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落腳點
BL殺戮秀 by 狐狸
2019-12-5 15:43
夏天躺在毯子下面,能感覺到藥效像潮水一樣從他身上褪去。他每一秒鐘都更加清醒,更加憎恨,他再也不會恢複成以前的樣子了。
他放開白敬安,離開不切實際覺得安全的毯子,冷著臉穿上衣服。
他很確定白敬安清醒以後不會喜歡他倆沒穿衣服蜷在毯子下面情況的,他有權得到一點尊嚴。
他的戰友仍躺在那張骯臟的床上,兩眼放空,毫無焦距,仿佛什麽也看不見了,靈魂沈入無法觸碰的黑暗之中。
夏天面無表情地收起棉花糖,把最襯手的一把槍塞到後腰,甚至懶得用衣服蓋住。他身上四處可見歡愛的痕跡,但他一點也不想在這里洗澡和恢複,他確定白敬安也不想,他們只想離這里他媽的越遠越好。
屋子里彌漫著性愛的味道,又四處可見血跡,像個戰場。衣服散落在地上,夏天拿起白敬安的襯衫,不知道怎麽辦,最後決定還是不管了,他走到床邊,用毯子把白敬安整個兒包住,小心地橫著抱起來,離開這間公寓。
那人在他碰到時哆嗦了一下,還沒完全清醒,他總是整齊的黑發一片淩亂,臉上沾著血,全是淚痕,毯子之下的身體布滿青紫的痕跡,似乎就沒有完好的地方,只能被他抱著,擡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夏天抱著他離開房間,天不知何時已經亮了,陽光越過上城照在前方,一派光明景象,白敬安突然閉上眼睛,顫抖了一下,好像外面的光線會把他灼傷。
夏天把他摟得更緊了些,公寓外停著他們的車,一切都是老樣子,除了這場噩夢般的性愛,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夏天掃過形似堅固的世界,正午的陽光就在前方,他眼中只有一片漆黑。他移開目光,打開車門,小心地把白敬安放到後座上,把座椅展開,變成床鋪,讓他躺得舒服些。
那人輕輕動了一下,力量很小,夏天看到他腳踝上流下一行黏膩的液體……白敬安猛地蜷起雙腿,藏到毯子里,無力的身體甚至再次繃緊了一下,他把臉埋到布料中,像是這樣便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夏天花了三秒鐘時間,才意識到是自己的精液。
他一手死死抓著車頂,燒灼般的陽光在他視線邊緣尖叫跳動,他覺得很想吐。
他的旁邊,白敬安倒在後座上,努力想蜷起身體,他沒力氣把那些痕跡擦掉,只能盡量把雙腳藏起來。
然後他就這麽兩眼放空地盯著椅背,那些人把他的內里挖空了,品嘗了血肉,留下一具空殼,他連目光都聚焦不起來,一片渙散。只剩那蜷縮起來的一點點絕望的羞恥感。
夏天這麽僵硬地站了幾秒鐘,走去駕駛座開車。
夏天盡可能把車開穩,車子向上,駛離下城。
他們將回到浮金集團給的那棟大房子,白敬安的舊宅被改造成了紀念館——他們拿走一切想要的東西——除了那兒無處可去。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脖子的鏈子如此之緊,令人發瘋。
公路纖細脆弱,懸在空中,夏天冷著臉看下方的城市,下城黑暗之處如同噩夢,陽光之下的整個世界都像在燃燒。
一個活生生的地獄。
公司給他們的別墅在蔥郁樹木的掩映下優雅靜謐,宛如仙境。
上城明星們的巔峰之地,奧林匹斯山的頂峰。沒人知道那陽光、繁花和別墅下藏著多少腐敗的血肉。
夏天一路把開車開進去,陽光之下,百花競放,狂放而不顧一切。他能聽到潺潺流水之聲,偶爾可見反光,別墅的一角在園林中一閃而過,宛如一串雅致的音符,仿佛所有人都理當在這里幸福。
他不斷看後視鏡里的白敬安,那人蜷縮著,只能看到黑色的發頂,大部分身體都像被吞噬和消失了。
夏天死死盯著,直到看到他動了一下,才放下心來。
他身體上仍留著性愛黏膩的感覺,仿佛他們仍停留在那張床上,白敬安在他下面……
他強行打住自己的念頭,仿佛面臨深淵,不能再多邁出一步。
黑色的廂型車穿過這片狂亂的仙境,碾過刻意做舊的石路,軋過草叢和野花,開向明星們璀璨的別墅。
它布滿玻璃窗,有些墻壁整面都是通透的,采光良好,在正午的陽光下反射光輝,亮光灼灼,一片虛幻的璀璨。
