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誘殺
BL殺戮秀 by 狐狸
2019-12-5 15:43
夏天獨身一人在地下區域穿行,隨著繼續向前,這里越發像個異世界。詭異的雕像層層疊疊,簡直像現場演唱會。
細看上去,雕像的表情其實都略有不同,但都有同一種東西從石頭五官里呈出現來——看到血與死亡的貪婪。它們密密麻麻擠在那里,渴望看到祭品們悲慘的命運,然後被取悅。
夏天摸了摸後頸,繼續向前。他知道他一離開人群,變異鼠便會立刻跟上來,尋找把他拖入黑暗的機會。
他得把一路把它引到指定區域,不能迷失方向,還要指望著它不要在途中攻擊。
而在這一小段時間,剩下的人將試著做一個簡易陷阱,並躲在附近,以期能把它幹掉。
不過這鳥地方幾乎沒什麽東西能用來做陷阱,他們不能對建築做出太大的改變——也沒那本事——那老鼠可是這兒的「地頭蛇」,熟悉所有的通道和地形。
但是白敬安還是找到了機會。
這里有不少毫無意義的向上,或向下的階梯,在此之前,他們穿過一條長長的通道時,發現一處破損的石階,石塊開裂,幾乎要整個掉了下來。
他的隊友們將試著讓它更加松動,確保當誰踩在上面,它會歪斜並滾落,從石階上跌落下去。
也許他們撬不動,也許石階不會滾落,而即使老鼠跌倒了,夏天仍然至少需要單獨和它對峙半分鐘。其他人——其實也就三個——他們不能靠得太近,怕被它發現。這還多虧它的鼻子完蛋了,不然一下子就能嗅到陷阱的味道。
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試著一起殺死它。
總之,他一路上絕不能露出任何破綻,讓它認為可以提前攻擊,那夏天可就得拿個骨矛自己搞定了。
一只變異老鼠沒什麽大不了,一顆子彈的事兒。但當在這種地方,而你只有最簡陋的工具的時候,整個過程就變得過分兇險,簡直是束手無策,讓人意識到自己有多麽脆弱。
他覺得胃絞成了一團,動作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對絕境並不陌生。情況很糟糕,但……你得簡單點看事情,人生中,你有時就是會落到這個地步。
你到了某個地方,遇到什麽東西,然後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現在他淪落到的地方,就是在上城的地下通道里,跟他媽一只大老鼠鬥智鬥勇。
夏天繼續獨自走在黑暗之中,想著身後那個人類一般的巨大老鼠,突然覺得自己很搞笑。
這場景太熟悉了。來到上城時,他覺得生活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雖然也就是脖子上拴著鏈子,殺來殺去的給有錢人看著玩,但這是上城啊,有天空和陽光,茂密的植被,酒會和供應不絕的食物——但這一刻,那只變異老鼠就像從一個持續很久的噩夢走出來的一般。他發現他自己也一樣。
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並且從來沒有走出去過。
夏天出身於N區,沒少見——也沒少殺過——大型變異生物。
當年N區暴動時,上城處理的方式肆無忌憚,災害蔓延極遠。那時,整片區域幾乎都被屠殺殆盡,人口到現在還沒恢複。直到如今,黑暗中也一直有捕食者流竄,誰也不知道那些東西以前是一條狗、一只老鼠或是某一個人。
上城自然能用一小瓶就能殺掉全世界人的毒氣啦,瘟疫啦,或是別的什麽進行屠殺,但他們用了精心制作的最新款變異基因病毒。這東西會迅速造成哺乳動物的變異,將之變成畸形噬血的怪物,只想吃掉一切在動的東西。有時候連車子都吃。
