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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真是太美了。」莫拉說，盯著展館裡面瞧。

　　在柵欄裡，那隻孟加拉虎也盯著他們，尾巴晃動。牠身上的斑紋是完美的偽裝，幾乎讓牠隱形，只有最機警的雙眼才能看出草叢間的形影，還有那條揮動的彎曲尾巴。

　　「這隻可是真正的食人動物，」阿倫‧羅茲說。「全世界現在只剩幾千隻了。我們侵佔牠們的棲息地太嚴重，所以無可避免地，有時候牠們也會弄死幾個人。你仔細看看這隻大貓，就可以明白為什麼獵人這麼重視牠們。不光是為了毛皮，也是因為擊敗這麼一個可怕掠食動物的挑戰。真是沒道理，對吧？我們人類竟然想要殺掉我們最欣賞的動物。」

　　「我很樂意從遠處欣賞牠們就好。」

　　「啊，我們不必湊得更近了，這隻老虎跟所有的貓科動物一樣，很會掉毛。」他看著莫拉。「所以你為什麼需要牠的毛？」

　　「是鑑識分析要用到。實驗室需要孟加拉虎毛的樣本，而我碰巧認識某個人有管道取得，順便說一聲，謝謝你了。」

　　「是為了刑事案件嗎？不會是跟葛瑞格‧歐伯林有關吧？」

　　「對不起，我不能透露。你知道的。」

　　「當然。我太好奇了，不過你有正事要辦。所以我們去員工入口吧。你應該可以在牠的過夜區發現很多毛，除非你想直接從牠背上拔。如果是這樣的話，醫師，那你就得自己動手，我沒辦法奉陪了。」

　　莫拉大笑。「不，最近掉的毛就行了。」

　　「那就好，因為你絕對不想接近這個傢伙。牠有將近兩百五十公斤重，渾身肌肉和牙齒。」

　　羅茲帶著她走進一條標示著「員工專用」的小徑。外頭有茂密的灌木叢遮著，遊客看不到裡頭，這條員工通道像個峽谷般，介於老虎館與花豹館的圍牆之間。圍牆擋住了動物的視線，但莫拉幾乎可以感覺到牠們的力量穿透水泥牆，她很納悶那些大貓是否感覺到她在這裡，也好奇牠們是否此刻就在追蹤她。雖然羅茲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但她還是不斷抬頭看著牆頂，懷疑會有一對黃色的眼睛往下看著她。

　　他們來到老虎館的後方大門，羅茲打開柵門鎖。「我可以帶你進去，到過夜室。或者你可以在這邊等，我去幫你採樣。」

　　「我得自己採樣。因為證物保管鏈的關係。」

　　他走進館內，推開內柵門的門閂。「請吧。裡頭還沒清掃過，所以應該可以找到很多毛。我在外頭等你。」

　　莫拉走進過夜室，那是個室內空間，每邊的邊長大約三點七公尺，裡頭有個固定在地上的供水器，還有一片讓動物睡覺的水泥岩架，角落放著一根原木，上頭有老虎磨爪子的深深劃痕，清楚顯示出這隻老虎的力量。她在原木旁蹲下來，想到里昂‧勾特屍體上的平行刮痕，跟這些痕跡好像。一簇虎毛黏在那根原木上，她從口袋裡掏出鑷子和證物袋。

　　她的手機響了。

　　她讓電話轉到語音信箱，專注在眼前的任務。她夾起第一批樣本，裝入袋中封好，然後審視這個房間，又看到水泥岩架上也有很多毛。

　　手機又響了。

　　就連她在採集第二批樣本時，手機還持續在響，尖銳而緊急，不肯放棄。她把那些毛裝入另一個證物袋，才掏出了手機。才剛說完「喂」，珍的聲音就傳過來。

　　「你在哪裡？」

　　「我正在收集老虎毛。」

　　「羅茲博士跟你在一起嗎？」

　　「他在籠子外頭等。你要找他嗎？」

　　「不。你仔細聽我說。我要你立刻離開他。」

　　「怎麼了？為什麼？」

　　「保持冷靜，保持友善，別讓他知道有什麼不對勁。」

　　「發生了什麼事？」

　　「我現在馬上趕過去，另外我已經叫全組人員去那邊會合。我們頂多幾分鐘就會趕到。你趕緊離開羅茲就是了。」

　　「珍──」

　　「快點照做，莫拉！」

　　「好吧，好吧。」她深吸一口氣，但完全沒法平撫自己。她切斷電話，雙手顫抖著，然後低頭看著自己手裡還握著的證物袋，想到裘蒂‧昂得伍德和她睡袍上沾的那根毛，是從攻擊者轉移到她身上的。那個攻擊者的工作會碰到大貓，知道大貓如何捕食、如何獵殺。

　　「艾爾思醫師？一切都還好吧？」

　　羅茲的聲音近得讓她嚇了一跳。他已經悄悄進入過夜室，她完全沒發現他就站在自己背後。近得能聽到她和珍的對話。近得可以看到她的手在顫抖，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一切都沒問題。」她擠出微笑。「我都處理完了。」

