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 喜鵲的四季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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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喜鵲的四季 by 道尾秀介

2019-11-26 20:43

華沙沙木和菜美剛走不久那位客人就來了。
「我就是打電話預訂飛鳥銅像的人。」
這個男人身材高挑,相貌精悍,眉毛很粗,鼻樑挺拔得就像倒扣過來的文庫本的書脊①一樣。年齡大約在四十五到五十歲左右。
「是這麼回事,其實那件商品出了一點兒小問題……」
我把銅像底座被燒焦,以及銅鳥腹部多了一個肚臍狀傷痕這些事一五一十告訴了那個男人。聽了我的話,他瞪大眼睛看著我,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
「怎、怎、怎麼會這樣?」
我不知道該不該把半夜有人潛入倉庫搞破壞的事也和盤托出。想來想去,我決定先不說。
「我家孩子小,是他淘氣弄的。」
於是,我找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是、是、是、是、是你的孩子?」
「嗯……嗯……是的。」
「無論如何,先讓我看看那個銅像,趕快搬過來。」
我從事務所把那個銅像搬到他面前。男人的喉嚨深處溢出一聲低低的呻吟,臉上的五官皺成一團。
「你、你、你、你家孩子造的都是什麼孽啊!」
雖然實際上我並沒有孩子,但這個男人的話讓我覺得很刺耳。
「請別這麼生氣嘛。小孩子不懂事。」
「但是這是你們店裡的商品吧?」
「對,是我們店裡的商品。正因為如此,憑什麼要被你說三道四的啊!」
「你怎麼不好好管管你家孩子呢!」
「我管得很好!」
這時,我感覺自己好像真的有個孩子,而且這個孩子既乖巧可愛,又溫柔善良,就連看到一隻淋濕的貓咪都不能放任不管。
「不是我誇自家孩子,他比這一帶的孩子都能幹多了。每天早晨,他都會給我煮咖啡。吃紅豆面包的時候,他總會問我:『爸爸,要不要把面包放微波爐裡熱一下呀?』」
「關紅豆面包什麼事啊!我現在問你他怎麼會把我要的東西弄成這樣!鎖孔都……」
「鎖孔?」男人突然緘口不語。
「你剛剛是說『鎖孔』吧?」
對於我的問題,男人不置可否,他從鼻孔裡呼出幾口粗氣,掏出錢包。
「多少錢?」
「什麼多少錢?」
「就是這個銅像。這東西還出售吧?多少錢賣給我?」
我立刻在腦子裡打起了小算盤。收購價格是六千五百日元,我要為店裡賺入三千五百日元的話,那麼加起來正好是一萬日元。順便我再把今天付給流氓和尚的兩千日元私房錢也加上好了。
「一萬五千日元。」我報價。
誰讓他說我兒子呢,那三千日元是為我兒子加的。
「沒問題。」男人二話不說就付了錢,我把銅像打包裝箱,他扛起箱子就走了。
我悄悄放下倉庫的百葉門,不用說,自然是要跟著他看看他去哪裡。
男人走進一戶人家,在那家的門柱上掛著一塊光澤溫潤的木製名牌,上面刻著「加賀田」幾個字。二層的日式老房子佔地面積很大,有種曆經歲月洗禮之後的滄桑感。我站在門外向裡窺看,庭院的一角並排種著修剪整齊的黑松與羅漢松。
門上還懸掛著一塊木牌,哎喲,我不禁有點兒吃驚。
加賀田銅器製造株式會社店面在那邊→
箭頭指向一座工廠一樣的建築物,與住宅比鄰,中間隻隔著一個院子。這是怎麼回事啊?那個男人自己就在銅器製造公司工作,他為什麼還要去買二手的青銅製品呢?
