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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千魂 by 高銘

2019-11-21 18:14

  當陌生人說出那幾個字的時候,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透過禮拜廳殘破的門窗和四面漏風的牆壁望出去,教堂周圍和村子裡到處都是遊蕩的死人。

  一千個嗎?

  我再度擔心起了張嵐。

  「嗯……你是說,這是那本書真正的名字?」

  他點了點頭:「是的,當《千魂書》的持有者說出這本書真正名字的時候,它才會甦醒。」

  「甦醒?」我腦海中湧現出無數惡魔從書中跑出來的場面。

  「對,甦醒。」他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書,「這個世上的每一樣東西都有著它真正的名字。至於我們平時所稱呼的,只是人類給它們取的名字罷了。而只有當某樣東西的真正名字被說出來後,它才會醒來,就如同有人叫你的名字你會回過頭尋找聲源一樣。這本書也是這樣。所以,我說了,只有當你叫出它真正的名字時它才會甦醒,並且接受你的支配,否則你甚至無法打開它。」

  的確是他說的那樣,因為剛才我從火中把這本書取出來後企圖打開它,但是沒成功——書頁彷彿徹底地黏合在一起了。

  「現在,它甦醒了。」說著陌生人舉起那本羊皮書。

  我看到了,黑暗……不,《千魂書》那黑色的封皮不再是死氣沉沉的樣子,而是呈現為……呈現為一種流動的狀態。是的,真的是在流動……那看起來好像……好像不是紙張和油墨,而是一潭黏稠黑水在緩慢地蠕動,或者說,是有什麼東西在那潭黑水之下緩緩地游動。

  是錯覺嗎?我快速地眨了眨眼定睛看去,它還是原來的樣子——無字的黑色封皮。

  「好像有什麼東西……」

  「你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不,你沒看錯,它被喚醒時就是這樣的。也只有當它被喚醒後才可以打開。」陌生人把書放回膝蓋上,輕鬆地翻開了黑書的封皮。

  我屏住呼吸等待著將會發生什麼奇異的事情。





  什麼都沒發生。





  任何奇異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既沒有古怪的生物從中飛出來,也沒有光芒在閃爍,什麼都沒有。

  就是這樣嗎?

  等等,好像不對!

  隱隱的,我聽到一些聲音。那是什麼?那彷彿是……悲戚的呻吟、痛苦的哀號?那些混雜在一起的聲音並不是來自《千魂書》,而是聽起來很遙遠,聽起來是……是那些「復活」的死人所發出來的!

  我猛地轉過頭看著門外的游屍,它們似乎也在望著我。

  是的,這若有若無的聲音就是從它們那裡傳來的。

  在悲鳴中還有什麼別的聲音……是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喃喃低語,縈繞在我耳邊揮之不去的喃喃低語,那聲音在低聲訴說著無盡的痛苦和掙扎。

  我怔怔地瞪著雙眼,空洞地看著門口方向,心臟因恐懼到極致而緊緊縮成一團,把所有的血液都擠出心房……

  啪的一聲,來自地獄的聲音戛然而止。我那本已飄散的靈魂此時一下回到了體內。

  「啊!」我醒過神後驚恐地回過頭盯著《千魂書》。

  它被合上了。

  陌生男人平靜地看著我,緩緩說道:「我想,這回你應該很清楚了吧?它是活的。」

  我驚魂未定地點了點頭,但是心裡卻湧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渴望,渴望能夠支配那令人發狂的、人類能力之外的力量。

  「好了,我想你知道得已經足夠多了。最後我再留給你三個問題,你問吧,什麼問題都可以,哪怕是我的隱私。」他輕鬆地笑了笑後迅速恢復到冷冷的表情,「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浪費這三個問題,想好再問,我可以等。」

  說完他把手輕輕地扶在那張弩上。

  我飛速地瞟了一眼門外,心裡想著此時張嵐在什麼地方。我猜她一定隱藏在這附近,也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她會來救我嗎?應該會!不過在這之前,我要想辦法再拖延一下。

  「你……剛剛說過,你在這個島上已經殺了不少人,你不怕被發現嗎?」

  「不怕,那些人來到這裡一定不會跟家人和朋友說真話的,肯定隱瞞了事實。而租船給你們的人是我的手下,只要他們守口如瓶,那麼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將被埋沒。」說完他抓起弩拿在手裡。

