大廳開了一次緊急會議。
這種最高層會議如同變幻天色中的一聲驚雷,照亮陰影下狂亂的世界,不知將把局勢引往何方。
——浮金集團董事會在一分鐘內做出決定,把費安轉到娛樂死刑頻道下面,給予最嚴酷的懲罰。但他們沒就此增加任何熱度,也沒進行采訪,唯一戲劇性的決定是費安得親眼看到夏天是怎麽死的,才能正式執行死刑。
這充滿了惡意和嘲諷的決定是當天無數決議中最小的一個,虛無的雲端發生了真正的大事,但極少有人知道。
田小羅知道。
雖然她只在事後看過一次潦草的會議記錄——她大概永遠不會知道真正的高層會議是什麽樣子了——但足夠她知道過程的兇險。
會議上,明科夫先生直言他們必須殺了夏天,立刻,現在,用芯片直接殺。一秒也別等了。
讓這場比賽虎頭蛇尾地完結,會有損失,但賺錢機會多的是。
「你們要明白,」他說,「我們統治的是群瘋子。」
他語氣確定、輕松,聽得田小羅起雞皮疙瘩。
她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權限不夠,只能看到初步決定。
但她卻知道最終的結果並非如此。
——殺戮秀官方下達的命令是繼續造神,各方做好準備迎接更大的變故。
雲頂之上天色瞬息萬變,她無法理解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事後她忍不住去問小明科夫。「你們是怎麽說服明科夫先生的?」她說,「他不像會改主意的人。」
「不用說服他。」小明科夫說,「只要會鉆空子就行。」
說話時他穿了件簡單的黑T恤,兩腿晃來晃去坐在天臺邊緣,身周雲層流轉,光線變幻照在身上。
但她一直記得他在會議上的樣子,一身禮服,斜靠在虛空會議廳的一片黑色的沙發群中,一邊和人說話,一邊慢條斯理撫平袖口,表情冷酷而倨傲。這種人習慣於大權在握,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
——他已經達到了進入核心會議的歲數,並擁有完整的表決權。
田小羅剛拿管理員權限時,曾聽到圈子外圍對這對父子關系的一些猜測——就像下面對董事會圈子的來去總是有無數的猜測一樣,畢竟大人物一個無意的決定就足以決定無數人的身家性命。
但當她在這里呆得更久,便意識到在最頂層的權力結構中,小明科夫會繼承一切是毋庸置疑的。無論是在父子關系還是合同條款的規定上。
「他是對的,可惜大部分人不同意。」小明科夫繼續說道,「他們都想再多賺一點。」
他笑起來,雖然只穿著T恤和長褲,但那是食物鏈頂端捕獵者斯文又冰冷的笑,和他父親極端相似。
「就連他的嫡系也模棱兩可,假裝我們只是父子吵架。」他說,「誰不喜歡賺錢啊。」
田小羅仍不是特別明白,但能隱約知道「舊神」們的會議廳中發生了大事。
董事會分裂了。
那里有反抗軍的「自己人」——狂熱粉絲,心情仇恨,或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有些人就是想再賺一筆,認為既然已經給夏天安排了必死的結局,大可以把時間提前,根本不用搞得這麽迫切。
而在雲頂的虛空之中,小明科夫一手引導了董事們的分裂,掀起一場叛變。
最終,雖然明科夫先生有完全的決定權,但票數過於接近,而且出現家庭內部的分裂,照浮金集團複雜的核心規則,此事將提交第二次審議。
「審議會通過的。」小明科夫說,「他大權在握,要幹的不過是打幾個電話。但在此之前我們有三天時間。」
田小羅為這時間哆嗦了一下。
「我們得加快進度。」小明科夫若有所思地說。
他朝她笑。「足夠了。」
她想在共享程序中的某個時間,小明科夫忘了關閉,她看到明科夫父子間一場簡短的對話。
說話時他們在虛無會議廳黑色的沙發上,明科夫先生說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你要知道,這個世界最終會是你的。」
「我不要。」小明科夫說。
明科夫先生笑了。他並不憤怒,田小羅想,那是一種陰沈的冷漠,還有某些近乎溫柔的東西。
這一刻小明科夫同樣變得陌生,他們兩人如此相似,當在一起時空間似乎都變得扭曲。
他從不談起圈子里的事,這是一個她永遠不可能熟悉的世界。但她想在某種層面上明科夫父子是同樣一種人,骨子里有毀滅的欲望,看待世界猶如一場宏大的敘事樂曲一般冷酷。
「我也曾經不想要,」明科夫先生說,「但最終它還是屬於我了,一個夢魘世界的帝王。你沒有選擇。」
小明科夫看著杯子里的酒,輕柔地再次說道: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