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祭品
BL殺戮秀 by 狐狸
2019-12-5 15:43
雅克夫斯基在看夏天的後續采訪,下面一個策劃簡直是歡喜尖叫著跑來拿給他看的。
既然都毫不人道地把治療到一半的夏天弄醒了,當然不能只問下社會熱點就完事。「N區大屠殺的幸存者」才是重頭戲,整個浮空城娛樂圈的人都在屏息等待夏天的回答。
那可是現在上城娛樂圈的王牌話題。大屠殺幸存者啊,這是個什麽重量級的身份,簡直讓整個大屠殺娛樂產業及其粉絲全聚集到了他周圍,等著這位從地獄回來的英雄開口說話。
夏天坐在輪椅上。
雖然找個沙發舒服多了,但他們要的就是這種虛弱效果,以保證線索和銜接。
燈光不算亮卻很純凈,勾勒出他五官的線條,像終年積雪山峰投下的陡峭陰影。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N區大屠殺的視頻,雅克夫斯基很少見他這個樣子,他把自己完全隱藏起來了。在某種角度上,他有和白敬安一樣的本事。
他的舊日傷痛以全息無死角方式被展示了出來,一群人盯著,要他說話。
最終他說道:「是我。」
「你親手結果的她。」主持人說。
「她不會喜歡自己變成那樣子的。」夏天說。
「很難想象你當時的感覺……」對方說,是紀念秀官方的「高端視界」的主持。
夏天沒說話,冷冷看著他。
主持人目光遊移了一下,就算不是新人了,仍會在這種明星過於璀璨的光輝下緊張。他又說道:「現在,很多人都非常好奇,你當時是怎麽離開大屠殺封裝網的?」
「我搞了當地行政長官一個高權限終端,黑了進去。」
「你黑了封裝網?」
「不黑我就死在那里了。」
「我是說,本地所有的行政人員都撤離了,你怎麽可能找到……」
「他沒走成。」夏天說,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對方繃緊身體,那著實是個帥得叫人心跳加速的笑容,像一次宴會上的調情。
但雅科夫斯基一點這樣的感覺也沒有,他無意識地把椅子挪後了半寸。他有時覺得夏天挺可憐的,但他有時候真的……非常嚇人。
每到這個時候,他都很高興自己不是記者,不用去真的面對上城恐怖的明星們。
主屏幕里,那個主持人居然臉紅了,他小聲說:「你黑了封裝網,但你、你沒有在登記上兼任網絡後勤。」
「我不是個合格的網絡後勤,」夏天說,「我受不了等著。我必須自己把刀插到那些家夥的腦袋里去。」
采訪到此結束,雅克夫斯基的輔助屏上飄著最近的熱點統計,上城的粉絲們開始瘋狂討論夏天是不是反抗軍,當時在N大屠殺的封裝區里具體發生了什麽。
雖然……說真的,他才十三歲,能幹啥啊,雅克夫斯基想,而且他當時是在N19區修車好嗎。
不過也難說,那可是夏天,天知道他有多能折騰。
後面是一小截采訪花絮,策劃覺得很有趣,準備放出來。
采訪結束後,夏天跟白敬安站在角落說話。夏天伸手去摸頭發,勾下來一小枚粉色的皮圈。
白敬安有點尷尬地說:「跟化妝師助理臨時借的。」
夏天說:「我就覺得是個粉紅色的。」
他又去紮頭發,但手腳不利索,白敬安拿過皮圈幫他弄,助理貼心地遞了枚黑色的過來。
剪輯師同樣貼心地配了個夏天幫迪迪紮頭發的鏡頭,簡直是一樣。
的確很可愛,雅克夫斯基想,他們把這些職業殺人狂套上禮服,教他們怎麽文質彬彬,賣萌和開玩笑,調節采訪氣氛,甚至叫人如沐春風。他們喜愛這些人的溫情和帥氣,他們身上燃燒的人性部分,雅克夫斯基就深諳此道。
但在偶爾的情況下,他們的某個眼神和動作,你會突然感覺到那種好像刀鋒掠過脖子一般的戰栗。
那個,才是真相。
紀念秀已經結束,雅克夫斯基回到了團體賽龐大的辦公室,審閱送來的大量媒體信息。
他很高興那個腦殘秀的結局失敗了,簡直是幸災樂禍,那個齊下商腦子簡直是有問題。
他好不容易造出來的戰神接班人,是要站在真人秀巔峰王座上的,媽的被他拿來給個變態玩這套……
他嘆了口氣,算了吧,上城就這樣,大家只想一時的利益,根本不想長線發展,看到點什麽好的就要把利益榨取幹凈。
他也習慣了,在他們的工作中,每天經手的新鮮的死亡過程不計其數,這種經歷總歸會在某方面扭曲你的性情。
他轉過頭,去看旁邊一個粉絲的剪輯視頻。這個視頻他已經循環放了二十遍,還在繼續放。真是有助於調解心情。
那是個夏天和白敬安粉絲的私人剪輯,開頭就是那個刑室彩蛋的Boss——他不記得他名字了——朝夏天說:「我一直想看你失控的樣子。」
他說的當然不是他殺人時的樣子,不過……接著就熱鬧了。
這是場殺戮快剪,極度暴力,又讓人熱血沸騰,如同勢不可擋的戰神,不斷摧毀擋在面前的一切。
但到了後半段,節奏變得傷感起來。無止境的戰鬥結束了,夏天和白敬安坐在臨時藏身的監牢里,夏天筋疲力盡,慢慢靠在白敬安的肩上昏睡過去。畫面溫情而悲傷。
