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BL穿堂驚掠琵琶聲 by 高台樹色
2019-11-26 14:30
辦新年晚會的禮堂倒是不大,但很熱鬧,會場布置得偏溫馨,不像是個正經的演出晚會,而更像是一場闔家聯歡會。沈識檐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人好像比他想的要年輕些。
孟新堂幫他脫掉了大衣,帶走了一身的冷氣。沈識檐轉頭,看到孟新堂已經將自己的大衣搭到胳膊上,含著笑,目光在他的上身梭巡。
沈識檐低頭看了看自己:「好看?」
孟新堂微傾身,擦著邊碰了碰他的額頭:「非常。」
沈識檐剛要調侃,卻瞥見兩個人影,是很久未見的江沿小,還有沈習徽。江沿小的發型和表情都沒怎麽變,唯獨膚色,黑了好幾個度不止。
「沿小回來了?」
孟新堂點點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在看到沈習徽的時候一楞,慢半拍地「嗯」了一聲。
那邊江沿小正和一個女生聊著天,不知道那女生說了什麽,江沿小皺著眉頭拉過沈習徽的手和自己的排在一起。那個女生指了指他們兩個的手腕,捂著嘴笑得起勁。
沈識檐仰仰頭,在孟新堂耳邊小聲:「在比黑白。」
沈習徽是真的白,在這種白熾燈光下,露出的皮膚白得像是在反光。
江沿小垮著臉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呆呆地看向了沈習徽。沈習徽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只是上前一步,摸了摸江沿小的腦袋,低聲說了句什麽。
「他們兩個……在談戀愛?」一直沈默地看著的孟新堂忽然發聲,語氣中有疑惑,還有難以置信。
沈識檐點點頭:「很顯然。」
他看到孟新堂慢慢擰起了眉,有些奇怪地問:「怎麽?你不同意麽?」
「嗯?」孟新堂剛才像是在走神,沒聽清沈識檐的話。
「我說,我覺得沈習徽人不錯,很可靠,你不用太擔心。」
「沒有擔心,」孟新堂搖著頭解釋,「我只是在想,沿小進場這麽久,他倆都沒見過面,是怎麽在一起的。」
沈識檐楞了楞,很快,低頭笑出了聲音。孟新堂轉回目光,探尋地看向他。沈識檐吸了吸鼻子,擡頭說:「愛情來了,時間空間,都不是問題。」
沈識檐的臉就在觸手可及的眼前,孟新堂這一刻覺得,這句話還是有失偏頗的。因為他在這一刻發現,距離是很拉扯人的——人在夢中笑,和人在眼前笑,感覺非常非常不一樣。一為思念如疾,一為欣喜若狂。
演出很快就要開始,孟新堂領著沈識檐坐到了第三排,沈識檐低聲問:「你沒有節目嗎?」
孟新堂搖頭,笑了笑:「都說過了,我真的沒有藝術細胞,我連唱歌都走調。」
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兩瓶水,孟新堂伸手拿過其中一瓶,擰開瓶蓋,遞給沈識檐。
「我覺得你很有藝術細胞啊,」沈識檐喝了一口水,補充,「而且是大家風範,自成一派的那種。」
孟新堂聽到這誇獎有些忍俊不禁,沈識檐見他低著頭笑,以為他不相信自己說的話。
「真的,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站在那裏,就已經是一件藝術品。你說的話,你的思想,也都是藝術品。」
孟新堂這回笑到停不下來,心裏甚至有些得意生了出來,他在開始暗下來的燈光中握住了沈識檐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
「承蒙沈先生擡愛。」
沈識檐翻了手腕,不動聲色地回握住他,兩人就變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勢。
「不客氣,孟先生當得。」
在大堂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孟新堂忽然想到一直忘了說的一件事。他湊近了沈識檐,用很低的聲音提醒了一句:「對了,忘了跟你說了,待會兒你應該會見到我的母親。」
他感到沈識檐握著自己的手緊了一下,低頭看了看兩人的手,再擡頭,正對上沈識檐流淌著光的雙眼。
「你母親?」沈識檐的唇緊緊抿上,好一會兒,才又動了動嘴巴,「你怎麽不早說?」
「緊張?」
孟新堂這麽問著,視線卻一直沒離開沈識檐的眼睛。
「緊張啊,」沈識檐忽然咂了下嘴巴,「早知道就不穿這件,穿件正式點的,你該……」
你該早一點告訴我。
這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忍了很久的吻截斷。而話的尾音還沒消散,孟新堂已經主動離開了沈識檐的唇。
「不用擔心,該做的工作我都已經做好了,該說的話我也都說過了,你只需要給她看看你有多好……」
孟新堂忽然停住,沈識檐便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畢竟,這個我描述不來。」
沈識檐沒想到孟新堂情話的火力已經猛到這種程度了,他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你最近到底學了什麽?」