  我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腦子飛快地計算著該怎麼辦。

  我可以跑,但是時間恐怕不夠,我需要一秒……不!兩秒!從我坐的位置到禮拜廳門口十多公尺,一秒鐘不夠,至少需要兩秒以上的時間,我才能跑到門口,並鑽進那群游屍中而不會被弩箭射中。在這之前,如果沒有足夠的時間,我恐怕逃不掉他的遠程攻擊。眼前的這個人絕不會是第一次使用手裡的武器,應該練習過很久,所以逃跑要找準時機才是關鍵。

  可問題是,現在這種情況沒有任何時機——他一直緊盯著我。

  「好吧,我問第二個問題:既然你準備武器了,為什麼不用槍呢?那不是更方便嗎?」

  他撇了撇嘴:「這個問題很沒水準,不過我還是會按照說好的回答你。槍的動靜很大,也許你會說消音器一類的裝置,可是你沒用過槍,你不清楚一點——槍是需要保養的。不要被電影裡那些劇情騙到:一個人從頭到尾拿著一把槍爬過雪山、下水游泳、在沙漠打滾後,那把槍還能百發百中……那是騙人的。越是複雜的機械越容易出奇怪的問題,相比較而言,簡單機械倒是不會這麼嬌氣。就現在的環境考慮,弓、弩這類冷兵器遠遠比槍要強得多。更重要的是,假如你們看到有人中彈而死,恐怕你們會全員逃走,因為實力過於不對等會讓你們產生強烈的畏懼感。所以,我沒選擇槍枝。」說完陌生人點了點頭,「你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我看著他把弩橫置在膝蓋上毫無表情地看著我,心裡萬分焦急,難道張嵐不打算救我嗎?如果真的是那樣,我該怎麼辦?

  看來目前只有硬著頭皮繼續問下去了。

  「嗯……我……呃……那個……」由於大腦一時混亂,我想不起該說些什麼。

  「你……打算這樣嗯嗯啊啊到天亮嗎?好吧,那我多等一會。」他笑得很開心。

  「我在考慮還有什麼是特別值得問的……」這時,在我視野的邊緣似乎有什麼東西蠕動著,很近。

  我不錯眼珠地用餘光分辨著。

  那是……楊帆!

  楊帆?

  他的屍體在地上抽搐著、蠕動著……我知道,他在「復活」,而陌生男人似乎並沒有留意到這點。

  嗯?怎麼可能?楊帆的屍體痙攣幅度並不小。

  飛快地分析之後我懂了。

  篝火,熊熊的篝火正好在他和楊帆的屍體之間,火焰擋住了他的視線,所以從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我所看到的。

  機會來了!

  我謹慎地一邊用視線的餘光留意著楊帆的動作一邊問道:「好吧,我想好了我要問的最後一個問題。」

  「好,那麼,請講。」陌生人依舊溫和地笑著。

  「請問……」我儘可能控制著語速以掌握好時間,「有一點我沒搞明白:你說你在我們來之前就到這裡了對吧?」

  「是的,我比你們早到了兩天。」

  「可是我們差不多已經把這個島轉遍了,卻沒看到你的船,難道你是被私人飛機空投來的?」

  「當然不是!假如你沿著海岸走到這個島東南角的話,你會發現那裡有很多礁石,它們一直延伸到海裡很深的地方……」





  這時,我看到楊帆的屍體已經掙脫了捆著腳腕的布帶,正掙扎著企圖站起來。





  「……那其實是人工堆出來的礁石群……」





  現在嗎?不,再等等,我還需要幾秒鐘。





  「……堆在那個地方的目的是掩飾一個通向陸地的防空洞,而我的船……」





  現在!





  「楊帆!快跑!!」我轉過頭,發了瘋似的對著楊帆那具正在站起來的屍體大喊!

  陌生人先是愣了一下,接著連身都沒起,迅速隔著火焰對準楊帆的屍體射出了弩箭。

  非常準。

  就是這個!我要的就是這個!





  機會來了!





  我借助蹲踞的姿勢雙腿發力猛地彈起身體向著門口狂奔而去。

  「渾蛋!」陌生人在身後狂暴地咆哮著。

  他很清楚自己被耍了。

  成功了!第一步成功了!

  我不敢有半點鬆懈,拚命跑向門口,因為這只是第一步。

  雖然我不清楚那個獨臂的傢伙是怎麼上第二支弩箭的,但是我認為他上弩的速度一定不會很慢,否則他絕不可能選用這種武器!

