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我的理想

　短短一曲，彷彿讓他們經歷了很多。

　從壓抑到平緩，從困境到砥礪前行，最後衝破風浪，破開黑暗，直見光明。

　這是韶這幾天的心路歷程，也是他上位以來一直所面臨的情況。

　八代巫的驟然離世讓他最初上位的時候處境非常尷尬，而當時的部落也極其混亂：

　火神教才剛剛完成推廣還沒有穩定、三個部落的反叛也等待著處理，部落內部議論紛紛因為從來沒有面對過巫死於刺殺這種情況。

　如果僅僅是這些，並不能給他造成太大的困擾，因為他一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也知道應該怎麼做。

　最大的問題是，在這些紛雜需要處理的事務面前，他並不是眾望所歸的那一個。

　八代巫和石的相繼去世讓火部落聯盟一時失去了可以鎮住場面的人，而這個時候他必須站起來。

　於是他殺伐果斷，用血腥與暴力在一切對他的質疑聲還沒響起來前，率先鎮住了場面。

　這並不是多麼複雜的手段，如果仔細觀看一下五代巫的那一段歷史，就能學會很多。

　而五代巫的時代，甚至連圖騰都沒有，他一樣用血腥鎮壓了四方，這是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

　韶比他幸運的多，因為火神選擇了信任和支持，這讓他接下來的一路變革都非常順利。

　他整編了軍隊，緊跟著又通過編戶齊民打破了部落制度，這一年更是開始鼓勵生產，新生兒的出生率極高。

　一切都在向好的發展，然後火神南下突然出了問題，這著實嚇了他一跳，但他也慶幸這一次驚恐。

　他的心弦繃得太緊了，這讓他變得急躁和不安，而這一次的時間，差點讓他的心弦徹底斷開——好在並沒有出現最壞的情況。

　但這也讓他看到了自己的問題：

　他太急躁了。

　如果說之前他不能理解火神緩緩的改變部落的原因，那麼現在他有些明白了。

　繃得太緊，容易斷掉，或許現在的火部落聯盟也是這種狀況吧。

　各種變革層出不窮，變化是明顯的，但人們的心是不安寧的，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明天又什麼變化。

　這種不安寧如果繼續持續下去，會讓族人越來越缺乏安全感，到最後會走到什麼程度……看看五代巫時代與六代巫時代的交接，就能明白。

　叛亂會層出不窮，即便有火神的壓制，也會引起內部的極大不滿，最後這些問題都會反映到信仰和政治上。

　韶清醒自己早一點感悟。

　「讓韶給你們講一節課吧，要知道在沒有成為火部落聯盟巫之前，他可是這裡最受歡迎的老師。」

　音巫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孩子們的鼓掌聲讓他驚醒過來。

　「講課麼？」

　韶呢喃了一句，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他的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做這件事，這不是一個能難住他的問題。

　「你們希望我講什麼？」

　走到這裡是一個意外，他可沒有什麼準備。

　「老師給我們講講塤吧，您塤吹的那麼好。」

　「不，老師給我們講編戶齊民的事情，我父親說這是一個好的政策。」

　「講軍改，講軍改，我們以後可是要從軍的。」

　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說起來，韶看了一眼他的孩子韹，他安靜的坐在那裡，微笑著看著他。

