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貓的國度 by 朱川湊人
2019-11-22 18:30
恍恍惚惚間,一張白嫩的小臉出現在眼前。
這是一張小嬰兒的臉,臉蛋的主人正在淡淡的暗色中酣睡着。他分不清小嬰兒的性別,但這嬰孩並未穿着時下流行的嬰兒套裝,而是裹着古風尚存的小小和服。
自己似乎正站在昏暗的房間裏,從上方俯視着嬰兒的睡顏。自己的身體似乎小了很多,但他心頭卻不覺奇怪,只是如痴如醉地凝視着眼前的小嬰兒。
真可愛啊,小寶寶。
志郎感嘆着。不對,是他接收到了這一聲感嘆。
甚麼?剛才那是……
志郎驚慌失措。
的確,他認為眼前的小生命非常可愛,但剛才那個念頭……這裏應該還有甚麼人,並且同樣對嬰兒產生了愛憐。到底是誰?對方的想法怎麼會傳至自己腦海?
真可愛啊……小寶寶,真好。
志郎已經無法分辨這到底是自己的想法,抑或其他人的念頭。
「做甚麼,你這妖怪!」突然,一旁的隔扇被用力拉開,一位身着浴衣的女子飛奔而入,「不許碰這孩子!」
志郎見那女子氣急敗壞地向自己衝來,本以為她會抱起嬰兒護在懷裏,哪知女子竟將志郎一把抱起。
不,那不是志郎。在這幅光景中,志郎已化作一隻白貓。
「你這妖物,去死吧!」
直到這一刻,貓還信着女人。在第無數次轉生後,它便一直同那女人住在一起,受了諸多照顧,相信就算她怒不可遏,也不會對自己做出過分之舉。
但就在下一秒,女人將貓投進了暗不見底的冰冷水井。貓在刺骨的水中不斷下沉,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接着又像倒帶般一氣浮上水面。
很難受……大量井水灌進它的耳朵和口腔,神志漸漸離它遠去。但即便身陷險境,小嬰兒可愛的睡顏仍然浮現在它腦海。
小寶寶,真的很可愛……
如果自己能夠逃過此劫,也想有個可愛的小寶寶啊……抱着最後的念頭,它沉入了黑暗。
真不知已經過去了多少年月。
當他再一次恢復神志時,頭頂上正響着絮絮的摩擦聲,周圍滿是泥土的芬芳。
身體的感官尚游離在遙遠之外,他嘗試着活動四肢,但身體似乎被困在類似箱盒的物體內,周圍一片黑暗。
來源不明的摩擦聲響個不停。
相當一段時間之後,他才意識到那多半是掘土的聲響,或許困着自己的箱盒正被掩埋在地下吧。
志郎索性耐心等待起來。他有一種奇妙的預感,頭頂的摩擦聲一定能將自己從黑暗中解救出來。
又等上一會兒,忽有幾絲微光透入,還捎帶了清新的空氣。囚禁着自己的盒子似乎有一角已經暴露在空中,這樣一來就算不假人手他也能最終脫困。
志郎在盒子裏用力舒展開來,當他抬頭頂上盒壁時,小小的囚籠輕易地裂了縫。他興奮地探出頭,立刻認出了眼前的熟悉面孔。
甚五郎!