  還剩下最多四公尺!

  大腿上的傷口在起跑的瞬間已經被撕裂,劇痛像一把鐵錘般轟擊著我的神經系統!

  還有不到三公尺的距離!

  身後傳來了一聲悶響。

  那是什麼?楊帆屍體倒地的聲音?

  兩公尺。

  我似乎聽到了身後弩箭的破空之聲。

  一公尺。

  是風聲,弩箭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襲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它就擦著我脖子下方、靠近肩膀的地方飛了過去。

  沒射中?我來不及多想,一頭撞開擋在門口最前面的幾具屍體衝了出來。

  「渾蛋!」禮拜廳裡再次傳來陌生人的咆哮聲。

  我已經衝出他的射程了。

  安全了。

  暫時。





  我不敢停留,繼續狂奔著。迎面而來的是呆滯、僵硬的一具具游屍。這比噩夢還要恐怖,但諷刺的是,我卻是安全的,在一群死人當中。

  終於,在小漁村和樹林的交界處我停了下來,躲在一個廢墟坍塌出的淺洞中瑟瑟發抖。

  但恐懼感不是來自剛剛的生死逃亡,而是眼前的景象。

  天空的烏雲已經散去了,細得好像魚鉤一樣的上弦月掛在天空,用暗淡而冷漠的微光照著這個早已被遺忘的地方。現在整個村落裡已經到處都是一些行動遲緩的死人在遊蕩,它們其中有些早已腐爛得不成人形,僅僅只是在殘破歪斜的肢體上掛著一團血肉模糊的內臟而已。此時,它們卻都因某種邪惡的力量被重新賦予了行走的能力,並被召喚到這裡,猶如木偶般僵硬地遊蕩著。遠遠看去,這裡彷彿一個大型社區在舉辦著什麼活動,但空氣中瀰漫著的腐爛和變質的味道則說明這並非是活人社區,而是場屍體派對,是惡臭與腐爛的狂歡。

  眼前的這一幕,已經遠遠超出了噩夢所能製造的景象。

  這是地獄。





  從教堂方向傳來了憤怒的吼聲:「滾開!你們這群失敗者、沒落者、愚蠢的下等生物、蛆蟲!滾開!」伴隨著怒吼的是踢打聲以及骨頭的斷裂聲。

  那是陌生人的聲音。想必他是因為失去了到手的祭品,正在狂暴地拿那些死人發洩。

  我稍微鬆了口氣,努力思考現在自己該怎麼辦。

  目前這種情況我出去必死無疑,頂多能利用遊蕩的屍體和他周旋很短的一段時間,然後依舊被他幹掉——因為這個人有著豐富的殺人經驗,這是我必須面對的一個難題。另外,他除了那支弩外,恐怕還有其他武器,比如槍枝。我認為很可能他有——那番關於武器的言論鬼才會相信!而且這個獨臂人準備得很周全,有可能連夜視儀這種東西他都會帶在身邊……假如真是這樣,逃到樹林裡恐怕對我更為不利。因為如果他有夜視儀,那麼他就可以在很遠的距離內直接射殺我,恐怕我到死都看不到他的所在。所以,現在去樹林不見得是個好主意,我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險……這樣看來,在開闊的地方還是相對安全的,至少我能看到他在什麼地方。可是,我要怎麼戰勝他呢?那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聽著!我知道你還在這附近!所以你一定聽得見!我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即便你躲到天亮,我一樣會殺了你!你這個卑鄙的、狡猾的毒蛇!骯髒的老鼠!下賤的蠕蟲!」

  他還在咆哮著,我緊張地蹲在原地分辨了一下聲源:離我有一段距離。這稍微讓我安心了一點。

  「你躲吧!你藏吧!如果天亮之前我還沒找到你,我將離開這裡,然後這地方會被颱風襲擊!你繼續縮在角落裡發抖吧!我會派人封鎖這個島的整個海岸!等到你沒有食物的時候,你可以吃屍體,吃草根,吃你能找到的一切東西!等到那時候你會後悔沒被我殺掉的!渾蛋!你好好藏起來吧!」

  他說得沒錯,我該怎麼辦?現在拖下去也許能暫時躲過危險,但是他不會就此罷休的,剛剛他所說的不是詛咒,也不是嚇唬我,而是一個預告。這樣的話,即便他現在不殺我,我遲早會死在這裡,並且名字出現在那一頁上,遲早。

  該怎麼辦!

