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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佬 by 奇瑪曼達·恩戈茲·阿迪契

2019-12-5 00:34

  卡約德的派對過後,吉妮卡變得不自然起來。她們之間產生了一種生疏的尷尬。
  「你知道,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那樣。」伊菲麥露對她說。「伊菲,他從一開始就在看你。」吉妮卡說,接著,為了顯示她對整件事毫不介意,她揶揄伊菲麥露沒費吹灰之力就把她的對象搶走了。她的輕鬆風趣是強作出來的,粉飾得太過火,伊菲麥露感到沉重的內疚,渴望加倍補償。這似乎不合情理,她的好友吉妮卡,漂亮、隨和、廣受歡迎、和她從未吵過架的吉妮卡,竟淪落到要佯裝不在乎的樣子,儘管每次提起奧賓仔時,她的語氣中都暗含一絲傷感。「伊菲,你今天有時間陪我們嗎,還是都要和奧賓仔在一起?」她會問。
  於是,當有一天早晨吉妮卡來到學校,紅著眼,目光陰鬱,告訴伊菲麥露,「我爸爸說我們下個月將搬去美國」時,伊菲麥露幾乎感到如釋重負。她會想念她的朋友,可吉妮卡的離去迫使她們兩人絞擰她們的友誼,把那攤開,恢復清爽乾燥,回到她們原來的狀態。吉妮卡的父母商量辭去大學教職、到美國從頭再來已有一段時間。一次,去看吉妮卡時,伊菲麥露聽見吉妮卡的父親說:「我們不是綿羊。這個政權把我們當綿羊般對待,我們亦在開始表現得彷彿我們真是綿羊一樣。我已經好多年沒辦法做一點真正的研究,因為每天我都在組織罷工,討論未付的薪水,教室裡沒有粉筆。」他個子矮小,皮膚黝黑,在吉妮卡高大、淡灰色頭髮的母親旁邊顯得越是矮小、黝黑,給人一種優柔寡斷的感覺,彷彿他始終在選擇之間躊躇。當伊菲麥露告訴自己的父母吉妮卡一家終於要走時,她的父親嘆氣說:「至少他們幸運,可以有那個選擇。」而她的母親說:「他們得到上帝的福佑。」
  可吉妮卡抱怨,哭泣,描繪自己在異鄉美國傷心、沒有朋友的生活畫面。「我真希望他們去,而我能留下來和你們在一起。」她對伊菲麥露說。她們聚在吉妮卡的家裡,一起的還有伊菲麥露、阮伊奴豆、普利耶、措基,她們在她的臥室翻撿著她將不帶走的衣服。
  「吉妮卡,等你回來時,要保證你仍能同我們說話的。」普利耶說。
  「她回來時將是個真正的美國佬,和比希一樣。」阮伊奴豆說。
  她們鬨然大笑,因為「美國佬」那個詞,洋溢著歡快,拉長第三個字的發音,也因為想到比希,那個比她們低一級的女生,去了美國短短一段時間,回來後變得怪腔怪調,假裝她再也聽不懂約魯巴話,講英語時每個單詞後面都加上一個含糊的「兒」。
  「但是,吉妮卡,說真的,這一刻,我真希望能像你一樣,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普利耶說,「我不理解你為什麼不想去。你隨時可以回來的。」
  在學校,朋友們簇擁著吉妮卡。他們全都想約她去糖果店,想在放學後看見她,彷彿即將來臨的遠行使她益發招人喜愛。短暫的課間休息中,正當伊菲麥露和吉妮卡在走廊裡閒蕩時,那些「大人物」加入她們的行列:卡約德、奧賓仔、艾哈邁德、艾米尼克和奧薩宏。
  「吉妮卡,你去美國哪個地方?」艾米尼克問。他對出國的人心懷敬畏。卡約德和父母從瑞士旅行回來時,艾米尼克彎下腰撫摸他的鞋子,說:「我想摸一摸,因為那碰過雪。」
  「密蘇里,」吉妮卡說,「我爸爸在那裡找到一份教書的工作。」
  「你的母親是美國人,不是嗎?所以你有美國護照,對嗎?」艾米尼克問。