志郎脫口而出,眼前的甚五郎則一臉訝異地盯着他。
這時候,志郎終於明白了。
這是夢。自己在夢中化身國王,分享着它一生的記憶。
被房東投入深井之後,國王化而為蛹。好容易被人從井裏撈起,又讓男主人收回到藏品庫中,後來橋本京三郎發狂燒了大宅,它本以為自己難逃火海,不知怎的竟潛入地下保住了性命。然後,當它再次睜開眼,所見即是將它掘起的甚五郎。
該怎麼做?夢中的志郎手足無措,但夢中的國王知道該為自己做些甚麼。
國王的半截身子還埋在蛹中,它就這麼靜靜地震動咽喉深處。終於,震顫發出的聲響溫暖了眉間和喉頭外部,就像小蟲來回爬動般滿是酥麻。
恐怕這種震顫再往高處提升,就能形成使特定空間炸裂的能力吧。不過國王將震動維持在極弱階段,朝甚五郎發射而去。
不同波長的兩股聲波從甚五郎的眉間和鼻頭侵入,在耳朵深處靜靜地聚為一束。微弱炸裂發生的瞬間,甚五郎露出了少許膽怯。
似乎傳來啪啦一聲響,甚五郎像要跌倒般一屁股坐下,然後又慢吞吞地重新站起來,它此時的表情似乎較方才有些許不同。
「哎呀呀,天空還真漂亮呢。」
甚五郎的第一句話還沒說完,志郎已經忍不住想笑。眼前的場景就像在看一部配了音的動物電影,充滿怪異的喜感。
「我說,你似乎和咱們不太一樣呢。」
志郎知道這只是一場夢,但夢裏的甚五郎正操着相當女性化的口吻,而且充滿強勢大姐頭的風情,這真叫他樂開了花。
「請問……你是我的……母親?」夢中的國王如此問道。
「母親?真遺憾,回答錯誤。你剛剛才從那隻蛋裏頭孵出來呢。」
「蛋……是甚麼?」
國王完全弄不明白。
自那以後,越來越多的家貓野貓從各處聚集至草原,國王則用弱化的聲波為它們實施「洗禮」。
洗禮的意義何在?就連國王自己也弄不明白。但它有一種感覺,自己正是為了繼承這一力量才會降生於世的,而將這種力量賜予同伴正是它此生的職責所在。
這種力量讓貓群重獲新生。
國王的聲波似乎能以某種方式作用於大腦,使貓腦在瞬間完成爆發性的進化。經過洗禮的同伴突然就能使用語言,它們迅速吸收各種新知,甚至能像人類一樣進行辯論商討。在這群非凡的貓中,有帶着紅項圈的路易,也有約阿希姆。
繼甚五郎之後接受洗禮的路易是貓群中的佼佼者。也不知它是出於何種心思,竟召集來其他同類,提出組建一個以國王為首腦的集團。恐怕這就是貓之國度的原點。
令人意外的是,那時的甚五郎一直和國王同住在空地中心的小島內。國王也說不上來甚五郎好在哪裏,但就是喜歡得不得了。
某天,國王這麼問甚五郎——
「母親……怎樣……才能有小寶寶?」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你老媽!那啥,你想要小寶寶?」甚五郎似乎有些為難。
「小寶寶……很可愛……想要。」
「這事兒估計辦不到。」
「辦不到……為甚麼?」
「因為啊,你既不是男生也不是女生呢。」
這句話深深地刺傷了國王。它突然感到一種憤慨,就像被誰強加了蠻不講理的過分要求。
「比起這事啊,你最好多留意路易那傢伙。它的腦袋瓜怕是轉過頭了,成天就知道胡思亂想。」
「路易它……很溫柔……胡思亂想……是指甚麼?」
「你也知道吧,它想組建一個貓的國度,你就是它的國王。」
「貓的……國度……那是……不好的東西?」
「當然不是,路易的想法也沒甚麼不好,但那孩子才剛有點兒頭腦就盡想着大得沒邊兒的東西,我看它往後總得惹出亂子。」
「母親的話……不太明白。」
「慢慢就會懂了。還有,我不是你老媽!」
隨着國王的追隨者逐漸增多,甚五郎的擔憂也與日俱增。
統領着貓之國的並非懵懂的國王,而是行使着實權的路易。它始終全力塑造着國王的神聖形象,卻又帶着自己的考量聚集部下。
國王很難理解路易的心思。
一言蔽之,路易極度不滿貓屈從於人的現狀。「這裏」的大地並不獨屬於人類,既然如此,貓族也理應享有在此自由生活的權利。雖不知路易心目中的「這裏」單指神音鎮,抑或整個世界,但總之這就是它獲得的「思想」。