這視頻剛出現就在粉絲里瘋傳,也在浮金殺戮秀的官方臺播了好幾次,還開始出現衍生的變體,可謂紅遍浮空城。
電視臺想找到制作人,並提供一份工作,這人絕對是個人才。
雅克夫斯基看剪輯的第一眼,就知道是誰弄的。個人特征太明顯了,即使她試著隱藏。他們太熟悉了。
靠這個,她能拿個大大的紅包,他心想,但是她一字未提,大概不想讓人知道。於是他也從來沒有說起。那些人找不到她的。
她大概只想再當個粉絲,找回些曾經的樂趣,她做這類事曾只是為了好玩,現在卻成了她的噩夢。
也許她是想對這兩人讓她能以這方式結束大屠殺紀念秀,做出感謝。
他自己都想幹點什麽感謝一下他們。
他喜歡最後那一幕不顧一切的暴戾與殺氣,真是如同強光刺破黑暗。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哼著歌做視頻剪輯的田小羅,發現自己已經不記得她上次哼著歌幹活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浮金電視臺這次的大屠殺紀念秀排場很大,她也抽過去幫忙,一整天都像生無可戀一樣。
前一天,雅克夫斯基看到她一個人坐在角落哭,他假裝沒看見,因為不知道能說什麽。
那天晚上她沒完沒了地給魏蘇——她死了的男朋友——打電話,他看了一下她的終端使用情況,數字不斷跳動,那天晚上,她一共拔出了兩百三十七個不可能有人接的電話。
雅克夫斯基想,從還是個孩子時,她就固執又不切實際,和現實處得不好。
小時她曾有一次剪輯生日宴會。她躊躇滿誌,四處宣傳,但視頻被當時的一種流行病毒毀掉了。
他清楚記得有一天,她拉著他坐到終端前,指著空白的屏幕,讓他看她的剪輯。她說她進行轉折,如何渲染,語氣堅定,如數家珍,好像屏幕上真有什麽東西似的。於是他也盡量做出像是看到了的樣子。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但凡提起那剪輯,都做出一副剪輯完美、一切愉快的樣子。她以這種方式讓失敗從生命中消失。
長大後,她經常拿這事兒開玩笑,似乎她已隨著時間成熟起來,能夠應對失敗了。
但現在,她的通訊監控界面上全是未接電話。每一天,每個夜晚,還有些零星地分布在白天,像一個瘋狂的儀式。
她無法再成熟,也沒法去承受,她又變回那個孩子,試圖對她的生活使用同一招。
偏執、悲慘、不切實際。他什麽忙也幫不上。
於是雅可夫斯基什麽也沒說,回辦公室喝了半晚的酒,直到睡過去為止,這樣解決問題容易多了。
在這個世界,你能幹的只是想方設法把日子打發過去,悲慘的時候來一杯酒,再悲慘的時候酒里加點料。雅克夫斯基——還有所有像點樣的策劃們——已經做好準備,迎接結束,並早已擬定好了接下來的宣傳計劃。
——就是悲傷、無望和在黑暗世界里互相治愈那一套。
那個時候,他們都不知道,紀念秀最終會以這種方式結束。
終場時,策劃組亂成一團,所有人都被驚到了,不知該做什麽反應,雅克夫斯基的通訊器都被打爆了。
他沒時間接,匆匆擬定新的宣傳方向,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得作廢重來。
不過在夏天射出那顆子彈的時候,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知道要怎麽做。知道他真正想看到的是什麽。
折騰到半夜,他到走廊抽煙時碰到了她,正在刷手機。
看到他,她朝他笑,像一線陽光刺破陰郁的雲層。她很久以來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她說道:「這場戲演砸了。」
現在,雅科夫斯基坐在他策劃界巔峰的臟亂王座上,另一側的輔助屏上是娛樂圈的熱點監控。
所有人都在不斷地討論著複仇原則、紀念秀效應和最近兩位大出風頭的殺戮秀明星。
夏天的名字反複出現,峰值陡峭而尖銳,宛如嵌在頂端上的一座神像,不容置疑,清晰異常,起著指揮和引導的重大作用。
主屏幕停在夏天一張官方後期的全息圖片上,那人站在硝煙遍布的戰場上,裝備著把殺氣騰騰的末日戰神巨槍,臉上沾著血與煙塵。他朝著鏡頭笑,燦爛又有股戾氣,壓住了槍和戰場的氣勢,讓這片陰郁的修羅場透出一種冷冽的明亮來。
雅克夫斯基欣賞了一會兒,給自己倒了杯酒,把屏幕展開,開始監控關註流轉的細節。
他很快就註意到了這個趨勢——人們說起這樁複仇時,好像這不再僅僅是一樁報複,一次壓迫與爆發的偶發事件。它是某個狂熱粉絲,正獻上的血腥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