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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祓除

死相學偵探 - 十三之咒 by 三津田信三

2019-11-23 01:05

在沒有任何成果的狀態下,二十五日的太陽也西沉了。

四季實死期前一天,她遭遇到的怪現象是跟蜘蛛有關、十分令人驚恐的怪事。

午餐後她到南側庭院散步,打算去小樹林中的長椅那邊——也就是冬子挖了娃娃墳墓的地方。結果她踏入樹林才走不過一公尺左右,突然覺得後頸一陣刺痛。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流血了。她一開始以為是被蟲咬,但感覺又不像。從手指上的血痕和脖子疼痛的方式來看,傷口應該是橫向裂開的。

她瞬間倒退兩三步,某個微弱的光芒映在她眼底。定睛一瞧,一條極細的蜘蛛絲像是要封閉小徑似地延伸開來。

是這個……

四季實說接下來她就慌忙轉身回到屋子。

俊一郎認為她判斷正確,用常識來看,蜘蛛絲應該無法劃開人的後頸肌膚。但入谷家發生的現象淨是些超越常識範圍的事。不過因為她的死期是明天,就算繼續往前走,頂多也只是受點皮肉傷,在樹林裡絕不會有生命危險……

還有淑子說她正要起床時,突然手腳僵直無法動彈。因為昨天右手手指也出現過同樣症狀,所以她當時真的打從心底害怕會就這樣一臥不起。明明春美和四季實身上也出現過同種現象,而淑子也很清楚這件事。果然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心情還是完全不同吧。

最後,紗綾香說她完全吃不出晚餐食物的味道,四季實也有過同樣的體驗。

「這樣今天每個人各該遇到一次的怪異現象就告一個段落了……」

晚餐時,大家有一搭沒一搭斷斷續續地閒聊,吃完飯後俊一郎沒多作逗留就回到自己住的客房,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今天發生的怪事一邊喃喃自語。

他從昨天至今,重新走過所有發生怪事的地方,再次深入思索所有怪現象的意義試圖抓到某種線索,但還是完全沒有進展。

這樣下去不要說救不了四季實了,可能還得眼睜睜看著委託人內藤紗綾香死於非命。

告別關西來到東京那天,弦矢俊一郎偵探事務所開張的瞬間,他全身滿溢著自信。後來在第一位委託人內藤紗綾香身上看到那個黑色蚯蚓般的東西時,他的信心也絲毫沒有減少,反而可說是源源不絕地湧了上來。

但現在,俊一郎已經束手無策了。坐在入谷家二樓客房裡,筆記本攤開在桌上,他已經完全是舉白旗投降的狀態了。

明明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有了還不錯的想法,終於感覺稍微有點進展,但就是在僅剩最後一步的地方原地踏步。他被侷限在這樣的感覺裡。

他明明感到答案近在眼前,卻正好就卡在這裡一步都前進不了。當然他並非完全沒有線索。

延續昨晚找到的諸多疑點,為什麼收到那封信的順序是夏樹、春美、冬子、四季實、淑子、最後才是紗綾香?這個問題還殘存著。恐怕對方沒有同時寄信給全家人,是因為全家一起死掉的話太過引人注目,但現在每天死一個人的這個情況仍是十分顯眼。

還有,前面的三人與剩下的三人之間相隔了不長不短的天數,這點也不太對勁。為什麼前面與後面兩組之間會有八到十天左右的差距呢?而且在公開秋蘭遺言的頭七之前,夏樹、春美和冬子就已經收到信了,四季實、淑子、紗綾香則是在頭七過後才收到。難道說這一點也蘊含著什麼意義嗎?

這些地方微妙地……嗯,微妙地透出入類心理的痕跡。感覺這應該是突破問題的關鍵之處。

入谷家的人收到那封信的順序……

每個人的順序……

那個順序中出現的不自然空白天數……

那個時候寄件人內心的想法是什麼呢?俊一郎專住地思索這個問題時,腦中突然浮現出某種情感。

「不會吧……」

他明白十三條短線的署名與十三條血線真正的意義了……應該,不,一定是這樣。這樣就能說明所有事情了。

但是,眼前仍然有一個非常急迫的問題。

究竟,要如何讓「死亡」停下來呢?

