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隊友
BL殺戮秀 by 狐狸
2019-12-5 15:43
漫長的廣告和預告終於結束,抽簽開始,他們的小隊迎來了下一輪的新隊友。
新隊友是個醫生,簽運實在不怎麽樣。
這種比賽塞進來的說是醫生,其實只會做些基本的包紮和護理,而基本包紮和護理大部分搞殺戮秀的人都會,於是可以算得上殺戮秀最沒用的職業之一。
主辦方經常會用毫無幫助的職業混淆視聽,制造混亂,增加死亡人數。夏天拿到簽時罵了句臟話,旁邊一個家夥一臉辛酸地跟他說,他該慶幸沒抽到個廚子或裁縫。
此時他們正在浮金電視臺的阿賽金團體賽節目大樓,聽取第199屆團體賽的註意事項。
今年是男子賽事年度,作為一樁拿下城罪犯廝殺取樂的娛樂方式,團體賽的男女賽事是分開進行的——不過對禁止強暴幫助不大,尤其是男性賽場這邊,性別不是障礙。
第三輪是生存賽。
隨機一百支左右的小隊將進入不同的賽場,里面有足夠存活七或八天的資源,留待爭搶。得搶得很賣力才行,因為直到十五天後,大門才會打開,比賽才會結束。
餓死人的情況時有發生,精神崩潰司空見慣,更別提大量的死亡和殘疾了。在幕後,策劃們還會添油加醋,一旦覺得某人太不活躍,不夠悲慘,缺乏戲劇性,便會搞出些突發事件,把他們逼入危機——通常是一場血腥刺激的死亡——之中。
現在,團體賽大樓的第十七座大廳里坐滿了休息和用餐的選手,男性荷爾蒙四處彌漫,整棟大樓像個火藥桶,四處可見打架鬥毆,最終會在開賽前先交待個幾條人命上去。
夏天小組的一桌人坐在三號大廳的一處沙發上,喝免費供應的飲品,其中包括大量含酒精飲料,這種東西讓選手們放松,也更加容易失控。
隔壁的一桌的一個家夥顯然崩潰了,他們四人小隊本來只剩一個狙擊手,一個廚子,接著抽到了一個裁縫和清潔工,簡直就是滑稽劇里的場面。
其中一個家夥摔了酒杯,大喊大叫,一個隊友想勸他,結果變成了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大廳窗明幾凈,裝飾講究,熱鬧如同菜市場。大部分人心不在焉,也有些在幸災樂禍,反正沒人勸,這類事情很常見,電視里還見過有人現場哭昏過去的呢。
拉鐵幹掉第十二杯含酒精飲料,大聲說他們應該在進賽場後先把醫生幹掉,行動會更容易,也可以節省資源。
夏天覺得自己應該和隔壁一桌一起哭天搶地,因為大家簽運都太糟糕,這家夥說的話蠢得讓人不知道怎麽接。
「殺隊友算謀殺,主辦方有規定的!」他說。
「但他很礙事!」拉鐵說。
「他當然礙事,不然在這里幹嘛?」
「我不明白主辦方幹嘛要搞這些亂七八糟的,直接開打不就行了嗎?」
夏天嘆了口氣,決定一個字也不跟他說,再說下去自己的智力肯定會受連累的,誰知道這玩意兒傳不傳染。
拉鐵長得很嚇人——完全滿足殺戮秀里「模樣恐怖的殺手」的需求——他身材高大,腦袋像是被砍成了五到六塊,又以極不專業的手法組裝回去了似的。他人生中的某一段間肯定發生過極為殘暴的事,這種殘暴到現在還在皮肉、骨頭和表情里,讓他的動作和表情總有點不協調,腦子也跟不上常人的思路。
夏天知道,這些傷來自於他下城角鬥場的經歷,他也在那里混跡過一陣,一條三尺長的疤痕現在還深深盤踞在後背上,那可真不是段甜蜜美好的時光。
