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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番外3:安邦(1)

BL簪纓問鼎 by 捂臉大笑

2019-12-3 20:27

  
  烈日炎炎,水汽如蒸。汾水岸邊,修堤的民夫、工匠都在拼死趕工。自冬日水淺時,河堤就破土動工。三萬人幾個月勞作,如今只剩下收尾。不過即便如此,這副場面仍然宏大的讓人驚歎。
  
  騎在馬上,太子梁榮微微皺眉:「不至堤岸,不知夫役之苦。裴都水,這河堤,一月內能完工嗎?」
  
  「只要不下連雨,應當能按時完成。」一旁,裴若答道。
  
  早已沒了當年河東裴氏的高門氣度,如今的裴若膚色黝黑,須短衣陋。若是不知,還以為是哪家寒門出身的農官。然而正是此人,五年內修繕了並州境內的汾水河道,引流理渠,加固河堤,使得晉陽附近沃土千里,成為北地糧倉。
  
  去歲平定了雍州,騰出人力,汾水南段的治理,也就成了當務之急。裴若又走遍了平陽、河東兩郡,最後擬定出治水方案,上報朝廷。梁榮在計畫初始,就一直用心關注,也早早趕到了平陽郡。不過他的監督之職在驗看各郡縣糧秣運轉,役力徵用,弄清楚整個河務的運轉過程。因而為了不干涉工程進度,他一直未曾真正來到河邊。
  
  現在到了地方,他才覺出自己在紙上所見的,終是淺了。
  
  「若孤早些來河堤就好了。」看了半晌,梁榮歎了口氣。農忙季節,如此多人力用在治水之上,壓力之大可想而知。況且雍州剛剛平復,人丁稀少,還有蝗禍未平。若是他能提前些駐紮堤岸,下面官吏會不會更為勤力,早日完成河工?
  
  裴若卻道:「若無殿下坐鎮臨汾,河務也無法如此順暢。河工本就是大事,操切不得。」
  
  這是裴若的真心話。太子巡察,意義非同小可。讓他留在臨汾,督促各級官僚,遠比前來河堤視察要管用。汾水南段可是能直入黃河的,一旦汾水、黃河齊齊發水,立刻會危機下游的京師洛陽。因而天子對治汾也更為關注。
  
  而裴若自己,就是河東人。河汾氾濫,對河東也是致命威脅。治好這一路水脈,便能惠及鄉里。河東裴氏在戰亂中折損太多,歸順偽漢,流竄南地,一錯再錯讓當年家業十不存一,早已沒有往昔輝煌。
  
  他這個都水使者,反倒成了受天子重用的幹臣。不論是為國還是為家,他都有義務擔起重任。
  
  裴若是本朝數一數二的治水能手,他的話,梁榮還是要聽的。微微頷首,梁榮道:「等到汾水通暢,自並州入雍州,大軍就能順水直下。如此功績,不亞于後漢王景。裴都水居功甚偉!」
  
  當年王景奉命治黃河,發卒數十萬,修渠築堤。自滎陽東至千乘海口,千餘裡無潰漏之患。如今三百年過去,黃河依舊穩固,實乃驚世之功。
  
  裴若搖了搖頭道:「治汾怎比治河?臣微末之功,遠遜王仲通。不過這些年黃河安流,除河渠之外,恐怕還有旁的原因……」
  
  「是林木嗎?」梁榮立刻道,「我亦曾聽父皇說過,若想治水,需先護林。」
  
  「陛下聖明。」裴若點頭道:「想當年前漢定都長安,關中人口稠密,黃河就頻發水患。後漢遷都洛陽,關中人稀,水患也大大消弭。到了前朝,人丁不足,荒田叢生,這黃河水倒是清澈許多。河道最怕淤堵,沙多便成禍患。若是能少伐林木,固土治沙,說不定這條大河也能安流千年。」
  
  不過話是這麼說,兩人卻也都明白此事艱難。樹能不砍自然最好。但是人要吃飯,要住屋,沒有耕地,沒有木料,如何繁衍生息?護林便是虎口奪食,還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多少力氣,才能稍稍扭轉觀念。
  
  「只要能海晏河清,花再多時間,也不為過。」這是個艱巨任務,但是梁榮的聲音裡,並無氣餒,反而像是給自己立志。
  
  這樣的少年英氣,亦讓裴若心中感慨。前朝哪有如此關心水利的皇子皇孫?諸王無不濫伐林木,廣修宮殿。反觀大趙天家,立國之後,洛陽宮六年都未曾修繕。只此一點,足見其愛民如子。也正因此,他這點「偏門」的學識,才能派上用場。
  
  「裴都水,再往前走走吧。」並不在意裴若心中所想,梁榮一夾馬腹,繼續向前馳去。
  
  裴若笑笑,也打馬跟了上去。
  
  梁榮在水務官員的陪同下,一直走到了汾水入河口。然而視察未曾結束,忽的天降大雨。這雨越下越大,並沒有止歇的意思。幾日過後,竟霖雨連綿,成了禍患。告災的文書,也快馬送入了洛陽。
  
  「陛下,河東有潰堤之虞。還請下旨,招太子即刻還朝!」朝堂上,有臣子出列進言。
  
  水患可不是開玩笑的,一旦決堤,千里澤國!如今皇孫年幼,太子安能有失?!
  
