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BL穿堂驚掠琵琶聲 by 高台樹色
2019-11-26 14:30
孟新堂開始跟一個新的型號,忙了一整個冬天。沈識檐做的剪報都已經有了厚厚的大半本,可掰著手指數數,他們兩個都得空能夠見面的日子,實在少得可憐。平時在醫院裏忙得腳不沾地,沈識檐倒還沒覺出什麽來,等到自己在家歇著的時候,他才會倏然覺出些空靜。
沈識檐伸了個懶腰,到院子裏點了一支煙。他摁開收音機,瞇著眼睛蹲在地上,對著院墻外光禿禿的樹枝尖發呆。
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沈識檐一楞,起身時,匆忙打亂了一個剛騰到空中的煙圈。
「在幹什麽?」
孟新堂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啞,沈識檐側了側腦袋:「發呆來著,你很累嗎?」
「加了幾天的班。」
孟新堂不急不緩地說著,沈識檐又走到了院子裏,在台階上坐下。等電話講了一會兒,他才發現指間夾的煙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滅了。他發出輕微的一聲嘆,那端的孟新堂聽到,便詢問怎麽了。
「本來點著煙來著,跟你一說話忘了,都滅了。」
孟新堂笑了一聲:「再點著不就行了。」
沈識檐卻說:「煙不點第二次。」
「為什麽不點第二次?」 孟新堂以為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講究,可轉念一想,沈識檐可不像是會遵守那些「老輩子說法」的人。
「我是這樣的。你看,抽煙是為了某種情緒,如果這根煙燃斷了,說明情緒變了,」沈識檐笑了笑,「既然情緒都變了,也就沒什麽再點的必要了吧。」
那邊孟新堂靜靜地想了一會兒,伸出手,撥了撥一旁窗台上未化的雪。他撥落一小撮,很小,落到地上幾乎都尋不著。
「好像很有道理。」
沈識檐輕笑,說他倒是好說服。
「那這支煙,是為什麽情緒點?」孟新堂看到遠處有一對院裏的小情侶,依偎著走過了寬闊的停車場,「今天可才周二,這麽早就把這周的份額抽了?」
聽筒中靜默了一小會兒,隨後傳來一聲低笑,和幾個浮在笑意上的字。
「想你了。」
窗台的雪一下子被拂落了一大片,它們灰頭土臉地撲在了地上,狼狽,卻又別樣生動。
兩邊忽然都沒了聲音,聽筒中寂靜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孟新堂的一聲輕喚。
「識檐。」
孟新堂緊了緊手中的電話:「二十九的晚上,院裏會組織新年聯歡會,過來看好不好?」
「你們院我能去麽?」沈識檐馬上問。
「可以,晚會是面向職工和家屬的。」孟新堂停了一會兒,不自覺地將聲音放得很輕,甚至細聽,都已經夾雜了一點嘆息。
「過來吧,我很想見你。」
於是臘月二十九那天吃完午飯,沈識檐就開始在家準備今天出門的行頭。他將衣櫃裏的衣服溜了一個遍,最後拎著那件粉色的襯衣比在了胸前。
上次爬山的約會沒機會穿,要不這次……沈識檐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被那笑容激得打了個激靈。最終,他還是卸了衣架,將那粉粉嫩嫩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臨出門,他收到了孟新堂的電話。
「記得帶著身份證,進門辦通行證要用。」
「在哪裏辦?傳達室麽?」
孟新堂「嗯」了一聲,很快又說:「我會去門口等你,我幫你辦。」
「哦,」沈識檐打開錢夾看了看,確認身份證帶在了身上,「別的呢,還有什麽要註意的嗎?我還沒去過這麽嚴肅的地方。」
「沒什麽嚴肅的,」孟新堂笑了一聲,「哦,不能在院區裏面和周圍拍照,不過這一條對你沒什麽用,你好像不怎麽拍照。」
沈識檐雖然會開車,但嫌麻煩懶得開,也就一直沒買車。他出門打了車,跟司機師傅說了地點之後,司機師傅瞅了他一眼:「您在那上班啊?」
