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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死一次 by 泰絲‧格里森

2019-12-4 16:48

  「我查了她的Facebook,」佛斯特說,「看過她的個人檔案。」

  此時他們在前往布魯克萊的路上,破例由佛斯特開車,珍則拿著他的iPad在惡補,瀏覽他已經看過的那些網頁。她已經連上了Facebook,看到了一張美麗紅髮女子的照片。根據她的個人檔案,她現年三十七歲,單身,是一所高中的圖書館員。她有個姊姊名叫莎拉,她吃素,按過讚的包括善待動物組織,以及動物權團體、全人健康團體。

  「她不是里昂‧勾特喜歡的那種型,」珍說。「看起來他所支持的一切,她大概都很不屑。這樣的一個女人,為什麼會跟他講電話?」

  「不曉得。我檢查了他之前兩個星期的電話通聯紀錄,兩個人沒有其他通話。只有星期天的這兩通。他在兩點三十分打給她,然後她在九點四十六分回電給他,那時候他大概已經死了。」

  珍又把當天晚上必然的狀況想了一次。兇手還在勾持家,屍體已經掛在車庫裡,或許正開膛剖腹到一半。電話響了,轉到答錄機,裘蒂‧昂得伍德留了話。這個留話中到底有什麼,才會讓兇手不得不刪掉,在答錄機上留下血跡呢?是什麼讓他開車到布魯克萊,執行當天晚上的第二宗謀殺呢?

  她看著佛斯特。「我們在他屋子裡沒找到過通訊錄。」

  「對。到處都搜過了,因為我們想知道他認識些什麼人。但是沒找到通訊錄。」

  她想著兇手站在那裡,低頭看著電話機,看到了顯示出來裘蒂的號碼,是勾特當天稍早撥過的,也一定寫在他的通訊錄裡,連同裘蒂的通訊地址。

  珍往下看著裘蒂的Facebook,閱讀著一篇篇紀錄。這個女人會定期貼文,至少每隔幾天就會貼。最後一篇是在星期六,就是她遇害的前一天。

  ◇

  看看我的泰式素食炒河粉。昨天晚上做給我姊和她老公吃,他們一點都不想念肉類了。這道料理健康、美味,而且對我們的星球有好處!

  ※

  那天晚上吃著河粉和豆腐的裘蒂,可曾隱約感覺到,那會是她最後的幾頓飯之一?她所有飲食健康的努力,很快就會無關緊要了?

  珍又看了裘蒂更早的幾篇貼文。有的是她所閱讀的書和她看過的電影,有的是朋友的婚禮和生日,還有一篇是在十月的一個陰雨天,她對人生的意義存疑,往後再過幾個星期,來到九月,比較開心了,那是新學年的開始。

  ◇

  看到熟悉的面孔回到圖書館,真是太美好了。

  ※

  然後,在九月初,她貼了一張照片,裡頭是一個黑髮的微笑年輕男子,她還寫下了一段傷感的文字。

  ◇

  六年前,我失去了此生的最愛。我會永遠想念你,艾列特。

  ※

  艾列特。「他兒子,」珍輕聲說。

  「什麼?」

  「裘蒂的Facebook貼文提到一個叫艾列特的男人。她寫著:六年前,我失去了此生的最愛。」

  「六年前?」佛斯特震驚地看著她。「艾列特‧勾特就是在六年前失蹤的。」

  ※

  在十一月,時鐘還沒調回標準時間之時,新英格蘭地區的日落時分很早,而在這個陰暗的下午,才四點半,感覺上已是黃昏了。一整個白天,灰沉沉的天空看似就要下雨,等到珍和佛斯特抵達裘蒂‧昂得伍德的住宅時,細細的雨點已經佔滿了擋風玻璃。一輛福特Fusion汽車停在屋前,他們看得到駕駛座上的那個身影是女人。珍還沒解開安全帶,那輛福特車的車門就打開,裡頭的女人下了車。她的體態有如雕像般高䠷優雅,時髦的髮型夾雜著一道道灰絲。她的穿著講究而務實:灰色長褲和西裝外套,淺褐色風衣,腳上是結實、舒適的平底鞋。珍也有這樣的衣服,這也不意外,因為這個女人也是警察。

