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星的營銷
BL殺戮秀 by 狐狸
2019-12-5 15:43
雅克夫斯基面前最大的一塊輔助屏幕一直停在夏天的臉上,他若有所思地盯著。
和殺起人時的冷酷、決斷與情緒化相比,夏天的五官的線條挺柔和,有時幾乎顯得無害。
現在,他正要在這位新科明星塑造的大方向上,做出一個決斷。
他回憶起夏天和白敬安說他妹妹的事——他知道他不想被人聽見,但科技在發展,而在殺戮秀上嘛,它會朝著讓你越來越沒有隱私的地方發展——的樣子,那段視頻的討論和購買率都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峰值。肯定代表點什麽。
雅克夫斯基又喝了口酒,等到他終於忘記了清醒的感覺,屬於總策劃的腦子才終於開始轉動,考慮將成就或是毀了什麽人。如何成就,又怎麽毀。
他看著屏幕中,夏天帥氣的面孔,心里想,他看上去多絕望啊,他會不惜代價擺脫這個,這欲望像火一樣在他身上燒。會毀了他的。
但在毀了他之前,他得成就他。
他勢頭不錯。長得好,身材也一流。而且不得不說,他身上有某種力量。
雅克夫斯基說不清是什麽,只覺得他像把過度鋒利、又無遮無擋的利刃,看著就讓人緊張。這種人多半會早早被殺死——他居然能活著長到這麽大,簡直叫人想不通——但從來無法被忽視。
但如果揭去那層厚厚的絕望、悲傷和憤怒,他大概會是個溫柔的人,能去守護什麽,會心理安得地穿著睡衣給人做飯,把一間房子變成一個歸宿……
這多半是他一廂情願——他這兩天滿腦子都是首叫《歸宿》的歌,怎麽也趕不走——不過這主意感覺上很不錯,現在流行治愈系嘛,上城大家都有很多的心理創傷需要撫慰。
他正準備把夏天的策劃小組叫過來吩咐一番,突然看到同步視頻里,夏天轉過頭,朝貓頭鷹拋了個飛吻。
樣子殺氣騰騰,肆無忌憚,那表情瞬間讓他起了身雞皮疙瘩。
他不會用「漂亮極了」來形容——雖然確實漂亮極了——那瞬間過於明亮了,氣勢太強,到了讓人覺得私人空間受到侵犯了的地步。
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他不知道啥時候把椅子往後挪了好幾寸。
他有點懊惱又把椅子拉回去,看著屏幕里這個沒有未來、淪落到角鬥場的罪犯。這種人所有能擁有的金錢和名聲都不過是幻象,本質就是個用以取樂的死刑犯。
他們只是總是相信自己足夠特別,真的擁有什麽,然後拼死掙紮,試圖守衛……不過也因為這樣,反抗的時候格外嚇人。
那一刻,那仇恨與憤怒像一道刺眼的刀光,簡直就是致命。
精彩極了,一個明星。
不過他依然要他去當治愈系,最有商業價值的決定是不容更改的。
雅克夫斯基註意到自己的手有點發抖,他也習慣了,是亢奮和酒精的雙重結果,他大叫道:「小羅!」
他在屏幕上快速翻找夏天的資料,頭也沒擡地繼續叫道:「用《她吻了他》,加點雄壯的間奏,黃金時段前剪出一段視頻來!我要溫柔、悲傷和壯烈——主角不用我說了吧?」
他沒問是不是有那首歌的版權,肯定有。
他的首席剪輯師一言不發,做了個「OK」的手勢,領命而去。
她叫田小羅——也不是原名,她的原名十分平庸,叫出來都會掉收視率——黑色發辮俏皮地束在胸前,長著張娃娃臉,和微整容有點關系,整體打扮都和她的名字風格相稱。
和可愛風不一致的是,田小羅極其的沈默寡言,還有嚴重的藥物濫用問題,總把那些色彩鮮艷的玩意兒像糖果一樣放在裙子的口袋里,心煩時就吃上一顆。
這能讓她永遠任勞任怨地工作,不會有情緒問題,不會精神崩潰,或是想起她那個在屏幕上慘死——被對手吊到了城墻上吊了十天,197屆時的事,電視臺沒事就播一下,是那屆的招牌鏡頭之一——的前男友。
至少她說不會想。雅克夫斯基很懷疑,不過反正她也不會表現出來。
而且話又說回來,部門派對時大把地發送迷幻藥,就是指望他們能啥也不說,老實幹活。反正也解決不了。
田小羅和他一樣簽的是終身合同,當年進護衛系統時簽的,所以特別嚴防死守,後來才被電視臺借調過來。
她的本專業是納米交互病毒,不過工作合同這事就是轉來轉去,她視頻剪輯的才能顯然比在尖端程序上的更受歡迎。而這里可是電視臺的核心部門,他們要什麽,就有什麽。
而且田小羅不是那種普通優秀的剪輯師,她擁有真正的天賦。一種能直指人心的力量。
有時雅克夫斯基覺得是一種痛苦的力量,在音符中燃燒和呻吟,即使是對那些已經被商業性的悲劇、喜劇、幸存和死亡弄得越發麻木的觀眾,她也能煽動為數不多的那一點情感。
他知道她經常在衛生間里吐,還會蜷在角落里不停給那個死掉的人打電話,她智商很高,但表現得好像真以為她一直打下去,總有一次能打通似的。
但她從不跟人說,活兒也一直做得很好。
他很高興她不說,因為他也絕對不想談。
如果醫生擔心殺戮秀會不喜歡夏天的話,說明他對這節目一點也不了解。
殺戮秀不是一檔有羞恥感的節目,他們用整個靈魂關心著唯一一件事:收視率。
收視率決定著合同、工資、資金、貸款……一切,所以你盡可以在鏡頭前破口大罵。 介於有很多人在破口大罵,那就說明這些話反應了群眾的心聲,於是會受到歡迎,人們會點擊收看,為此評論和花錢,是天大的好事。