眼前沒有時間去找出下咒的人,就算可以把他揪出來,恐怕他也沒辦祛解開這個死亡詛咒吧。至於委託術者對入谷家成員和內藤紗綾香下咒的那個人,就算把他抓起來也沒辦法解決任何事。他本人沒有半點解開術法的能力。何況咒術殺人這件事情是無法證明的,就算說他是連續殺人的凶手,事件也不會結束。

恐怕犯人正嘲弄地等待剩下三人步入死亡吧。

俊一郎一想到那個畫面,就不禁全身一顫。果然阻止她們突然斃命的方法,還是得靠自己想辦法找出來。若是做不到的話,三個人就會死。所有的一切就會結束。

再想想,得再繼續想。

突然,紗綾香的話莫名浮現腦海。她那些過於理所當然的建議,不知為何總有些讓人在意。

「事到如今,再試一次看看好了。」

首先,俊一郎把春美的例子抽出來列在筆記本上。

八日爬西北側樓梯到一半時腳踩空。

九日大廳裡的迷企羅大將雕像往身上倒下來。

十日差點被大廳裡的觀音像壓在下面。

十一日在二樓西邊走廊耳傳傳來多次南無阿彌陀佛的聲音。

十二日在自己房裡起床時,像腸子打結似地肚子劇烈疼痛起來。

十三日後頸被南邊庭院櫻花樹上突然出現的毛毛蟲螫到。

十四日在大飯廳吃午飯時,被調味料中的辣椒嗆到痛苦掙扎。

十五日在大會客室中,耳邊傳來一次南無阿彌陀佛的聲音。

十六日早上,原本在大廳的小型鎧武者人偶站在房門前。

十七日在房間要起床時,手腳發麻沒辦法從床上起身。

十八日在房間裡午睡時,做了橫渡三途之川的夢c

十九日差點從西北側樓梯最上面掉下來。

二十日在大廳差點被與人同高的武者人偶的槍射中。

二十一日在新宿的貴賓飯店過世。

接著,他也將四季實的紀錄比照辦理。

十三日在飯廳用完午餐後,身體突然發了濕疹。

十四日在大廳裡的宮毗羅大將雕像往身上倒下來。

十五日自己房間裡的書架起了小火災。

十六日在自己房間起床時,耳邊傳來多次南無阿彌陀佛的聲音。

十七日養在房裡的小烏死去。

十八日在飯廳吃午餐時,突然開始遷怒、挑釁地胡說八道起來。

十九日自己房間裡的書架出現自燃現象。

二十日養在房裡的貓咪死去。

二十一日在飯廳吃早餐時突然喪失所有味覺。

二十二日在西邊庭院深處手腳僵硬無法移動。

二十三日自己房間裡的書架出現自燃現象。

二十四日差點從大廳上二樓的樓梯最上面跌下來。

二十五日在南側小樹林中被蜘蛛絲割到脖子。

★二十六日四季實過世。

最後標上星星記號的那一項是否也將變成事實記在筆記本上,就要看今天晚上到明天天亮時分,俊一郎能否「解開」這一切秘密了。

不過,即使重新整理紀錄還是沒有任何新發現……看起來只不過是缺乏一致性的怪異現象並排在一起罷了。

咦……?

但是,當他不經心地對照春美與四季實的紀錄時,發現了一件至今未曾注意到的類似之處。

雖然一個是迷企羅大將一個是宮毗羅大將,但兩個人都在第二天時在大廳遇到神像朝身上倒來。第四天耳邊都傳來數次南無阿彌陀佛。接著第十天,雖然地點不同,一個是在自己房間起床時,一個在西側庭院深處,但兩人都手腳無法動彈。還有第十二天,地點依然不同,一個在西北邊樓梯,一個在大廳上二樓的階梯,但都差點從樓梯最上面摔下來。

俊一郎仔細比對,想找出其他相同的地方,不過就再也找不到了。相似處似乎就只有這些。

不,這已經不能說是只有了,同質性高到這種程度,其中必定有什麼意涵。

天數和現象都一樣。為什麼會一樣呢?為什麼會有一樣的必要呢?

此刻,這兩天紗綾香在身邊永不停歇持續叨念的那些廢話,瞬時在腦中甦醒。明明是完全沒有關連的話……俊一郎一邊感到納悶,卻馬上明了這是潛意識在提醒他。她說的那些話裡,有什麼是可以派上用場的嗎?