  「是的。可自我小學三年級以來,我們就沒出門旅行過。」
  「美國護照是最頂呱呱的,」卡約德說,「明天我要去把我的英國護照換了。」
  「我也要換。」英卡說。
  「我只差一點就有一本了哦,」奧賓仔說,「我父母帶我去美國時我八個月大。我不斷對我媽媽講,她應該早點去,把我生在那裡就好了!」
  「倒楣,兄弟。」卡約德說。
  「我沒有護照。我們上一次旅行時,我跟在我媽媽的護照上。」
  「我跟在我媽媽的護照上,跟到小學三年級,後來我爸爸說我們每個人需要有自己的護照。」奧薩宏說。
  「我從未出過國,但我父親答應了讓我出國唸大學。我真希望現在就能申請簽證,而不用等到畢業。」艾米尼克說。他說完後,大家默不作聲。
  「別現在就離我們而去,等畢業了再走。」英卡終於開口,她和卡約德爆出一陣笑聲。其他人也笑起來,連艾米尼克自己亦然,但他們的笑裡帶刺。他們知道他在撒謊,艾米尼克編造自己父母有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他非要虛構一種自己沒有的人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談話的興頭減弱,轉到不懂怎麼解方程組的數學老師身上。奧賓仔拉起伊菲麥露的手,他們悄悄溜了開去。他們經常那樣,慢慢脫離他們的朋友,坐到圖書館旁的一個角落,或到實驗室後面的草地上散步。在他們漫步時,她想告訴奧賓仔,她不懂什麼叫「跟在我媽媽的護照上」,她的母親連護照也沒有。可她沒有講話,只是默默地走在他旁邊。他在這裡如魚得水,在這所學校,遠比她更加適應。她人緣很好,總是在每個派對的邀請名單上,在集會時總是被點到名,是班上的「前三名」之一,然而她隱約覺得有一種差異的透明的薄霧籠罩著她。若不是入學考試成績優異,若不是她父親下決心要讓她進「一所培養德才兼備的學校」,她不可能在這裡。她的小學不同,裡面全是和她差不多的孩子,父母是老師或公務員,他們坐公車,沒有司機。她記得奧賓仔臉上的驚訝,當他問「你的電話是多少?」而她回答「我們家沒有電話」時,他迅速掩飾的某種驚訝。
  此時他正抓著她的手,輕柔地捏了捏。他欣賞她的直言不諱、與眾不同,但他似乎不能看透那底下隱藏的。身在這裡,在出過國的人中間,他不感到侷促。他能侃侃而談外國的事物,特別是美國的。大家都看美國電影,交換褪了色的美國雜誌,但他知道百年前美國總統的詳細生平。大家都看美國的電視節目,但他知道麗莎·博內特要離開《考斯比一家》[22],去演《天使心》,知道威爾·史密斯在簽下演出《新鮮王子妙事多》以前債臺高築。「你看上去像美國黑人」,這是他最至高的恭維,在她穿了一條漂亮的連衣裙,或把頭髮編成大辮子時,他對她這麼講。曼哈頓是他仰望的頂峰。他常說:「這裡和曼哈頓有天壤之別」,或「去曼哈頓看看那裡是什麼樣」。他給了她一本《哈克貝利·費恩》,裡面的書頁被他翻得起了捲,她在回家的公車上讀起來,但看了幾章後作罷。翌日上午,她堅決有力地一摔,把書放到他的課桌上。「看不下去,廢話連篇。」她說。
  「這是用不同的美國方言寫的。」奧賓仔說。
  「那又怎樣?我還是看不懂。」
  「你得有耐心,伊菲。如果你真的讀進去,那非常引人入勝,你會不想要停下來。」
  「我已經停下來了。請收好你的正經書,讓我讀我喜歡的書吧。順便提一句,我們玩拼字遊戲時,贏的還是我,『讀正經書』先生。」
