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牢籠
BL殺戮秀 by 狐狸
2019-12-5 15:43
他們很容易就逃離了誘捕的街區。
只要你看好路線,計劃完善,城市道路四通八達,有無數種方式可以達到目的。
在他們身後,冰山大廈毀滅的過程還未結束,不時傳來一聲爆炸,救援隊姍姍來遲,他們一向是等電視臺拍個夠才出現收拾殘屍。
「我們得再弄點武器。」白敬安說。
夏天轉頭看他,那人坐在旁邊,白色的衣服反射光線,像一把銳不可擋的劍。他那語氣可不是說「我們再加一箱火箭炮吧」,他在說更大的事。
「我有說過嗎?」夏天說,「我真喜歡你。」
「說過了。」白敬安說。
車子迅疾地穿過公路,上城的摩天大樓投下陰影,他們有一刻陷入其中,但接著陽光又慷慨地灑下,樓宇間隙中是看到大片的藍天。
有一會兒是上坡,讓人覺得像是在向上沖,離開地獄,朝一個明亮的地方過去。
今天的陽光真是好極了,夏天想,讓他想起剛到上城的時候。那時一切看上去都充滿了希望。
他們接著又討論了幾句武器的事——病毒肯定不行,權貴身上都一堆昂貴的疫苗,他們需要的是純粹的武力——雖然這些人一手遮天,但無所不能的宴會總歸在某個地方,也總有扇門,里面的人也終究是血肉之軀吧。
而他們這種人任何的一點自由,都是在炮火和毀滅中尋得的。
與此同時,白敬安轉上一條岔路,車子向下,陰影再次籠罩下來。
「如果能結束的話,」夏天說,「我要在床上好好睡個一天。」
白敬安看了他一眼。
「我還要買一大堆的蛋奶酥、巧克力和蛋撻,一整天只吃甜點。」夏天說。
「會結束的。」白敬安說。
公路上,兩棟大廈間的陽光一閃而過,迅速消失,光影的切割銳利而突兀。
媒體上,所有的新聞都在說冰山大廈崩塌的事。
敬業的記者們把冰山私保的歷史翻了個底朝天——上城的媒體就是有這個本事——報道聳人聽聞,黑暗獵奇,收視率喜人。
夏天剛打開「天際刀鋒」,就看到主持人興奮的表情。
「冰山私保服務於上城幕後真正的大人物們,不計數次遷移和裝修,這座大廈已佇立此地半個世紀有余,從未受到過這樣的冒犯!」那人說道。
「這代表著什麽呢?我們龐大、黑暗地基的一次震動嗎?第七大道的交通攝像頭拍攝下了這樣一幕——」
畫面切換,夏天看到他和白敬安坐在車里看冰山大廈毀掉時的樣子,樣子簡直就是興高采烈。
電臺截取的視角很講究,那條公路很高,視頻中道路仿佛在持續向上,沒有盡頭,直至升到天穹一般。
主持人笑了,聽上去發自內心。
「我們意圖毀滅一切的戰神閣下。」他說,「還有白林的血親,和反抗軍關系曖昧的白敬安。」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傳聞啊,夏天心想,白敬安是上城本地人,和反抗軍關系能曖昧到哪里去。
不過主持人顯然並不關心這個,轉頭去采訪一個防衛部請來的嘉賓。
「你有沒有想過,對夏天來說,世界就是一座監牢。那麽,戰神閣下的火光是否會是一條引信呢?連著一座巨大、足以毀掉他鐐銬的炸藥庫?」嘉賓說,目光灼灼,跟主持人兩個表情都認真又亢奮,像是反抗軍的宣傳部骨幹。
「說到監牢,」主持人說,「我們不得不提一下最近甚囂塵上的嘉賓秀傳聞——」
夏天聽他倆對嘉賓秀進行了一番聳人聽聞的介紹,大概是說,這個秀的確是存在的,變態、反人類和非人類們通過這種秀取樂,我們誰也別以為自己是安全的。以及諸多的獵奇細節。
夏天心煩地關掉,他不用知道更多了。
白敬安開著車子,又轉過一個岔道,繼續向下。
他沒用自動駕駛,以免導航上顯示目的地,讓滿城的獵人們進行行程分析。
這些數據是無所不在的羅網,滲透在天空、地面和每次呼吸里,而上城就是一個天羅地網的世界。