下一秒,俊一郎粗魯地用兩手抓起攤開的筆記本,逐條照順序狠狠地盯著春美的紀錄看。

「果然是這樣!」

他不禁叫出聲來。

「不是全部裡面都有嗎?」

接著他同樣看了四季實的紀錄一會兒,突然就踢開椅子站起身衝出走廊,跑到四季實的房間前面。

「我是弦矢!我要進去了!」

他說完後敲了下門,但沒等對方回答就逕自進入房裡。

「啊!」

四季實正巧在換睡衣,身上只穿內衣縮著身子蹲在床旁邊。

「讓我看一下那些燒到的書。」

「咦……?」

「你的書架不是起火了嗎?那時燒到的書——不,第二次的就不用了,我只要看第一次和第三次的書。」

「我、我就照原來的樣子放著……」

如她所言,書架上燒焦的三個地方,有明顯燃燒痕跡的文庫本依然照原來樣子擺放。

俊一郎首先從最上層書架中取出秋蘭送她的幾本書慎重地檢查。他確認了上面的某個敘述後便心滿意足似地點點頭,接著從第二層左邊集中擺著阿嘉莎,克莉絲蒂作品的地方,只挑出第三場小火災有燒到的幾本,確認他預期看到的某件事情。

這段時間裡四季實慌忙穿好睡衣,但對突然闖進來的俊一郎還是感到害怕,完全沒有要接近的意思。

「果然。」

不過那位當事者完全沒有留意對方的狀況,正沉浸於新發現帶來的興奮裡。

「那、那個……」

「也就是說,如果我把它倒過來……」

「不、不好意思……」

「喔?什麼事?」

明明是他擅自闖進別人房間,這發言實在太超過了。但此刻的俊一郎已經完全無法顧及四周情況。

「還會發生……火災嗎?書架又會燒起來嗎?」

「啊啊,這個倒不用擔心。」

他淡漠地如此回應,不過——

「不,看情況搞不好也可以用那一招。」

他馬上又說出相反的話,模棱兩可的回答讓她更加膽怯。

「四季實……?」

此時,紗綾香從半掩的門口探出頭。

「啊,弦矢先生……你在做什麼?」

她馬上就發現俊一郎,走進房間後,對眼前兩人不太尋常的樣子感到又驚又怕。

「四季實身上有發、發生……?」

「好!事不宜遲!你也來幫忙。」

不過,俊一郎催促搞不清楚狀況、呈現呆滯的兩人走出房間後,他就逕自走到西北邊的十三階樓梯。

「要怎麼做呢……等等,本人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吧。應該是這樣吧。還是得跟實際上一模一樣呀。」

他一邊低聲喃喃自語,一邊走下兩三階樓梯,然後又走上來,重複這個行為好幾次。

「那個……弦矢先生——」

「你,站在這裡。」

他不由分說地命令一臉困惑的紗綾香移動到樓梯上面數來第二階,接著又用右手示意四季實靠近。

「啊,等一下——你待在那邊一下。不先跟幫忙的人說一下,待會兒如果發生什麼事情就不得了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湊到紗綾香耳邊,悄聲說明自己接下來打算做的事情。

「啊?這是什麼意思?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不要管,就好好照我的話做就好。這樣應該就可以救她的命。」

