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思維限制

　　對於莫淵描述的一切種種，莊信雖然依舊有些不可想像，可他還是選擇了相信，這段時間的相處，莫淵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可信任。

　　他試著想像了一下，無法可想。

　　便道：「有沒有實物的參考呢？即便沒有實物，一份盡可能詳盡的思路闡述也可以。」

　　莫淵點頭道：「實物當然有，我就是想帶你們去看看。」

　　莊信精神一震，道：「那還等什麼，這就讓我們開開眼界啊。」

　　莫淵道：「地方不在學者城內，而是在荒野叢林深處，無法頻繁往返，這也是我之前沒有與你提及此事的原因，最好是徹底恢復了自由之身後，以課題研究的形式長期加入進去，而這種浮光掠影的觀覽，除了滿足一下好奇心也沒有別的益處，需要長期的跟進研究才能夠真的產出成果。」

　　「不在城裡面啊？」莊信道。

　　莫淵頷首道：「在城裡面會有許多限制不便。」

　　莊信想了想，道：「因為現在對實際情況都不清楚，我也無法做出判斷，你看這樣如何……我再找兩個在這方面本就十分擅長的，你帶我們去實地看看情況，等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之後，我們再決定如何與你跟進配合。」

　　莫淵點頭道：「可以！」

　　次日，莊信和另外三位同伴坐在一輛馬車內，在莫淵的帶領下從東南方向出城。

　　其中一位名叫羅源的男子對於這次意外的出行是有點芥蒂的，看著莫淵道：「我不知道你給莊信這傢伙灌了什麼迷魂湯，只要是你說的他都無保留的相信，可我卻能夠保證，這次出行，完全是徒勞之舉，純粹是浪費時間罷了。」

　　對於他的不看好，莫淵一點都不惱，反而十分的好奇，問道：「你為何如此篤定？你現在連實物都沒有看到，就做出這種判斷，這可不是一個科研人員的態度。」

　　羅源道：「因為這種事情我遇見過太多了，最終無不證明我這種判斷的準確性……我們現在的靈子科技是直接承接於舊時代的科技體系，因為有原本的科技體系做指引參考，等我們確認了『靈子』這種神奇元素的基本性質之後，就能夠非常適宜的與原有的科技體系相融，其最大的特點就是嚴謹、精密，體系自洽，可推導論證，在最初的時候，當『靈子』這一神秘元素還沒有被確證之前，還能夠容得下諸多想像，可在此之後，隨著靈子科技的根基逐漸穩固壯大，可供自由腦洞想像發揮的空間反而越小，一切都必須建立在真實的根基之上。那種語出驚人，張口就是新體系，新方法，新道路的，基本都是連靈子科技現有的根基都不瞭解的『民科』們！」

　　莫淵眨了眨眼睛，認真聽著，好像，說得也很有道理啊。

　　羅源談的興起，話題也打得更開，看到啥說啥。隨手指了指前面拉著馬車在道路上飛馳的獨角馬，道：「『靈子』這一神秘元素賦予了生物進化更多的可能性，更強的可塑性，在舊歷時代，因為生物基因本身的限制，捨棄畜力，開發機械動力，這是必然的趨勢，是先進與落後的分水嶺，可現在，這卻不再是真理。機械動力發展到最後，都在往智能化、生命化的方向發展，感覺就像是轉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點似得。而現在，我們根本不用繞這一大圈，直接打開它們的生命枷鎖，讓它們按照符合我們目的需求的方向進化成長，更強壯，更快速，更有耐力，平原，崎嶇的山嶺，陡峭的懸崖，乃至水中，天空……在這裡面，有著非常廣闊的前景，有著種種誘人的成果等待人們去採摘，可是，通往它們的道路卻不能夠靠腦洞想像，而是必須建立在靈子科技現有體系的堅實根基上，而不是無中生有，憑空虛構出一條道路，甚至想像出一條美妙的『航道』，直接從天上飛過去，這反倒是不現實的！」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真的存在『飛過去』這種可能呢？」莫淵突然問道。