  如今,在返回教室的途中,她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裡滑出來。每當她有這種感覺時,一點點小事便會令她驚慌失措,平凡瑣事會變成厄運的仲裁人。這一次,導火線是吉妮卡;她正站在樓梯旁,肩上揹著揹包,陽光在她臉上照出金色的條紋,突然,伊菲麥露想到吉妮卡和奧賓仔有多少共同之處。吉妮卡在拉各斯大學的家,那棟安靜的平房,有九重葛樹籬覆頂的庭院,也許和奧賓仔在恩蘇卡的家一樣,她想像奧賓仔意識到吉妮卡同他更加相配,於是,這份快樂,他們之間這點脆弱、微蒙的東西,將消失無蹤。
  一天上午,在集會完後,奧賓仔告訴她,他的母親想請她去做客。
  「你母親?」她問他,驚得嘴巴大張。
  「我想她是要見見未來的兒媳婦。」
  「奧賓仔,嚴肅點!」
  「我記得小學六年級時,我帶一個女孩去參加歡送會,我媽媽把我們送到那裡,給了那女孩一條手絹。她說,『一個淑女始終需要一條手絹。』我的母親可能有點奇怪,親愛的。說不定她想要給你一條手絹。」
  「奧賓仔·馬杜埃衛希!」
  「她以前從來沒這麼做過,不過我以前也從沒有過一個認真交往的女朋友。我想她只是希望見一見你。她叫你來吃午飯。」
  伊菲麥露瞪著他。哪一類精神正常的母親會請兒子的女朋友去做客?那很怪異。就連「來吃午飯」這種措辭也是書裡的人講的話。假如你們是男女朋友,你們不去對方的家裡;你們報名參加課後補習班,參加法語俱樂部,參加所有意味著能在校外見到彼此的活動。她的父母對奧賓仔當然不知情。奧賓仔母親的邀約令她既惶恐又興奮。好幾天,她都在為穿什麼而發愁。
  「只要做你自己就好。」烏茱姑姑對她說。伊菲麥露回道:「我怎麼才能只做自己呢?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去做客的那個下午,她在他們的公寓門外佇立了一會兒,然後才按門鈴,突然異想天開地希望他們出去了。奧賓仔打開門。
  「嗨,我媽媽剛下班回來。」
  客廳寬敞通風,牆上什麼照片也沒有,只有一幅綠松石色的畫,畫裡是個脖子修長、裹著穆斯林頭巾的女人。
  「只有那是我們自己的東西。其餘都是公寓帶的。」奧賓仔說。
  「不錯。」她咕噥了一句。
  「別緊張。記住,是她要你來的。」奧賓仔低聲說,緊接著,他的母親現身了。她看上去很像奧涅卡·奧維努,相似的程度令人震驚:一個鼻頭飽滿、嘴唇豐厚的美人,短短的非洲爆炸頭勾勒出她的圓臉蛋,她的面容毫無瑕疵,深棕色,像可可一樣。奧涅卡·奧維努的音樂曾是伊菲麥露童年時明媚的快樂泉源,在童年後依然沒有失色。她會永遠記得父親拿著她的新專輯《在晨曦中》回家的那日;專輯上奧涅卡·奧維努的臉驚為天人,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的手指會在那張照片上游走。她父親每次播放專輯裡的歌時,給他們的公寓帶來歡樂的氣氛,把他變成一個更放得開的人,跟著哼唱充滿女人味的歌,伊菲麥露會心虛地幻想他娶的是奧涅卡·奧維努,而不是她母親。當她向奧賓仔的母親問候「午安,太太」時,她差點期盼她在回應時會突然唱起歌,嗓音和奧涅卡·奧維努一樣舉世無雙。可她的嗓音低沉、細聲細語。
  「你的名字真美。伊菲麥露娜瑪。」她說。
  伊菲麥露站著,張口結舌了好幾秒。「謝謝,太太。」
  「把那翻譯一下吧。」她說。
  「翻譯?」
  「對啊,你怎麼翻譯你的名字?奧賓仔有沒有告訴你,我做一點翻譯?翻譯法語。我是教文學的,但不是英國文學,注意,是英語文學,我把翻譯當作業餘愛好。瞧,把你的名字從伊博語譯成英語,也許可以叫作『美好時光的產物』或『美好的產物』,或者你有什麼看法?」
  伊菲麥露無法思考。這位婦人有某種魅力,使她想要講出有學問的話,但她的頭腦一片空白。
  「媽咪,她是來向你問候,不是來翻譯她的名字的。」奧賓仔說,帶著開玩笑的惱意。