  「我是安爵雅‧皮耳森警探,」那女人說。「布魯克萊警局的。」

  「我是珍‧瑞卓利,這位是巴瑞‧佛斯特,」珍說。「謝謝你來跟我們碰面。」

  他們握了手,不過沒浪費時間逗留在愈來愈密的細雨裡,皮耳森立刻帶著他們走上階梯,來到屋子的前門。這是一棟簡樸的住宅,小小的前院種著兩大叢連翹灌木,隨著秋天到來而掉光了葉子。一小段警方封鎖膠帶還掛在門廊的欄杆上,像是一面鮮豔的警告旗幟:前方有悲劇。

  「我必須說,接到你的電話,把我嚇了一跳,」皮耳森警探說著掏出了房子的鑰匙。「裘蒂‧昂得伍德的電話公司還沒交出她的通聯紀錄,她的手機又不見了。所以我們根本不知道她和勾特先生通過電話。」

  「你剛剛說她的手機不見了,」珍說。「是被偷走了嗎?」

  「還有其他東西也被偷了。」皮耳森警探打開門。「這樁命案的動機是竊盜。至少,我們是這麼假設的。」

  他們走進屋子,皮耳森警探開了燈。珍看到木頭地板的客廳,家具裝潢是流暢的瑞典極簡風格,但是沒有血跡。唯一發生過犯罪事件的證據,就是指紋粉的污痕。

  「她的屍體就躺在這裡,靠近前門。」皮耳森警探說。「星期一早上裘蒂沒去上班,校方就打電話給她姊姊莎拉,於是她開車過來,在早上十點左右發現了屍體。死者身上穿了睡衣褲和一件睡袍。死因很明顯。她的脖子上有繩子的勒痕,法醫同意那是勒殺。另外被害人的右太陽穴有個瘀傷,或許是因為兇手一開始先打昏她。沒有性攻擊的證據。那是閃電式突襲,大概她一開門就遭到攻擊了。」

  「你說她當時穿著睡衣褲和睡袍?」佛斯特問。

  皮耳森點點頭。「法醫估計死亡時間是晚上八點到凌晨兩點。如果她是在九點四十六分打電話給勾特,那就幫我們縮小範圍了。」

  「假設那通電話真的是她打的,而不是其他人用她手機打的。」

  皮耳森頓了一下。「是有這個可能,因為她的手機不見了。星期天打給她的每一通電話,都直接轉到語音信箱,所以不管誰拿走了手機,大概都關機了。」

  「你說你們認為動機是竊盜。還有什麼東西失竊?」珍問。

  「根據她姊姊莎拉的說法,失竊的東西包括了裘蒂的MacBook Air筆記型電腦、一台照相機、手機,還有她的皮包。這一帶最近發生了幾樁入屋行竊的案子,不過都是沒人在家的時候。被偷走的都是類似的貴重物品,大部分是電子用品。」

  「你認為都是同一個小偷嗎?」

  皮耳森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低頭看著地板,好像可以看到裘蒂‧昂得伍德還躺在她腳邊。

  一綹帶著銀色的捲髮滑到她的臉頰,她往後撥,看著珍。「我不確定。其他幾樁竊案都留下了指紋,顯然是外行人幹的。但這個犯罪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沒有指紋,沒有工具痕跡,沒有鞋印。太乾淨、太俐落了,簡直就像是……」

  「專業的。」

  皮耳森警探點頭。「所以我才會對她和里昂‧勾特的通話很好奇。那個犯罪現場看起來像是鎖定目標的殺人嗎?」

  「我不曉得是不是鎖定目標,」珍說。「但絕對不乾淨也不俐落,不像這個。」

  「什麼意思?」

  「我會把犯罪現場的照片傳給你,我很確定你會同意,里昂‧勾特的謀殺案要更凌亂,也更怪誕。」

  「所以這兩個案子或許無關,」皮耳森警探說。「但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通電話嗎?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有個直覺,但是我得跟裘蒂的姊姊確認一下。你剛剛說她叫莎拉?」