拉鐵一副以參加殺戮秀為傲的樣子讓夏天心煩——多半是角鬥場的人想讓他自願報名,然後拿獎金,於是跟他胡扯的。他受過傷後腦子不好使,就當真了,覺得這真是啥了不得的工作,是他黑暗人生的曙光。
而那個蜷縮在角落新抽到的醫生,則是另一個版本的悲劇。
他叫許佩文,一頭黑發修剪整齊,身形單薄,脆弱得像根嫩莖,用手指戳一下就會斷掉。
他在這里是因為貸款合同下的附加條款。
在上城,這類合同四處可見,依附在借貸、監護、移民、刑法執行等等的規條下面,以保證殺戮秀過程中的血腥和豐盛。於是除了各地的罪犯,主動來找樂子的變態,還有大量因為合同條款身陷其中,脫身不得的類型。
這些人像城市里的另一種罪人,在工作、金錢、競爭和生活本身中失敗,淪落進這個賽場,再也爬不出來。
許佩文可憐巴巴抓著杯酒精飲料,試探地朝夏天微笑,想要燃起一點友誼的火苗,夏天無視了他。
他冷著臉又給自己拿了一盤點心,醫生結結巴巴地說道:「謝謝,我不會拖你們後腿的。我最近一直在鍛煉身體,我有浮金第三醫科大學的學位,我從沒想到會去參加殺戮秀,我最近工作出了點問題……」
夏天抱著一盤子紙托蛋糕,專心致誌解決食物,別處的桌子只有酒杯,只有他們這桌擺滿了色彩鮮艷的小點心。
他招呼侍應生再來一杯酒,心里希望這家夥能閉嘴,他說個沒完沒了,讓他有點焦慮。
那人停也不停地接著說道:「他們要收回房子……我本來以為很快就能解決,但他們說如果不執行附加條款,我的妻子和女兒會淪落到下城去,他們在那地方活不下去的。李先生,我是說我的合同執行人,他說我的合同只有十場,超過就是過度賠償,我可以去告他們,只要我活過十場,我就能保留房子……」
他不停說著,好像他經過計算,發現自己的情況不是很糟糕,主辦方的合同還算寬容,未來則還頗有希望。
夏天很確定他活不過收費賽事的前兩場,跟他談合同的人肯定也知道。不過他不準備說啥,就好像那個跟他談合同的人肯定也啥都沒說一樣,可能還微笑著鼓勵他的夢想。
他繼續滔滔不絕,而隔壁一桌在討論怎麽殺死新抽到的裁縫,能既不違規,又夠利索——被討論的人縮在角落一聲不吭——是龐大樓層關於殺戮秀無數交談的一小部分。
白敬安拿著個小本子,正在上面寫著什麽,樣子像在填一張無趣的用戶調查列表。他一身禮服仍然穿得很周正,一綹頭發垂下來,襯得面孔有點稚氣。但那是一張冰封的臉,早早知道不要指望任何事情。
他如果是在計劃殺人……他當然是在計劃殺人,不管他看上去多無聊,戰術規劃幹的就是這事兒。而他絕對是夏天見過最沮喪和乏味的陰謀家。
夏天繼續解決蛋糕,醫生還在不停地說,拉鐵和旁邊一桌的人搭上了話,問起比賽的小道消息——他們已經商定了如何殺死裁縫——賽程的規劃,上一輪的死亡人數,死掉的明星,死掉的普通人,死掉的NPC,死掉的所有的東西。
夏天和白敬安分居於沙發兩端,一人手里拿著本子,一人手里拿著點心盤,沈默不語,表情陰沈。等待殺戮開始。
不過等到比賽類型抽簽結束,夏天開始覺得醫生也沒那麽糟了。
阿賽金賽制在比賽類型上,同樣采取抽簽的方式,於是既可能是末世生存,槍炮對轟,也有可能在大宅子里搞奇葩的勾心鬥角,或是冷兵器時代的刀光劍影。
這次,他們抽到了中世紀的簽。
也就是說,這場秀里沒槍沒炮沒炸藥,飛機汽車一概沒戲,大家得回到刀槍箭戟的冷兵器時代去。