夏天有一瞬間想踩下油門,撞碎剔透反光的墻壁,他不確定他想要什麽,這行為毫無意義,他只是煩透了那種瘋狂的華麗。
不過他還是沒有那麽做,他在別墅前停好,下了車子,遲疑了一下,打開後座的門。
白敬安已經掙紮著坐了起來,夏天有一刻不確定他能不能走路,可他剛打開門,那人一手摸索著椅背,跌跌撞撞地就要下車。
夏天退了一步,白敬安仍裹著那條深棕的毯子,他赤裸的腳踩到石板路上,顯得單薄而狼狽,仍能看到腳踝上精液幹涸的痕跡,但動作毫不猶豫。
他走了一步,站不穩,跌倒在地。
夏天朝前走了半步,沒敢伸手扶,白敬安掙紮著站起身來,在這鳥語花香的地方,這位殺戮秀巔峰的明星像個殘缺的幽魂,但一副發了狠的樣子非要自己走路。
他歪歪斜斜地走進客廳,夏天跟在後面,看到他艱難地把自己挪到沙發上,動作狼狽至極,是片沾著性愛和權貴們骯臟目光的殘骸,但仍固執地試圖作些什麽——即使只是走路。
客廳里一片寂靜,沒有人在。
雖然這兒有著最好的地勢、建築和家具,都標著上城一流奢侈品牌的Logo。
他倆大概也一樣。
夏天查看了一下房子里的情況——這年頭到哪都得運行防偷窺程序——看到灰田留的一個電子便箋,說迪迪沒事,正在她家,過兩天再回來。這兩天公司沒有安排任何事,他們可以留在家里,好好休整一下。
她一字不提嘉賓秀的事,仿佛它是不存在的。
夏天關掉便箋,冷著臉去拿醫療包,殺戮秀明星有最一流的醫療贊助商,房子里會有大部分叫得上名字的醫療用品。
他立刻就找到了,放在應該放的地方,做出一副世界仍舊是有秩序的樣子。
他拿出那玩意兒,走到客廳的放在桌子上,不確定地看著白敬安。他們習慣於幫對方處理傷口,但這一刻,一切舊日的習慣都破碎了。
那人攏著毯子,下面渾身赤裸,死死盯著桌角,透過那精工制作的桌子看向一片虛無之地,困在他黑暗的世界中,憤怒、敵意、孤獨至極。
「小白……」夏天小聲說。
那人擡頭看了他一會兒,好像剛剛才從自己的世界出來,他張了下唇,但沒發出聲音,好像忘記了語言。
他停了停,重新找回言辭的記憶,他說道:「我……自己來吧……」
他灰瞳一片死寂,像兩片徹底燒盡的灰。
「我沒事的……」他又說,「你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夏天點點頭。
白敬安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去拿醫療箱的意思,又低頭盯著桌角下的那片陰影。客廳采光良好,明亮的光線之下,他眉眼陷入一片幽暗之中,一片陰冷和死氣沈沈。
夏天在客廳脆弱的光線中站了一會兒,伸出手,拿了包自愈繃帶,轉身回房間。
他知道,有時候你就是必須一個人呆著。傷口深到見不得一點光,經不起最微小的觸碰,你不知墜向何處,你所有能幹的只是藏身於黑暗中,保留一點點的尊嚴。
他走到臥室門口,又忍不住轉頭看白敬安。
那人仍呆呆坐著,低著頭,沒有任何聲息,肩膀在上城的陽光中輕輕聳動,失控地顫抖,半天沒有擡起頭來。
夏天迅速轉過頭,拉開門走進去。
白敬安不想任何人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他也不能。
沒人有權看。
夏天走進陌生的臥室,把繃帶丟在桌子上,直接走進浴室。
他走進那間大號的豪華衛生間,呆了一會兒,突然沖向馬桶,彎著腰嘔吐起來。
他把之前在公寓吃的那邊東西全吐了,接著只嘔出黑色的膽汁。直到真的什麽也吐不出來了,還是不停地幹嘔,站不起身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找回點力氣,走過去打開花灑。
他想該脫掉衣服,但又毫無力氣,於是直接走到水流下面,發現開的是冷水,這天氣還挺夠嗆的。
他呆呆站了一會兒,扶住墻,在冰冷的水流中慢慢坐下。水瞬間浸透了頭發和衣服,順著面孔流下來,也流掉了一些手掌上的血,紅色襯著白色的瓷磚,如血色的裂縫般纖細而怵目,流進下水道。
他手在發抖,傷口浸了水變得很疼,像有惡意的毒素在蔓延,要把人整個兒吞掉。但他實在懶得管。
他想他該脫掉衣服,把水流換成熱的,可他一動也不想動。
他抱著雙膝,蜷在冰冷的水流下面,肩膀收緊,像還是個孩子時那樣。
他哭起來。
夏天不確定在冷水下沖了多長時間,才想起擡手按停了花灑。