總之,我打算先去那個工廠一探究竟。工廠是一座平闆單調的四方形建築物,外牆牆皮剝落,露出了下面的水泥。店面開在工廠的一角,隻有這個地方有一片屋簷,整體看起來就像是嵌在一塊豆腐裡的小屋模型一樣。
透過玻璃拉門可以看到一位身穿工作服、長著茄子鼻的老爺爺正在和裡面的人說話。對方坐在輪椅上,應該是個年紀很大的老太太。輪椅後站著一位苗條美麗的女性,但是不知為何她看起來一副很疲憊的樣子。那個老太太衝著她歇斯底里地說著什麼,那位女性瑟縮著回了幾句。是挨罵了吧。過了一會兒,那位女性推著輪椅轉了一個方向,她和老太太進了店面內部,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我走進店裡,那位茄子鼻老爺爺笑眯眯地走過來,他兩手交疊在身前,對我說:「歡迎光臨。先生你是想看成品呢?還是想定製呢?」
「啊,這個……」
「成品的話,有的擺在這邊的架子上,還有很多都列在這本商品目錄裡。我們也可以按照客人需要訂製各種東西,當然人像也是沒問題的。隻要讓我們照幾張照片,根據照片就可以……」
「其實,我是誤打誤撞進來的,請問這個店……是賣什麼的店呀?」
聽到我發問的瞬間,老爺爺忽然垂下眼皮,嘴唇緊抿。我不由自主地想要窺看他的表情,以為自己可能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沒想到他突然又擡起眼,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加賀田銅器製造株式會社是一家有著四十八年曆史的老字號。公司成立以來,曾經賣過貝殼陀螺②、家用水龍頭、井蓋等各種民用產品,近二十年來公司主要緻力於銅像的生產和銷售。銅像,顧名思義就是用青銅做成的塑像,青銅用英語說叫「bronze」,是銅與錫的合金。銅像的製作方法是這樣的。首先,用黏土做出原型,在這個黏土原型的基礎上用石膏做出模子,這個模子是外模,還要再做一個比它小一號的內模,然後在外模的內側,內模的外側,也就是兩個模子的中間澆鑄銅水,等銅水凝固就拆掉模子,這樣,與原型一樣的銅像就做成了。這種製作工藝說起來其實就和情人節那天女孩子自制的巧克力沒什麼兩樣。我們公司出產的加賀田銅器全都是在這個工廠裡造出來的。今天是工廠休息的日子,所以很安靜。平常可是很熱鬧的,各種叮叮噹噹的聲音響成一片。製作銅像經常要用火,所以冬天的時候在這個店裡待著也會覺得很暖和。但是到了夏天就熱死了……
這段說明老爺爺像說評書一樣一氣呵成。那種流利的程度一聽就知道他肯定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老爺爺喘了口氣,似乎還想接著往下說。「這裡貨真全啊。」我趕快隨便發表了一下感想,強行終止了這一話題。
「先生你想看什麼樣的商品呢?是自家用的,還是禮品?」
「嗯,我想給兒子買件禮物。」
我隨口編了個說辭。老爺爺聽了高興地點點頭,他和我一起站在貨架中間。
「原來是給孩子買呀。請問,你兒子幾歲了?」
「幾歲了呢……」
「啊?」
「哦,他小學三年級了。」
不知為什麼,剛才那個少年的形象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就照著他的樣子說了。
「哎呀,你看起來可真年輕啊!」