然後那些人把下城大片的區域封閉了起來——還專門有個詞,叫「完全封裝」——同時塞了盡可能多的攝像頭到能量場內。
在這片地獄里,從對面爬過來,流著口水,剛吞下一堆人肉的東西,可能是老鼠,狗,黃鼠狼,或是你的親人和朋友。
在繁華上城的腳下,發生的是一場現實版的怪物電影,一出真實的死亡遊戲,而且死得更多,更絕望,更真實,有更高的收視率。
太刺激了,在上城紙醉金迷的晝夜,下面無數人在黑暗的城市中逃亡和尖叫……這麽說也許不恰當,他們沒熄燈,是想要看到更多細節。
屠殺過程由浮金電視臺進行大規模轉播,收視率極高,是一個娛樂業的傳奇與巔峰,再也無法重現——因為沒人再搞暴動了。
現在,距屠殺已過去將近十年,它仍以極高的存在感盤踞在他們的生活中——主要是娛樂業。
這些年,上世界不斷以此為藍本,拍電影、拍電視劇、做遊戲和真人秀,他們把暴動、反抗軍和自由之類的玩意兒鎖在下城,絞成了碎片,不過不耽誤把這些殘片分別包裝出售。
殺戮秀里的生物變異就是那時候流傳下來的,還特地延用了大屠殺時的風格。
夏天走在黑暗的通道上,覺得像和小時候走在同樣一條路上,只是這條路延伸得太遠,一直到達這麽遙遠的未來。而且前方並無終點。
這事兒無論結果如何,是生是死,他都希望都能夠很快結束。
事情不算特別順利。
夏天順利到達了埋伏的地點,他隊友也撬下了石階。他謹慎地越過陷阱,而當變異老鼠跟在他身後過去時,卻根本沒有踩上階梯,而是直接跨了過去。
夏天是五秒鐘後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他一直在側耳傾聽身後的動靜,一旦變異鼠踩上石階,打了個滑,他便立刻回身,發動攻擊。
但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已能聞到刺鼻腐臭的氣味。
太近了,已經過了安全距離,它正準備幹些什麽。傷痛和仇恨從來都會讓人變得急躁起來,老鼠也不例外。
夏天花了一秒的時間,思考立刻逃走這個點子,但那是不可能的。
像他剛才和白敬安說的,他有對付這東西的經驗……也許談不上經驗,只是態度。在黑暗中,和死亡狹路相逢,絕對不能轉身就逃。因為你是逃不了的。
夏天吸了口氣,突兀地停下來,猛地轉身,正好和身後一張猙獰的臉打了個照面。他手中的骨矛重重擊在它受傷的鼻子上。
它沒料到他的舉動,發出一聲哭泣般的哀嚎,退了一步,想穩住腳步再撲過來,可退的這一步倒是正好踩中了那塊石頭,從石階上滾落下來。
夏天追過去,第二下擊中了它僅剩的那只眼睛,它發出人一般的鳴泣聲,滾了一圈,撞上了墻,但毫不遲疑地再次朝他撲來。
這時,他埋伏在通道另一側的同伴終於趕了過來,白敬安打量了一下這生物,骨矛直接刺進了它的頸動脈,熟練得好像整天幹這活兒似的。
接著他猛地拔出武器,血噴濺出來。
他們大概花了五分鐘才算幹掉了它——還沒死,只是失去了行動能力——而這時,它的身上已血肉模糊,可爪子仍在蹬動,想抓住什麽。
到了現在,所有人都有點歇斯底里,老鼠身上的傷絕對超過了過度殺戮的標準線。它的肚皮橫七豎八全是傷口,內臟流了出來,可爪子還在動。
有什麽黏乎乎的東西露出來,方又田死死盯著看,試探著拿起骨矛撥了一下,里面的東西稀哩嘩啦地流了出來。
都是人的肢體,嚼碎的肉和內臟,大部分是囫圇吞下去的,能清楚看到一只胃液腐蝕過胳膊,隱約看到車前草的紋身。他們突然意識到,那是西城的手臂。
方又田吐了,夏天心想如果這次他不死,算是經歷過一場足夠殺戮秀風格的洗禮了。
在夏天看來,這時候大家都閉上嘴,保持沈默,做出悲傷和憤怒的樣子就行了,可顯然有人不這麽想。
方又田走在隊伍的最後面,說道:「他跟我說過,說他把父母都接來上城了,他們就在終端跟前看他的比賽,你們覺得他們看到這個以後……」
