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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BL穿堂驚掠琵琶聲 by 高台樹色

2019-11-26 14:30

  
  「等下次我補給你,」顧陳念一邊說著一邊吃著蛋糕,沈識檐關心了幾句她最近的情況,顧陳念咬了咬小叉子,用手拄著腦袋發愁,「唉,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事想問你的。」
  
  「什麽事?」
  
  「我現在不是高二嘛,就要考慮之後怎麽樣,我不想在國內讀大學,但是我爸媽都不讓我出國讀,說不放心。」
  
  顧陳念有多受寶貝,沈識簷是知道的。他點了點頭:「可以理解。」
  
  「但是我不想在國內讀啊,我真的想出國去,」顧陳念有些急,擡起一隻手拍了下桌子,「他們怎麼能因為自己不放心就阻礙我的人生呢,我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啊!而且他們根本不接受溝通,我一說什麼他們就說,我還小,什麼都不懂,每次都是這一套。」
  
  正當青春,好奇一切事物的年紀,大概最忌諱的就是被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沈識簷倒是覺得現在的小孩子比他們那時候懂的事多多了,因為接觸到的事物、見解多了,便有機會更早地打開眼界、明白事理。可又因為見的東西多而雜,許多信息難辨真偽,又難免會使一個人的判斷有失偏頗。
  
  「為什麼想出去?」沈識簷問。
  
  這次顧陳念沒再那樣慷慨激昂,而是短暫地沈默了一會兒,才咬咬唇,說:「其實最開始我只是想出國看看不一樣的東西。」
  
  這話很實在,許多人選擇出國讀書都是出於這麼一個簡單的初衷。
  
  「但是後來……其實我對國內的環境挺失望。我有個發小,比我高一級,她成績很好,滿可以保送清華的。但是他們學校忽然舉辦了個什麼活動,有個女生得了第一名,就憑著這個在總評裡加分保送了清華。」這麼說著說著,她又變得有些激動,鼓著腮皺著臉說道,「她的成績本來根本不夠保送,這簡直就是他們學校為她自己舉辦的活動,有背景就可以這樣嗎?太不公平了!」
  
  聽了顧陳念的控訴,孟新堂忽然記起,忘記在哪本書中看過,大人最怕與小孩子談論的事情,一是公平,二是死亡。前者是因為難以描述、難以保證,後者是因為不可避免、不可預期。
  
  「所以,是覺得國內的環境不好,所以想出去讀嗎?」
  
  顧陳念點了點頭:「都有,我覺得國外的教育要更好一些,而且出去以後可以爭取留在那邊,空氣也好,人也少。你覺得呢,我該在哪裡讀?」
  
  沈識簷沒答,而是詢問孟新堂的意見。
  
  「決定性的還是你自己的想法,想出去就出去。」孟新堂首先這樣說。
  
  「但要正確地去考量自己的意見。想要換個環境,或是有目標地想要去接受某種教育,都足夠成為你的理由,當然,如果是因為不滿意國內也可以。這是你的人生,你要自己考慮好再做出自己認為正確的決定。但你還沒有成年,所以你要用你的理由去說服你的父母,將他們擔心的事情一一提出解決辦法。如果你始終沒辦法說服他們,那只能說明,你還不具備出去讀書的條件,可以延後考慮,很多大學都有與國外學校合作的項目。」
  
  等顧陳念走了,沈識檐一個勁兒地盯著孟新堂看,但不說話。孟新堂抿了一口酒:「怎麽了?」
  
  「我忽然很好奇,你是不是從不去評判一個人選擇的對錯。」
  
  方才顧陳念的話語中,其實透露了不少對國家的不滿,而且是很片面的不滿。沈識檐以為孟新堂會在給出意見時多少提點一下,卻沒想他所有的話都完全是基於顧陳念本人的發展在談,沒有夾帶任何個人觀點。
  
  孟新堂像是在仔細思考,過了一會兒才微笑著回答:「不違背法律和道義,不涉及是非,只是個人對於未來的選擇而已,有什麽對錯可言嗎?」
  
  「人與人的追求、喜好都不同,涉及人生態度、生活態度等等的問題,並沒有什麽標準答案。況且,我是真的覺得,出國去學習、去生活都挺好的。至於她的不滿,我一直覺得每個年紀都要有每個年紀的思想,十幾歲的思想不可能與30多歲的相同,更不能用我們的想法去同化他們。不要急著去告訴一個小孩子他不成熟,等有一天他自己發現了新的觀點,才能體驗成長。況且,你怎麽知道,這些不滿、抱怨不會在有一天化成熱血或神奇的創造力?」
  
  沈識檐聽著,突然覺得,如果孟新堂可以當父親,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父親。但他思緒一轉,忍不住像課堂上故意找茬的學生一般笑著問:「但是會有一些小孩子,因為看到了一些社會的黑暗面,變得憤世嫉俗。帶著不喜歡自己國家的情緒出去,不是一件好事吧。」
  
  「不會,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而產生自己的換掉,這是身為‘人’自由。」孟新堂推了推眼鏡,「而我通常覺得,離開國家的人或許會比身在其中的人更容易喜歡她。只要沒有天下大同,一個人背後的國家,就是他四處行走時的底氣。這和小時候,家庭狀況不好的小孩子容易被欺負是一個道理。人性這個東西,放到再大的層面上都是類似的。」
  