　「講理想吧。」

　韶突然說道，他伸手指著自己的兒子道：「韹，起來給大家講講，你的理想是什麼。」

　韹明顯的愣了一下，但他還是站起來，毫不猶豫的說道：「我想當音巫。」

　韶一愣，音巫也是一愣。

　韹的父親是火部落聯盟巫，這顯然是比音巫更重要的位置，但韹的選擇卻不是他，而是音巫。

　「為什麼？」

　韶疑惑的問道。

　「因為音巫比較清閒，我不喜歡忙碌。」

　韹的聲音還在變聲期，有點尖銳，但聽著就很純真。

　「我可不如火巫的權利大，要知道整個火部落聯盟都要聽他的。」

　音巫笑著說道。

　「父親也是火部落聯盟最忙啊，他從來都沒帶我出去玩過，他都帶姐姐出去玩過。」

　韹的話讓音巫一愣，隨後苦笑起來，回頭望著韶道：「看樣子你要多陪陪孩子了。」

　韶笑著點點頭，沒有因為韹的話生氣，只是擺擺手讓他坐下。

　「誰還有什麼理想？」

　韶望著孩子們問道，心中卻想著是要多陪陪家人了。

　「我。」

　一個小女孩舉起手，韶讓她說出來。

　「我要成為像炘一樣的強者，可以勇敢的追殺敵人。」

　她驕傲的說道。

　炘啊，雖然已經不再部落了，但還是有很多人記得她啊。

　韶對這個小女孩點點頭，又點了另一個小孩。

　「我會走出火都，去當鎮長，我會帶著鎮子上的人種出很多很多的糧食，讓火部落聯盟再也不愁糧食。」

　「好想法，你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

　韶疑惑的問道。

　「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多喝一點酒了。」

　孩子驕傲的說道。

　韶對他翹起大拇指，問道：「你父親是誰？」

　「炬。」

　孩子驕傲的說道。

　韶點點頭，這就沒錯了，炬就很能豪飲，他的孩子隨他也是正常。

　「還有人有什麼理想麼？」

　韶繼續問道。

　「我有，我想當火巫。」

　一個小女孩站起來說道。

　當火巫，那就是韶的位置了，這倒是一個心懷大夢的孩子。

　「如果你當了火巫，你想幹什麼？」

　韶問道。

　小女孩毫不猶豫的答道：「我想吃蜂糖，越多越好。」

　這個回答得到孩子們的一致認可，沒有比蜂糖更好吃的東西了，在他們的世界中。

　「老師，您有什麼理想？」

　突然有個孩子問道。

　韶被問的一愣，他倒是好久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了。

　小的時候，他想當巫，後來因為希望不大，他想當好一個教書匠，最後命運弄人，他又當了巫。

　如今他當了巫，理想算是實現了，做的也算可以，倒是從來沒有再想過這個問題。

　「我啊，我的理想是把火部落聯盟治理好。」

　韶笑著回應著，抬頭便看到照在不遠處站著，應該是有需要自己決斷的問題了。

　跟小孩子們告別離開，韶來到照的身邊。

　「邊走邊說，怎麼了？」

　他腳步不停，沿著林蔭小道向學院外走去，他要回去工作了，這是他的責任。

　「是狼巫，他和影巫爭執起來。」

　照說道。

　韶皺眉問道：「為什麼？」

　狼巫和影巫，據他所知沒有什麼矛盾。

　「他的孩子喜歡上了彧。」

　照皺著眉說道。

　彧，就是影巫，她也是韶的學生。

　韶聽到這個答案，立刻恍然過來。

　如今刀、馬、影三個部落在火部落的地位可不高，而且有很多部落都敵視他們，尤其是親近火部落的部落，對他們特別的仇視。

　這種情緒下，狼巫反對自己的孩子喜歡影巫也是正常的。

　「影巫什麼想法？」

　韶問道。

　「我問過，影巫也是喜歡他的，不過這個問題解決起來很麻煩……」

　照皺著眉頭說道，卻被韶直接打斷。

　「不麻煩。」

　韶擺擺手，道：「你去找狼圖騰，就跟他說這種問題容易引起部落內部矛盾，我們不好處理，他要是不知道怎麼處理，可以問問火圖騰，你懂的。」

　看著老師擠眉弄眼的笑容，照突然覺得老師身上好像有了點變化，但一時間又有些說不出來。

　但當他想到老師的這個解決方法，瞬間明白了韶的意思。

　狼圖騰可是因為狼巫惹出的幾次麻煩而對狼巫非常生氣，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會問火神，而是會直接懲罰狼巫。

　估計這一次又有狼巫受的了。

　「我明白了，老師。」

　照回答完，立刻轉身去找狼圖騰。

　韶緩步走出學院，卻沒有回巫院，而是轉身奔著祭台而去，一步步爬上高高的祭台，站在上面眺望整個火都。

　每一個有機會站在這裡的族人，都會因為從這個角度俯視整個火都而自豪。

　它是那樣的博大、整齊，充滿了一條條街道和一排排房屋，一眼望去彷彿天地的盡頭都是火都。

　這是火部落人幾十年打造出來的城市，去過龍城的韶知道，從龍城遺留的那些龍部落建築上看，縱然當年的龍城也比不過火都。

　這還只是眼睛能看到的，那些看不到的繁華，更不是龍城可以比擬的。

　韶張開手，彷彿這樣就能擁抱這個城市。

　他微微迷上眼睛，任由風從自己手臂兩側吹過，把寬大的袖子吹動的獵獵作響。

　「我的理想，就是能看著它，永遠的繁榮下去啊。」

　韶輕聲的說道，輕的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獨自在上面站了很久，韶才緩緩的走下去回到巫院，重新坐在自己的桌案後面。

　這一天他讓所有人在天黑前都離開了巫院，他自己也早早的回去，還為自己的大女兒帶去了蜂糖。

　至於他的小兒子，據說因為用理想暗諷父親，所以沒有得到韶的任何禮物。

　從這一天開始，韶變得有些不同了，他依然注重計劃，喜歡講時效，但終於不再像以前那樣瘋狂的要求自己和身邊的人。

　這讓他的統治風格由冷酷慢慢轉化為溫柔，不得不說，這極大的提升了族人的幸福指數——如果這個時代有幸福指數一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