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地方與人 - 門薩的娼妓 - 其他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首頁 小說中心 A-AA+ 發書評 收藏 書籤 目錄

簡/繁              

回憶:地方與人

門薩的娼妓 by 伍迪·艾倫

2019-12-3 20:29

  布魯克林:三車道的大街。橋。處處是教堂和墓地。還有糖果鋪。一個小男孩幫一個蓄鬍鬚的老頭過馬路並說:「安息日快樂。」老頭露出微笑,在男孩的頭上磕乾淨菸斗。男孩哭著跑回家……令人氣悶的炎熱與潮濕籠罩著這個區。居民飯後把折疊椅搬到街上坐著聊天。突然下起雪來。人們大惑不解。一個小販順著大街叫賣熱椒鹽脆餅乾。他遭到幾條狗襲擊,被追得爬上了一棵樹。不幸的是,樹上還有幾條狗。
  「本尼!本尼!」一個當媽的在喊兒子。本尼16歲了,卻已經在警察那裡掛了號,他26歲時會上電椅,36歲時會被吊死。50歲時,他會擁有自己的乾洗店。這時他母親端上早餐,因為這家人太窮,買不起新鮮的麵包捲,他只得往《新聞報》上抹橘子醬。
  艾比茲棒球場。球迷在貝德福大街上排隊,想得到右場牆壁上空擊出的全壘打球。8局未得分之後,人群發出高叫。一個球從牆壁上空輕快地飛過,熱心的球迷為得到它而推擠起來!不知為何,那是個足球——誰也不明白為什麼。那一季晚些時候,布魯克林「躲閃者」棒球隊的老闆把他的游擊手換到匹茲堡,換來一個左場外野手,然後把自己換到波士頓,換來的是勇士隊的老闆以及他最小的兩個孩子。
  羊頭灣:一個臉色黝黑的人開懷大笑,並拉上了捕蟹籠。一隻大螃蟹用鉗子夾住這個人的鼻子。這人不笑了,他的朋友在一頭拖,螃蟹的朋友在另一頭拖。難解難分。太陽下山了,他們仍相持不下。
  紐奧良:在一處墓地,一具屍體入土時,一支爵士樂隊佇立在雨中演奏憂傷的聖歌。這時又奏起活潑的進行曲,開始列隊行進回市內。走到一半時,有人意識到他們埋錯了人,不僅如此,根本就錯得離譜:他們埋的那人沒死,也根本沒病;事實上,他當時正在真假聲交替唱歌。他們又回到墓地,把那個可憐的傢伙挖了出來。此人威脅要告他們,但他們答應讓他把西裝送去洗,把帳單寄給他們。同時,沒人知道究竟誰死了。這支樂隊繼續演奏,旁觀者一個接一個被埋掉,所據理論是死了的會埋得最順利。不久,顯然沒人死掉,這時已經晚得一具屍體也找不到了,原因是放假造成的交通高峰。
  現在是狂歡節,到處是克里奧爾風格的食品。街上擠滿身穿化裝衣服的人。有個穿得像隻蝦的人被扔進一鍋海鮮濃湯。他不情願,可誰也不相信他不是隻甲殼動物。最後他掏出駕駛執照,就被放開了。
  博雷加德廣場上擠滿了觀光客。瑪麗·拉沃曾經在那裡表演巫毒巫術。現在有個海地老「男巫」在兜售玩偶和護身符。警察要他走,兩人吵了起來。吵完後,警察只有4英寸高。憤怒之極的警察仍然想逮捕他,但聲音尖細得誰都聽不明白他的話。不久,一隻貓跑過大街,警察被迫逃命。
  巴黎:濕漉漉的人行道。燈——處處開了燈!我在一間露天咖啡館遇到一個人,是安德烈·馬爾羅。奇怪的是,他認為我是安德烈·馬爾羅。我解釋說他是馬爾羅,我只是個學生。他聞此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喜歡馬爾羅夫人,很不願意想著她是我太太。我們談了些嚴肅的事情,他告訴我人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命運,除非他意識到死亡是人生的一部分,他才能真正理解存在。後來,他提出賣給我一隻兔爪。幾年後,我們在一次晚餐時相遇,他再次堅持說我是馬爾羅,這次我沒爭辯,而是開始吃他的什錦水果沙拉。
