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站在高處的

　　在莫淵明確了思路和方向之後，擺在莊信面前的事情就十分清楚了。

　　首先就是盡可能的多收集歷年來學者城內各個試驗機構各種資源材料乃至最終成品設備的進出信息。

　　這在其他任何一個財團勢力來做，都是不可能做成的。他們就是打破頭都不可能摸清這裡面的門道，可對莊信他們這些人來說，就非常簡單了，因為他們本身就是許多事情的親歷者，以前只是沒有加以整合歸納罷了，而即便是有些未曾親歷過，他們也可以非常精準的找到打聽的渠道，完全可以不動聲色的將需要的信息收集起來。

　　當這些信息收集得足夠豐富全面，某些被有心人自認為隱藏得非常巧妙無形的信息自然而然就會露出端倪。

　　莊信對莫淵道：「按照你的思路，我對收集起來的無數信息做了定性定量的分析，發現有數據造假偽裝的大型實驗室有二十個以上。」

　　「二十個以上？這麼多？」莫淵挑了挑眉頭，這個結果有些出乎預料。

　　靈子科技從某種角度來講是在重複曾經的科技體系走過的路，但無論是那些財團勢力還是學者聯盟內部，都是在莽著勁往前衝，無論是彼此的競爭中，還是各自內心的科研熱情，最著力的都是先解決「有無」的問題，是從0到1的問題。

　　至於在解決了有無之後再將其從少到多，從1到2再到3這個問題，各方面的熱情都劇烈下降。

　　他們並沒有要將這些成果全力推廣普及到整個大夏洲所有民眾都可以享受沐浴的這種使命感，所以，在這個大體系下，工廠和工業並沒有因為靈子科技的進步而蓬勃發展起來，基本上，大型實驗室就是現有體系的某種「終端」，兼具尖端科研與少量精工生產，定制型生產等功能。

　　許多基於靈子科技的重要產品都是從這些大型實驗室裡誕生的，它們也是學者聯盟一個個不同學派山頭從無到有、漸漸清晰的某種具現，它們這種存在形式天生就適合孵育學閥這種生物，基本壟斷了靈子科技現在能夠觀望預測到的所有尖端前沿方向。

　　在學者城中，這些大型實驗室就是處在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其他各種各樣的試驗機構無不仰其鼻息，有許多都掛靠在這些大型實驗室下面，當馬仔，當勁卒，有的乾脆就是它們的馬甲分身。

　　能夠在這樣的局面中保持「卓然獨立」的，鳳毛麟角。

　　據莫淵所知，學者聯盟內部，這樣的大型實驗室只有七十多個，而現在莊信卻告訴他，至少有二十個以上存在某方面的造假。

　　因為大夏洲財團勢力有限，學者聯盟的「客戶」歸納起來是非常簡單明瞭的，造假幹什麼，為什麼打掩護？再結合莫淵之前心中已有的思路，原本只是思維推導方面的結論因為這個一下子變得實錘了。

　　這麼看來，不僅他的推測完全正確，實際情況甚至比他想像得還要普遍誇張。

　　他一手食指在並不是十分平整的桌案上點擊輕叩，過了一會兒，問道：「範圍能不能更進一步精確縮小一些？」

　　以前是沒有任何頭緒，現在卻是頭緒太多，都需要做進一步的加工。

　　莊信對此顯然是早有準備，面對莫淵的詢問，只是稍微回想了一下，就道：

　　「在這數據存在明顯偽裝異常的二十多家大型實驗室中，有三家表現最為特別。一家的特點是『泛而眾』，他們實際消耗的資源，產出的各種器物是最多的，但從那些消耗的資源材料和其研究領域分析，層次都不是太高，主要是集中在一些武器類，防具類，藥劑類，和消耗性、輔助**具上面。」

　　「呃……這是要做地下軍火商嗎？」

　　根據莊信的描述的這些信息，莫淵心中試著給這個組織「畫像」，距離他期望的某種「圖像」是比較接近的，至少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吻合度。