  「我們有汽水招待客人嗎?你把湯從冷凍櫃裡拿出來了嗎?我們去廚房吧。」他母親說。她伸出手,摘去他頭髮上的一縷棉絮,然後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他們流暢、有說有笑的互動,令伊菲麥露感到不自在。那毫無拘束,毫不忌憚後果;那呈現的不是一種親子之間常見的關係形態。他們一起下廚,他的母親在攪拌湯,奧賓仔在用木薯粉做加里[23],而伊菲麥露則站在一旁喝可樂。她提出想幫忙,但他的母親說:「不用,親愛的,也許下次吧。」彷彿她不隨便讓人在她的廚房裡幫手。她和藹直率,甚至可以算是熱情,但她的身上有一種幽僻,不願向世人徹底袒露自己,這份特質和奧賓仔一樣。她傳授給兒子那個本領,即使在一群人中間,仍能有辦法悠然地自處。
  「你喜歡哪些小說,伊菲麥露娜瑪?」他的母親問,「你知道嗎,奧賓仔只肯讀美國的書?我希望你不會那麼偏執。」
  「媽咪,你就是拚命想強迫我喜歡這本書。」他指著廚房桌上的一本書,格雷厄姆·格林的《問題的核心》。「這本書,我母親一年讀兩遍。我搞不懂原因。」他對伊菲麥露說。
  「這是一本有真知灼見的書。人類有意義的故事,是那些歷經時間考驗的。你讀的美國書不夠分量,」她轉向伊菲麥露,「這孩子太痴迷美國。」
  「我讀美國書,因為美國象徵著未來,媽咪。別忘了,你的丈夫是在那裡上的學。」
  「那是在只有笨人才去美國上學的年代。當時,人們認為美國的大學相當於英國的高中水準。和那傢伙結婚後,我給他補了好多課。」
  「那你還把你的個人用品留在他的公寓,讓他別的女朋友不會上門?」
  「我告訴過你,別理會你叔叔的胡說八道。」
  伊菲麥露怔怔地站在那裡。奧賓仔的母親,她漂亮的臉蛋,溫文爾雅的氣質,穿著一條白圍裙在廚房,和伊菲麥露所認識的其他那些母親都不一樣。這麼一比,她的父親會顯得低俗,滿口多餘、浮誇的用詞,她的母親則土氣、寒酸。
  「你可以到水池旁來洗手,」奧賓仔的母親對她說,「我想還沒有停水。」
  他們坐在餐桌旁,吃著加里喝著湯,伊菲麥露非常努力地——像烏茱姑姑所說的——做「自己」,但她不再確定什麼是「自己」。她覺得她配不上,無法和奧賓仔及他的母親一起沉浸在他們的氛圍裡。
  「這湯非常鮮美,太太。」她禮貌地說。
  「哦,是奧賓仔做的,」他的母親說,「他沒告訴你他會下廚嗎?」
  「有,但我沒想到他會做湯,太太。」伊菲麥露說。
  奧賓仔得意地笑著。
  「你在家下廚嗎?」他的母親問。
  伊菲麥露想撒謊,說她下廚,而且愛下廚,但她記起烏茱姑姑的話。「不,太太,」她說,「我不喜歡下廚。我可以日夜吃泡麵。」
  他的母親笑起來,彷彿被那份誠實所逗樂,她笑的時候看上去像臉部線條更柔和的奧賓仔。伊菲麥露細嚼慢嚥著她的食物,暗想她是多麼渴望留在那裡,和他們一起,沉浸在他們的狂喜中,永遠。
  週末,他們的公寓裡有香草的氣味,那是奧賓仔的母親在烤糕餅。切成薄片的芒果在派皮上晶晶發亮,咖啡色、帶葡萄乾的小蛋糕膨脹起來。伊菲麥露攪拌麵糊,給水果削皮;她自己的母親不烤東西,他們家的烤箱裡住著蟑螂。
  「奧賓仔剛才說『trunk[24]』,太太。他說東西在你車子的trunk裡。」她說。在他們的英美較量上,她總是站在他母親一邊。
  「Trunk(樹幹)是樹的一部分,不是車子的一部分,我的寶貝子。」他的母親說。當奧賓仔用美國英語的發音唸出「schedule」時,他的母親說,「伊菲麥露娜瑪,請告訴我的兒子,我不講美國話。他可否用英國話把那說一遍?」