  怎麼辦!

  我抱著頭拚命把身體縮成一團,腦子裡一片混亂。

  「我不想被殺,也不想死在這裡,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辦。」

  我無聲地反覆念叨著,腦袋幾乎快炸開了。





  猛然間,一個聲音傳來:「……藏在樹林裡。」





  是張嵐的聲音!

  我驚喜地抬起頭四下尋找著。

  沒有人。

  她藏在我附近嗎?

  「張嵐?」我輕聲地在黑暗中呼喚著她的名字。

  沒有回應。

  「張嵐?你在哪裡?」

  依舊沒有回應。

  「你在哪裡?我看不到你。」

  四周一片寂靜。

  是幻覺嗎?

  我緊張地仔細聽著,沒有任何聲音。





  沒有聲音?這不對!





  陌生人剛剛還在咆哮著踢打那些游屍,而現在卻沒有一點聲音了,難道他剛剛聽到我叫張嵐了嗎?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個好兆頭。

  還是離開這裡的好,他很可能發現我的所在了。

  就在我弓起腰準備起身出去的時候,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那……似乎很重要?是什麼?

  我慢慢退回來蹲在原地,仔細回想著剛剛那一閃而過的是什麼。

  那是……明白了!我想明白了:現在還不能出去,絕對不可以。

  因為陌生人也許的確聽到了剛剛我呼喚張嵐的聲音,雖然我的聲音並不大。不過憑那幾聲輕微的呼喚,他不太可能就此精準地發現我的藏身之地,倒是很有可能正警覺地四處搜尋著,並且屏住呼吸等待著我再次發聲。所以現在出去才是個錯誤!我應該繼續藏在這裡等一會,伺機而動。

  過了好一陣,他再次咆哮了起來:「裝神弄鬼嗎?哈哈哈哈!來吧,我早已見識過什麼是地獄,你以為我會怕這個嗎?別出來!渾蛋,躲在你的角落裡繼續發抖吧!渾蛋……」

  果然,我推測得沒錯。假如剛才冒冒失失地跑出去,恐怕我現在已經死了。不過,張嵐的聲音是怎麼回事?那是幻覺嗎?但我好像真的聽到了張嵐的聲音,她是說「藏在樹林裡」嗎?為什麼要藏到樹林裡?難道……等等,這句話似乎是後半句,好像是張嵐曾經開過的一個玩笑,原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藏在樹林裡……藏在樹林裡……藏在樹林裡?

  藏在樹林裡!

  我突然想起來了!那是她曾經講過的一個笑話,原話是「把樹木藏在樹林裡」。

  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把樹木藏在樹林裡!





  當陌生人的咒罵再度響起的時候,我聽著聲音分辨出他的距離後,小心地從棲身地溜了出來,進了樹林。

  但是我並沒進入樹林深處,而是站在樹林邊緣緊貼著一棵樹望向教堂方向。

  朦朧中,那個獨臂男人好像還在踢打著遊蕩的死人。

  於是我開始做準備工作——先找到一具屍體,換上它的衣服。

  我知道這很噁心,但是也許這是獲勝的唯一辦法。我不想逃走,就算有辦法逃走我也不想逃走,這不僅因為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還因為我無比渴望得到那本書的力量:被一千個靈魂護佑著,擁有驚人的能力和一帆風順的未來。





  沿著樹林和荒村邊緣找了一圈後,我發現這裡的游屍大多腐爛得不成樣子了,而且還散發著陣陣難以形容的氣味——那不僅僅是臭味,還有別的什麼味道,我說不上來,但聞起來很噁心,而且揮之不去。

  這時我看到了一具滿身泥土的屍體,看起來它好像剛從墳墓裡爬出來,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跟我身高和體形都差不多。而且,它身上的那件寬大的秋冬外套比起其他屍體來要完好得多。

  我決定用它。

  慢慢地,我走近了那具屍體。它呆滯地站著,除了輕微的晃動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它們真的不會攻擊人嗎?雖然陌生人說過,並且此時此刻他正在拿游屍發洩也足以證明他沒撒謊,但我心裡還是忍不住嘀咕。