孟新堂有一下沒一下捏著他的手:「不需要學,肺腑之言。」
「那你就是天賦異稟。」
盡管孟新堂已經在盡力讓沈識檐放輕松,在看晚會的時候,沈識檐還是總想到待會兒要見家長的事情。節目剛剛過半,沈識檐思緒又有些起伏,他換了個姿勢,用手肘碰了碰孟新堂。
「你母親來了嗎?」
孟新堂朝前面看了一遍,搖頭。
「她跟我說還有工作要忙,晚一點過來。」
沈識檐舒了一口氣,松了松肩膀,身子也順著椅背向下滑了一點。孟新堂看得新奇,彎著唇角問:「還真的在緊張?」
沈識檐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拉過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胸口。
「上天作證,這是我第一次見家長。」
孟新堂笑得靠到了沈識檐的肩頭。
孟新堂的母親在臨近結尾的時候才姍姍來遲,她剛從側門進來,孟新堂就註意到了。他示意了沈識檐,沈識檐忙直起身子看過去。
孟新堂母親的樣子和他想的差不多,只是好像看起來要更加隨和一些。他看到她彎著腰掠過兩個人,沒去禮儀示意的中間位置,而是坐在了第一排靠邊的一個空位。不少人朝她點頭打招呼,她都微笑著一一回了過去。
「你母親,在專業上是什麽程度?」
「總師,總體總師。」
沈識檐吸了一口氣:「太厲害了。」
晚會散場後,沈識檐抻了抻有些發皺的袖口,剛要問是不是要去找孟新堂的母親,就聽到孟新堂已經喚了一聲。他擡起頭,看到了正款款走來的人。
「阿姨好。」沈識檐輕輕鞠躬,淡笑著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喬蔚停在他們面前,帶著笑打量了一眼還低著頭、欠著身的年輕人,「早就聽新堂提起過你,只是我工作一直忙,沒找到時間見見你。」
「哪裏,是我該早點去拜訪您的。」
沈識檐擡起了頭,喬蔚這才得見他的眉眼。一眼看過去,沈識檐給喬蔚的第一印象就是幹凈。笑容不浮不假,讓人看得舒服。
「新堂跟我說你31歲,但是現在看來,好像不太像。」喬蔚笑吟吟地瞥了孟新堂一眼,「你不會是怕我反對,謊報了年齡吧?」
「他看起來顯小。」孟新堂說著,便又多看了沈識檐兩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穿了這件粉襯衫,沈識檐今天並沒有穿很正式的皮鞋,而是穿了一雙白色的休閑鞋,站在老氣橫秋的自己的身邊,著實顯出些年齡差。
喬蔚又笑著說了幾句,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家長裏短。沈識檐有分有寸地應著,時不時還能逗得喬蔚笑兩聲。本來孟新堂還想著,萬一沈識檐真的緊張,自己就說兩句,把這次會面結束了,可看著沈識檐遊刃有余的樣子,他覺得好像無論是剛剛的沈識檐,還是現在的自己,都多慮了。
「本來想今年一起吃個年夜飯,可我這裏有活動,明天也走不開。等過了年吧,大家都有空的時候,一家人再一起吃個飯。」
直到談話接近尾聲,喬蔚才說了「一家人」。沈識檐輕微地怔了一下,點頭說「好」。
兩個人走出研究院的大樓時,已經又飄了漫天的雪。孟新堂見沈識檐看著半空中楞神,便問他在想什麽。
「在想你母親。」
「想她什麽?」
孟新堂撐開了剛從門衛那裏拿的傘,手搭上沈識檐的肩頭,擁著他走向撒著雪的天地。沈識檐擡了擡眼睛,不出意外地看到頭頂的傘正朝他這邊斜著。
「沒想什麽,只是覺得,優秀的人,你不需要跟他(她)有什麽很頻繁深入的溝通,幾句話,就能知道他(她)很優秀了。」
他回憶起喬蔚謙遜有禮的話語、進門後弓著的腰、坐到靠邊座位上的樣子,還有在他們的談話結束後,被喬蔚順手拿走的那個並不曾屬於她的廢棄紙杯。
一個人有多重的才華,骨子裏就會刻上多大重量的謙卑。
沈識檐側眼瞄了孟新堂一眼,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在當時遙望了喬蔚一眼時,就會有熟悉的感覺。喬蔚的身上,分明就有孟新堂的影子,就像他第一次見他,他說他的工作聽起來很厲害,孟新堂也只是真誠又淺淡地說:「只是聽起來厲害。」
沈識檐想,等孟新堂老了,一定是個迷人到了極致的老頭兒,有謙卑,有風骨,有功勳,還有沁著墨香的浪漫。
他忽然就覺得,與有榮焉。
「明天除夕,我們要好好過。」沈識檐在傘下說。
畢竟這是他們的第一個除夕。
「當然。」
「多做點好吃的,很久沒吃你做的菜了。」
「好。」孟新堂笑答,可又想到,明天就是三十,許多超市都不會再營業,或許要費些功夫,才能買全需要的食材。
他將這擔心同沈識檐說了,沒想到沈識檐很快說:「我都買了,雖然不知道你要用什麽,但是幾乎把所有我有認知的東西都買了。」
孟新堂驚訝地看著他,沈識檐便笑笑,擡起手比畫了一個比自己還高的高度:「購物小票打出來有這麽長,結賬的時候很多人都在看我。」
孟新堂笑得很大聲,惹得一旁路過的同事頻頻回頭。他朝人家擺了擺放在沈識檐肩上的手,說了幾聲「新年快樂」,又將懷裏的人擁緊了一些。
過年嘛,就要聽愛的人話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