他又在那里蜷了一會兒,覺得當初真該死了算了。然後他又覺得應該去看一下白敬安,那人會想自己呆著的,但也會需要照看。
他慢慢站起身來,換掉濕衣服,下了樓。
天已經黑了,屋子里空蕩蕩的,他沒看見白敬安,但知道他還在這棟屋子里,就像是野獸的直覺。他想他大概在自己的臥室里。
夏天走到廚房,打開燈,看看有沒什麽吃的。他不覺得白敬安有吃過東西,會需要點什麽補充體力的。
他翻了一下櫃子,發現右手使不上力,在發抖,才想起來傷口忘了處理。他懶得再弄,繼續去翻出一些用得上的食物,這棟房子備有一切生活用品,好像真的有人能在這里過上幸福生活似的。
他準備煮點面,居然還找到點蔬菜,白敬安會需要柔軟一點的食物。他希望他會願意吃飯。他需要吃飯。
一只手不太方便,不過他是個搞殺戮秀的,就算單手對廚具的控制力也沒有問題,他把面煮熟,味道聞上去還不錯。
這時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他有一會兒沒敢轉頭,只是盯著煮面的鍋,但每根神經都繃緊了。他聽到白敬安慢慢在料理臺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腳不太利索,扶著桌子,小心翼翼。
夏天把火關掉,拿了碗,小心地盛了白敬安的份,多放了些熱湯,轉過身,小心地端到他跟前。
白敬安坐在那里,他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洗了澡,換了件衣服,臉色很蒼白,但廚房桔黃的光線為他鍍上了一點暖色。在這樣的地方,他看上去單薄而無害,有種居家氣質,是那種應該站在陽光和安寧客廳里的人。
他一臉陰沈地看著夏天的手。
夏天下意識地把手背到後面去,他希望白敬安能先吃飯,可那人盯著他,並不準備放過這件事。
他小聲說道:「忘了。」
白敬安嘆了口氣,想站起身,夏天連忙說道:「我自己弄。」
他看著那人坐回去,才走進黑暗的客廳中去找醫療箱。這里一片冰冷月光,照不亮任何東西,他轉過頭看廚房里那里一點光,桔黃的暖色溢出來,白敬安在那里,這幾乎讓他感到畏懼。
但那里又仿佛是地獄的一個出口——他知道不是真的,卻無法控制地渴望。
他默默拿著治療繃帶回到廚房,白敬安坐在料理臺邊看著他,仍舊虛弱,但眼神直接,毫不放松。
夏天放下醫療箱,在他的監督下處理了手上的傷口。白敬安盯著他,不允許一絲馬虎隨便。
夏天包紮了傷口,治療繃帶里的鎮痛成份迅速生效,他感覺好了不少,一點暖意泛上來,他動了下手指,向白敬安表示並不嚴重。
他回到座位上,把自己的食物拖過來,又把白敬安的碗往他那邊推了推。
白敬安終於接過來,拿起筷子,兩人默不作聲地吃掉食物。他們都筋疲力盡,急需補充能量。
空間有種空落的氣氛,惡戰摧毀了一切,把他們的一部分挖空,吞噬,家人般的關系在那高熱的情欲下燒灼一空,堅實的土地化為灰燼,一切顯得空空蕩蕩。
但桔黃的燈光灑下來,食物讓胃里騰起一點暖意,又產生了某種居家的氛圍。
夏天能感覺到白敬安在看他,他沒法回視他。
「我看了下外面的情況,」白敬安低聲說,「嘉賓秀的購買率還在增加,鬧得很大。」
夏天點點頭,白敬安接著說道:「都是籠子里的那些……」
夏天的手抖了一下,碗落在料理臺上,發出輕微的撞擊聲。他把手收到桌子下面,他在發抖,可能是冷水沖太久了,或是藥效的問題,他不知道怎麽停下來。
白敬安停下來,看著他。
「沒事。」夏天說。
白敬安不說話,夏天不知道說什麽,只好說道:「真的,其實……也沒有很疼……」
他聽到白敬安猛地站了起來,走到他跟前,他渾身都繃起來,確定這人的表情肯定很不好看。
「我們不會有事的。」白敬安說。
夏天盯著地板,手死死攥著。
那人伸手碰了碰他的頭發,夏天躲了一下,椅子腿和地板發出尖銳摩擦的聲音。下一刻,白敬安突然扣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他仍然很虛弱,但用了全力,絕不容許掙脫。
他盯著夏天的眼睛,眼中一片偏執陰暗的怒火,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們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