老爺爺向後退了一步,仔仔細細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三年級的男孩子的話,這種摩托車、小船呀,或者這種小汽車都挺不錯的,你覺得怎麼樣?或者你想特別定製一件禮物也可以呀。比如,做一件他喜歡的女生的銅像。」
「他還沒有喜歡的人呢。」
「這個啊,可說不準。」
「他才三年級,怎麼會懂這些呢?」
「現在的孩子都早熟。嘿嘿嘿。」
我一想到那個虛構的兒子開始對異性萌發興趣,而漸漸不願再答理我這個老爸的時候,心裡就感到一陣淒涼。
「訂製一件禮物你覺得如何?不過這比買現貨要貴一些。」
「不管是什麼東西都可以做成銅像嗎?」
我試著問了一句。
「是的,是的,隻要讓我們照幾張照片就行。就像這樣。」
老爺爺說著從旁邊桌子上拿起一台寶麗來相機,不由分說就給我照了一張。咔嚓,閃光燈一亮,照片就從相機裡出來了。
「從不同角度照個五六張就能完全抓住對象的形態特徵了。用寶麗來相機的話也省去了沖洗照片的時間,隻要工廠有空,當天就可以下廠製作了。其實數碼相機更方便,但是我、廠長,還有那些工匠都不會擺弄這些東西。啊,這張照片請你留作紀念吧。」
我接過老爺爺遞來的照片,心裡盤算著如何開口詢問剛才那個男人的事,我想至少要搞清楚他的身份。
「老伴兒。恐龍不也很好嗎?」
冷不防聽到另一個聲音,我嚇了一跳。
「小新不就最喜歡恐龍嘛。小學三年級不是正好和小新同齡嗎?」
「啊?哦,對呀。」
我這才發現店面裡側那張低矮的木製工作台旁邊有個穿著工作服、身材圓滾滾的老奶奶,正在打磨一件商品。實在不好意思,剛才隻看到背影,我以為那是個擺設呢。
「那個,小新是——」
難不成……我心裡閃過一個念頭,於是我試著問了一句。
「小新是不是瘦瘦的,皮膚白白的,還留著劉海呀?」
老爺爺似乎有些吃驚,他重新打量了我一番。
「啊,他和我兒子同年級,就是加賀田……新之助君。」
「可是他叫新太郎啊。」
「對,就是新太郎君。」
那個少年是這家的孩子嗎?如果是的話,那他和來買飛鳥銅像的男人又是什麼關係呢?難道是父子?
「恕我冒昧,請問新太郎是您二位的孫子嗎?」
首先我問了這個問題。老爺爺和老奶奶一聽同時大笑起來。
「我們是在這裡打工的,隻是僱員而已。不過,我們也很想有個那麼可愛的孫子啦,可是我們沒有孩子。」
也許是提到了小新,老爺爺的話匣子更關不上了,連我還沒有問到的他也一起說了。
「社長身體不好,純江夫人整天忙著照顧他,所以有時候,比如週末的中午就會拜託我們給小新做飯。不過,雖說是拜託我們兩人,其實都是我老伴做的啦。」
哈哈哈哈哈,說到這裡老爺爺又大笑起來。
純江應該就是小新的媽媽了吧。那麼,社長就是——
「社長就是小新的爺爺吧?」
說實話,在這種場合我有信心應付自如。不是自誇,我長這麼大很少被他人懷疑。
「不是不是,他是前任社長。現任社長是他的太太德子夫人。前任社長去世後,他太太就繼承了公司。」
德子社長和小新的媽媽純江會不會就是剛才我從外面看到的那兩位呢?——我委婉地打聽了一下,果然就是她們。
「純江夫人每天都要像這樣用輪椅推著社長在工廠和店裡檢查好幾遍。今天工廠休息,所以就隻檢查了店裡。社長是個嚴厲的人,我們稍微有點兒無精打采的樣子,她就會毫不留情地臭罵我們一頓。」
難道罵人很開心嗎?老爺爺笑著搖搖頭。
「但是,小新的媽媽可就慘了。不光要照顧孩子,還要整天照顧婆婆,一刻不得閒。」
老爺爺垂下眉毛,點點頭。