花環墓場之戰由總導演雅克夫斯基親自策劃拍板,然後操刀轉播制作的。
洛晴天死時,他在衛生間醉得爬不起來,幸好負責轉播的副導是個老手,沒把事情搞砸,老板們可不喜歡這樣,所以新戰役中他打起精神,發揮出了十二萬分的才華——當然,在酒精的幫助下。
雅克夫斯基先是和分部的幾人連夜開了會,所有人都同意夏天是個可造之材,得立刻開始給他安排大場面。
於是他們在一個小時內就選定了對手,安排了遭遇戰。
——殺戮秀從供有錢人玩樂的小作坊發展到現在,已經極度商業化,有自己的一套規則。在這里,罪犯明星們的生長和隕落都十分快速,這時候你手腳必須得快,以求在最短暫的時間里,最大限度地賺取價值。
作為一個專業出身,獎項放了滿櫃子的策劃,雅克夫斯基操刀轉播了整場戰役。在他的操作下,戰鬥壯烈而殘酷,卻又充滿了溫柔和悲傷,剛剛播出,便被認為是本屆確定無疑的經典。
雅克夫斯基閉上眼睛,努力是值得的,他收到了璀璨而血腥的果實。
戰鬥的影像仍很清晰,好像黑暗中突然有人亮了盞燈,就算立刻關上,形象也好一會兒在視網膜上遲遲不去一樣。
留下的是那些人的憤怒和悲傷,給予了這場戰鬥靈魂和深度,而人們喜歡真實的東西,那具有力量。
於是會有吸引力,於是會受歡迎,於是有購買率,於是會有錢。
這就是殺戮秀的真諦。
一切都是攤子上的貨物。既然打了烙印,丟到了這兒,你便再也無處可去,只是玩具屋子里的娃娃。
他想不出有什麽別的出路,就好像他自己的生活,或是他首席剪輯師的生活一樣,你能做的只是借用各種幫助,盡可能地把自己碎成渣的靈魂拼湊到一起,繼續工作。並指望那些幽靈能自己消失。
那時,雅克夫斯基還不知道自己那個醉鄉里關於夏天的決定,所引發的一系列瘋狂後續,也不知這會是他這輩子做出的最成功決策。
它在上城迅速落地生根,瘋狂滋生,建造出一座碩大無朋的恐怖神像。
作為一個造星者,一個命運之神,雅克夫斯基大部分時間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哪,得靠酒精才能思考問題,他無法忍受清醒的感覺。
現在,戰場暫時消停了,於是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準備醉個不省人事。這一行,沒有酒你是不可能幹下去的。
在夏天這支小隊不知道的地方,花環墓場戰鬥的購買次數已經突破七千萬大關,仍在高歌猛進,向上竄升。
在外面的世界,這幾人已是明星。無數人點擊他們的視頻,觀看戰鬥過程,在留言區和各種相關的論壇評論,還有人制作衍生產品。尤其是夏天,他的註冊粉絲以及相關郵件訂閱數正以幾何速度增長。
而在現實之中,明星們傷痕累累,行走於血腥的林地,沮喪而悲傷,隨時可能性命不保。
他們收集了一些物資,沒再理會屍體,離開了戰場區域。
畢竟葬禮已經舉行完畢,而戰鬥的聲音可能會引來想撿便宜的家夥,還是早早離開此地為佳。
三人花了點時間,找到一處凹進去的大石,一些攀爬植物擋住了視線,讓這里成為一個絕佳的藏身場所,進行短暫的休息。
夏天坐在青苔遍布的陰影中,這里的場景讓他想起下城,雖然除了潮濕,和他的家鄉完全不同,但他總會想到下城。它在他的腦子里,沒法擺脫。
他揪起旁邊一支水紅色的小花,又開始編一支花環,有了經驗,編得比上支像樣一點。白敬安默默摘了一支藍色的給他。
「我殺的那個人,」醫生低聲說,「叫藍齊。外面一直在說他要結婚了。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會想和幹這行的結婚,也許她就是特別愛他。他還有個鐵哥們兒,你們可能聽過,挺有名的……也參加了這次比賽,上屆他們合作了不少經典場面,但這次沒有抽到一個組,三次抽簽都沒有……不知道那家夥現在怎麽樣了,可能死了,沒死肯定會找我們報仇的。」
他聲音很低,但喋喋不休,沒完沒了。
「殺戮秀選手們不該交朋友,但老有人記不住,覺得放肆一點人生才有意義。藍齊就是那種想放肆一點的人,他甚至談了戀愛……她肯定看到了,看到我怎麽殺了她愛的人,還有他最後的眼神,那麽的……我也是沒有辦法……但我總是覺得,這種事不會只有這麽一個簡單的說法,是不是?‘我也是沒有辦法’,聽上去很蠢,肯定有什麽更重大的原因……」
他不停地說下去,另兩人都精疲力盡,也沒力氣叫他閉嘴。
接著他還得寸進尺地哭起來,仍然沒人有力氣阻止他,而且讓人想起以前這活兒都是拉鐵在幹。
周圍一片靜默,夏天站起身來到外面去,過了一會兒,白敬安也跟了出來。
夏天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一小枚蘋果,遞給白敬安,對方看了他一眼,接了過來。
就這樣,他倆沈默不語地在外頭站著,這里更危險一點,但夏天知道他們出來不是想說話,只是不想呆在石頭下面,聽那家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