  「她家離這邊大概只有一哩。我先打個電話給她,說我們要過去,你就跟著我的車後頭走吧。」

  ※

  「我妹妹痛恨里昂‧勾特所支持的一切。他的大型動物獵殺,他的政治傾向,但最痛恨的,就是他對待自己兒子的方式。」莎拉說。「我不曉得他為什麼打電話給裘蒂,也不懂她幹嘛打給他。」

  他們坐在莎拉家整潔時客廳裡,裡頭的家具全都是淺米色或玻璃的。顯然這兩姊妹品味相似,都偏愛瑞典極簡風格。她們長得也很像,都有紅色的捲髮和天鵝般修長的脖子,但不同於裘蒂在Facebcok上微笑的照片,莎拉的臉像一張筋疲力竭的生活照。她端出一個托盤招待三名訪客,上頭放著茶和餅乾,但她自己那杯茶一直放到冷掉都沒喝。雖然她三十八歲,但在透入窗內的灰光中卻顯得更老,好像悲慟在她臉上形成了一種重擔,把她的嘴角和雙眼往下拉。

  皮耳森警探和莎拉已經因為裘蒂的死而認識了,於是珍和佛斯特便決定讓皮耳森帶頭先問幾個問題。

  「這些電話可能跟裘蒂的謀殺案根本無關,」皮耳森說。「不過也太巧了,過去幾個星期,裘蒂提到過里昂‧勾特嗎?」

  「沒有,而且過去幾個月、幾年都沒提過。她失去艾列特之後,就沒有理由再去談他父親了。」

  「她以前是怎麼說里昂‧勾特的?」

  「她說他是全世界最卑劣的父親。裘蒂和艾列特住在一起大約兩年,所以她聽說了很多有關里昂的事情。知道他愛那些槍勝過自己的家人。知道他有天帶艾列特出去打獵,那時艾列特才十三歲,他獵到了鹿,叫兒子動手取出內臟,艾列特不肯,里昂就罵他是兔子。」

  「真可怕。」

  「那件事之後,里昂的太太立刻就跟他離婚,帶走艾列特。那是她身為母親所能做的最好選擇。早該這麼做了。」

  「之後艾列特跟他父親常聯絡嗎?」

  「偶爾。裘蒂跟我說過,里昂打給艾列特的最後一通電話,是在他生日的時候,不過通話很簡短。艾列特想保持禮貌,但後來不得不掛斷,因為他爸又開始詆毀他過世的母親。一個月之後,艾列特就去非洲了。那是他的夢想之旅,他計畫了好幾年。感謝老天,當時裘蒂沒辦法請假跟他去,不然她可能就……」莎拉垂下頭,看著那杯沒碰過的茶。

  「艾列特失蹤後,」皮耳森警探說,「裘蒂跟里昂聯絡過嗎?」

  莎拉點頭。「有幾次。他失去了兒子之後,才明白自己是個多麼混蛋的父親。我妹太好心了,還想給他一些安慰。他們從來就不投緣,但艾列特的追思儀式之後,她寫了一張卡片給里昂。還把艾列特最後一張照片印出來裱框,就是他在非洲的時候拍的。她把照片送給里昂,後來收到里昂寫的感謝信,還很驚訝,不過之後,他們就沒再聯繫了,據我所知,他們已經好幾年沒講過話了。」

  在此之前,珍都保持沉默,讓皮耳森負責問話,現在她忍不住插嘴了。

  「你妹妹還有艾列特在非洲拍的其他照片嗎?」

  莎拉滿臉困惑看著她。「還有幾張,全都是他旅行期間用手機傳過來的。他的相機始終沒找到,所以那些手機照片就是那趟旅行唯一留下來的照片。」

  「你看過那些照片嗎?」

  「看過。就是很典型的旅遊照。他在飛機上、在開普敦的觀光景點拍的。沒有什麼特別難忘的。」她憂傷地笑了一聲。「艾列特的拍照技術並不特別高明。」

  皮耳森皺眉看著珍。「你問起他的非洲照片,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我們跟一個證人談過,他在星期日下午大約兩點半的時候去過勾特家。他聽到勾特在講電話,跟某個人說他要艾列特在非洲的所有照片。根據那通電話的時間,當時他應該正在跟裘蒂通話。」珍看著莎拉。「為什麼里昂會想要那些照片?」