夏天轉頭去看道路空隙中的天空,屬於上城的湛藍閃了一下便消失了,灰色的建築板壓下來。
周圍光線更暗,日光燈亮起來,公路徹底把車子吞入其中。
淩晨時他們討論了一下,決定去下城。
兩地之間的車站不多,但有不少維修通道,以他倆的能力下去不會太難。
下面沒有衛星監控,上城的勢力蔓延也稍有阻滯……這的確是個無處可逃的世界,但他們只需要逃兩到三天的時間,如果你夠聰明、專業技能過關又不怕死,也並不是不可能的。
夏天坐在副座上,神經質地不斷校準棉花糖功能,以備突發情況。
當回憶起家鄉,他感到一絲想念——真不敢相信他有天會這麽想。雖然那兒不見天日,什麽都在腐敗,到處有人死,但那里有規矩,你照規矩來,就有機會活下來。上城你照規矩來,只會死得更快,值得欣慰的是,你給權貴們提供了十足的樂趣。
一輛跑車反向掠過,轉上離去的岔路口,遠遠能看到前方的車尾燈。
白敬安調了一下攝像頭視野,夏天握緊槍柄,說道:「怎麽了?」
交通攝像頭中,更前方的岔道上顯示一方三公里處正圍起路障,白敬安掃了一眼,沒有再向下,在一個岔路口轉了個彎,駛離這條線路。
黑色的廂型車仿佛一只受驚的鳥,察覺到一點點蛛絲馬跡就會迅速消失。
與此同時,夏天查看了一下公路系統的官網,確定是否真的是意外。
網上的確有信息,說前方的三岔路口發生了一起連環車禍,死亡七人。
——這不奇怪,上城絕沒有因為車子都是自動駕駛、道路四通八達、有中央電腦調控而變得出行安全。這地方充滿了災難,人類跟關在籠子里的動物一樣發瘋,四處攻擊別人和自己,到處都是車禍、謀殺和大樓坍塌。
但是……
「哪里不對。」夏天說。
白敬安死死盯著外面,他們還在城內高速,但已經有三分鐘沒有見到一輛車了。
他又一個急轉,朝城中心開過去。
正在這時,一大片明媚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
夏天怔了一下,擡頭看天,罵了一句。
白敬安冷冷盯著前方,他們處於下方公路,但現在卻正沐浴在上城無所不在的陽光之下。
他們的上方,磁懸浮公路正在撤離。
上城的公路系統由中央電腦調控,不時會有道路的對接、更改和換道,以求達到最優出行結果。
不過上城公路規劃精密,更改路線工程不小,並不常見。更別提這麽大規模變線了。
夏天和白敬安目瞪口呆地看著上城穩定龐大的公路緩慢移動,砂塵、釘子和廣告牌劈哩叭啦地落下,城市仿佛實際上是一只蟄伏已久的怪獸,正饑餓不堪地蘇醒過來。
「我靠……」夏天說。
他瞪著這場面,那是條十六道寬的主路,一座龐然大物,退去得輕而易舉,於是顯得極度瘋狂。
白敬安惡狠狠地看著這一幕,迅速點開操作屏,禁用了所有操作安全程序——就是那種在車禍的最後一秒能救你一命的東西——在上城,這樣開車的人純粹是腦子有問題,不過對於他們來說,這是生活常態。
夏天轉頭看他,說道:「希望你車技還行。」
白敬安斜了他一眼,同時猛打方向盤,廂型車沖出了移動的車道,直接從公路橋上掉了下去。
落下的那一刻,白敬安啟動了反重力引擎,直直落到下方的公路上,啟動時的熱量把公路的一旁的廣告牌燒焦了一大片。在車子懸停的一瞬間,他又立刻切換回懸浮功能,整個過程做得行雲流水,像是飆慣了車的人。
他停也不停,車子急速向下沖去,而在這一刻,上方的公路再次退去。
自從建成以來,上城高速從未這樣大規模狂亂地移動過。轉眼之間,它揚起的粉塵把空氣染得一片汙濁。
夏天看向遠方,灰白的煙霧中,他看到幾十條灰暗的道路像觸手一般迅速移動,路畔彩色的全息廣告淩亂地閃動,把粉塵染成噩夢般雜亂不堪的色彩,日光燈在陽光下空洞地照亮。
身後,幾輛裝甲車無聲地跟了上來,已等待多時。
夏天突然想,如果他們真去了下城,那些人會不會開走那千百年來伏在他們頭頂的龐然大物,只為把他倆挖出來,放到宴會上?