  秋天。巴黎因為又一次罷工而癱瘓。這次是雜技演員。沒有人翻觔斗,這座城市陷入停頓。不久,罷工擴展到包括雜耍演員,然後是口技表演者,巴黎人將其視為基本服務,很多學生變得很暴力。兩個阿爾及利亞人被抓到在練習倒立,而被剃了光頭。
  一個長著棕色鬈髮的10歲小女孩往內政部長的巧克力奶油凍裡藏了個塑膠炸藥爆炸裝置。剛咬了第一口,內政部長就衝出富凱家的屋頂,毫髮無傷地掉在中央菜市場。如今中央菜市場已不復存在。
  開車穿越墨西哥:那裡的貧窮境況令人咋舌。許多頂闊邊帽讓人想起奧羅斯科的壁畫。陰涼裡的溫度也超過100度。一個窮印第安人賣給我一塊捲了烤肉的玉米烤餅。味道很好,我喝冰水才把它咽了下去。我胃裡略微感到噁心,接著就說起荷蘭話。突然,我肚子有點痛,讓我撲通一聲倒在地下,像本啪的一聲合上的書。半年後,我在墨西哥的一家醫院裡醒來,頭上完全沒有頭髮,手裡緊抓著一面耶魯大學的錦標。這是種可怕的經歷,別人告訴我因為發燒而神誌昏迷,在鬼門關徘徊時,我從香港訂購了兩件西裝。
  我在一間病房裡養病,裡面還住滿了很多很不錯的農民,我跟其中幾位成了好朋友。有位叫阿方索的,他母親想讓他當個鬥牛士。他被一頭牛撞傷,後來又被他母親撞傷。還有胡安,他是個頭腦簡單的養豬戶,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卻偏偏詐騙了國際電報公司600萬美元。還有老赫爾南德斯,他和薩帕塔一起並肩度過多年馬上生涯,直到那位偉大的革命者因為他老是踢自己,而命人逮捕了他。
  下雨。一連下了6天。起霧了。我和威廉·毛姆坐在倫敦的一間酒館裡。我內心痛苦,因為我的第一部小說《自豪的催吐劑》遭到評論界的冷遇。《泰晤士報》上發表了一則好評,卻因為最後一句而壞了味道,它稱這本書是「一片愚蠢的陳腔濫調瘴氣,西方文學中未有匹者」。
  毛姆解釋說這則評語儘管有多種讀法,但最好還是別印上書中的廣告頁。然後我們順著老布朗普頓路散步,雨又開始下。我把我的雨傘遞給毛姆,他接了,全然不顧他已經有了把雨傘這一事實。毛姆這時拿著撐開了的兩把傘,我則和他並排走。
  「千萬別把批評太當一回事,」他告訴我,「我的第一個短篇被某個書評作者苛評。我一肚子氣,說了關於那個人的一些難聽話。後來有一天,我把那個短篇又讀了一遍,意識到他是正確的。的確膚淺,結構也糟糕。這件事我一直沒忘。幾年後,德國空軍轟炸倫敦時,我往那個書評作者家的房子上打了一束光。」
  毛姆停了一下又買了第三把傘並撐開。「要想當一名作家,」他又說,「一定得冒險,別害怕顯得愚蠢。我戴著紙帽子寫了《刀鋒》。在《雨》的第一稿中,薩迪·湯普森是隻鸚鵡。我們得探索,得冒險。我開始寫《人性的枷鎖》時,只有一個連詞『而且』。我知道以『而且』開頭的故事可以讓人喜歡讀。漸漸地,剩下的也成形了。」
  一股強風把毛姆吹得雙腳離地,並讓他重重地撞向一座樓房。他笑得咯咯響。毛姆接著給了我一條建議,在所有能給予一個年輕作者的建議中,數這條最為精彩:「在所有疑問句的結尾,都放個問號,效果會讓你吃驚。」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