時間再次推移,國王的身體突然出了異樣,從它胸口附近開始傳出近似鈍痛的不適。
就連國王自己也早就記不清楚,它究竟已經在這世上活了多長多久,但它從來不曾經歷過這般奇怪的疼痛。讓它形容,這就像是自己的心臟即將一分為二的撕裂之痛。
國王全然不解自己究竟出了甚麼問題,也就在這一時間,一直伴在國王左右的甚五郎也突然失去了蹤跡。
「母親……去哪兒了……」
路易答道:「屬下也不清楚,只聽說它似乎已經出了鎮子。
「不過屬下認為,這也並非壞事。那隻貓不珍惜從您那裏得到的能力,成為新種之後仍然放不下曾經的老日子。它不適應與我們為伍,或許離開之後反而過得更加幸福。」
國王直到最後也不知道,其實甚五郎是被路易逐出了群體,它被流放了。
路易骨子裏是個強硬派,它醉心於打造新種貓的國度,只要是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它會毫不手軟地從同伴中剔除異己。
路易第一個放逐的對象正是甚五郎。成為新種貓之後,甚五郎依舊不曾捨棄舊時自由隨意的性子,它的懶散隨性和路易理想中的貓國成員格格不入,這種礙眼的傢伙務必需要趁早剔除。
趁甚五郎在鎮裏散步之際,路易領着數十隻同夥對它發動了襲擊。甚五郎身寬力強,憑一己之力放倒了好些襲擊者,但對方貓多勢眾,靠着數量上的絕對優勢耗盡了甚五郎的氣力。最終甚五郎屈於集團之力,以不再接近小島為條件,算是撿回一條性命。
它同志郎的相遇多半正是那段時日,甚五郎遵照約定不再接近小島,退而選擇留在最近的場所繼續守護國王。
母親……到底……去哪兒了?
國王很怕。它害怕正在自己體內發生的異變,最為依賴的甚五郎又不辭而別,它完全沒了主意。
於是國王選擇再次將自己埋入地下。為了排除造成異痛的部分,它化而為蛹,在獯蛹中重新構築自己的身體。
前後大約有兩週時間,國王一直沉睡在地底,當它再次破蛹而出時,身邊竟跟了一隻小貓。
從現象而言,這無異於單細胞生物的自我分裂,但國王並不在意,它此時的喜悅已經無法以言盡書。本以為永生永世也無法擁有的小寶寶竟然憑空而現,一想到這裏它就快樂得無法自持。
國王第一次以一國之王的身份向貓群下令:找到甚五郎,把它帶回自己身邊。
哪裏用找,甚五郎就住在它的眼皮底下,志郎的家裏。任是路易心頭有千百個不樂意,最終也還是奉命將甚五郎領到國王跟前。
「快看啊,母親!來了這麼個可愛的小寶寶!」
小貓的白毛才剛長全,甚五郎見了自然也是一臉喜悅,還樂呵呵地為那孩子梳理皮毛。自然,這小貓正是王子。
「可我……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竟然有了小寶寶……不是很奇怪?」
聽了這話,甚五郎改而輕舔國王的臉頰。
「你說,小寶寶可愛不?」
「非常……可愛。」
「為了這孩子,你甚麼都願意做?」
「願意……我是這孩子的……家長。」
「那你就得好好當個稱職的家長。」甚五郎的聲音無比溫柔,「有得你忙囉。因為你啊,既是這孩子的老爸,同時又是它的老媽呢。」
有了甚五郎這句話,國王終於感覺至今為止的一切都得到了回報。能夠化蛹而眠的國王已經跨越了太過漫長的歲月,它早已尋不出哪裏才是記憶的起點,但它知道,自己已經在這世上停留太久太久,古老的記憶無處尋覓,它找不出自己降生於世的理由,為何而生,為何而活,它全然不知。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它有了小寶寶。
小寶寶的降臨終於讓它找到了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真是招人羨慕,不如我也去找個對象好了。」甚五郎看着小寶寶如此說道。
不久後,甚五郎就在志郎家裏邂逅了年輕的約阿希姆。其實約阿希姆本就是路易派出的探子,為的正是監視甚五郎的一舉一動。