　　「什麼意思？」羅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有點呆愣的問道。

　　莫淵正色道：「我必須承認，你們利用原本科技文明的思路發現了被你們定義為『靈子』的這一神秘元素，並觀察到了它的一些神奇性質，並將之轉化成為各種成果，這些都非常的了不起。可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呢，你們看到的一點，不過是盲人摸象，管中窺豹而已，只是一個方面，根本未見全貌，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們以原有的科技體系的思路來觀察它，驗證它，將它套在原有的科技體系的模板之下——確實，因為原本的科技體系已經有了一套非常完善，也被證明前途遠大的經驗，這能夠讓新生的『靈子科技』迅速獲得成長的經驗，少走了許多彎路，可同樣的，它也失去了許多寶貴的東西，比如……」

　　說到這裡，莫淵頓了頓，帶著著重強調的語氣，緩緩道：「……更多的可能性！」

　　「就比如你剛才舉得那個例子吧，你理所當然的認為，要想摘到那些誘人的『果子』，就必須沿著原有的道路一步步前進，如果沒有道路，就必須一點點摸索出道路來，不斷接近，終於到達，這麼一個過程，可我要問，這個思路是誰規定的？」

　　「誰規定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羅源喃喃的道。

　　莫淵道：「對啊，問題就出在這理所當然上，這個思路，其實是隨著你們將靈子科技體系套在原有的科技體系這個模板上一起承接過來的。你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是真理，可你卻沒有想過，靈子科技是否百分百與原本的科技體系契合。靈子科技和原本的科技體系，因為都有『科技』這一關鍵字，彷彿關聯頗深，其實，它們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啊！」

　　不僅是羅源，包括莊信和另外兩人，都因莫淵的話而震動，而深思。

　　莫淵沒有給他們指點出任何具體的靈感思路，可卻從根本上動搖了他們自以為根深蒂固、堅不可摧的觀念。

　　看上去有點強行狡辯的意味，可他們也無法從自己認知的框架內找到有力辯駁的論據。他們既無法驗證其「是」，也無法證明其「否」。

　　就像凡人既無法證明神的存在，也無法證明神的不存在一樣，這些問題都已經游離在他們的認知邊界之外。

　　你如何能夠驗證一件根本無法驗證的事物的真偽呢？

　　若是時間一久，等他們徹底「清醒」過來，大概也會把莫淵提出的這個觀點劃歸為一個有趣的腦力思辨悖論問題。

　　不過，莫淵的目的當然不可能就是給他們提出一個趣味思辨問題，他先把這個思路點出來，然後，再用實實在在，無可迴避辯駁的事實為依據，就能夠徹底摧毀他們心中既有的觀念。

　　短期來看，這會讓他們彷徨，讓他們迷惘，可莫淵認為，這對他們是有益的，不僅是對他們個人，對整個「靈子科技」體系都是益處無窮的，若是他們能夠從被摧毀的觀念之中誕生出新的思路體系，既接收原有科技文明體系的精華養分，又不受其拘束桎梏，那才有如虎添翼之效。

　　這比讓他們實際參與進三五幾個新穎的課題研究項目之中，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境界。

　　此刻，獨角馬拉著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因為前方已經無路了。

　　依照莫淵的指引，順著道路向一個方向疾馳，道路漸沒，叢林漸密，行動越來越緩慢，終至於停了下來。

　　莊信轉頭問莫淵道：「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走？」

　　「飛吧。」莫淵道。

　　「……」

　　莊信羅源等人都傻愣愣的看著他，就像是完全沒有聽懂他到底是在說什麼。

　　不過，下一刻，他們就都懂了。

　　因為，他們發現，自己真的飛起來了。

　　隨著莫淵一聲「飛吧」，他們就感覺到一股拉力施加在他們身上，就像身子被一根無形卻堅韌的繩索綁縛，不由自主的就飛到了空中。

　　馬車迅速在腳下縮小，叢林迅速遠離，當他們從驚怔的狀態中醒來，已經確確實實身處於高空之中，身周似有無形的屏障阻擋，將勁風阻擋，他們能夠感受到自身在高速的移動，因為腳下的景致在飛速的向後飛移。

