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直到午後時分，麗子才終於把房間收拾得像個樣子。

收工之後，麗子在二樓稍事休整。她將自己拋進床鋪，漫無邊際地琢磨一番志郎的反常後，開始昏昏欲睡。陽台的滑門開着，麗子半夢半醒地躺了大約一刻鐘。

「喵！」

乍然而起的貓叫打破了麗子的淺眠，她反射性地一蹦而起，睡眼矇矓地一番張望。似乎有貓咪在打架，而且戰況似乎相當激烈。麗子走上陽台，尋找着聲音的來源。

鬥毆現場竟然就在志郎家的前庭。四五隻貓激烈地廝扭在一起，不住發出淒厲的咆哮。

不，不對，仔細一看，是一隻貓被另外四隻圍攻，而被圍毆的對象竟是——

「甚五郎！」

麗子脫口而出，甚五郎也隨之扭頭看向麗子。

糟了，別分心啊！

這時候呼喚它的名字真是大大的失策，就在甚五郎分心的瞬間，兩隻貓同時朝它撲去。失去平衡的巨大身軀像皮球一樣滾倒在地，亮出了薄弱的肚皮。對方瞄準甚五郎的弱點，一氣發動攻擊。

麗子慌忙衝下樓，提起靠在廚房一角的掃把飛奔出去。

貓群繼續着激烈的打鬥。比起對戰，不如說這是一場私刑，四隻貓輪番攻擊着孤立無援的甚五郎，用利爪抓扯着它的身體。

「你們！快住手！」

麗子掄起掃把就朝四隻貓打去，她下手很輕，不用擔心把貓咪打痛。圍着甚五郎的貓群正全神貫注地實施私刑，根本就沒注意到突然出現的麗子，直到掃把招呼到各自身上，它們才大驚失色地四散跳開。

「四對一逞甚麼英雄！一群膽小鬼！」

麗子迅速抱起甚五郎，一手繼續揮舞着掃把。一旁的野貓回敬着低沉的咆哮，遠遠地包圍了麗子。

「吵死了！都一邊兒去！」

麗子故意用力跺腳，大幅揮舞着掃把驅趕貓群，普通情況下它們早該逃之夭夭才對。

然而這些貓不但不逃，還一貓身子躲過掃把，徑直朝麗子懷中的甚五郎撲來。

這些孩子怎麼了？

這些貓咪不太正常，它們甚至打算連同自己一併攻擊。

麗子將甚五郎緊緊抱在懷中，小心翼翼地往後退。眼下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躲進家門再說。

她拚命揮舞着掃把嚇唬對方，然後算準時機猛一轉身，朝房門飛奔而去。

在麗子伸手握住門把的瞬間，赫然發現腳邊有一團灰色的物體。那是一隻拴着紅色項圈的花斑貓，正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坐在門前。和麗子目光交會時，它發出一聲再普通不過的貓叫。