王子保持着小貓的模樣,不再隨時間的流逝成長。
王子恐怕正是「願望」的產物,國王心唸着可愛的小寶寶,它的願望促成了意料之外的細胞分裂,進而生成了符合這一希望的生命體。照此看來,維持着幼貓姿態的小王子其實算是國王的特殊克隆體。
王子從何而來並不重要,有它做伴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幸福。
國王無論何時何地都和王子形影不離。小王子總想獨自探險,國王則寸步不離地護着它。
某一天,國王領着王子在空地裏散步,小傢伙照例淘氣地在密草間東跑西竄,國王在它身後追追趕趕,一不留神就出了森林。
就在不遠處,它遇見了一位人類的老媼。國王當然不知這年邁人類姓誰名啥,對方卻認出了國王。
「小松!」
老媼瞪着它,一聲驚呼。
國王恍惚記起,在數不清的年月之前,的確有人這麼叫過自己。它也記起,視線那頭的老媼正是將自己投入深井的女人。
它的心中沒有怨恨,只是充滿對故人的懷念。它一聲鳴叫,向老去的女人問好,老媼卻發出一陣悲鳴,帶着顯而易見的恐懼往遠處奔去。自己好端端地問候,對方卻像活見了鬼,國王心下自是不快,不過它也沒興趣同人類多加計較。
對待森林的闖入者也是一樣,雖然理應立刻排除潛在威脅,不過只要對方不打算加害它們,國王也都隨他們去。
很快,森林裏就來了侵略者。那是一名年輕的人類男子,他在森林邊緣的一塊區域又挖又掘,把草石全扔到一邊兒,只留下一塊光禿禿的泥土地。貓群怒不可遏,國王則只是對他發出一次警告,之後就不再多言。它知道,這名人類男子正照顧着甚五郎。
誰又能料到,正是這一小小的縱容招來了悲劇。當它趕去救助被殘虐人類捉走的同伴時,王子被那名男子的汽車軋死了。
「萬分抱歉……它突然就往外跑,自己朝那汽車撲去。屬下猜想,它一定是想憑一己之力保護大家的森林吧。」
負責留守的路易耷拉着耳朵,蜷縮着尾巴如此道來。
可惜它的話並未進入國王耳中。目睹王子悽慘屍骸的瞬間,國王的心被挖出一個巨大的窟窿。無論如何斟字酌句,也沒有任何語言足以形容那塊缺口之大之深。
胸口很痛。它在這世上徘徊得太長太久,長久得早已無法想像,但它卻是頭一回體會到這樣的情感。
「您放心,此仇必報,我們定會將那男子肅清。」
路易怒形於色。
「已經,夠了……不管那男人是死是活,孩子也回不來了……就此,作罷吧。」
說不恨那男子當然是謊話,可是啊,無論進行多麼殘酷的復仇,王子的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一方面也是為了整理心情,事發後不久國王也曾單獨出現在男子跟前,然而他的模樣沒有絲毫反省,反而撿起石塊向它砸來。國王只為這男子感到可悲。
「請允許我們進行復仇,這是我們的願望。」
國王已經記不起來,當路易如此請命時,自己究竟答了甚麼。
自降生之日起,國王首次有了空虛之感。沒有王子的世界,對它來說只是一具空殼而已。
它不知路易和同伴們究竟發動了怎樣的復仇,但它們的行動無疑將男子逼入了難堪的境地。某天,男子帶着惡犬進了森林。國王為了從犬牙下救出同伴挺身而戰,就在那時,它身體的某一部分被男子切破了。
傷情比預想的還要嚴重,它必須再度返回土中進行治療。
「忘了……那男人吧……復仇……沒意義。」
進入地下之前,國王這麼囑咐路易。
「別擔心,屬下想出了絕妙的方法,一定能將那男人打倒。大家全贊成這麼做。」
「別這樣……比起復仇……還是考慮如何能讓自己和同伴……活得更幸福吧……路易……你不是想組建……貓的國度嗎?」
「正是為此,那男人必須死。」路易毅然答道,「大家都由衷地感謝您。如果沒能遇到您,我們還將過着一成不變的日子……每個成員都愛戴您,為了您,我們絕不畏懼死亡。」
「不能死……死是……悲傷的。」
「放心吧,等您再次甦醒時,一切都會圓滿解決。」
