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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間無趣

我有一把神秘之劍 by 稀碎玻璃渣

2019-11-30 16:02

 兩道身影在這黃昏的大地上移動,朝著已經近在眼前的浮雲郡城,沉默寡言,久久未曾說個隻言片語。

 何峰眼神木訥,沒有了往日之間的活潑,那位莫姓的中年清瘦劍客也不吭聲,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

 就在這時,那位莫姓清瘦中年突然眉頭微皺,轉過頭來,朝著另外一邊看去。

 何峰沒有什麼動靜,仍然自顧自的朝著前頭走去。

 莫姓中年也沒理會他,反而看向了那個方向微微笑道:

 「你與魏小子的關係這麼好,這小子還下這麼狠得手?」

 言罷,他從懷中一掏,一個小瓷瓶朝著那個方向丟去。

 一道一身殘破,臉上帶有血跡的同時,臉色蒼白至極的青年接過那小瓶,微微一笑道:

 「多謝莫大劍仙了!」

 何峰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之後,這才轉過頭來,看向陳剎。

 之前那位青衫劍客的模樣此時落魄至極,不過手腳還算是麻利,接過那小瓷瓶之後,快速拿出了一個丹藥塞入口中,似乎是對於這丹藥絲毫沒有半點疑心。

 莫姓中年輕聲笑了笑,看了一眼眼前的浮雲郡城笑道:

 「我就先走了。」

 這位顯然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主,給陳剎使了個眼色之後,腳步一轉便已經離開。

 陳剎看了這何峰一眼笑道:

 「我時間很緊,要快些離開這邊,所以只能請你喝一杯酒。」

 何峰沉默,兩人的速度何等之快,再度來到了那日在街角處第一次喝酒的小酒館裡。

 陳剎轉頭問道:

 「不去那裡在買兩壇?」

 何峰不說話,行動便已經證明了一切,一壺很普通尋常的黃酒上了桌。

 兩人不再說話,輕輕一碰杯,聲音清澈響亮。

 各自飲盡。

 何峰突然開口道:

 「你該不會也真的沒打過那傢伙吧?」

 他嘴角含笑,眼神之中有些好奇。

 陳剎樂了,笑道:

 「你說呢?三兩下就把那小子打趴下了,根本不是咱一合之敵,也就是你們這群傢伙,嘖嘖,太弱。」

 他說的煞有其事,也確實是煞有其事。

 何峰深信不疑,豎起大拇指:

 「厲害!」

 陳剎出乎意料的繼續問道:

 「哪裡厲害?」

 何峰嘴角終於露出了笑容:

 「武功震古爍今,登峰造極,無以倫比,林兄真豪傑也!」

 陳剎哈哈大笑,起身揮手:

 「走了。」

 「真的就只喝一杯?」何峰錯愕。

 陳剎點了點頭,絲毫沒有猶豫,轉身就走:

 「事多啊,得走了,不走一會就不清靜了,再說了,有的人血裡帶著風,天生就注定漂泊。」

 這一道衣衫襤褸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巷弄盡頭,獨獨留下了一個在傍晚日頭下,倚靠在酒鋪門前的那一道年輕身影,低聲喃喃:

 「拎得起放得下,風流不羈,逍遙寫意,陳兄真豪傑也......」

 何峰顯然不會知道,他口中這位真豪傑的陳兄,剛剛離開這處街角之後,就猛地一點胸前竅穴,隨後張口一嘔,污血,酒水,以及被泡的發糟的一粒丹藥瞬間被吐了出來。

 陳剎臉色蒼白,幾乎每過一會都會從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

 不過他的腳步沒有絲毫耽擱,幾個閃爍之間回到了客棧之中,換上一套黑色夜行衣,從瓶中拿出一粒丹藥塞入口中,臉色好看一些之後,這才迎著這滿城的黑暗,緩緩融入其中,不知去向。

 而遠在那巷弄的那個小酒館中,何峰腳步調轉,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拎起那一壺沒剩多少的黃酒,輕輕倒上一杯,剛要飲下,一道身影卻出現在門口處,不是旁人,正是何峰的那位莫姓師叔。

 這位的臉色很是焦急,可是看到了坐在那邊獨自一人的何峰之後,眉頭緊鎖,眼底有失望之色。

 「怎麼了?莫師叔?」

 何峰詫異問道。

 「那位......林,陳公子走了?」

 何峰點了點頭:

 「走了好一會了。」

 「可惜了,一樁大機緣啊,沒了。」

 何峰愣了愣,之前微微上挑的嘴角緩緩恢復原樣,神色之間恢復了木訥,他突然明白,那位陳兄口中的不清淨是何含義了。

 他突然覺得有些無趣,無趣的很。

 見他這幅模樣,莫師叔頓了頓,這才解釋道:

 「浮雲峰頂,魏長鋒手持出鞘的剪陽神劍,也沒有敵過這小子,據那邊所言,這小子手裡保不齊有一把可以和剪陽爭鋒抗衡的次神兵品級的神劍,現在那邊的宗師高手蜂擁而出,全都是為了尋找這小子的蹤跡。」

 說到這裡,莫姓中年長歎了一聲:

 「一樁送上門的大機緣啊,我竟然沒有看出那小子的半點端倪!可惜,可惜了。」

 何峰沉默不語,緩緩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隨後重新倒上一杯,微黃的燈光之下,映襯的,是同樣微黃的酒水。

 清澈無比。

 倒映得何峰那張面孔在燈火之下,顯得有些晦暗,有些漠然。

 終於,何峰放下酒杯,搖搖晃晃的走出了這間無名的小酒館。

 莫姓中年皺眉望去:

 「去哪?」

 何峰頭也不回,聲音卻已不復以往那般,但也只是揮了揮手:

 「喝酒......」

 ......

 燈火之下的巷弄深處,才剛剛酉時的時辰,天色雖然一片大暗,但是顯然沒有人家會這麼早睡覺歇息,也沒有店家會這麼早打烊。

 一個七拐八繞的巷弄最深處,一個沒有牌匾的小酒鋪同樣也是如此。

 甚至在門前懸掛著一個大燈籠,將眼前這片地界好不容易照出點燈光。

 何峰抬頭看著這個大燈籠,燭火飄蕩之中,搖曳的是少女曾經那瘖啞不算太好聽的笑聲。

 何峰定了定心神,不再猶豫,轉頭走入了酒鋪之中,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這個在巷弄極深處的小酒館裡,竟然不是沒有客人。

 而且是一個很特別的客人。

 單看年齡看不出多少,身披一件髒兮兮,甚至滿是油污酒氣的僧袍,光頭錚亮的頭頂上,在燈火照映下,有著極為顯眼的十一個戒疤,不過似乎都被從上切了一刀。

 和尚身前的桌面上,有著一壺酒,一個粗瓷杯,還有一個朱漆紅皮的酒葫蘆。

 若是往常,何峰或許會多看兩眼,可是這個時候,他顯然沒有那個心情。

 不過那大和尚卻顯然一眼便看到了他,出乎意料之外的直接開口道:

 「施主,要不要一起喝上一杯啊?」

 言罷,還搖了搖桌前的那個朱漆紅皮的酒葫蘆。水聲搖曳,不言而喻。

 何峰沒有理會這個莫名其妙的酒和尚,漠然的目光看向裡屋深處,右手緩緩摸向了腰間劍柄,終於,手掌已經扣在了那劍柄之上。

 似乎聽到了外屋的動靜,一道腳步聲連忙從裡屋響起。

 昏暗的燭火之下,少女的面容出現在了門口,一看是這道熟悉的身影,頓時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何峰面色不變,神色淡漠平靜如古井,握在腰間劍柄上的手掌卻緊握,手臂上青筋暴起,微微顫抖。

 少女顯然沒有注意到何峰的異樣,幾個蹦跳之間來到了何峰身前,再度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說著什麼。

 終於,少女似乎想到了什麼,動作停下,如同琉璃一般的眸子一亮,連忙轉身,朝著櫃檯那邊走去,蹦蹦跳跳,欣喜異常。

 何峰眼眸輕輕閉上,手臂的詭異顫抖突然停下,就在這時,手掌緊握,寒光出鞘如水,凌厲如風。

 『噗嗤』

 利刃刺入肉體之中的聲音格外刺耳。

 雙眼緊閉的何峰只覺臉上瞬間被一絲溫熱點綴,血腥瀰漫。

 他有點不敢睜開眼睛,卻又不得不緩緩睜開雙眼,看到的之前那道少女的身影剛剛轉過頭來,手中拿著的是一個有些破舊金屬鑲邊的酒壺。

 她的目光疑惑,非常疑惑。

 她就這麼直直轉過頭來,看向何峰,雙眸之中除了疑惑之外,竟然再無他物。

 沒有痛苦,沒有仇恨,有的僅僅只是疑惑。

 何峰看向這眼神,幾點猩紅的臉上在這昏黃色燈光映襯下極為刺眼。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何峰手掌無力鬆開,趔趄著倒退,他張大了嘴,另外一隻手掌摀住心口,頭顱微微低垂,拉長了絲線的口水從嘴角無力滑落。

