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 喜鵲的四季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首頁 小說中心 A-AA+ 發書評 收藏 書籤 目錄

簡/繁              

第九節

喜鵲的四季 by 道尾秀介

2019-11-26 20:43

時間返回十幾個小時之前,也就是昨晚十二點多的時候。
「那華沙沙木你先睡吧。這一個小時由我來站崗。」
「那就交給你了。晚安。」
華沙沙木躺倒,把手枕在腦下,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的睡息。我一邊用餘光瞄著華沙沙木的動靜一邊悄悄跳下卡車。繞過圍牆,就可以看到南見家對面那戶住宅沒上鎖的大門。我躡手躡腳地進了門,來到那個被月光照亮的雜草叢生的院子。
那位雙下巴大叔正孤零零地在外廊上坐著,身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旅行包。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聽到我的招呼,大叔生氣地擡起臉,警惕地繃緊了寬厚的肩膀。我坐在他身旁,因為時間不太多,所以我就直入正題了。
「昨晚潛入南見家的人是你吧?」
對方點點頭,並沒有太過吃驚,也許他早就預料到我已經知道真相了吧。
「特意約好晚上在這種地方見面,你不是要把我交給警察吧?」
「當然不是。管他什麼警察呢。」
白天菜美給店裡打電話,告訴我們小咪回來了的時候,我問她:「啊,菜美?那個,我想跟你打聽個事。」
「你家對面的那棟房子是空的吧?」
「是空的,好像最近就要拆除了。」菜美回答。確認了此事之後,我打著出門散發宣傳單的幌子來到了這裡,看到大叔就在現在這個地方用和現在一樣的姿勢弓著背坐著。見到大叔讓我鬆了口氣。但是當我提出晚上想找他談談的時候,他沉默著皺起了眉頭。於是,我又補充了一句:
「我是為了幫菜美。」
本來我打算今晚單獨行動的,但是,華沙沙木非要連夜監視南見家,所以我隻能偷偷從車上溜出來和大叔見面了。
「你是菜美的父親幸造先生吧?」
聽到我這麼問,大叔也沒有特別吃驚。他收了收雙下巴,疲憊地擡起頭。
「但是,你怎麼會知道我是誰的?我自認為昨天和今天扮演這家住戶演得很成功啊。你是不是在我家看到我的照片了?」
「沒有,我沒看過你的照片。我們在這裡的大門口見過兩面,但是我一次也沒見過你出入大門,這已經讓我覺得有些奇怪了。而且,今天我們來找你打聽小偷的事的時候,幸造先生你不是還裝出對此事一無所知的樣子來著嗎?但是,你又說注意到警察在這附近四處打探線索。」
——啊,那家進賊了?今天早晨那些警察就在這一片到處打聽來著。
「警察在附近問詢的時候,應該也按了這裡的門鈴。因為這棟房子就在南見家對面,這裡的住戶最有可能提供有用的情報。但是,你躲在院子裡沒有出去。理由很簡單,要是警察知道你不是這裡的住戶的話,你就有麻煩了。」
「因為我是未經許可偷偷溜進來的。」
「嗯……是啊。」
幸造有些不快地垂下視線。
「還有救護車的事。那時幸造先生說『昨天半夜救護車好像也來了』,對吧?但是,你並沒有問我們那家發生了什麼事。」
「這又怎麼樣?」
「知道對面人家半夜來了救護車,一般都會問問是怎麼回事吧。但是你沒有問,於是我就想難不成這個人知道救護車從來到走這段時間內那家發生的事情嗎?難道那天晚上你就藏在南見家院子裡偷偷關注著那家的情況嗎?——救護隊員離開的時候,菜美看到有個人影從南見家逃了出去,那個人就是幸造先生你吧?所以,當我們問起有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時,你才說看到了一個『瘦瘦的女人』,是吧?」
瘦瘦的女人,也就是與他自己正相反的人物形象,情急之間他無意中透露了這個重要信息。
「就算這樣吧,那你是怎麼知道我是菜美的父親的呢?也許我隻是個藏身在對面住宅的可疑分子而已。」
「因為你潛入南見家時,把小咪帶出來了。」
啊!幸造恍然大悟。
「小咪不會接近南見家之外的人。相反,它會對家裡人撒嬌地喵喵叫。你潛入南見家的時候,小咪朝你湊過來了對吧?你怕小咪的叫聲把裡穗和菜美吵醒,所以就把它裝進廚房的那個紙箱子裡帶了出來。」
「我覺得挺對不起小咪的。」幸造抽動著肩膀,呵呵呵地笑起來。
「幸造先生,昨天晚上你到底為什麼要潛入南見家呢?」