夏天看著大屏幕上的通知,幸災樂禍地說:「真想看看那些抽到網絡後勤隊現在的表情。」
白敬安正在專心看賽程安排,頭也不擡地說道:「‘秀前熱身’會拍給你看的。」
夏天笑起來,白敬安說的是個秀前的預熱節目,讀取觀看通知時選手的表情,再挑選有趣的做出特輯,從折磨參賽選手的身上找點樂子。你簡直不知道這些人能有多無聊。
夏天又在屋子里轉了一圈,比賽開始前他老是神經兮兮,緊張過度,胃緊緊絞成一團。
他想看點什麽分散註意力,於是他擡頭看備戰區的屏幕——正在不間斷地放殺戮秀廣告——里而正在放一個N區大屠殺里的一個廣拍鏡頭,以做廣闊壯觀之用。
夏天一陣惡寒,無論用什麽鏡頭,他都能認出那場災難里的畫面,簡直毫無道理。
他猛地站起來,沖到衛生間,狠狠吐了一番。
他濕著頭發,陰沈著臉從衛生間出來時,地圖已經發下來了。白敬安正冷著臉把紙質地圖——大概是為了呼應中世紀主題吧——翻過一頁,他是戰術規劃,得在半個小時內把所有線路記到腦子里,再搞出個大概的計劃來。
不過地圖也可能是錯的,說是因為是中世紀地圖,謬誤再所難免,自己看運氣。
只是雖有誤導傾向,官方地圖仍會標出一到兩個資源供應點,所以還是有一大堆人在苦苦記憶。
拉鐵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焦慮不安。醫生坐在角落,正在給家里人打電話,好像他不說話活不下來似的。開始還在說些死前的常見問題,然後居然開始聊電視劇。
夏天坐在角落,不停地咬指甲,過了一會兒,說道:「我還想吐。」
「洗手間在右手邊。」白敬安冷冷地說。
夏天表情灰暗地又去了洗手間,在這里還是能聽見醫生聊電視劇的聲音,夏天還真知道這片子,一部講下城反抗軍領袖白林和一個上城權貴之女戀愛的噩夢般的連續劇,他如何填充了她傷痛內心什麽的。怎麽下面有點什麽還行的東西,上城人都要插一腳啊。
他心煩意亂地坐在馬桶蓋上,盯著瓷磚發楞。醫生的語氣迫切,帶著顫音,好像一旦停下聊天,他就會崩潰,變成一堆破碎的醫生渣滓。
夏天又折騰了一番,從衛生間里出來,覺得自己像只待宰的流浪狗,一副心智不全、落入虎口的樣子。白敬安煩躁地看了他一眼,他連個笑容都回擊不了。
他憂郁地在角落里坐下,剛剛吐過實在吃不下東西,於是拿起賽程介紹翻了翻,知道他們接下來將進入賽場大片的樹林,手里除了基本工具什麽也沒有。而這些基本工具還很可疑,只有幾把小刀和一壺飲用水,連打火機都欠奉。想生火,鉆木取火去吧。
樹林里基本沒有獵物,你很可能逮了只野兔,拆開來,發現里頭是精密電子儀器,連根肉絲也找不著,然後還要三倍賠償官方損失。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選定一個資源點,從里面搞出點東西。
目前從公布的信息上看,資源點一共有三個,到時參賽的隊伍都會聚集於此。在殺戮秀中,這一段俗稱為「開場慶典」,會有大量的選手死在這一戰上,有時會高達數百人,就是個絞肉機。
他擡起頭,然後看到白敬安的後腦勺,那綹頭發了起來,實在叫人看不順眼。
他站起來,走到他跟前,心煩地把那綹頭發按下去,再順了順,保證它呆在原地。
白敬安吸了口氣,沒說什麽,大概在告訴自己要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