　　「這個大型實驗室叫什麼？」莫淵好奇的問道。

　　「天必勝。」莊信道。

　　「天必勝？」莫淵低聲喃喃念叨了兩遍，心道，還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不過，既然莊信說了有三家表現最為特別，那另外兩家想來也有一些特別之處。

　　「那另外兩家呢？」他問道。

　　莊信道：「還有一家的特點，是『渾而亂』。」

　　「渾而亂？這個又怎麼解？」莫淵好奇問道。

　　「因為這二十多家數據信息異常的大型實驗室中，除了這一家外，都可以歸於同一類情況，有莫名多出來的材料，產出的器物也有許多『漏』掉了，和那些財團勢力之間的關係卻是比較清楚的，關係往來看上去也比較單純。而這一家，撥開偽裝掩飾的面紗，有許多真相就在這些財團勢力內部，比如某個勢力明面上只通過學者聯盟採購過兩件某種核心器具，但實際上從這個大型實驗室中流出去了四件甚至更多。」莊信解釋道。

　　莫淵一聽，就大概理清了這裡面的門道和暗坑，笑道：「果然是『渾而亂』，這裡面的貓膩，果然是又渾又亂啊，不知道最後誰是挖坑人，誰又是跳坑人。」

　　莫淵相信，只是針對這個大型實驗室，莊信只要把與它有關的數據信息公佈出去，就能夠讓整個大夏洲亂上一亂，但從其體現出的這種風格來看，「畫像」的吻合程度差得有點遠。

　　「不過，遇到適宜的時候，這是可以當炸彈牌用的吧。」

　　莫淵心中想著，於是便問道：「這個大型實驗室又叫什麼？」

　　莊信平靜的道：「和平鋪。」

　　「和平鋪？」莫淵聞言，差點撲哧一聲笑出來，道：「沒想到你們這些學者也有幽默的一面嘛，明明是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居然自稱和平鋪。」

　　滿足了他自己的好奇心，莫淵問道：「那這第三家呢？」

　　莊信繼續道：「這第三家特殊在『尖而精』。」

　　「尖而精？這又作何解？」莫淵問。

　　莊信道：「我是從進入這些實驗室的材料推測產品的，這家大型實驗室，單從數量上說，隱沒的材料在這二十多家中並不顯眼，只能夠排到中下游，可卻和天必勝的風格完全相反，材料都非常珍貴，能夠涉及到的領域都非常尖端。」

　　莫淵精神一震，問道：「有生產靈子燈塔方面的材料嗎？」

　　莊信搖頭道：「我無法確定，因為我對這方面的技術完全不瞭解，需要到哪些材料自然也無從得知。……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必然涉及到許多只有建造實驗室才能夠涉及到的專業設備和儀器。」

　　「實驗器具？」莫淵低聲念叨，眼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

　　莊信點頭，十分肯定的道：「對，早在許多年前我就想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實驗室，一直在設計構思，從沒停止過思考，也一直在對這一塊進行著追蹤瞭解，以確保當機會來臨時能夠搭配出最具性價比的實驗室，對每一件設備，每一種儀器都有詳細的瞭解，從功能到精度到製造的原材料，而有許多運用到的原材料是非常偏門的，而這些材料，卻基本都出現在了這家大型實驗室隱沒掉的信息之中，一件兩件還有可能是巧合，如此之多匯在一起，不是用於實驗室儀器設備之用才叫見鬼。」

　　聽完莊信的解釋，莫淵一拍手掌，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道：「這家大型實驗室叫什麼名字？」

　　「心隱。」莊信道。

　　「心隱？」

　　「對，名字就叫心隱。」

　　「還真是個怪名字。」

　　莊信卻從莫淵的反應中判斷出來，問：「你覺得這家就是你要找的目標？」

　　莫淵先是搖了搖頭，繼而又輕輕點了點頭，道：「在未實際探查的情況下，並不能夠百分百的肯定，不過，在我對其構建的『畫像』上，吻合程度是最高的，吻合度至少達到了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說到這裡，他扭頭問莊信，道：「你覺得呢？」