聽到我的問題,幸造立刻恢復了嚴肅,他抱起胳膊,對我說:「我是擔心菜美啊。你看,昨晚不是發生強烈地震了嘛,地震過去以後,那家燈就亮了,而且似乎還發生了一點兒混亂……後來救護車也來了。我以為裡穗或者菜美在地震中受傷了,就躲在院子裡偷看屋裡的動靜。我怕事情有什麼不對,又趴在門上仔細傾聽,結果聽到了急救隊員的笑聲。這時,急救隊員和裡穗從二樓下來了,我就趕緊跑掉了。」
他的背影被菜美從二樓看到了吧。
「最後,沒有任何人被擡上救護車。大概是菜美受了點兒輕傷就大驚小怪地把救護車叫來了吧。但是,我還是放心不下,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沒事,必須得親眼看看才行。所以……」
「所以你就偷溜進去了?」
「對。我想說不定菜美房間的窗戶還開著呢。那孩子喜歡星星,晚上總在窗邊遙望星空。一到晚上,我就可以從這裡的院子看到菜美的臉。正好這是個空屋,我就搬進來了。不能光明正大地見面,能在這裡偷偷看她一眼也好呀。以前我和裡穗不知囑咐過菜美多少遍,睡前要把窗戶鎖好,那孩子總記不住,每次都是隻關上窗戶,不上鎖。」
我看著幸造的側臉,他臉上的表情讓人覺得他好像正在翻看一本古老的家庭相冊一樣。
「於是,昨天我順著排水管爬上二樓一看,窗戶果然還是沒有鎖。我從那裡鑽進去,看著菜美的睡臉。我一直看著她,直到她翻身,看起來她似乎沒有受傷。直到那時我才徹底放下心來。」
「但是,你為什麼不再從那扇窗戶出去呢?你把小咪裝進廚房的紙箱子裡,這說明你到一樓去了,對吧?」
「我是去拿回忘記帶走的東西。」
我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幸造從南見家拿走了什麼。
「我離開家的時候,忘記了這個。我一直想取回來。但是一直沒有機會。」
幸造掏出一枚戒指,金色的戒圈上鑲嵌著粉紅色的玻璃,是那枚玩具戒指。幸造說這是菜美一年級時買給他和裡穗的。
「我在客廳找這個的時候,小咪那家夥就湊過來了。沒辦法,我隻能把它弄到外面去。」
「你找到這枚戒指準備離開的時候,為什麼不把小咪放回來呢?」
「我是想把它放回來的。但是它在箱子裡喵喵叫個不停,我要是讓它進來,它把裡穗或菜美吵醒的話事情就不好辦了呀。」
似乎還不止如此。
「還有……我有點兒寂寞,想借用小咪一晚,讓它在這裡陪陪我。那天晚上,我把它硬塞進我的毛衣裡一起睡著了。」
幸造輕輕撫摸著毛衣的胸口處。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擡起頭,對我說:「喂,我都說完了,你不是要告訴我菜美的事嗎?那孩子出什麼事了嗎?你說要幫她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裡穗夫人她懷疑小偷是菜美。結果這話被菜美聽到了,她現在很傷心。」
「裡穗她……」
「所以,我想和幸造先生你商量一下應該怎麼辦。」
「沒事,你就跟裡穗和菜美實話實說吧。——你看這個……」
幸造手裡胡亂握著那枚戒指。
「你需要證據證明是我潛入南見家的,對吧。你把這個拿出來,裡穗就明白了。反正我現在也沒有擁有這個東西的資格了。」
「……我真的可以實話實說嗎?」
我又確認了一次,幸造沉默了一會兒,說:「不說的話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吧。」
「是嗎?」
「有嗎?」
幸造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
「這樣的話……要是可以的話……請想想辦法……」
然後他再次陷入沉默。
「我會想出辦法的。」
我在幸造懷疑的視線下站起身。
「我一定會努力解決此事。」
時間不多了。我鞠了一躬,正要離開的時候,幸造叫住了我。
「喂,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落得現在這個境地嗎?」
他彆扭地示意了一下身上髒兮兮的毛衣和那個鼓鼓囊囊的大旅行包。
「即使我讓你告訴我,我肯定也幫不上忙。」
「其實你看到我這副樣子也差不多能猜到了吧?」
「嗯,差不多吧。」
「那你就試著問一下嘛!」
沒辦法,我又重新坐回去,問他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據說幸造離開家的時候,他的公司已經瀕臨全面破產了。他不想讓裡穗和菜美這兩個他深愛的親人淪落到無家可歸的地步,於是他提出離婚並離開了她們。存款和股票都作為補償金留給了裡穗,幸造處理了公司,償還了債務之後就身無分文了。他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裡穗和菜美有錢有房子,這樣生活就沒問題了吧。本來公司就是以我個人名義註冊的,而房子和地產寫的都是裡穗的名字,這麼做就是為了防患於未然。」