「是啊,真是夠慘的。據說社長都不讓她出門。前任廠長在世的時候,社長對純江夫人沒這麼苛刻啊。這麼說起來,她也夠惡毒的……哎呀。」
老爺爺自知失口,用手摀住嘴。雖然比一般人慢了半拍,不過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跟客人亂說話會有麻煩的哦。」
這時,牆上的時鍾敲了四下,已經四點了。我的店還一直空著,所以我得速戰速決。
「順便問一下,加賀田家是不是有一位長得挺帥的人?我見過他幾次。長著很陽剛的眉毛,鼻樑很挺拔。」
「眉毛……鼻樑……你說的是信次先生吧?」
「對對,信次先生,他叫這個名字呀。那位是小新的爸爸嗎?」
「不是不是,他是小新的叔叔,是小新亡父的弟弟,也是將來要繼承這個公司的人。」
「不止繼承公司吧。」
老奶奶意味深長地插了一句。嗯嗯,老爺爺也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不止繼承公司……是什麼意思呢?」
「啊?哦,沒什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老爺爺含糊其辭地應付我,而老奶奶也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除了公司,還有財產吧,我想。這個加賀田家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
我打算順便再多打聽些消息。
「信次先生結婚了吧?」
「沒有沒有,他還沒成家呢。他是廠長,要管理那些工匠什麼的,大概沒時間解決個人問題吧。」
「說得也是。」
這樣一來,那個男人和他家人的情況就大體上摸清楚了。去買底座燒焦的銅像的那個男人是這裡的廠長,也是德子社長的次子。擔任前任廠長的長子已經去世了。而這位死去的長子的兒子是小新,妻子是純江。純江整天都要照顧婆婆,也就是德子社長。
最後,就是那個銅像的事了。
「話說回來,我想打聽一下關於銅像的事可以嗎?我想給兒子買一個,就像這樣裡面能裝東西的銅像,不知這裡有沒有?比如在某處裝個暗鎖什麼的……」
啊!老爺爺一臉興奮地看著我。
「先生,你算是來對了。這種銅像正是我們這裡的拳頭產品。這是前任廠長,也就是小新的爸爸設計出來的,後來我們也開始生產這種銅像了。其他店裡是沒有的哦。比如,你看這個。」
老爺爺從貨架上拿過一個哆啦A夢的銅像,他把用透明膠帶貼在哆啦A夢後腦勺上的一把鑰匙取下來,插入四次元口袋旁邊的鎖孔裡。鑰匙轉了半圈,隻聽裡面發出咔嚓一聲,四次元口袋就向前滑開了。老爺爺把這個像歪倒的竹輪③一樣的口袋從哆啦A夢腹部拿出來,我仔細一看,裡面放著一個T字形的小東西。
「這是竹蜻蜒啊。」
老爺爺得意地拿起這個小東西輕輕插在哆啦A夢的頭上。
「這種銅像叫『匣子物』。其他店根本做不出來,就算有仿造的,在安全層面上也完全不能與我們的產品媲美。」
「安全層面是指?」
「我們店裡生產的這種銅像沒有配套的鑰匙就打不開內部的機關,因為裡面的青銅是緊密咬合在一起的。所以把秘密的東西藏在裡面也完全沒有問題。要是想強行打開的話,就隻能把銅像整個毀了才行。啊,順便說一句,這個哆啦A夢我們可是有授權才生產的。」
「我想問問,這種銅像有飛鳥造型的嗎?」
那個飛鳥銅像應該就是一連串事件的核心了。
老爺爺搖了搖頭:「飛鳥造型的……沒有。」
「啊?沒有?」
我大感意外。也就是說那個飛鳥銅像不是這裡製造的了?