　　莊信緩緩點了點頭道：「在分析判斷出這些被隱沒掩飾掉的器物很多都是實驗室相關的儀器設備的時候，我心裡也有點奇怪，可在仔細分析之後，卻能夠發現與購買靈子燈塔的客戶群體存在著某種共性——在假設這個群體真的存在的情況下。」

　　莫淵點頭認同，道：「是啊，天必勝看上去和許多『不合法』的組織勢力牽連頗深，在這個群體裡關係人脈都極廣，底蘊深沉，可裡面有沒有藏著大魚，又有多少只是想要購買一些靈子科技的器具發展勢力，甚至只是為了保命苟延殘喘，我根本分辨不清，也沒有那個精力去分辨。可『心隱』這個實驗室不同，它的關係人脈確實沒有天必勝那麼廣，但卻有價值得多，這就是主動幫我把沒有價值的部分淘汰掉了。能夠在這種局面下還想著攢實驗室的非法組織，不僅能力大底蘊深，而且有想法，有眼光，看得遠，而靈子燈塔作為開拓探索大夏洲之外『黑暗』世界的關鍵物品，是這些非法組織擺脫困境的最好突圍方向，卻也因此使得靈子燈塔成為他們最難獲取到的東西，也只有具備那種底蘊格局的才會真的將之付諸行動。」

　　聽完莫淵的分析，莊信連連點頭認同。

　　而後，再次問道：「莫島主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莫淵道：「經過你的梳理，情況已經非常明顯，我接下來當然就要去實地『考察考察』。」

　　最後，他再次認真想了想，確認一般的問道：「這七十多個大型實驗室，在靈子科技的學術成就上，有沒有表現特別突出的？」

　　他並不敢肯定按照自己推測、莊信計算出來的結果去「考察」就一定能夠出結果，為防萬一，他覺得還是多做一道保險，若是「考察」失敗，那就潛入那最頂尖的大型實驗室內部，採取更加極端直接的辦法吧，現在已經在大夏洲呆了足夠久的時間，他沒有打算繼續這麼磨下去，如果「溫和婉轉」的做法行不通，他毫不介意極端暴力一些。

　　之前之所不緊不慢，是因為這是一個大工程，不單是解決靈子燈塔這些問題，更重要的還是飛魚島的調動準備工作，而他一直都在瞭解著這方面的進度，當飛魚島的準備越來越成熟，他心中給自己劃的那一條線也就逐漸到了臨近期限。

　　面對莫淵的詢問，莊信卻攤了攤手，無奈道：

　　「我只能說，莫島主你真的太看得起我了，對我來說，這七十多家大型實驗室，並沒有高下之分，因為他們都已經做到了我心中的某種極致，不然根本站不穩的，在科研方面，資歷資格固然重要，可成果才是根本，他們若是沒有源源不斷的拿得出手、足以支撐他們立足在那裡的豐碩成果，他們怎麼可能還能夠站在那裡，早就跌落神壇了。所以說，只要他們還站在那裡，在我眼中，就都是高高在上的。

　　當然，或許在他們內部有一個評估判斷吧，可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現在又不是舊時代，再尖端前沿的學術成果都能夠以論文的形式與世人見面，讓所有人都能夠看到，李瑟圖教授在的時候，好像還比較興這一套，一些成果還會被第一時間公開出來，但那也只是純理論層面，實際應用方面也都是能藏就藏。

　　而李瑟圖教授之後，卻漸漸向秘密學術方面轉變了，他們只需要向外界展示成果、成品就可以了，至於理論、技術、過程方面的研究，他們沒有展示的義務，完全變成了一個『黑箱』。

　　只有估摸著其他競爭對手可能已經摸到門了，這才會考慮將這些成果適當的放出來，收割人氣，打擊競爭對手。所以，他們公佈出來的成果，都是滯後的，根本無法作為評判標準。」

　　莫淵聞言，摸了摸下巴，一臉的古怪道：「這麼下去，還叫靈子科技嗎？乾脆叫靈子魔法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