　　他盯著她，專注得讓她可以感覺他的目光穿透她的腦殼，箝進她的腦部，她作勢要離開，但他堅定站在她和籠門之間，她沒辦法從他旁邊擠過去。

　　「我已經拿到我要的樣本了，」她說。

　　「你確定？」

　　「麻煩你讓一下，我想離開了。」

　　一時之間，他似乎在斟酌自己的選項。然後他往旁邊稍微讓開，她趕緊往門走，經過他旁邊時，兩人接近得肩膀輕觸。他當然嗅得到她皮膚上發出的恐懼氣味。她沒看他的眼睛，出了展館後仍不敢回頭，只是一直沿著員工走道往前走，心臟跳到喉嚨。他跟著她嗎？他現在逼近她了嗎？

　　「莫拉！」是珍，在那排擋住視線的灌木叢外頭喊著。「你在哪裡？」

　　莫拉開始跑向那個聲音。她推開一叢灌木，來到外頭，然後看到珍和佛斯特，旁邊是幾個警察。所有人的武器都同時舉起來，莫拉站住了，看著半打槍管直直指著自己。

　　「莫拉，不要動！」珍命令道。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走向我，慢慢來，不、要、跑。」

　　他們手上的槍還是指向她，但目光焦點並不在她身上，而是看著她身後。她脖子上的寒毛立刻全都豎了起來。

　　她轉身，看到一對琥珀色的眼睛。有幾秒鐘，她和那隻老虎打量對方，掠食者和獵物，四目相對。然後莫拉明白自己不是唯一面對她的人。珍已經走上前來，甚至經過她身邊，擋在莫拉和老虎之間。

　　那隻老虎被這個新的挑釁者搞得糊塗了，於是往後退一步。

　　「快動手，歐伯林！」珍喊道。「快點！」

　　啪地一聲脆響。鎮靜劑飛鏢刺入那老虎的肩膀，牠瑟縮了一下，但是沒後退，照樣站在那裡，雙眼盯著珍。

　　「再射一槍！」珍命令道。

　　「不，」歐伯林說。「我不想害死牠！先等一下，讓藥效發揮作用吧。」

　　那老虎往旁邊歪了一下，又穩住自己。然後開始搖搖晃晃繞圈走，像是喝醉了似的。

　　「你看，牠快要倒下了！」歐伯林說。「再等幾秒鐘，牠就會──」歐伯林停下來，因為公共步道忽然傳來一陣尖叫聲。人們奔跑經過他們旁邊，恐慌地驚逃四散。

　　「美洲獅！」有人尖叫道。「美洲獅跑出來了！」

　　「他媽的怎麼回事？」珍問。

　　「是羅茲。」莫拉說。「他把那些大貓放出來了。」

　　這回不必勸導遊客疏散了，成群歇斯底里的家長和尖叫的小孩已經往出口逃。那隻孟加拉虎倒下了，但美洲獅──那隻美洲獅在哪裡？

　　「去出口，莫拉。」珍命令道。

　　「那你呢？」

　　「我要陪著歐伯林在一起，我們得找到那隻大貓。你快點離開。」

　　莫拉加入了往出口湧去的人潮，同時不斷回頭看，她還記得上回來動物園時，那隻美洲獅有多麼熱切看著她，而且牠現在可能就在追蹤她，追蹤任何人。一個倒在路上尖叫的學步期兒童差點絆倒她。她把那小孩一把抱起來，四下尋找他的母親，然後看到一名年輕女子正拚命張望周圍的人群，同時一手抱著嬰兒，另一手提著尿布袋。

　　「我找到他了！」莫拉喊道。

　　「上帝啊，原來你在這裡！上帝啊……」

　　「我會抱著他。我們趕緊走吧！」

　　出口擠滿了人，紛紛推過十字旋轉門，或是跳過票口。然後一名動物園員工拉開一道大柵門，人群湧出去，像一陣大浪般撲入停車場。莫拉把那個小男孩還給他母親，站在十字旋轉門旁邊，等著珍的消息。

　　半個小時後，她的手機響了。

　　「你還好吧？」珍問。

　　「我現在站在出口。那隻美洲獅呢？」

　　「牠倒下了。歐伯林不得不對牠射了兩槍，但那隻大貓已經送回籠子裡了。耶穌啊，真是一場大災難。」她暫停。「羅茲跑掉了。他趁著動物園一片混亂的時候，跟著人群溜出去了。」

　　「你怎麼知道是他？」

　　「十四年前，他跟納塔麗‧圖姆斯就讀同一所學校。我還沒有證據，但是我猜想納塔麗是他最早殺害的人之一，說不定還是第一個。你早就看出來了，莫拉。」

　　「我唯一看到的是──」

　　「你看到的是整體形態，是全景。關鍵就在於他殺人的模式。里昂‧勾特。納塔麗‧圖姆斯。老天，我早該聽你的話。」

　　莫拉搖搖頭，很困惑。「那波札那的謀殺案呢？羅茲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強尼‧波司圖穆斯。這些案子跟波札那的關聯在哪裡？」

　　「我不認為有關聯。」

　　「還有米莉呢？她能放進這個全景裡頭嗎？」

　　她聽到珍在電話另一頭嘆了口氣。「或許不行吧。或許整件事我一直都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