我正尋思著,老爺爺又開口了。
「非賣品的話是有的。那是前任廠長從前的習作,就是那種飛鳥造型,內設暗匣的。不過那不是賣品,算是前任廠長的藝術創作吧。他與其說是個廠長,其實倒更像個藝術家。那個飛鳥銅像沒有其他工匠幫忙,是他一個人獨立完成的,這個東西沒有拿到店裡賣,一直都是擺在家裡的。」
「那個銅像是不是像這樣翅膀平伸的?」
我用身體擺了個T字形。對對對,老爺爺點頭如搗蒜。
「那個銅像有個名字,叫『烏鵲橋』。先生,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啊?這東西應該沒有流傳到外面才對呀。」
「這個……那個……」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找個合理的說辭的時候,老奶奶轉過身發話了。
「那個前些日子不是被偷了嘛。」
「嗯?哦,對呀對呀。那個被小偷給偷走了。」
「被偷了?」
老爺爺給我講了一遍事情的經過。
那是上週日晚上發生的事。那時全家人都睡下了,屋裡很安靜。德子社長睡著睡著突然醒了,她聽到某種可疑的動靜。在與她的臥室隻隔了一副屏風的鄰屋,有人摸黑不知在鬼鬼祟祟地幹什麼。那是她去世的長子,也就是小新的爸爸以前住的房間,現在是一間空房。不過,他曾經用過的家具擺設,以及他製作的銅像作品還都擺在那裡。那些倒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最重要的是,存有現金的保險櫃也放在那間屋子的角落。德子社長立刻意識到鄰屋進了小偷,可惜她身體不靈便,隻能大喊大叫召喚家人過來。結果她一喊小偷就跑了。過了一會兒,睡在一層其他房間的純江和小新,還有一人睡在二層的信次都趕了過來。
大家把隔壁房間檢查了一遍。雖然保險櫃上有明顯用鐵棍撬過的痕跡,但是小偷並沒有打開櫃門,現金也一分不少。於是,大家都放心了——
「但是,後來又仔仔細細把屋子檢查了一遍才發現保險櫃旁邊擺放的一個銅像不見了。小偷肯定是因為沒偷到錢,就想著隨便拿一件東西也比空手而歸強,於是就就近拿起這個像跑了。」
「那個就是剛才說的飛鳥銅像?」
是的是的,老爺爺點點頭,沙啞地笑了笑。
「可是,那個東西也不值多少錢啊。拿到當鋪或者舊貨店的話也就能賣五千日元吧,最多也不會超過七千日元的。」
這條線索真不錯。飛鳥銅像是華沙沙木用六千五百日元收購的。
從老爺爺剛才的話裡可以推斷把銅像賣給華沙沙木的那個人恐怕就是到加賀田家偷東西的賊。他本來想從保險櫃裡偷錢,但是被人發現了,無奈之下隻能抄起手邊的銅像倉皇逃命。然後,就把贓物賣給我們店了。
這時,老爺爺又恢復了生意人的口氣。
「所以,店裡沒有這種帶暗匣的飛鳥銅像的現貨。」
「啊,原來如此。」
「先生,你想特別訂製一個嗎?」
小偷。被盜的銅像。燒焦的底座。被捅壞的鎖孔。買回銅像的信次。來找手帕的小新。——這一切到底有著怎樣的聯繫呢?我撓撓後腦勺,陷入沉思。就在這時,透過商店的玻璃拉門我看到兩個人影。他們看到店裡的我,立刻停下腳步,露出驚異的神色。
那是華沙沙木和菜美。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下次再來。」
我胡亂打了個招呼就走出了商店,迅速把華沙沙木和菜美趕到一個老爺爺和老奶奶看不見的地方。
「日暮君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等會兒再說。你們那邊有什麼收穫?」
華沙沙木說他們跟著那個少年在城裡四處亂逛了一通,最後來到了這裡。
「他剛剛進到那個加賀田家去了。我們終於找到他家了,勝利完成任務!」
「他從哪個門進去的?」
我往住宅大門走了幾步。院子裡,小新背對著我,德子社長也在那裡,還有幫她推輪椅的純江。德子社長正在和小新說話,笑眯眯的表情幾乎到了讓人肉麻的程度,她的態度和先前在店裡見到的真是天壤之別。
小新對純江說了些什麼,穿著樸素的純江從裙子口袋裡掏出一個四方形的東西,微笑著回應了幾句。那是一塊手帕。從小新瘦小的背影可以看出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又過了一會兒,小新就進屋了。小新一走,德子社長立刻開始厲聲訓斥純江。
「你真是個笨蛋!」
一連串的咒罵脫口而出,活像一個開到最大聲又安裝了小喇叭的收音機,那聲音真是入耳難忘。