  「不知道。因為愧疚?」

  「對什麼愧疚?」

  「對於他沒能當個更好的父親。對於他犯過的錯、傷害過的人。或許他終於開始想念自己忽略多年的兒子了。」

  傑瑞‧歐布萊恩也是這麼告訴他們的,說里昂‧勾特最近忽然對他兒子失蹤的事情念念不忘。隨著年老,他開始對以往的種種感到後悔,想到當年應該做些什麼,但對里昂來說,他再也沒有機會彌補艾列特了。獨自住在那棟房子裡,只有一隻狗和兩隻貓作伴,他忽然明白這三隻寵物根本代替不了一個兒子的愛嗎?

  「對於里昂‧勾特,我能告訴你們的就是這些了。」莎拉說。「我只見過他一次,就是六年前在艾列特的追思儀式上。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最後一絲暮光已經消失,窗外現在一片黑暗。在一盞燈的溫暖亮光下,莎拉的臉似乎不那麼蒼老了,看起來比較年輕、比較有生氣。或許是因為她已經走出悲慟姊姊的角色,現在開始想解開她妹妹最後幾小時的謎團,以及為什麼跟里昂‧勾特有關。「你剛剛說,他兩點半時打電話給裘蒂,」莎拉說,看著皮耳森警探。「當時她可能還在普利茅斯,在參加那個研討會。」

  皮耳森警探對珍和佛斯特說:「我們曾試著重新建構裘蒂的最後一天。我們知道她星期天去參加一個圖書館研討會,在下午五點結束,所以她大概是過了晚餐時間才到家。這可能也是為什麼她會這麼晚回電給勾特,在九點四十六分。」

  「我們知道他在兩點三十分的時候打電話給她,談到那些照片的事情。」珍說。「所以我假設,她那天晚上回電給他,也是為了同一件事。或許是要告訴他,說他找到了艾列特的……」珍暫停,看著莎拉。「你妹妹把艾列特非洲之旅的照片存在哪裡?」

  「那是數位檔案,所以應該是存在她的筆記型電腦裡。」

  珍和皮耳森警探面面相覷。「那台電腦不見了。」珍說。

  ※

  來到門外,三個警探站在車旁的細雨中發抖,同時低聲商量著。

  「我會把我們的辦案筆記傳給你們,麻煩也把你們的傳給我。」珍說。

  「那當然。但我還是不清楚我們在追查什麼。」皮耳森警探說。

  「我也不清楚,」珍承認。「不過感覺上有個什麼很重要,是跟艾列特在非洲的照片有關的。」

  「你也聽到莎拉的描述了,那些只不過是典型的觀光客照片,沒什麼特別的。」

  「那是對她來說。」

  「而且那是六年前的照片了。現在怎麼有人會關心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憑著一種……」

  「直覺?」

  這個字眼讓珍停頓了一下。她想到自己稍早跟莫拉的對話,當時莫拉對那具剛挖出來的骸骨有些直覺,但珍置之不理。一碰到直覺,她心想,我們通常只會相信自己的,就算再怎麼辯解都沒用。

  皮耳森把一綹濕亮的頭髮撥到後頭,嘆了口氣。「好吧,交換情報也不會有什麼壞處。這回碰到你真不錯。通常來說,男生會想要我的筆記,但是不肯把他們的給我。」她看著佛斯特。「我可不是要批評男生。」

  珍大笑。「這位男生不一樣。他什麼都會跟別人分享,只有洋芋片除外。」

  「可是你照樣會搶去吃。」佛斯特說。

  「等我一到家,就馬上把我手上的資料給你,」皮耳森警探說。「至於裘蒂的解剖報告,你可以直接找法醫拿。」

  「負責驗屍的是哪位法醫?」

  「那些病理學家我不見得都熟。是個大塊頭男人。聲音很大。」

  「聽起來像是布里斯托醫師,」佛斯特說。

  「沒錯,就是這個。布里斯托醫師。他是上星期二幫她解剖的。」皮耳森掏出自己的車鑰匙。「解剖的結果沒有任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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