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盤龍

　蒼老的龍部落巫穿著雪白的獸皮長袍，是那種從頭到尾一體同色的獸皮長袍。

　他走起路來很慢，不是那種行將就木的慢，而是給人感覺腿上有傷，一隻腳拖著走路。

　「巫，您怎麼來了？」

　龍部落首領古主動開口問到。

　「擔心你，就過來看看。」

　龍部落巫拖著腳，坐在石墩上，用右手錘了錘左腿，又擺擺手，示意龍部落首領也坐下。

　「我聽說你向北邊下達了指令。」

　龍部落巫扭過頭，望著石桌上的獸皮，手指在獸皮上指了指，那是北邊的位置。

　「靈蛇派人送了消息過來，火部落要去東海岸，我讓北邊的人攔一攔。」

　龍圖騰首領坐下，幫著巫按摩他的左腿膝蓋，又輕聲問道。

　「又疼了？」

　龍部落巫點點頭：「以前是陰天下雨疼，冬日冰寒疼，現在是天天疼，日日疼。」

　巫這條腿，是小時候落下的殘疾，每逢陰天下雨，天寒地凍，膝蓋就疼。

　寒冰期來了之後，痛苦就持續起來，因此他如今不愛走動。

　所以他來龍部落首領這裡，一定是有事情，龍部落首領掃了一眼，猜測出可能是北邊的事情，於是主動解釋起來。

　「北方散亂，多是一些野性難馴的靈部，我讓他們攔著火部落，看看他們還聽不聽話。」

　龍部落首領說道。

　龍部落巫點點頭，目光依舊認真的掃視著地圖，手指沿著地圖上的路線緩緩移動，那是火部落的移動線路。

　「靈狼過來，是為狼部落求情的？」

　「是的。」龍部落首領據實回答道。

　「這才是你的試探吧，看他們能不能放過狼部落？」

　龍部落首領點點頭，在睿智的巫面前，謊言無處遁形，不如老實交代。

　「你啊。」

　龍部落巫把手從地圖上收回來，低著頭向上斜視著龍部落首領，看的龍部落首領有些不知所措，才緩緩收回目光。

　「早就跟你說過，一切因勢而成，勢已經不在龍部落了，何必苦苦掙扎。」

　龍部落巫的頭低垂著，那又窄又長的腦袋掛在瘦弱的身體上，就像樹上掛著的顫抖的果實，給人一種瓜熟蒂落的錯覺。

　「巫……龍部落縱然不能在我們手中重返巔峰，可也不能就這麼散了啊。」

　龍部落首領把嘴靠在龍部落巫耳邊，小聲又激動的說道。

　巫依舊低著頭，目光不時在簡易地圖上掃視，更多的時候，他的目光留在最北方。

　「孩子啊，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向南，向南才有未來啊。」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臉上也顯現出愁容。

　龍部落首領咬著牙，扭過頭望著地圖，就不開口回話。

　房間中的氣氛一時變得詭異起來，巫一臉愁容，首領一臉不忿。

　就這樣堅持了一陣，最後還是巫緩緩開口。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著北方只要不崩，南方就不敢炸天，龍部落的一口氣，就還在。」

　龍部落首領望向自己的巫，用力的點點頭，他就是這麼想的。

　這麼大一個部落，好的時候各種好，壞的時候同樣各種壞，但只要一口氣在，只要挺住，好的壞的，就都能消化掉。

　到時候，龍部落還是佔著這天地間最好的一片領地，還是高高在上的統領，甚至於，還有機會重回神壇。

　「我最近時常想，若不是這天地瞎鬧，你肯定會帶著龍部落重回神壇，哎，那是多好的過去啊，我們卻只能從巫卷中看到。」

　他說的有些喪氣，首領想反駁，卻發現無力如此，但他還是不能苟同。

　「巫，如果你都這麼看，部落就真的完了。」

　巫用力的拍了拍首領的手，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昂起頭來。

　「好好好，我這把老骨頭，就最後給你提一次氣，但是你要記住，就這一次，若還不行，你就要收一收，為龍部落的未來，保留火種。」

　龍部落巫死死的盯著龍部落首領，讓他給自己保證。

　「我不會輸，這一次一定不會輸。」

　龍部落首領終究沒有保證什麼，因為在他看來，他不會輸，他只會贏。

　他這一生，都不會輸。

　龍部落巫的眼睛有些暗淡，他還想說什麼，張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臉上也顯露出苦澀。

　「我老了，牙掉了，身體也要垮了，但龍部落不能老，不能垮啊。」

　他顫顫巍巍的起身，經過這一場對話，他好像真的老了。

　「無論如何，給龍部落一個未來，答應你的，我會做到。」

　頭也不回的，龍部落巫離開了。

　龍部落首領呆呆的坐在原地，陽光照在他的腳上，他也沒有移動。

　這天晚上，龍部落向四周派出無數的信使，數不清的靈部首領、巫被邀請回來，這是從龍部落讓諸靈部散開以後，第一次這麼大規模的召集他們回來。

　三天後，諸多靈部趕回龍部落，但他們都沒能見到龍部落首領，或是巫。

　直到第三天晚上，龍部落巫突然盛裝走了出來。

　他身上披著皮裘，頭上戴著劍齒虎碩大的頭骨，脖子上掛著穿滿各種獸牙的項鏈，右手拄著權杖，拖著殘疾的左腳，緩緩走向龍部落祭壇。

　所有人靈部的首領、巫都靜靜的站在祭壇前的廣場上，看著龍部落巫一步步走上祭壇。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把雙手抬起來顛動兩下，讓乾枯的雙手露出來。

　「群獸的統領啊，龍部落的無上存在啊，請展示您的力量，讓萬獸臣服，讓龍部落的榮光再現。」

　他聲嘶力竭的吟唱著，把自己一身的力量都湧現出來，對著祭壇深處的龍圖騰朝拜。

　「吼……」

　一聲仿若從洪荒發出的吼聲在祭壇深處傳來，黑暗的祭壇上方散發出一絲金色光芒。

　光芒越來越大，慢慢的，一個透明的靈出現。

　祂身似蛇，腹有五爪，頭似駝、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角似犀，成沖天之勢，從祭壇中穿梭而出，盤於虛空。

　祂的雙眼充滿神光，掃視四方，目光能跨越千里，望到遠在天邊的諸靈部圖騰。

　被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靈部圖騰都嚇得龜縮在身體中，連大口的喘息都不敢。

　龍部落首領透過自己房間的獸皮簾子縫隙，望著遠處盤坐的巨龍，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

　他越笑聲音越大，那笑聲猖狂桀驁，這一次，他會贏，他會重整龍部落，讓諸部徹底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