  然而梁峰不為所動:「三軍陣前,豈能易帥?太子代朕巡視河務,亦要代朕護堤搶險,賑濟災民!傳令下去,徵召平陽、河東兩地屯兵,堅守河堤!」
  
  河水大潰時,最好的官吏也不過是命令沿途百姓撤離,更多不過是等水退了,賑災了事。哪有用兵卒護堤的?這話頓時讓朝堂一陣騷動,然而旁人尚未開口,張賓便出列道:「並州治水數年,汾水上游亦有水門,可阻洪峰,能減河東壓力。如今修渠過半,若不堅守,前功盡棄還是小事,萬一河汾暴漲,匯入伊洛,京師危矣!」
  
  這話讓殿上一靜。張賓可是國丈,他女兒還有孕待在宮中。他都這麼說了,旁人還能說什麼?況且京師比鄰黃河,確實有可能遭遇水災。如果這時洛陽亂了,匈奴或者晉國再發兵來襲,那才是動搖國本!
  
  「臣請領兵救災!」驃騎將軍奕延大步出列。
  
  梁峰只猶豫了一下,便搖了搖頭:「水患不似臨陣對戰,卿去不妥。水部郎徐藻,你帶人前往河東,配合太子調兵防洪。錢糧、物資要儘快運抵。不容有失!」
  
  這可是涉及儲君安危,誰敢輕忽?整個大趙朝廷都運轉起來,向著氾濫的河汾撲去。
  
  東宮。
  
  「殿下還在河東,這可如何是好?!太子妃,你要求求陛下開恩……」有宮人六神無主,哀泣進言。
  
  張婉沉聲道:「父皇有令,殿下自當堅守河東。有誰敢擾亂宮掖,拖出去杖斃!」
  
  已有九月身孕,腹圍脹大,行動不便。然而張婉的表現卻乾脆俐落,未有絲毫慌亂。這態度,也極大的鎮住了內宮,讓那些閒言碎語煙消雲散。
  
  所有力量,都在向河東彙集。梁榮本人,卻被困在臨汾城中。
  
  這裡原本是偽漢都城平陽,到了新朝才改的名。怎麼說也是一朝國都,臨汾牆高城闊,防備森嚴。就算洪水真的來了,也能擋住。
  
  「父皇命我治水,我怎能龜縮城中?!」梁榮怒火中燒,大聲斥道。
  
  「殿下!防洪之事,自有裴都水和鄭太守操辦。兩人熟知水務、用兵,殿下前往,反倒添亂。還當固守後方,總攬全域!」太子左庶子范宣攔在梁榮面前,寸步不讓。
  
  「你……」梁榮還想再說什麼。
  
  一旁衛率田林也道:「左庶子言之有理。若遇戰事,主帥哪能沖到陣前?殿下職責,乃是安定民心,而非身先士卒。」
  
  深深吸了口氣,梁榮終於壓下那股邪火,點了點頭:「再派些人手,安頓災民,莫生疫情。」
  
  直到今日,梁榮才知曉自己原先有多天真。就算曾經孤身被困上黨,他身邊也有崔稷、奕延,深居高牆,有護衛在側。安全無憂。而如今,敵人不是兵馬,是河水。波濤洶湧,勢不可擋!在它面前,刀兵也沒了用處,人力更是渺小,不堪一提。
  
  可是父皇沒有放棄。生麻編織的口袋裡,填上河沙,運上堤岸。一層層,壘砌高牆。衝破的豁口,用裝滿石塊的大車塞住,再用兵士頂上。數不清的役夫和屯兵,奮不顧身,與那洪水搏鬥。為的是什麼?因為這裡是他們的家園,因為上至太子,下至縣令,沒有一人逃離。而是拼盡氣力,與他們一起守在這尚未完工的堤壩上!
  
  他沒想過,那些小民只用手,用肩,就能扛起如此洪流。
  
  這就是大趙的百姓!是父皇治下子民!
  
  身為太子,他又如何能夠冷靜自持?沒法前往河堤,梁榮開始在臨汾城中奔波。親自到難民大營中,探問貧苦,賜藥賑錢。還數次在城門口親迎回城休息的兵士,安排熱飯睡榻。就連東宮,也送來了大量衣衫,都是太子妃領宮女縫製。
  
  所有參與抗洪的官員,梁榮也親自提筆為其表功。雖然未曾出城,但是他的言行傳遍了河岸,也讓無數百姓知曉,他們有這樣一位儲君!
  
  兵民氣勢更振,竟然連續堵住了數個潰口,牢牢把那條水龍,困在了河中!
  
  雨勢減緩,八月,災情盡去。沒於洪水者,不足百人。
  
  幾日後,太子妃誕下一女。天子大悅,取名芷,封平陽。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洪災,晉書裡只有一句話「河汾大溢,漂沒千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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