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BL穿堂驚掠琵琶聲 by 高台樹色
2019-11-26 14:30
沈識簷的手動了動,碰到了身後有些冰涼的欄桿,整個人便像是觸到了瓷酒瓶一樣清醒了過來。
別人表白都是說,我會對你多好,我有多愛你。這個人卻是將自己的一切剖開來,亮出不利於這段關係的一切,再讓你決定。這很符合孟新堂的性子。
其實算起來,他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初夏開始,到如今尚未至中秋。可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沈識簷覺得自己對這個人的印象卻好像已是十年百年般的深刻。他曾想過他們很合,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但在剛剛,孟新堂給了他另一種選擇。
沈識簷忽然想起那一夜落雨救花,孟新堂站在不甚明澈的燈光下問他,你想要的愛情是什麼樣子。那時他由著心答了,換來的是孟新堂長長的沈默。
而如今想來,大概他們兩個人都犯了一個錯誤,不該去定義愛情的樣子。愛情是由人生髮的,朝夕相處是愛,隔著天地心有靈犀也是愛。他的確曾經希望建立一段像父母那樣的愛情關係,可這時他想,如果是孟新堂的話,哪怕常常有離別,他們建立的愛情形式也該是美好的。因為這個人敬他、愛他、護他,還給了他毫無保留的坦誠。
更重要的,他忠於愛情,又不止忠於愛情。
沈識簷有一種預感,如果今天他說一聲「好」,他們好像就真的可以酣飲一生,有花有遠方。
他遲遲未作答,孟新堂就一動不動地靜候著,他的目光始終向著他的臉,專註又耐心。夜風吹過,眼睫微眨,像是緊張時一撲一撲的心跳。
沈識簷就是在這雙眼睛中繳了心。
他看著他,輕輕地笑了。
「好。」
他期待了這麼久的東西,可算是來了。
真真地,孟新堂感到胸膛中攢的一口氣終於舒散了出來,大腦也在那一瞬放鬆了下來,有了大驚喜來臨時的長長空白。他從未如此不安與忐忑,亦從未懷有這樣赤誠的期待。
又起了風,落了星光,散了層疊的雲。不遠處的一排小酒館約好了似的一起滅了燈,像是知曉了這難得的情誼,撇開亮光,給它填上一些靜謐。
孟新堂伸出了手,未拿過煙的那隻。兩個人對於牽手這件事都不甚熟練,所以當兩隻手握在一起時,姿勢不那麼漂亮,也不出意外地顯出了笨拙。
但終於是握上了。
本該是挺含情脈脈的場面,沈識簷卻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孟新堂的語調也變得不同,比平時更揚了幾分,帶著隱隱的笑意。
沈識簷看著他搖了搖頭。他總不能說,是在笑方才同他牽手時,自己的心跳竟像是一大盤珠子灑落地面一樣吧。都多大的人了,就這點出息。
「按照標準流程,接下來……是不是就該接吻了?」
本是引開話題的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這個總是一本正經的人,在他話音剛落時就傾了身子。沈識簷怔了一瞬,又很快閉上了眼睛,都沒察覺到自己還在翹著的嘴角。
孟新堂做的一切,好像都很合他的心意。
很輕的一聲響,是眼鏡先碰到了一起。
兩個人皆是一頓,又不約而同笑出了聲音。
孟新堂的笑聲更低,也含了更多的無奈挫敗。他將額頭抵在了沈識簷的肩頭,身子輕顫,那兩聲低笑幾乎沒經過介質的傳播就盪到了沈識簷的耳朵裡,帶得他的笑也漾得更開。
「姿勢似乎不太對。」
「嗯。」沈識簷點頭贊同。
孟新堂又擡頭看他,問:「該是什麼姿勢,眼鏡才不會碰到?」
兩束視線搭在一起,有點難捨難分的意思。
沈識簷想了想,掙開了他的手。他微垂眼眸,摘下了自己的眼鏡,整個過程像是孟新堂與他在大樹下初見時,那個戴眼鏡動作的倒放。
「這樣,應該可以了。」
在愛情裡,他們都是拓荒者。他們在今天有了第一次牽手,第一個吻,今後還會有第一聲我愛你,第一句我想你,還有第一次的地久天長。不熟練沒關係,甚至,哪怕會走錯路也沒關係,他們一起探索著愛情,琢磨著浪漫,愛情與浪漫也終將會適應他們。