「不是,」沈識檐笑著說,「去找朋友。」
這話一出口,沈識檐突然生出了一種睽違很久的奇特感覺,那是十七八歲時才有的悸動——想見他,去見他。
這大概是沈識檐打過最遠的一輛出租,付錢的時候,他都有點自己腰纏萬貫、財大氣粗的錯覺。正捏著那張發票張望時,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沈識檐回頭,差一點撞上孟新堂的鼻梁。
「嚇了我一跳,」沈識檐一只手捂著胸口笑道,「你這是在哪藏著來?」
孟新堂指了指不遠處:「我以為你會從那邊過來,沒想到司機卻走了這條路……」
說著說著,孟新堂忽然停下。他擡起一只手,碰了碰沈識檐露出的襯衫領子:「你穿了這一件?」
沈識檐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擡起來,問:「不好看麽?」
「好看。」孟新堂牽起沈識檐的手,「待會兒我要仔細看一看。」
兩個人進了傳達室,裏面的人跟孟新堂打了聲招呼。孟新堂接過從窗口遞出的表格,拿起旁邊的水筆剛要開始填,卻被沈識檐攔住。
「哎,我自己來。」他笑著抽過孟新堂手中的筆,「第一次,得有點儀式感。」
前面都填得很順利,到了「與接見人關系」時,沈識檐挪開筆尖,低著頭輕聲詢問這一欄要怎麽填。
「合作。」
「愛人。」
兩個回答幾乎是同時響起,沈識檐楞了楞,擡頭看向孟新堂,有些呆地沖他眨了兩下眼睛。
沒有解釋,孟新堂已經直接拿過沈識檐手中的筆,將那兩個字寫在了表格中。他甚至沒有用平日慣寫的行書字體,而是用了端端正正的正楷。
沈識檐看著被重新推回來的表格,有些晃神。
「在下面簽上字就行了。」
聽到提醒聲,沈識檐才回過神,在左下角簽了自己的名字。他將填好的表格和身份證一起交給了窗口裏的人,那人蓋了個章,重新將表格遞給他。
「孟老師待會兒要簽字,出來的時候把這張條給我,再把身份證取走。」
「那我現在就簽了吧,待會兒還得找筆。」
孟新堂的名字是要簽在右下角,而離他們兩人的名字最近的,便是那「愛人」兩個字。
沈識檐看著孟新堂的名字緩緩落成,有那麽一瞬的極度恍惚,似乎他們兩個簽的,並不僅僅是一張通行證。而是余生契。
果然,相思害人,浮想聯翩。
將通行證給站崗的武警看過,進了院門,沈識檐還在端詳著那兩個字。
「怎麽一直看?」
沈識檐指了指,瞇著眼睛問:「你這麽寫,不會有什麽問題嗎?」
孟新堂反問:「有什麽問題?」
「閑言碎語,被別人知道了的話,可能會對你印象不好。」
「沒關系,」孟新堂輕輕搖了搖頭,「他們不會開除我,目前也找不到人來代替我的工作。至於閑言碎語,我從來不去聽。」
沈識檐笑了:「你這算是……恃才傲物?」
「不,是為愛癡狂。」
沈識檐的目光立即投向了他,緊接著,壓低了聲音笑了起來。
這會兒院子裏的人並不算少,孟新堂忽然拽著沈識檐的胳膊停下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胸牌,給沈識檐戴上。沈識檐捏起來一看,上面寫著:「2015年新年晚會 親屬證」。
耳朵有些癢,沈識檐還沒來得及擡起頭,孟新堂的聲音就已經揉進了他的耳窩。
「總算把你等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在他的話音剛落下時,沈識檐的眼睫抖了兩抖,他擡頭,重新看向了孟新堂。
因著天氣寒冷,他的皮膚顯得愈發地白,這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變得清冷了幾分。可與之對比強烈的,是他的一雙眼睛,燦若暖陽。孟新堂似看到了一整個宇宙,並沈溺其中。
很久,他嘆了一聲,將手搭到了沈識檐的肩上。
「要不是想著要低調,我真的想在這裏吻你。」
沈識檐立即抖著肩膀笑出了聲音,笑他的情話越來越直白。孟新堂將他冰涼的手握在手裏搓了搓,說:「不是情話,只是心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