  週末,他們看錄影片。他們坐在客廳,眼睛盯著螢幕,當他母親三不五時就一個場景的合理性、劇情的鋪墊,或演員有無戴假髮發表評論時,奧賓仔說:「媽咪,等等,我們聽不見了。」一個星期天,電影放到一半時,他的母親要去藥店買她的過敏藥。「我忘了他們今天關門早。」她說。她的汽車引擎一發動,一陣沉悶的加快轉速聲,伊菲麥露和奧賓仔就匆匆跑進他的臥室,倒在他床上,接吻、撫摸,他們的衣服捲起,移至旁邊,拉到一半。他們的皮膚溫熱地貼著彼此。他們讓門和百葉窗的遮板開著,兩人都警惕地留意他母親的車的聲響。他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回到客廳,按下錄影機的「播放」。
  奧賓仔的母親走進來,瞥了一眼電視。「我走時你們看的就是這一幕。」她輕聲說。大家呆住,陷入沉默,連電影也是。接著,賣豆子小販抑揚頓挫的叫賣聲從窗外飄進來。
  「伊菲麥露娜瑪,請過來。」他的母親說,一邊轉身往裡面走去。
  奧賓仔起身,可伊菲麥露制止了他。「不,她喊的是我。」
  他的母親把她叫到自己的臥室裡,命她坐在床上。
  「你和奧賓仔之間若出了任何事,你們兩個都要負責。但女人天生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一件兩個人做的事,但假如有什麼後果,卻是一方獨自承擔。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伊菲麥露始終迴避奧賓仔母親的目光,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地上黑白格的油地氈。
  「你和奧賓仔有做出任何嚴重的事嗎?」
  「沒有。」
  「我曾年輕過。我了解年輕時戀愛是什麼感覺。我想給你建議。我清楚,最終,你會做你想要做的。我的建議是等一等。你們可以戀愛而不做愛。那雖是一種表達你們感情的美好方式,但連帶著責任,巨大的責任,不用著急。我會建議你等到至少上大學以後,等到你有更多一點擔當以後。你明白嗎?」
  「明白。」伊菲麥露說。她不懂「有更多一點擔當」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女人比男人更明事理,你必須成為明白事理的那個。說服他。你們兩人應該達成共識,等一等,這樣不會有壓力。」
  奧賓仔的母親停頓了一下,伊菲麥露想知道她是否講完了。靜默在她腦中鳴響。
  「謝謝你,太太。」伊菲麥露說。
  「當你想要開始時,我希望你能來見我。我希望確知你真的有了責任感。」
  伊菲麥露點頭。她坐在奧賓仔母親的床上,在這位婦人的臥室裡,點著頭,應允自己會告訴她什麼時候開始和她的兒子有性行為。不過她沒有感到羞愧。也許是因為奧賓仔母親的語氣,那裡面的平和,那裡面的稀鬆平常。
  「謝謝你,太太,」伊菲麥露又說了一遍,此時她看著奧賓仔母親的臉,那表情坦蕩,和平時沒有區別,「我會的。」
  她回到客廳。奧賓仔顯得很緊張,端坐在茶几的邊緣。「真對不起。等你走了,我會去和她講這件事的。假如她要找人談話,那個人應該是我。」
  「她說,不准我以後再來這裡。我在帶壞她的兒子。」
  奧賓仔眨了一下眼。「什麼?」
  伊菲麥露笑起來。後來,當她把他母親的話告訴他時,他搖頭。「我們得通知她,我們什麼時候開始?那是什麼謬論?她想要買保險套給我們嗎?那女人怎麼回事?」
  「哎,誰告訴你,我們一定會開始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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