這便是獨一無二了。
兩個人的唇終於相碰,沈識簷還靠著欄桿,孟新堂的一隻手扶上了他的腰側。分開後,孟新堂才低聲說了遲來的保證:「雖然很多事情我都不能保證,但我保證,品酒賞花,或是生活中的瑣碎、磨難,只要我能,一定陪你經歷。」
這回可真是天地都暈了。
「現在要回家嗎?」孟新堂問。
「回哪裡?」
「都可以。」
孟新堂接過沈識簷手中的眼鏡,折開鏡腿,重新為他戴上。一縷頭髮不規矩地被夾在了鏡腳,孟新堂屈起手指,幫沈識簷撫順。
「那回我家吧,」沈識簷說,「有掛麵和菜,雖然作為第一餐可能有些簡陋,但正好符合你的病號身份。」
「好。」孟新堂笑道。
下橋的時候,孟新堂通過申請,點了一支煙,走了幾步後忽然停住。沈識簷不解地轉身。
「怎麼了?」
孟新堂沒動,吸了一口煙:「這回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了。」
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尾,沈識簷沒聽懂,笑著問他為什麼。
「可以付賞花錢了,」孟新堂輕笑一聲,夾著那支煙,緩緩朝他走過來。到了他身邊,執起了他的手貼到胸口,「沈老闆,用我這一腔的愛意,換與你同看一院的四季,可好?」
沈識簷一楞,繼而在這熱烈的目光中大笑。看來孟新堂不管是什麼話,都不是隨便說說的。
回去的路上,沈識簷的心情輕鬆了不少,他聽著車內播放的音樂,問孟新堂:「是特意下載的這首歌嗎?」
孟新堂點頭。事實上,這是他第一次去自己找一首歌,往常車內的音樂,體現的都是孟新初的品味。
這首歌實在特別,每每聽到,他都會想起那天燈光流離下,帶著後院香氣的沈識簷。
而如今這個人就在旁邊,閉著眼睛,靠著椅背。早知道,真的該衝動些、無腦些,在那一天就告白。
「你如果有時間的話,幫我下載一些你喜歡的歌吧,我對歌曲一竅不通。」
沈識簷沒睜眼,「嗯」了一聲,問:「你大概喜歡什麼樣的?緩慢抒情的?」
「選你喜歡的就可以,我應該都會喜歡。」
沈識簷默不作聲地笑,仍閉著眼,說「好」。
沈識簷家的食物風格和之前一摸一樣,清心寡淡,與世無爭。沈識簷不許病號動手,親自煮了兩碗青菜面,如他所說,真的比醫院的病號飯還適合病號。
孟新堂看著那一蓋的綠油油,沒動筷子。
「怎麼了?」沈識簷以為他是不舒服,詢問道,「手臂疼?」
孟新堂搖頭,直勾勾的盯著他。兩個人在騰騰的熱其中詭異地對視了一會兒,各自忍俊不禁。
「第一餐,又是你親自做的,我是不是不該挑什麼?」
沈識簷已經十分好奇孟新堂到底是在因為什麼不自在,連聲說:「可以挑啊,以後根據你的口味適當調整。」
孟新堂斟酌了一番:「那我向你坦誠一件事……我不是很喜歡吃青菜。」
靜默一刻後,沈識簷因他的表情和話語笑得不能自已。孟新堂看著他笑,自己夾了一根青菜放到了嘴裡。
雖然不喜歡,倒也願意吃。
等沈識簷笑夠了,停下來,才想起上次兩個人喝酒時,孟新堂落第一筷時的動作,好像是中途轉了個彎的。而且那次可是兩大盤青菜,他們兩個人吃了個乾淨。
難為他了。
沈識簷挑了一根青菜,同孟新堂說:「我這不是青菜。」
孟新堂揚眉:「是什麼?」
「是壽數。」沈識簷不管對面人的笑,自己晃了兩下筷子,「感謝孟老師為我們的未來做出的犧牲。」
孟新堂還是睡在了上次的屋子,不同的是,這次沈識簷靠在門口,對他說了聲「晚安」。
孟新堂走過來,輕輕抱了抱他。
「晚安。」
第一天的晚上,也沒有很特別。孟新堂在床上輾轉,有些難以入眠,在天濛濛亮的時候,他摸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改了一個名字。
從「沈識簷」到「識簷」。只是去了一個姓氏,但卻大不相同了,前者是朋友、知己,後者又加了愛人的適度親暱。
他放下手機,矇矓間又想著,何止是親暱,這可是他要喚一生的名字,千萬次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