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從希望到絕望的兒時江城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對於江啟華類似自我贖罪一般的行為，江城心中非但沒有半點的感動，反而還充滿了不屑，他冷冷地道：「別在我這裡做戲了，我只會覺得噁心。」

　「殺了你，難道就不會髒我的手嗎？」

　江城的話字字誅心，這二十多年來他所經歷過的孤苦和無助，並非是江啟華的死所能抹消得了的。

　「我知道，我也不會髒了你的手。」

　令人意外的是，江啟華似乎早就料到了江城的反應，苦笑道：「我不會讓你為我的死擔上任何的責任，其實我知道，以你的能力，想殺我簡直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那是自然。」

　江城漠然道。

　如果江城的真想殺江啟華來解恨的話，就不可能會讓後者說這麼話了，他有無數次可以輕易擊殺後者的機會。

　「我只是希望，能讓我的死抹消你對你母親的恨。她……真的是個可憐的女人，如果不是為了江家，不是為了我，當年就算是她拼了這條命，也絕對不可能讓人把你帶走的。」

　江啟華澀聲道。

　「你以為你的命很值錢嗎？」

　江城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道：「我今天就告訴你，不管你做什麼事情，都不可能抹消得了我這些年所經歷的事情。你以為自己一死了之就很高尚嗎？這只是你的自我救贖，而且還是一種極為懦弱，無能的逃避方式。說白了，你只是想讓自己的心好過一點而已。」

　這二十多年來的心酸，根本就不是簡單的幾句話能夠描述得了的，只有江城自己清楚，一個沒有父母關愛和照顧的孩子想要成長起來究竟有多麼地辛苦。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如此地溺愛瀟瀟，就算是明知不合理的事情，他也會無條件地去滿足瀟瀟。因為他並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跟自己小時候一樣過著那種沒人疼愛的生活。

　「或許，你說的對。」

　聞言，江啟華沉默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的確是個懦弱無能的人，所以我拒絕了繼承江家的資格，我也的確沒有資格要求你來原諒我。」

　「我今天來這裡，只是想……看一看，能不能幫你的母親從你身上取得一點點的寬恕……」

　江啟華苦笑道。

　事實上，他剛才是真的做好了必死的覺悟。但他發現自己明顯想多了，江城不要他死，就算他真的死了也是白死。他本以為自己的死，能夠讓江城心理對自己的妻子有多一點點的寬恕之心，如果真的能夠起到這種作用的話，那他絕對會二話不說就死在江城的面前。

　然而，事與願違。

　不管他死不死，江城都不會原諒他們夫妻二人。

　「想要我原諒你們？」

　江城冷笑一聲，道：「等你看了這些東西後，我倒想看看你有沒有臉再來要求我原諒你們。」

　嘩。

　下一刻，江啟華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的場景便是陡然變幻。他的意識彷彿進入了一個奇妙的空間，與此同時，他彷彿看見了一副頗為模糊的記憶場景。

　那是在一間簡陋的孤兒院裡，高高的柵欄徹底阻斷了外界和內部的聯繫。不知道有多少名孤苦無依的孩子，趴在柵欄前，渴望地看著外界的一切。

　其中，正有這麼一個小男孩。

　他穿著的衣服，是其他大孩子留下來的破舊衣服，上面還有幾個補丁。他的眸子很亮，他是最喜歡趴在柵欄前觀望外面世界的一個孩子，每次當他看到那些年輕父母們帶著自己的孩子在外面行走時，他的眼睛都充滿了無限的渴望和羨慕之色。

　他在想，為什麼他沒有爸爸媽媽？

　明明別人都有，可是他和孤兒院裡的孩子們為什麼都沒有呢？是不是因為他們做錯了什麼事情，所以爸爸媽媽們都不要他們了？

　不，肯定不是這樣的。

　他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乖孩子，爸爸媽媽也不會拋棄自己，所以他每天都會在柵欄前等待著，等待著自己的父母來接自己離開這個地方。

　這裡的大孩子們有些很壞，為了搶零食吃，他們經常會欺負自己，所以他是多麼地渴望能夠離開這裡，回歸父母溫暖的懷抱啊……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廣播裡傳出來的動聽歌聲，一字一句地打入了這些可憐孩子們的內心深處，他們的眸子不禁變得有些黯然了起來，他們終於絕望了。

　尤其是江城，一直對自己的父母抱有期望的他，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徹底放棄了這個希望。因為他終於認清了現實，那就是他沒有父母，就算是有，也已經拋棄了他這個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也不知道爸爸媽媽為什麼會拋棄自己。

　既然已經失去了希望，那他還剩下什麼呢？他僅剩下的就只有內心的堅強和倔強了，他沒有哭，他是這個孤兒院裡最堅強的孩子，沒有之一。因為他知道哭是沒有用的，被其他孩子欺負了，哭沒有用。衣服穿壞了，沒人給買新的，哭也沒有用。

　總之，哭是最沒有用的。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學會了這一件事情，他不再抱有任何依靠他人的希望，而是憑著自己的雙手要在這個繁華的城市裡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上學、畢業、工作……

　人生軌跡，一步步地按照他原本的計劃行走著。雖然在這個過程中，有過不少的坎坷和心酸，但他依舊是一個人扛了下來。

　看到同學們炫耀著自己父母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時，他只會靜靜地坐在角落邊。看到同事們因為家裡父母的幫襯，能夠順利地升職加薪，可自己只能依舊勤奮地熬夜加班，才能勉強不被上司開除。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打拚出來的。

　嘩。

　陡然間，畫面破碎，又變回了現實的場景。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令人震驚的是，此時的江啟華居然不知何時哭的跟個孩子一樣，都已經年近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了，他居然哭得如此傷心欲絕。而且，他的口中還一直不斷地重複著「對不起」這三個字。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彌補這些年來對江城的虧欠。

　他知道，剛才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江城自己的記憶影像，那是江城內心深處的東西。他甚至深切地體會到了當時的小江城，從滿懷希望到徹底絕望的心理變化過程。

　他終於明白了，有些事情，並非只是他用道歉能夠挽回得了的。

　可他卻絕望地發現，自己除了能對江城說「對不起」以外，根本什麼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