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幽靈複活
BL殺戮秀 by 狐狸
2019-12-5 15:43
夏天和白敬安走向警車時,記者追在後面不停問問題,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在大喊大叫,正午時分,繁花盛放的園林如同洪水決堤,人聲形成一片狂亂的轟鳴。
「除了何定流以外,你們還殺過其它重要人物嗎?」有人叫道。
「你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搞到上層真正掌權人的名單了,接著還有什麽目的?」
「您是反抗軍的領袖嗎?!」
夏天走到車邊,轉頭看他們。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站在光芒之下,陰影同樣強烈,讓他整個身形晦暗不明,像在和整個光明的世界對峙。
他們看著他,好像他並非血肉之軀,是由黃金、寶石、硝煙、槍火……或就是某種極具象征性的寶物所組成,不屬於平庸混亂的人間,每個人都想從他那里得到什麽。
這一刻,場面如同戰爭在即,狂信者們看向自己的神明。
白敬安和夏天交換了一眼眼色,他能清楚看到那人眼中饒有趣味的冷酷,那是一種殺戮秀選手特有的冰冷。任何的激情都點燃不了,只會冷酷地計算所有存活與毀滅別人的機會。
他一聲沒發。
陽光微微偏斜了一點,夏天投下黑暗的影子,濃烈得化不開,可光芒之下的樣子卻又動人心魄。
他轉身回到車上,是輛警用裝甲車——就是座用來裝重罪犯的臨時黑洞——但他簡直像登上王座。
白敬安上車前最後看了一眼周圍的人,仍舊沒人說話,真難想象這麽多人會如此安靜,無以計數的眼瞳因為神秘而黑暗的事物而發亮。
近十年前,下城怪獸被肢解,明碼標價,變成安全的娛樂,但這麽多年的醞釀、聚焦和培養之後,虛幻之物在人們的視線中越來越強大,並最終狂熱地試圖尋找到一個依附的實體。
熾熱的陽光在上城燃燒,卻又透著徹骨寒意。無數的幽靈張開雙眼。
夏天坐進車子里,他靠著黑色的合金車廂,伸直雙腿,朝著外面的陽光微笑。
他那樣子被無以計數的攝像頭記錄下來,被反複拷貝、播放和談論。這位下城的戰士坐在與光芒咫尺之隔的陰影中,光影分割成一道尖銳的線條,他笑容驕傲、冷酷而輝煌,從不是什麽上城娛樂秀上的玩物,它屬於地表那片憤怒的黑暗,從未停止過反抗。沒人理當是別人的玩物。
那巨大而憤怒的幽靈即將在戰神身上複活。
非得複活不可。
雅克夫斯基在衛生間里醉得人事不醒,周圍是一大堆空酒瓶。
助理沖進來,用力把他推醒,一臉亢奮……或者是緊張,他大概自己也分不清楚。雅克夫斯基頭痛欲裂,抱著頭蜷在空瓶子里,真想再死回去。
那人開口就說:「出大事了!」
雅克夫斯基一動不動,心想上城整天出大事,動不動就絕頂盛宴、滅世之災、華麗神作和現象級——他現在旁邊就有卷「現象級」的衛生紙——不值得從衛生間里挪動起來。
「他們發現夏天和白敬安是反抗軍的高層!」助理又叫。
雅克夫斯基腦子空白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大概在做夢,或是嗑多了藥產生了幻覺。反抗軍是一個上城娛樂中的常見元素,伴隨著各種爆炸、戰爭、毀滅和末世。夢里居然還有夏天和白敬安,真是部巨作,保準能讓癮君子們瘋上好一陣子——
他突然清醒過來。
那是一種陰冷而毛骨悚然的醒來,像恐怖片里你在漆黑的房間里張開雙眼,發現自己正和怪物同處一室。幽靈貼著你的後頸呼吸。
他掙紮著從一堆空酒瓶子里坐起身來,按著宿醉的腦袋,手抖得厲害。助理仍在大喊大叫——還有一個沖去找醫療包了——可看到他的表情,不確定地閉上了嘴。
雅克夫斯基轉過頭,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末日已至,所有人都該利索地尖叫逃命呢。
於是他露出個笑容,以示眼下的情況再正常不過,但對方表情更驚悚了。他樣子像神話里預示災難的瘋子,沒人喜歡。
「慢慢說。」他朝他說道。
「警方說夏天和白敬安是反抗軍的高層,已經拿到確鑿的證據了,反抗軍的人很可能滲入了上城很多的重要部門——」對方說,「他們一直都在,雅克夫斯基先生,外面簡直都瘋了,我們組了個臨時策劃小組——所有人都在等著呢——」
正在這時,首席助理沖過來,給他註射了一針緩和性藥物。下一秒,疼痛便在現代醫療技術的哄騙下慢慢消退了,藏進骨髓深處,等待下次爆發。
雅克夫斯基扶著馬桶歪歪斜斜地站起身來,助理小心扶著他。
「簡報。」他說。
助理訓練有素地把視頻簡報發送過去,雅克夫斯基一邊看,一邊在這場末日的序曲里洗了把臉,又倒了半杯酒,把自己拋到椅子上。
他的王座上,無數相關的視頻、監控和簡報在他周圍打開,世界以數據的形式展開,清晰、悲慘而瘋狂。