他感到一陣戰栗,周圍很安靜——那龐然大物的移動悄無聲息,仿佛恭順的僕人——但他能感覺到緊貼在他後頸的怒火,來自某種無法想象的巨大事物。
籠在冰山大廈的廢墟、這混亂移動的整個上城高速之後的怪物,碩大無朋,來自地獄深處,因為貪婪而吃得太多,一年又一年、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無節制地膨脹,漆黑扭曲的軀體罩住整個世界,永恒地處於饑餓之中。
而且絕對氣瘋了,夏天想,他在惹人生氣方面果然一直很有天賦。
他們的前方,停了三排黑色的廂型車,加厚了裝甲,如同戰力。
他們旁邊有兩條並列的公路如航母一樣向他們靠近,上方立著層層疊疊的車、路障和獵手。
在實時衛星圖像中,夏天能清楚地看到上方匯聚過來的浮空梭,整片向日區的公路全部戒嚴了。
在更遠的地方,那些人不計成本地布置了更多的獵手……更多的車、武器和路障嚴陣以待。
人們被驅趕回家,改道讓行——他們沒有聽到任何風聲,是因為權貴們直接征用了整個城市的中央電腦,它不再操心通行與效率,而把抓捕他倆排在了任務的第一位。
主城氣候溫暖,是片繁華之地,但這一刻,他們周圍只有一片讓人從骨子里發寒的陽光與空曠。
這不再是遊戲了。
白敬安想,他是知道的,不是嗎?
這一刻,一切的粉飾消失了,沒什麽「自由逃亡」或「竭盡所能」,權貴們踩碎了規則,之下的面孔是赤裸的貪婪。
這是他們的遊戲,觀眾的樂趣是唯一規則,那些人想要什麽,最終,他們就非得得到什麽不可。
白敬安不知自己為什麽曾抱有希望,和夏天討論計劃,拼命地逃亡。他早就明白,這是屬於魔鬼的世界,噩夢般的玩具屋,一切的逃脫與夢想都是徒勞的。
他看了一眼夏天,那人調好了火箭炮,朝他笑。和很多次他朝他笑時一樣,沒有絲毫陰霾。
人們說他的笑如同陽光與戰火,撕裂黑暗。但是白敬安知道,那同樣也是冷酷、絕決和毫無轉圜余地的笑,是會瞬間燃盡的火,從不準備在這片黑暗中久留。
可他無法不去希望,不去徒勞地追求那點光亮。
這麽多年了,白敬安想,他還是朝著那點不切實際的光過去了,即使知道是死路,他已無法回頭。
他看了一眼後視鏡,他們無處可退,兩側的公路已經嚴陣以待,只待停穩,便能一湧而上。
這才不是什麽秀,這是傾盡全部資源的圍獵。
他面無表情地把馬力開到最大,朝前方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