 他似乎是在乾嘔,又似乎想要發出什麼聲音。

 只是到底,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無力的倒退到了最後,被身後的椅凳一拌,身形便如同散了架一般,倒在了桌子上,上面空瓷酒碗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順勢,何峰無力的滑落癱倒在了下面的椅凳上,大口呼吸,如同是險些被溺死的落水之人。

 少女緩緩倒下,後心被刺破的情況下,不會有半點生機和活路。

 砰一聲,與鐺啷一聲同時在這間不大的小酒館之中響起,沉重又刺耳。

 長劍無力的墜落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可是那個圓形的金屬酒壺,隨著幾個彈跳,卻已經來到了何峰面前。

 後者下意識的撿起了酒壺,搖曳之間,沉悶的水聲從中搖晃而起。

 何峰擰開瓶蓋,熟悉的青梅竹葉酒味從酒壺之中傳來。

 臉色恢復,重新變得木訥的年輕劍客轉過身形,從桌上的瓷碗之中挑選出一個完好無損的,將酒壺中的酒緩緩倒入其中。

 酒碗被倒滿,比起黃酒,微微有些發青,更顯冷意的酒水無疑要清澈的多的多。

 何峰沒有猶豫,放下了金屬酒壺,輕輕擰上了酒壺上的瓶蓋,看了一眼碗底清酒,雙手端起,大口灌下。

 霎時間,何峰的面容難看至極,險些一口吐出,可是最終,他還是帶著嗚咽將碗底酒水一飲而盡。

 這個原本他覺得甘甜之中帶有絲絲酒味的獨特酒水,這個原本他覺得這是天下第一等的美酒,在這一日飲下之後,竟如同以前的魏長鋒所言,

 腥臊,

 苦澀,

 難以入口,

 更難以下嚥。

 何峰掙扎著起身,搖搖晃晃的,便朝著小酒鋪的門口走去。

 從始至終,一直從頭看到尾的那位怪異的中年和尚這個時候卻突然開口道:

 「施主,要不要一起喝上一杯啊?」

 一模一樣的話語,甚至連搖晃那朱漆紅皮的酒葫蘆動作都是一模一樣。

 何峰微微轉頭,看了一眼,和尚嘴角帶著笑意,似乎絲毫不在意身邊情景。

 他沒有說話,甚至是沒有理會,晃動著身體,緩緩從酒鋪門口走出,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個怪模怪樣的大和尚也不生氣,只是緩緩將身前的那個酒壺之中的清酒倒入瓷碗之中,端起,微微抿了一口。

 隨後雙眼微閉,低聲歎氣輕聲喃喃:

 「人間無趣...世人皆苦...」

 良久,這一絲酒味的餘韻才緩緩消散,大和尚睜開雙眸,抬頭看向門外,目光微微轉動,鎖定在了距離門口最近的那張酒桌上,那個被擰的死死的金屬鑲邊酒壺。

 大和尚緩緩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酒壺,又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那張桌子旁。

 放下酒壺之後,大和尚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已死無疑,卻無人收屍的啞女,輕聲道:

 「就當是老衲的酒錢了。」

 言罷,大和尚擰開酒壺瓶蓋,然後又打開了自己桌前的那個朱漆紅皮酒葫蘆。

 他緩緩將那酒壺之中的酒水倒入了紅皮葫蘆之中,蓋好蓋子,緩緩搖晃。

 似乎是終於達到了某個點。

 這個原本不正經,不著調,甚至是離經叛道的大和尚,在這一刻竟然有一種寶相莊嚴之感。

 大和尚放下酒壺,整理自身那有些散亂的僧袍,神色肅穆,雙手合十,默念佛號。

 「阿彌陀佛」

 這一聲不為別的,

 為那江湖一場大夢,

 亦為這紅塵一杯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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