路易斬釘截鐵地做了保證。或許是錯覺吧,國王能從它的表情中讀到一絲危險。而後,它為了療傷不得不化為蛹狀待在泥土之下,在此期間,不祥的預感應驗了。
「你要睡到甚麼時候?趕快起來!」
黑暗中突然響起甚五郎的喊叫,沉眠的國王立刻被驚醒。
「大事不好了!你珍視的同伴們已經接連着死掉了!」
國王當然無法想像外頭發生了甚麼,但它現在躺在蛹中,不僅沒法出聲說話,就連動一下尾巴也辦不到,它唯能默默傾聽甚五郎的慌張無措。
「就跟你說過吧!乳臭未乾的小子仗着半吊子的智慧亂來,危險得很……路易那傢伙,它把人類的嬰兒殺死了!」
國王的胸中傳來強烈的悲鳴。
「那傢伙弄錯了,它把對你的愛弄錯了。再這麼下去,你的伙伴就一個不剩了!唔……」
甚五郎似乎有些不適。
「真傷腦筋,我這肚裏懷了孩子,已經快生了……孩子的老爸已經不在了,等你出來之後,就由你來做它們的爸爸吧。這些小傢伙一定很可愛呢!」
然後,甚五郎的聲音不再傳來。
「已經……該和你道別了。」
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從地面上再次傳來甚五郎的聲音。對睡在蛹中的國王來說,時間不過只是一瞬,但對外面的世界而言,已經過去了不算短暫的日子。
「你也是個可憐蟲啊……等你醒過來之後,誰也不在了,全是路易造的孽。說不準啊,那傢伙其實是想獨佔你呢。」
甚五郎的話音聽來十分寂寞,它就用這種裝滿寂寥的聲音開始講述,將國王沉睡後發生的一切為它一一道來。
國王顫抖了。果然,當初真該對路易多加注意……事到如今已經無法挽回的局面讓它悔不當初。
「我也必須上路了……孩子們被路易捉去了,它說,想要孩子活命我就得去死……連這種命令都能接受,做父母的真是大笨蛋呢。唉,甚麼為人父母,真沒意思。」
「母親……」
國王在蛹中竭力擠出微弱的呼喚。
「我也就是耍耍嘴皮。好了,這下真得走了。你啊,要能早點兒出來就好了,真是個笨孩子。」
甚五郎雖似不滿,但它的話音中沒有絲毫怒意。
「母親!別去……不能去!」
國王拚命掙扎着,竭力想從蛹中掙脫,可是它的爪子還軟綿無力,只能在徒勞的嘗試中越發焦躁。
終於,蛹殼剝開了,外部的冰冷空氣魚貫而入。
它用力擠出蛹殼的裂縫,它看到了——路易,還有那名男子。
男子手中的鐵棒被它擊飛之後便慌忙向外逃竄而去。國王留在被樹木枝條層層包裹的房間裏,它和路易相對而視。
「母親它……怎麼樣了?」
國王此問讓路易的面孔瞬間籠上烏雲。
「那隻貓漂亮地完成了最後的使命……為了向那男子復仇,它甘願捨棄自己的性命。」
「說謊。」
從路易的身體中飄來陣陣血腥,那是繼承了甚五郎血脈的氣息。一切昭然若揭——路易殺了甚五郎的小孩。
國王發出聲波,炸破了路易的肚皮。
「為甚麼……我全是為了您……」
「我不需要,你的愛。你的愛,錯了,把大家都,害死了。」
「不對!大家是為了您甘願獻身,大家都很高興!」
「是你,命令它們去死。」至今未有的激烈情感越發高漲,在國王心中捲起巨大的漩渦,「而且你,把毫無關係的,人類的小寶寶,殺了。」
「這全是為了您!」
「照你所說,我到底,算是甚麼?我為大家,帶來了甚麼?」
它忽然想到了王子。王子的身子小小的,軟軟的,還有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國王穿過枝丫走出小島,那男子恰好拎着一根木棒向它走來。
一切的一切都因這名男子而起。沒有他,甚麼也不會發生,大家還會平靜和睦地生活在一起。就因為這男子的到來,一切都……
國王和男子四目相對,它有太多情感恨不得傾瀉而出,但自己的所說所想終究也無法傳達給對方吧。
國王心頭的千言萬語最終凝結為簡短的嘶吼。
「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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