「你之前就預料到了嗎?」
「是啊,這種事情很難說的。」
遠處傳來幾聲微弱的狗叫。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早做準備是很有必要的。」
「幸造先生,你沒想過把事情和盤托出,一家三口重歸於好嗎?」
「別傻了!一個結了婚的男人……一個當了父親的人怎麼能讓老婆孩子看到他這副模樣呢!」
「我想她們會理解的。」
「所以這絕對不行。我要是跟她們說了,裡穗肯定會提出自己也出去工作養家的。菜美會說我也要去打工。肯定會這樣的。」
幸造苦惱地盯著南見家。
——願意為女人默默付出的肯定是男人。——
十幾個小時之後,從華沙沙木嘴裡講出的這句話,從某種意義上說,也許說到點子上了。男人總是願意為了他深愛的女人默默地奉獻一切,無論是華沙沙木口中的「罪犯」,還是幸造,都是如此。他們目的相同,而且都用錯了方法。
「我想讓你問的就是這些。」我站起身,幸造嚴肅地盯著我,「剛才的話要保密,你不要把我現在的生活狀態告訴別人。」
既然對方如此要求,原本就是局外人的我很難拒絕。但是——
「你還是和她們談談比較好——」
「有朝一日我會重整旗鼓的,一定會的。到那時我就回來接她們。她們是我最愛的人,比金錢,比一切都寶貴,我會回來接她們的。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這些都要保密,你絕對不許對別人講。你也是男人,所以一定要保密。」
我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好吧。」
「說好了哦。」
看著對方的笑顔,我也忍不住笑了。然後,我離開了這個灑滿月光的院子。
我右手握住的那枚玩具戒指似乎在發熱,接下來的事情如果順利的話,就可以消除裡穗對菜美的誤會了。但是,被母親懷疑這個事實是不會從菜美腦海抹去的。我希望今後她能多和母親談天、歡笑,讓各種美好的回憶漸漸沖淡過去的不快。這一定會實現的吧。我覺得裡穗本來就是一個極富愛心的人。她認為是自己學曆不高的緣故才導緻丈夫離開,所以她從心底深深地為菜美的將來感到擔憂,並執拗地相信不可以再嬌慣女兒,因此她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極端嚴厲的母親。即便如此,她一定也想像過去那樣和女兒一起看電視、讀漫畫、一起開懷大笑。那種被壓抑在心底的強烈感情需要一個疏導的途徑,那就是飼養寵物。本來養隻狗或者再養一隻貓都不錯,然而她卻選擇了沒有體溫的魚類。這既是對菜美無言的謝罪,也是為自己找的小藉口吧。
穿過南見家大門,走向菜美打開的那扇小窗的時候,我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南面的天空。夜空如洗,不染纖塵,繁星點綴其間,美好得讓人忘卻了呼吸。我找到了好幾個認識的星座,飛馬座、水瓶座、鯨魚座、雙魚座——
「啊……」
——喂,日暮先生,你知道雙魚座的故事嗎?——
——我好羨慕啊。——
這時我才明白那時菜美想要說什麼。
雙魚座的形態是兩條尾巴連接在一起的魚。神話裡說,維納斯和兒子丘比特在河邊散步的時候,突然遭到怪獸的襲擊,兩人驚慌一地變成魚逃掉了。據說他們為了不在逃離中失散,就把尾巴系在了一起。
大概菜美也想與母親連接在一起吧。所以她才會那麼入迷地望著南面的夜空,其實她看的一直都是雙魚座那打成結的尾巴吧。
我站在被月光照亮的院子裡,仰望著秋日的星空,心中對於南見家未來的種種悲觀想法漸漸消失了。一定沒有問題的,總有一天裡穗和菜美會更緊密地維繫在一起。本來描繪出星座的既非自然也非神明,而是人類自身。讓兩條魚的尾巴連在一起的也是人類。菜美和裡穗有一天一定也會描繪出屬於她們自己的、強大而又美好的那份羈絆。她們並不是孤軍奮戰,我和華沙沙木都會伸出援手,幸造也一定會回到她們身邊。大家要一起努力。
我甩力點了下頭,悄悄接近南見家,心裡盤算著將要進行的準備王作。首先要取出香腸的內容物,然後把水和明膠灌進腸衣……黑色的東西就用融化的烤海苔好了。等明膠凝固,就把腸衣裡的東西弄出來,再把戒指放進去……要是冰箱裡沒有香腸的話,那就用保鮮膜吧。不過,話說如果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的事被發現的話,要判幾年啊?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