  沈識檐看著對面的人平靜地說著這些話,再一次肯定了自己曾經的認知——孟新堂是包容的。又或者說,即便別人的想法再怎麽與他自己不同,他都能理解,也不會自大地將自己的想法歸結於對的一面,更不會妄圖去以自己的想法改變他人。這便是平和。他不知道這種平和是與生俱來還是後天養成,但總歸是難能可貴的。
  
  而後來,他們在漫長的歲月裏共同經歷了更多的事情,到了霜染鬢角的年紀,沈識檐對愛人的這一認識也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刻。只要不是大奸大惡,他就對一切的生活態度和方式抱以尊重的態度,不予置評,不妄加議論,但也不會被影響分毫。他看似活得平和散漫,實則是獨立又堅定。
  
  「孟新堂,」沈識檐忽然叫了一聲,旋而一笑,「你真的一點都不像個搞武器的。」
  
  孟新堂笑了:「搞武器的該是什麽樣子?」
  
  沈識檐沈思一會兒,說了幾個詞。
  
  「熱血,愛國,好鬥。這是我之前的想法。」
  
  「我很愛國,但愛國不是盲目。」孟新堂笑著舉起一只手,「熱血……也還是有的吧。至於好鬥,相信我,任何一個搞武器的人都非常不希望看到戰爭,因為他們要比別人更清楚戰爭的後果。」
  
  一切的戰爭,都會有勝利,會有侵吞,會有一方的壯大,戰爭的結果未可知,但後果永遠一致——殘垣斷壁,四方哀魂。
  
  「那為什麽要研制武器?」這是沈識檐一直以來都想問的問題。他有些想不明白,這樣平和的一個人,怎麽會義無反顧地走上這樣特殊的科研道路。
  
  孟新堂垂眸,轉了轉手中的酒杯。
  
  「1999年,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遭炸,你記得嗎?」
  
  沈識檐稍作回憶,點了點頭。美方說是誤炸。
  
  「那次事件發生以後,我有很長時間都沒有見到我的父母。對於武器研製來說,這是一個很關鍵的事件,因為它是屈辱,也是警醒。我是一個絕對的反戰主義者,但後來逐漸明白,在野心與慾望的世界裡,有牽制,才有和平。」
  
  談話到這裡告一段落,沈識簷卻還在回味。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喝的紅酒又有些上頭,沈識簷腦海中的文字變得越來越少,漸漸地,孟新堂剛剛說的那些話都尋不見了蹤影,輕飄飄地,就只剩下了三個字,賺到了。
  
  孟新堂已經將餐桌收拾完,要洗的碗盤也都已經洗乾淨。他回到前廳,俯下身,晃了晃趴在桌子上的沈識簷。沈識簷先睜了左眼,右眼才緩緩跟著打開。
  
  「又喝多了嗎?」孟新堂帶著笑意問。
  
  「怎麼會。」沈識簷否認。
  
  「那起來去睡覺吧。」
  
  沈識簷起了身,卻沒往臥室走,他說著「還早」,踱到了門口。
  
  那盞紅燈籠就掛在門簷上,沈識簷擡手碰了碰:「老顧做的燈籠真好看。」
  
  再往前走,兩個人並肩站到了院子裡。今天的月光是真的亮,這麼站著,竟然能將院裡的一切看得清楚,海棠花被灑上了真的月光,沈識簷瞇了瞇眼,忽然就著說:「我給你彈首曲子吧。」
  
  「好啊。」孟新堂立刻回答。
  
  沈識簷回屋,拎了琴出來。他剛剛從琴袋裡取出指甲,卻被孟新堂接了過去。
  
  「我來。」
  
  沈識簷楞了一瞬,朝他伸出了手。
  
  「這個要怎麼戴?」
  
  「大拇指左邊的邊沿抵著指甲縫,其他手指戴正就可以。」說著,他將孟新堂比在他小指上的指甲往後推了推,「不用留太多,這樣就可以。」
  
  按照他說的,孟新堂很快纏好了一個,細心地問他:「膠帶的鬆緊可以嗎?」
  
  沈識簷將手指抵在另一隻手的手心試了試:「可以再緊一些。」
  
  孟新堂點了點頭,說懂了。
  
  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孟新堂很認真,一絲不茍。沈識簷一直註視著他微低著的臉,孟新堂沒擡頭,卻在為他纏到食指時笑問:「怎麼一直看著我?」
  
  兩個人就站在屋門口,從燈籠中飄出的紅色燈光籠在孟新堂的身上,無端添了溫柔與纏綿。指甲上貼的膠帶是重覆使用,邊沿有個小角的粘力已經很弱,翹了起來。孟新堂將幾根手指搭上沈識檐的食指,輕輕捏著,撫平它。
  
  沈識檐心頭微動,闔手,就這樣握住了孟新堂的幾根手指。
  
  孟新堂怔住,這才擡眼看他。
  
  「覺得你很好看。」
  
  沈識檐笑得醉人,話也甜得像今晚的豆沙月餅。孟新堂回手,反握住他。
  
  沈識檐今天彈的是《月兒高》,一曲落的時候忽然起了風,吹得滿院花香飄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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