那件事發生時,離主城警局抓走夏天和白敬安三個小時。
浮金集團剛剛把他們保釋出來——那證據毫無效力,基本就是一部劇本——會有三個小時無非是因為公司想用這事兒搞一波熱度。
這可是反抗軍啊,上城近十年來陰謀論的對象,釘在巖石上的英雄,虛幻中的神明,整個浮空世界夢中的敵手和情人。怎麽也得撈一把好處。
外面所有的人都在跟著猜這兩位「反抗軍高層」在警局會有什麽可怕的遭遇,雅克夫斯基很確定是那些人想多了,這兩個人是上城娛樂圈的巔峰級人物,區區一個警察局還欺負不了。
那兩人在警局最可怕的遭遇,很可能是無止境的簽名。
不過他依然指示下面的人進行各種各樣可怕的猜測與剖析,讓危機感升溫,造成一觸即發的氣氛。
官網的主視頻剪輯迅速到位,正午的陽光下,視頻中的兩個人透出的殺氣如此濃烈,隔著屏幕就能把人點燃。
他們不觸碰彼此,保持著互為策應戰友的距離,不時交換眼色。陰影依然存在,但……那些眼神的交換不只為戰術意圖,更多只是習慣與安心。
沒有力量能分開他們。
實時視頻中,雅克夫斯基看到他倆正在離開警局,太陽已經西斜,滲出不安的紅色。
夏天的槍隨便插在後腰,毫無掩飾的意圖,陽光在他長發上鍍上一層燃燒般的橙黃,從來都不是權貴們毯子上寵物柔順的皮毛。
白敬安走在他旁邊,不像戰術規劃,倒更像個血和槍火磨礪出的戰士,在平靜的建築中反射冰冷的光。
他倆正在聊N區暴動時的一場戰役,夏天說道:「——場面特別大,隔老遠都能看到爆炸。」
「我喜歡爆炸。」白敬安說。
夏天笑起來,白敬安也朝他笑,語言和肢體的動作都無比熟悉,輕松自在。陰影仍在,但在一起時好像能填平所有殘缺。
這世界有時摧毀什麽簡單無比,但有時候卻極其困難。
總會有那種東西的,好的東西,在地獄里也非要固執地保持原樣。
他們穿過大廳明亮的落地窗,踩在主城現代的建築中卻仿佛行走於戰場之上。
夏天又開始向白敬安說一次擊殺,笑得絢爛又危險,白敬安專註地看他,熾熱的陽光在他們周圍伸展,兩個煞星比劃和交談,鋪天蓋地全是殺氣。
雅克夫斯基聽夏天說道:「我超級喜歡爆炸。」
主屏幕上一道紅色警告的曲線猛地揚起,像道淒厲尖銳的音符。
同一時刻,周圍所有的懸浮屏都起了反應,如同有人從虛空投下一塊巨石,浪潮瞬間淹沒城池,鮮血湧出,眼中所見一片混亂。
雅克夫斯基呆在那里,看著眼前的畫面。
那是一片浮空城的俯拍視頻,他一時不確定是哪里,這年頭城市和城市都是一樣的,它們無止境地複制,有同樣連鎖的旅店、餐館、商場和健身館。只是一些地方更繁華,建築、霓虹燈和陰溝里的血肉更密集。
但在這片瘋長的城市的西側,正發生一場巨大的坍塌。
大片建築像是紙做的盒子一樣輕易便坍塌了,湖泊和溪水咆哮四濺,樹木瘋狂顫抖,倒地折斷。進食了無數血肉的浮空巨獸瀕死,發出淒厲的吼叫,響徹天地。
視頻里有人在大叫:「第七衛星城西城黑林區的浮空引擎!」
「沈了!」
雅克夫斯基想,確切地說,是第七衛星城西緣的煉獄死刑娛樂園……沈了。
更多的近景信息狂亂地湧進視野,他看到熟悉的園林和廢棄狀建築,那里是好幾個電視臺——主電視臺和網絡私人臺——的重要拍攝區域,用來搞死刑犯折磨遊戲的。
上城的死刑犯娛樂相關的產業如此巨大,中間存在大量見不得光的利益爭鬥,它吞噬過不知多少惹了麻煩、或就是長得太好之類的無辜者,是上城娛樂業的又一片藏汙納垢之所。
現在,這精巧殘酷的玩具破碎,向下跌落,下方一片漆黑,如同萬丈深淵。
後續信息像浪潮一樣急速湧來,立刻有組織宣布負責。
反抗軍燒著火焰的廢墟標誌紅得刺眼,這班人自稱反抗軍,大概有近三百人——當地保安公司臨時猜的——帶著重武器,經過一番激烈的槍戰,死了三十多個人,硬是沖進了重重保護的浮空引擎維護區。
不再是巧妙的病毒式入侵,而是大規模、有計劃、純粹的暴力破壞。
雅克夫斯基一邊看網絡上赤紅的關註曲線,一邊迅速查看宣布負責的信息——一般人也就是寫一段話,這班人簡直是寫了本書,表示此娛樂園的罪名完全罄竹難書。
還要求當局立刻釋放夏天和白敬安。
雅克夫斯基不知道領頭的是誰,在今天之前,他絕對不是反抗軍。
但在半個小時前,他們是了。
報道的主持人一副戰爭降臨的興奮語氣,說這班人有著明確的撤退方案,絕不是自殺式襲擊的純粹暴徒。現在當地警方和保安公司已經介入追捕,但還沒有頭緒。他說話的樣子簡直要在攝像頭前燃燒起來。
雅克夫斯基想,在此之前,這班人肯定幻想過很多次如何毀掉那個地方,直到主城的警局在攝像頭前篤定地說出那兩個人是「反抗軍高層」,夏天和白敬安在烈陽下肆無忌憚地笑。
一切的憤怒與毀滅欲都找到了出口。
他看著窗外,瘋瘋癲癲地笑起來。
下午的陽光熾熱橙紅,籠罩在平靜的主城之上。
但無以倫比巨大的陰影降臨了。那是從地獄複活的死者,是黑暗的正義,無可抗拒,仿佛報應。
每個人都這麽相信。
並將死於這迷亂、痛苦、絕望的狂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