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香坂，偶爾也陪陪我吧。」

第二週星期三的傍晚，志郎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仲本蹭過來一臉認真地做了個喝酒的動作。

志郎的公司有一條規定，每月的第二和第三個星期三是「無加班日」，除了特殊情況，理論上要求全體職員準時下班。加上最近也不景氣，要是特意選在這一天加班，反而會讓人說閒話。

「抱歉……今天有要緊事，必須趕回家去。」

「都在幹嘛了？你最近很難約啊。」

仲本拍拍志郎肩膀，半真半假地抱怨着。雖說名義上叫作「無加班日」，實際上每月這兩天已經成了陪同客戶或者朋友上酒館的「飲酒日」。

「怎麼，和女朋友約好了？」

「啊，差不多。」

志郎笑著作答，事實當然並非如此。

不為別的，今天正是志郎和國王的決戰之日。

和國王展開最終決戰，舞台無疑正是那座小島所在的空地，而包括路易在內的貓群定會誓死鎮守那裏。

說到底，貓骨子裏仍是野獸，它們是擁有利爪和獠牙的狩獵專家，超凡的速度和輕盈的身姿也讓人類倍感棘手。面對單獨作戰的約阿希姆，他已被折騰得夠嗆，當然，心有顧慮也是原因之一。之後遇上路易一群的圍攻，別說反抗，他光顧着逃命都來不及。

第二輪肉搏戰讓志郎徹徹底底地體會到貓群的強大。以一敵三或許勉強有幾絲勝算，若是換作數十隻貓的圍攻，憑一己之力必敗無疑，所以他必須借助奧斯瓦爾德尖銳猙獰的獠牙和強健的體魄。雖說它是個大吵大鬧的蠢蛋，卻也是志郎唯一的依靠。

就理想狀態來說，志郎希望能花上更長時間訓練奧斯瓦爾德，將它調教為服從命令的強大戰力。可是留給奧斯瓦爾德的時間只到這週末為止，他必須儘快做出了結。今天解決不了就換明天，明天解決不了還有後天，總之必須在送走奧斯瓦爾德之前切實幹掉國王。一切結束之後就把完成任務的大狗送回犬舍，自己則像以前一樣過回平靜安穩的生活。

「那，我先走一步。」

「哼，趕緊滾回家去吧，幸福的傢伙。」

志郎輕輕給了仲本肩頭一拳，轉身走出辦公室去。

幸福的傢伙嗎……虧他說得出口。

志郎當然明白，毫不知情的仲本並無惡意，但他無法壓抑心頭的焦躁。歸根溯源，一切都是仲本那輛車惹出的事端——當然，這只是毫無道理的遷怒而已。

志郎步出公司大門，就見同科室的兩名女子正蹲在一旁。

「在幹甚麼呢？」

志郎好奇地走到兩人身邊，卻頓時啞口無言。

「香坂先生你看，很可愛吧。」

兩人正在逗弄的東西，是一隻貓。它雪白的身子上散佈着黑色的斑紋。

「這孩子一點兒也不怕生，還舒服得打呼嚕呢。」

那貓任她們撓着喉頭，一副陶醉享受的模樣。

志郎看着這隻貓，脊背一陣發涼，他心裏有一個揮之不去的荒唐念頭——這傢伙也是國王的爪牙嗎？

不，這種假設太過荒謬。想想這裏距離神音鎮有多遠吧，乘電車都得花上四十分鐘呢。

可是已經有路易的先例。

路易出現在距離神音鎮遙遙之外的鄰鎮，監視着在咖啡店裏和麗子共商大事的自己。而後，那一天深夜它就率領部眾出現在自己跟前。

那種情況下，它如何能夠一路追蹤自己？犬類千里尋主的故事並不少見，難道貓也擁有同樣絕倫的方向感？

志郎怔怔地盯着被撫弄着脖頸的奶牛貓，他總感覺在住家附近見過和它十分相像的傢伙，不過或許只是自己神經過敏而已吧。

志郎提心弔膽地抬起手，慢慢朝那奶牛貓伸去。

「啊！」

兩名女子同時驚呼。

眼見志郎的手逐漸靠近，那貓翻過身子就朝他一爪揮去。

「怎麼突然……小貓咪，你怎麼了？」

奶牛貓低伏着身子，朝志郎發出充滿敵意的咆哮。女子們不知所措，一臉膽怯地在志郎和貓咪之間看來看去。

「香坂先生，流血了！」

其中一名女子從自己包裏摸出手帕，想為志郎擦拭傷口。

「不用了，不礙事，不是甚麼大不了的傷……看樣子我被討厭了。」

志郎裝出平靜的口吻，心裏卻已經炸了鍋。不用懷疑了，這傢伙的確是國王的手下，竟然連公司周圍也有它的眼線。

它從幾時開始就埋伏在這裏？昨天？今天？又或許，它從更早之前就一直待在這裏監視着自己？

事到如今，志郎才意識到自己仍然低估了國王的神秘力量，那傢伙到底是甚麼？它——當真是貓？抑或，它根本就是一隻超出人類認知的妖怪？

志郎告別兩名女子，獨自一人走向車站。

國王到底是個甚麼東西都不要緊。不管它是何方神聖，自己必須得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殺了它。

殺了它……

志郎走在通往車站的洶湧人潮中，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相同的詛咒。

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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