「我們能換個話題嗎?!」喬安說。
白敬安站在旁邊,臉色有些發白。
夏天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還好嗎?」
白敬安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表示沒事。
如非必要,他從來不多說什麽。在很多時候,夏天確定他情況並不好,其實很明顯。他不知道他為什麽以前沒有發現。
他拍拍他的肩膀,沒再說話,走到隊伍前面。他是僅剩的一個戰士,這是理所當然的。
在穿過一間大廳的門棟,他突然停下腳步,退回來,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白敬安打手勢問他是什麽,他回答不出來,只好示意他自己看。
戰術規劃謹慎地探頭去看了一眼,然後縮回來不說話,一定已經深深地理解了他「這事兒一定得自己看」 的心情,夏天想,這就是殺戮秀,從來不會給你沮喪的時間,因為節日火爆,從不冷場。
「那是喪屍嗎?!」方又田說。
「怎麽會有喪屍,這不是中世紀嗎?!」喬安說。
「這不是中世紀,是真人秀。」白敬安說。
石墻後面,那兩個拖著腳遊蕩,身穿士兵制服的生物,毫無疑問就是喪屍。它們符合一切電視里喪屍的標準,臉色灰白,皮膚腫漲,眼神呆滯,擺明了是具活屍。
他們又圍觀了一會兒,驚嘆於殺戮秀真是敢想敢幹,這種高傳染病毒也敢往秀里塞。
夏天盯著其中一個身上的長劍看,銹得厲害,但好歹是把劍。
「看來這就是那個‘永恒的懲罰’了。」喬安說,「變喪屍,有創意!」
他們輕手輕腳地退開,被喪屍病毒感染的人雖然看上去上僵硬,不過其實比電影里行動更快速,而且渾身病毒,動手時弄傷一點,就跟著一起被「永恒的懲罰」吧。
他們悄悄穿過通道,盡量遠離它們,途中又碰上一條大蜈蚣般的東西,只是爬行的方式更像是蛇,而且沒有前一只那麽大,夏天利索地砸死了。
方又田好一會兒沒說話,然後他說道:「你們註意到那老鼠的嘴了嗎?我現在回憶一下,覺得老鼠的嘴張不了那麽大,肯定有蛇類的基因。他們混了很多別的東西進去。如果它只是像蛇一樣把西城吞進去,那樣是能早些割開它的肚子,他還有救。」
「混合基因。」夏天說,「太棒了,我已經開始期待衛零演的那個大公了。」
「在此之前我們得找一把有刃的刀。」白敬安說。
「天哪,我懷念我上一輪的點四五口徑手槍。」喬安說。
「我還懷疑50毫米火箭炮呢。」夏天說。
「炸雞腿,我最懷念炸雞腿。」喬安說。
「我懷念正常一點的編劇。」白敬安說。
幾個人都笑起來,這時候你除了苦中作樂,也沒什麽能幹的。
方又田臉色蒼白,仍在對那樁慘烈的死亡念念不忘。
「如果他們把蛇類的基因多混合一點就好了,我們也許還能救到西城,據說蛇會把獵物整個兒吞下去,在消化掉之前,獵物好一陣子只是處於昏迷狀態……」
「吃之前會先勒死他的。」夏天說。
「但也可能只是昏過去了。」方又田說。
「那策劃組該樂壞了,經典場景啊。」夏天說,「絕對會讓他完整體驗消化過程的。」
「但我們就能救到他!」方又田說。
沒人接話,有點冷場,夏天覺得喬安想接一句什麽,但最終決定還是算了。
在某個時刻,你會希望某個人清醒一點,但有的時候,你會覺得他希望就讓他希望去吧,何必搞得不開心。
他想後一種大概更絕望一點。
他們繼續向前,周圍的環境變得更為陰冷和怪異,他們走過幾處向下的階梯,似乎正在向地心深處進發。
他知道這片懸浮於空中城市的物理數據,但當真正進入其中,仍然震驚於它的巨大。明明是座浮空之城,可又像一座地獄,怎麽向下走,都不見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