「咦……?為、為什麼這種事情可……?」

紗綾香不肯罷休,但俊一郎不理她,直接喚四季實過來,讓她背對樓梯地站在最上層。

「你沒有心臟不好之類的問題吧?」

「我、我嗎?」

「嗯。還有其他容易發作的——」

「沒有什麼特別的……」

「那就好。」

俊一郎說完,突然伸出雙手用力推四季實的雙肩,把她從十三階樓梯上推下去。

「啊!」

「啊啊啊!」

四季實短短的叫聲,還有紗綾香接住她下墜的身體時發出的長長慘叫聲,在狹窄的空間中不停迴蕩。

「好,大家辛苦了。」

俊一郎從樓梯上方對兩人說,兩人表情一臉呆滯茫然地抬頭看。

「為、為、為什——」

「弦矢先生,這究竟是——」

兩人終於能開口時,俊一郎已經在思索另一個問題了。

應該要馬上繼續做嗎?不過,搞不好這樣反而沒有效果。還是等一天看看比較好嗎……不,還是先做一下好了。然後看明天的情況,就能確定這個想法到底對不對了。

決定方針後,他的臉上浮現微笑,不過那也僅是一瞬間的事。

下一步要做什麼呢?這需要好好想一下。

他臉上表情一變得凝重,就撇下兩人快步走回自己房間,拿起攤開在桌上的筆記本,只選了某個地方開始確認一些重點。

「弦矢先生……?」

過了一會兒傳來敲門聲,紗綾香有所顧慮地走進他的客房,後面還跟著四季實,但她只站在門口探頭看。

「那個……」

「怎樣?」

俊一郎發現紗綾香後,一臉被打擾的樣子回應她。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腦子裡還在想著其他事情。

「難道你發現什麼了嗎?」

「夢和小火災……這個沒辦法呀。」

「咦,這是什麼意思?」

「要點火嗎……?」

「等、等一下,弦矢先生……」

「不,如果是刻意做到這個程度,一定沒有用吧。難道沒有什麼嗎?沒有什麼比較適合的——」

俊一郎說完就環顧室內,此時他終於注意到紗綾香和四季實正牢牢地盯著自己看。

「兩人都請待在這裡。」

他用右手制止正想張嘴的紗綾香。

「聽好了,讓她到床上,不要讓她靠近多餘的東西,當然也不能讓多餘的東西靠近她。」

「多餘的東西是什麼?什麼意思呀?我、我聽不懂。」

「總之就是讓她一個人。不,你得在旁邊,就在這裡瞪大眼睛看著她。」

「你說要讓她一個人,又說要看著她。」

「也就是說,四季實看起來好像很無聊所以遞給她一本書,怕她會口渴所以拿飲料給她等等,這些事情都不能做。無論如何都不要靠近她。棉被和枕頭也要拿掉,就讓她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床上。其實最好是連衣服都脫掉比較保險……不過還是穿著好了。」

「我、我知道了。」

紗綾香完全屈服於俊一郎的氣魄,只有乖乖聽話的分。不過俊一郎一聽到她的肯定答覆後,就衝出房門朝大廳跑去。

俊一郎看著因為間接照明而顯得詭異的掛畫與雕像思索著。他謹慎地穿梭在大廳中,尋找有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東西。不是只有接下來的問題,後面的也需要事先準備。

不久之後,他終於找到正好合適的某樣東西,趕緊從大飯廳拿椅子來,放在某個陳列架後面,接著回到自己房間把紗綾香叫到走廊上,給她新的指示。

「現在不准問問題,我之後會再說明。」

「好……」

她似乎已經完全放棄追問,順從地點點頭。

「聽好了,這些話絕對不能告訴四季實。」

「弦矢先生,只要照你說的,讓她走過大廳就可以了吧?」

「這一點你一定要好好跟她說。其他什麼都不用講。我一離開房間,你就馬上跟她說明,接著就是照常走過來就好。我會利用那段時間做好準備工作。」

俊一郎確定紗綾香聽懂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後,就再次回到大廳,站到陳列架後方剛剛擺好的椅子上,等待兩人現身。

沒多久,四季實和紗綾香就從南側樓梯走下來,走在前頭的四季實表情顯得十分不安,一直盯著俊一郎藏身的架子方向看。在紗綾香的催促之下,四季實站在架子的一端,開始慢慢走到另一端,紗綾香也在她身後一同走著。

深夜的昏暗大廳裡,響起咯噔咯噔的腳步聲,更增添了無以名狀的緊張感。特別是四季實完全不曉得接下來自己將會遭遇到什麼,她僵硬的走路方式明顯傳來強烈不安。

俊一郎屏住氣息靜靜等待,四季實一步一步地靠近。然後就在此刻,她正要通過俊一郎前面時,他從架子上猛然推下某個東西。

「危險!」

「啊!」

紗綾香千鈞一髮地從陳列架前把四季實拉開,一秒鐘前她站的位置「碰!」地一聲響起沉重物體撞擊地面的巨大聲響。

「沒事吧?」

俊一郎從架子後方走出來,兩個人驚恐地看著在地板上滾動的那個東西。

「這是……?」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那個擺飾。」

「不是,這個我看了也知道……」

紗綾香似乎在等待俊一郎說明,她身旁的四季實也是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終於懂了。」

「咦……?」

「怪現象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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