　　抬頭向上看去，一隻彷彿流水之軀構成的巨大蒼鷹振翅疾飛，它的雙爪上抓著四根近乎透明的水質繩索，一直連接到他們身上，將他們安安穩穩的「兜」在其中。

　　四人面面相覷，他們剛才雖然精神反應有些跟不上，但也基本記得莫淵從人身變化成為一隻流水蒼鷹之形振翅高飛的形象，倒也並不擔心自己是被什麼「妖怪」給抓了。

　　莊信感慨道：「我現在真的有點相信他說的了……我們或許真的能夠飛。」

　　眾人都明白，此飛非彼飛，可此時此刻聽來，卻感覺分外的契合。

　　一路沉默，只感覺腳下景物飛馳。

　　「到了。」

　　莫淵平靜的聲音再次在他們耳邊響起，提著他們飛行的流水蒼鷹開始調整姿態，斜斜下降，向著前方一個隱藏在密林深處的隱蔽盆地山谷落去。

　　就在他們接近，距離地面還有數十米的時候，一群禽鳥突然如同箭矢一般從隱蔽的密林中激射而出，向著他們猛扎而來。

　　就在它們即將從四面八方接近的前一刻，一個個不大不小的水罩憑空出現在它們前方，它們的身形根本止不住，正正好好的撞了進去。

　　水罩就如同伸縮性能良好的橡皮筋，受它們這猛力一撞，延長變形，然後猛地回彈復位，這些禽鳥全都如同被彈弓打出去的石塊，以比它們飛來之時更快的速度遠去。

　　一去數十米，這才堪堪止住勢頭。

　　當它們重振旗鼓，想要再次飛起，一聲清亮的哨音從叢林中傳來，它們陡然四散開去。玩耍的玩耍，覓食的覓食，追逐打鬧的追逐打鬧。

　　當莫淵將莊信四人穩穩當當的送到地面，自身從蒼鷹之形化為人身，剛剛在地面站定，一塊石頭無聲無息的飛來，躲過了他的精神探索，又因為勢頭太弱，無法喚醒警覺，「啵」的一聲，剛剛打在他的額頭上，就像打在空洞木魚上面發出的聲響。

　　「你還知道回來啊！」

　　與這塊石頭招呼同時而至的，是滿含嗔怪怨念的叱責之聲：「你還知道過來啊！」

　　面對莊信幾人疑惑而好奇的眼神，莫淵尷尬的笑了笑，對他們道：「你們現在這裡等一等，我先過去一下。」

　　而後，也不等他們回復，直接閃身就消失了。

　　下一刻，莫淵的身形再次出現在叢林一角。

　　就在他的前方，幽靜的叢林中，一位少女站在那裡，一臉嗔怪的眼神看著他。

　　一柄幽藍小劍在她身周遊魚一般游弋，此刻突然劍芒爆閃，斬向旁邊一株合抱之粗的巨樹，滿帶殺氣，一斬即斷，滅盡生機，彷彿心中某種情緒的寫照。

　　而後，對莫淵道：「一個人玩得很開心吧？」

　　「不開心。」莫淵回答道。

　　蓁蓁眉毛一豎，不依不撓的道：「不開心你還玩這麼久，你是有病吧？你算算，把我孤零零扔這裡多久了！」

　　「三個月二十七天，和你分開後的每一天，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呢。」莫淵態度非常誠懇的道。

　　「你……你還知道啊！」蓁蓁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麼情緒了，高興吧，高興不起來，憤怒吧，同樣也憤怒不起來，最後，如同撒嬌一般的憤怒道：「你難道真就那麼忙，過來看看我的時間都沒有嗎？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將近四個月，哼！」

　　莫淵攤了攤手，道：「我也想不時過來看看你的，可事情沒有辦成，這麼做更加影響效率啊。」

　　蓁蓁聞言又惱了：「怎麼就影響效率了，你是嫌我礙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