「整夭丟三落四,你怎麼這麼笨啊!那孩子死得早,也沒來得及好好管教媳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算我死了,你也得不到一分錢。把錢扔了也不給你。你不要有怨言,就因為你要整天照顧我,才會讓你留在這個家裡的,就沖這點你也該謝天謝地了。」
也許是擔心小新會聽到,純江輕輕咬住嘴唇,不安地向玄關張望。即使如此,德子社長每說一句話,她都會瑟縮著點頭應承,簡短地回應。她每做一次這樣的動作,我就覺得——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她變得更消瘦、更蒼白、更弱不禁風。我從沒見過如此淒慘可憐的人。她的站姿、表情、動作,甚至連映在地上的影子都充滿著深切的悲傷。奇怪的是,這種悲傷讓我看得出了神。我感覺她有點兒像在我小時候就與世長辭的母親。是她那沒有化妝的素顔讓我產生了這種想法吧。我媽媽也是個可憐的人呢。
「明白了……」
耳邊突然傳來華沙沙木的聲音。他彎著腰,視線與我齊平,他用手慢條斯理地摸著下頜,說道:
「那個媽媽才是『銅像放火未遂事件』的元兇。三天前的那個晚上,就是她潛入了我們的倉庫。週五的晚上,她拿著捆成一束的報紙來到倉庫,把報紙放在那個銅像底座旁邊,點著火就走了。可是,後來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帕不見了,於是就慌張起來。她想,會不會是當時掉在倉庫裡了呢?然後,她兒子就出場了。不知為什麼他知道了自己母親潛入舊貨店倉庫幹壞事這件事。所以,看到慌裡慌張四處尋找手帕的母親,一下就猜到了其中緣由。他會這麼想,如果那塊手帕在犯罪現場被發現的話,媽媽就會被警察抓走了!但是,那個媽媽又不能親自來我們店裡找手帕,因為她要照顧那個老太太,很難有機會出門。南見君,面對這種情況你會怎麼辦?」
「啊?」菜美皺著眉想了一會兒,然後猛地擡起頭。
「我會代替媽媽,自己去找手帕!」
沒錯,華沙沙木用手撐著一邊臉頰,說道。
「所以,那個少年才會來我們店裡,編造一些買狗糧之類的假話,進到倉庫尋找他媽媽遺失的東西。看到他,我們就輕率地認為他是潛入倉庫的縱火之人。——結果他媽媽隻是搞錯了,那塊手帕根本沒丟在犯罪現場,而是好好地在家裡放著呢。剛才那個少年也親眼看到了。」
「可是,華沙沙木你說她為什麼要幹這種事啊?為什麼她要潛入我們的倉庫,在那個銅像旁邊把報紙點著呢?」
聽到我的問題,華沙沙木嘆了口氣,垂下視線。
「隻有這一點我還沒想明白。隻有她的動機我不懂。還差一步,再前進一步就可以了……」
我們後來決定先回商店。我提議在回去之前最後再圍著加賀田家和工廠繞一圈,華沙沙木和菜美都沒有反對。
在工廠的後面有一處用鐵柵欄隔出的角落。
一扇關得嚴嚴實實的大門把我們擋在外面,怎麼看這裡都像是工廠丟棄廢品的地方。裡面分門別類堆放著各種破爛兒,裝化學試劑的空瓶子、木片、石膏碎末、鐵絲等等。用木樁分隔出的一個角落裡還放著幾個銅像,似乎有瑕疵的產品也被扔在這裡。這些銅像在我們眼里根本看不出什麼缺陷,大概是上面有輕微劃痕或碰傷吧。
「你們看那個東西……」菜美指著某個東西說。
那是個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的銅像,就是那個飛鳥雕像,就是信次剛剛從我們店裡買回來的那個。
「南見君、日暮君,快看那個銅像肚子上的窟窿!」
仔細一看,那個銅像的肚子上開了個四方形的坑洞,坑洞四周嚴重扭曲,像是用某種機械強行撬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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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①文庫本書脊,日本文庫本的書脊一般在1.5厘米到2厘米左右。
②貝殼陀螺:陀螺的一種,日本傳統玩具,起初是在貝殼外面裹上砂石、黏土制成,後改爲鐵制。
③竹輪:一種用魚肉泥、面粉等原料制成的空心圓筒狀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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