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群知識分子的討論

　　一路隱形回到水樓，莫淵才意識到這時候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了。

　　不過，既然都走到這裡了，他也沒轉身就走，還是往裡走去。

　　依然是在無人處現出身形，來到三號水房門口，卻見老姚提這個食盒在他房門口來回踱步徘徊，時而盯著水房門看一看。

　　心事重重的模樣。

　　莫淵心中暗暗奇怪，今天一早過來修煉了一會兒順便把幾個水塔的水加滿他就去找陳麟，怕跟丟了連午飯都沒有吃，一直跟在二人身後，一整天都沒見這些同事，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姚也看到了莫淵，驚訝道：「啊，小莫哥，你沒在裡面啊……哦，又出去逛了啊，現在已經下班了，怎麼還不走？」

　　他這話裡前後矛盾得也太明顯了，已經近似於胡言亂語了，他問：「老姚，你這是有什麼事情？」

　　老姚身體隱隱一顫，有些慌亂，最後搖頭道：「沒……沒事，中午給您帶飯把食盒房門口了，現在我來取呢……哦，裡面的飯菜都沒動過，您是在外面吃的飯吧？」

　　被他這麼一提，莫淵也感覺肚子有點餓，不過，現在卻不是關心這個時候，皺眉道：「我看你明明是有什麼事，怎麼又臨時反悔改口了呢？」

　　老姚嘴唇囁嚅了兩下，深深歎了口氣，看了看四周，道：「那……我們進房裡去說？」

　　莫淵點頭道：「好。」

　　直接推開水房門走了進去，老姚也緊跟著進了屋，將房門關上。

　　就在他關門之前，莫淵還看見另有兩個就在老姚身後不遠處躲躲閃閃的汲水工立刻溜到水樓大門口，往兩邊一藏，好像站崗放哨一般隱蔽的關注著外面的動靜。

　　只要是有任何外人進入，他們都能提前許久發現。

　　「還搞得挺隆重啊！」莫淵心裡有些好笑的想著，不過心中也認真了一些，從他們的反應來看，這似乎不是老姚一個人的私事啊，會是什麼事情呢？

　　進屋之後，房門剛關上，老姚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莫淵趕緊將他拉了起來，皺眉道：「老姚，有事說事，我不興這一套！」

　　老姚道：「小莫哥，說真的，我這輩子見過的有真本事的人也不少，可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這些人日子你和我們相處，你沒有高高在上，沒有不把我們當人看，所以遇到麻煩就像讓你幫你，可哪有這麼容易呢，這又不是小事情，若是把您也給連累了咋辦，您自己斟酌斟酌，能幫就幫，不能幫就算了，我們也不會怪您！」

　　他這一通圈子兜得，繞來繞去差點把莫淵繞暈了，卻就是不說正事，關鍵是莫淵還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你這是在說相聲賣關子呢？

　　他忍不住冷著臉道：「你要再絮絮叨叨沒完，不說到底啥事，那你再這樣就啥也別說了！」

　　老姚終於開始說到正題上了，頓了頓，道：「小莫哥，我今年五十二歲，天變之時我也有十一歲了，舊歷之時講得是全民義務教育，所以那時候我正在讀小學六年級，那個時候年紀小，又不聰明還貪玩，沒有認真讀書，學到的東西不多，可一些基本的道理我也是懂了，即便有些當時不懂，後來也慢慢懂了……」

　　一個小時候，三號水房的門打開了。

　　莫淵沉著一張臉走了出來，老姚跟在身後。

　　門外，除了那兩個在水樓大門口兩側放暗哨的汲水工，其他汲水工都在。

　　莫淵對他們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就繼續往外走去。

　　身後，老姚鞠躬下去，認真道：「這次把小莫哥拉進來是我一時昏了頭犯糊塗，這不是小事，若實在不行，您也別沾這渾水，我們那點想法本就不切實際，該扔掉也確實該扔掉了。」

　　雖然說得灑脫，這句話說完，整個人卻似丟了魂似得再沒有一點精氣神在，失魂落魄，也不過如此了，旁邊其他汲水工與他也差不多。

　　莫淵沒有給予任何正面回復，反而背對著他們道：「你也別擠兌我，激將法對我同樣沒用！這麼多年都堅持下來了，若是因為一點不真不切的威脅言語你們就要放棄，那這種兒戲一般的堅持確實沒什麼繼續留著的必要，既然不切實際，該扔就扔。……所以，這事不在我，不在任何旁的什麼人，而在你們，若你們都認為不切實際的兒戲，那還堅持個什麼勁，不嫌累啊？」

　　他這話一說完，就再不停留，逕直離去。

　　老姚幾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門口兩個放暗哨的也走了過來，沉默的互相對視。

　　過了好長一會兒，一個汲水工才道：「老姚，你的學歷高，你說說，這小莫哥話裡到底幾個意思，我怎麼聽不大明白呢？」

　　就是被人一口唾沫塗臉上也能點頭哈腰任其自個幹掉的老姚聽到這話卻似受了莫名的打擊一般，當即炸毛，罵道：「學歷高？老子小學六年級都沒讀完，你說老子學歷高？你這麼彎彎繞繞會罵人，真當老子沒脾氣是吧！」

　　那個年紀明顯比老姚小幾歲的汲水工脖子縮了縮，低聲道：「你小學六年級沒讀完，我還小學二年級沒讀滿呢，其他也都差不多……咱們這群知識分子裡面，可不就你學歷最高嗎？」

　　老姚差點氣得樂了，沒見過這麼恬不知恥的，一群小學生敢自稱知識分子。

　　你還敢再不要臉點嗎？

　　另一個汲水工道：「我也是聽得糊塗，小莫哥到底是個什麼態度，他到底是願意幫咱們呢還是不願意呢？」

　　「是啊，是啊！」

　　其他幾個人也都點頭，在他們心裡，有什麼話不能明明白白說出來嗎？

　　願幫就幫不願幫就不幫，明說唄，難道還怕說實話讓他們受打擊不成。他們雖然沒有力量，可這麼些年風風雨雨還經歷得少嗎，有什麼是承受不了的！

　　其他沒有，一顆鋼鐵般的心臟卻是有的。

　　什麼都怕，就是不怕受打擊！

　　老姚沉默片刻，卻道：「咱們就當他是不幫，咱們到底是堅持呢還是放棄呢？」

　　一人搖頭道：「這個狗日的世道，我是早就活夠了的，也就剩這麼點指望，要是連這個都沒有了，繼續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多幹兩年苦活累活給誰做貢獻不成？」

　　「是啊。」其他人也都是感同身受的點頭。

　　老姚笑道：「那不就得了！」

　　那笑容中，有種徹底看開了的豁然釋然。

　　而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旁邊，走出門外又隱形潛回來的莫淵終於真正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