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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死一次 by 泰絲‧格里森
2019-12-4 16:48
腳步聲更近了。我縮在食品儲藏室的門後,心跳聲大得像打鼓似的。我看不到剛剛破門而入的人是誰;只聽得到他的聲音,正在廚房裡逗留。我忽然想起我放在流理台上的皮包,然後聽到他拉開皮包拉鍊的聲音,聽到硬幣嘩啦啦掉到地上。啊老天,拜託讓他只是個小偷。讓他拿了我的錢包離開。
他一定是發現了他想要的,因為我聽到皮包砰地一聲放在流理台上。拜託離開,拜託你離開吧。
但他沒離開,而是走到廚房另一頭。要到屋裡的其他地方,就得經過食品儲藏室外面。我全身僵硬站在陰影裡,不敢呼吸。我看到一眼他的背部,還有深色的捲髮,厚厚的肩膀,方方的頭。他整個人有種驚人的熟悉感,但不可能啊。不,那個人死了,骨頭四散在奧卡萬戈三角洲。然後他朝門縫轉身,我看到了他的臉。過去六年來我所相信的一切,我以為自己曉得的一切,全都徹底翻轉了。
艾列特還活著。可憐的、笨拙的艾列特,成天跟在兩個金髮女郎後頭,在非洲荒野裡跌跌撞撞的,老是成為理查的笑柄。艾列特,他宣稱在他的帳篷裡發現一條毒蛇,其他人都沒見到的毒蛇。我回想同伴們還活著的最後一夜。我想到黑暗、恐慌、槍聲。然後一個女人的最後尖叫:啊老天,他拿著槍!
不是強尼。從來就不是強尼。
他繼續走過食品室門外,腳步聲逐漸遠去。他在哪裡?他是不是停了下來,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等著我自己現身?如果我走出食品室,想溜出廚房門,他會看到我嗎?我拚命回想著門外的後院是什麼樣子。有籬笆圍著,但柵門在哪裡?我不記得了。我可能會被那道籬笆困住,在那裡被殺掉。
或者我可以留在食品室裡,等著他找到我。
我伸手去拿架上的一個玻璃瓶。覆盆子果醬。在手裡的感覺扎實又沉重;雖然不多,但這是我擁有的唯一武器了。我身子朝外稍稍移動,往外窺看。
外頭沒有人。
我悄悄走出食品儲藏室,進入燈光明亮的廚房,很不情願地暴露在那片炫亮中。後門或許有十步遠,中間是一片散落著破玻璃的地板。
電話響了,響亮得像尖叫。我僵在當地,然後來電轉入答錄機。我聽到瑞卓利警探的聲音:米莉,麻煩接電話。米莉,你在嗎?這件事很重要……
在她著急的說話聲中,我設法傾聽房間裡的其他聲音,但是沒聽到他的動靜。
快,快走。
我深怕洩漏自己的行蹤,於是躡手躡腳繞過那些破玻璃。再差九步就到門邊了。八步。我才走到一半,那隻貓忽然衝進來,爪子擦過光滑的瓷磚,撞得那些碎片嘩啦響。
那聲音驚動了他,沉重的腳步聲走向我。我四周一片空蕩,沒有地方可以躲。我衝向門,才剛握住門鈕,就有兩隻手抓住了我的毛衣,把我往後拽。
我猛地轉身,盲目地把那瓶果醬揮向他。瓶子砸中了他頭部的側面,碎掉了,覆盆子果醬噴出來,鮮紅如血。
他憤怒地嚎叫,鬆開了手。我暫時脫身了,立刻衝向門。再一次,我差點衝出去了。
然後他撲向我,我們兩個人倒在地上,滑過了滿地碎玻璃和覆盆子果醬。垃圾桶被我們撞倒了,髒兮兮的包裝紙和咖啡渣散落出來。我掙扎著跪起身,拚命爬過滿地的垃圾。
一個繩圈套住我的脖子,收緊,把我的頭往後拉。
我伸手去抓,摳著那條繩子。但繩子好緊,緊得像一把刀切進我的肉裡。我聽到他用力的悶哼聲,我沒法拉鬆那繩子。我沒法呼吸。燈光開始變暗。我的雙腳不動了。所以我就是這樣死的,遠離我的家,遠離我深愛的每個人。
我身子往後垮下去時,一手壓到一個鋒利的東西。我手指收緊,握住那東西,但幾乎沒感覺,因為我全身變得麻木無感。凡麗特。克里斯。我根本就不該離開你們的。
我手臂往後揮,劃向他的臉。
即使眼前一片灰暗的濛霧,但我還是聽得到他的尖叫。忽然間,環繞我脖子的繩索鬆了,房間變亮了。我又咳又喘,鬆開我握在手上的東西,那東西嘩啦掉在地板上。是打開的貓罐頭,蓋子邊緣就像刺刀般鋒利。
我掙扎起身,流理台上的刀架就在我面前。他逼近我,我轉身面對他,血從他劃破的眉毛湧出來,流個不停,滲進他的眼睛。他往前撲,伸出雙手要來招我的脖子。但他被自己的血搞得半瞎,沒看到我手上拿著什麼,就撞上我的身體。
那把切肉刀刺進他的腹部。
抓住我脖子的雙手無力垂下。他跪下去,一時間還挺著身子,雙眼睜著,血淋淋的臉上好驚訝。然後他的身體往旁邊歪斜,我閉上眼睛,聽到他的身體撞擊地面。
忽然間,我自己也搖搖欲倒。我踉蹌走過鮮血和玻璃,跌坐在一張椅子上。我頭埋進雙手裡,隔著耳朵裡的怦怦心跳聲,我聽到了另一個聲音。是警笛。我實在沒有力氣抬頭,只聽到有人在敲前門,然後一個聲音大喊:警察!但我好像動不了。直到我聽見他們從後門走進來,其中一個驚訝地咒罵一句,我才終於抬頭看。
兩個警察站在我面前,兩個人都瞪著這個房間裡宛如大屠殺的景象。「你是米莉嗎?」其中一個問,「米莉‧德布魯因?」
我點頭。
他朝著他的無線電說:「瑞卓利警探,她在這裡。她還活著。但是你一定不會相信我現在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