如果麗子有閒暇稍作回憶，她就會認出這只花斑貓，包括它項圈上的「Lui」，以及自己曾用頭繩拴在它脖間的惡作劇。

「抱歉了！」

麗子抬起右腳，用腳尖將擋路的花斑貓挪到一邊，接着迅速開門閃進屋內。

門外不停傳來貓爪划過門板的刺耳聲音，好一會兒之後抓撓聲才慢慢減小，最終安靜下來。看樣子它們終於散去了。

麗子瞅着甚五郎，溫柔地撫摸它的頭頸。

「已經沒事了……真是好久不見。」

甚五郎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笨拙的嗚咽，像是在回應麗子的問候。

「話說回來，你傷得真不輕，到處都是傷口……乖乖地別亂動。」

麗子將甚五郎抱上二樓，開始為它擦拭傷口。

就算甚五郎比通常的貓咪來得壯碩，但仍然頂不住四對一的圍攻，它全身都已佈滿大大小小的傷，有幾處還相當嚴重。

「還是找醫生看看比較好吧……」

麗子開始往傷口塗消毒藥水，甚五郎吃痛地低叫一聲，從麗子的膝頭逃開了。

「乖，不好好消毒可不行。」

麗子朝它招招手，甚五郎卻只是呼嚕呼嚕地在屋裏轉來轉去。

「別鬧，快過來！」

麗子只好強行抱起不停繞圈的甚五郎，用力把它按在自己膝頭。甚五郎掙扎一番，終於認命地老實起來。

「我說啊，你們還真是亂來，下回打架記着要一對一地來。」

麗子繼續擦拭着傷口的血跡，然後一一消毒。

話一出口，麗子立刻意識到剛才的情形實屬怪異。雖說她對貓咪的習性並非了如指掌，但至少知道野貓歷來崇尚獨立，若非必要絕不會相互扯上關係。

比方說散步，野貓會竭力避免遭遇同類，如果正巧有其他生物出現在自己的必經之路，它們會一直埋伏在一旁，等對方離開之後方才現身。野貓正是靠這樣的方式確保自己的自由和安全，遇到同伴打架它們也會刻意避開，所以說，一對一才是野貓打架的常態。

然而，甚五郎卻被四隻野貓同時襲擊。對方的目標十分明確，它們沒有相互廝打，而是一致針對甚五郎發動攻擊，它們明顯結成了同盟。

普通的野貓能做到這一步嗎？像這樣站在同一戰線相互協作，野貓真的能辦到嗎？

當然，貓群有自己的生態，麗子對此並非一清二楚，不能斷言它們絕不會協同合作。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就算有協力對敵的貓群，又有甚麼奇怪呢？

「好了，消毒完畢。」

麗子將甚五郎放下地，它呼呼地哼哼着，繼續在屋裏打轉，不時會停下來蜷成一團，伸出舌頭舔舐傷口。

如果有伊麗莎白項圈就好了，麗子想像着甚五郎帶着形似燈罩的保護項圈的模樣，不禁撲哧一笑。

「好久不見了，你還是一樣胖乎乎的。」

麗子感慨地看着在房間裏轉圈的甚五郎，它似乎比上回見面時更胖了，特別是肚子，簡直……

「不會吧，甚五郎！」

麗子終於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她不敢置信地抱起甚五郎，輕輕摸了摸它的肚子，甚五郎慌忙扭動身子迅速掙脫了。

說真的，麗子被驚呆了。雖然不敢相信，但這真是千真萬確。

「甚五郎……你、你是女孩子啊？」

顛覆性的發現讓麗子有些好笑。

真是鬧了大笑話，他們自始至終都以為甚五郎是隻公貓，沒想到完全弄錯了。而且，現在甚五郎還懷了小寶貝。

「嚇我一跳……完全沒想到呢。」

自己真是太草率了，單憑第一印象就擅自決定了甚五郎的性別。的確，像甚五郎這般肥胖的貓咪性別特徵並不明顯，很容易鬧笑話。志郎多半還完全沒有察覺吧，今天晚上得打電話糾正他。

「喵……」

尚未平復驚訝的麗子還將甚五郎圈在雙臂間，它不明所以地舔着麗子的指甲。

「對了，招待你吃些東西吧！」

舌頭粗糙的觸感讓麗子回過神來，她起身為甚五郎準備食物。既然有了小寶寶，就必須好好攝取營養。

「奇怪，我記着是放在這裏啊……」

麗子打開志郎存放貓糧的櫃子，翻找一陣卻並未看到類似的物品。麗子又下樓去廚房找了一轉，依然無功而返。

「抱歉啊，現在家裏沒吃的。我這就去給你買，稍等一會兒行嗎？」

麗子回到二樓，房間裏卻已經沒有甚五郎的影子。

「咦？甚五郎，甚五郎——」

麗子找遍房間的角落，始終沒能發現甚五郎的蹤影。

「去哪兒了啊……」

麗子又張望一陣，卻有了別的發現——原本一直擱在陽台上的飼料盤不見了，甚五郎和約阿希姆的飼料盤都不見了。

為甚麼收起來了？

通電話時好好問問他吧。

麗子稍作逗留後離開了志郎的公寓。當她發動汽車慢慢前進時，發現有好幾隻貓咪正跟着汽車一道奔跑起來。

麗子不禁暗暗想道，真是群可愛的小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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