  我站到這具屍體的斜側面。

  現在,除了需要克制住來自心理上的恐懼之外,還要克制住來自生理上的強烈反應。我儘可能不去看那張腐爛成一團的臉,顫抖著伸出雙手去解它的外衣鈕扣。





  當手指觸碰到它的外套時,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因為外套的麵料摸上去黏糊糊的。

  伴隨著第一個滑膩的鈕扣解開,一股更加強烈的腐爛氣息撲面而來。我的胃突然劇烈地翻騰起來。我暫時停住手拚命壓制住嘔吐感好讓自己一會能繼續下去。

  隨著越來越多的鈕扣被解開,衣服裡面的樣子逐漸暴露了出來——那是我無法想像的一幕:屍體原本穿著的襯衫、毛衣基本都爛成了碎塊,慘白的肋骨像某種機械裝置一樣整齊地排在一起,透過它們可以看到胸腔裡面是空的,想必胸腔內的器官已經因胸膈膜爛光了而掉到了腹腔。而腹部的皮膚早已蕩然無存,從腹腔內一堆暗色的黏團中露出一截黑色的什麼東西掛在了腰帶上,也許是腸子——它散發出另一種幾乎能讓人崩潰的惡臭……

  那味道快令我發瘋了嗎?不,我能這麼做肯定已經瘋了!天啊!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只要把衣服弄髒,行動遲緩地混在那些游屍中不就可以了嗎?

  「乖乖地按照計劃來吧,你的衣著看起來還是和死人有很大區別的。而且,那個獨臂的陌生人認得出你的衣服。」內心深處的那個聲音安撫並督促著我。

  我渾身打著冷戰繼續往下解著鈕扣,還剩最後兩顆了。

  突然有什麼東西落在了手背上,這差點令我叫了出來!我神經質地猛烈地甩動著手臂企圖把那個東西甩掉,但是它依舊黏在那裡並沒有被甩掉。我壯起膽子定睛看去,那是一攤黏團一樣的……眼球!我顫抖著把它蹭在旁邊一棵樹幹上,回過身緊咬著牙快速解開了最後兩顆鈕扣。

  這時,從教堂方向傳來的劈砍和怒罵聲突然消失了。

  我知道時間緊迫,所以顧不上再多想,快速把那件秋冬外套從屍體身上扒了下來。接著隨便找了一些散落在地面的棕櫚葉,把襯裡簡單擦了擦,然後把這件黏糊糊的外套套在了身上。

  瞬間,我全身的汗毛都奓了起來,胃裡劇烈地翻騰著,食道和喉嚨被胃酸燒得火燒火燎地痛……我還是沒能忍住嘔吐。

  「不要出聲音,一聲都不要出!」

  我儘可能地張大嘴把胃裡那些黏稠的東西都噴了出去……





  當空空如也的胃已經再無可吐的時候,我掙扎著扶住一棵樹仔細地聽了聽。

  憤怒的罵聲再也沒響起來,恐怕陌生人此時已經開始仔細地搜索我了。

  「做得很好,不過你的時間不多了,還差最後一步。」

  是的,還差最後一步。

  我覺得自己已經虛弱得沒有力氣走更遠了,僅僅換了個方向後,蹲下身扒開落葉和雜草,翻出下面潮濕的泥土,把它塗在臉上、頭髮上、脖子上……

  十分鐘後,一個未死的「游屍」站在了荒村的邊緣。

  我看不到陌生人在什麼地方,教堂前只有緩慢移動著的死人。

  他去哪裡了?

  我猜他也許正藏在什麼地方,也可能是去樹林裡了,或者,回到禮拜廳了。無論如何,他此刻肯定正在什麼地方窺視著伺機而動。我想取勝必須冒險試試看,否則下場不是被殺掉,就是在這個島上被活活餓死。

  我再度往袖管裡縮了縮握住長匕首的那隻手,忍著腿上的傷痛,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入荒村。

  黏糊糊的外套蹭在皮膚上非常難受,除此之外,我再也沒有任何感覺。

  自從剛才吐完之後,我的嗅覺就已經喪失了,根本聞不到那種令人噁心的屍臭。與之對應的是我的心臟,它似乎不再有溫度,冰冷而機械地一下一下跳動著,僅僅是為了維持我還有一口氣而已。

  這是因為恐懼到極致了嗎?也許吧,畢竟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是我從未想到過的,我也從未認為自己能做得到。

  但是,要嘛活著,要嘛死。我不想死,所以我沒有選擇。

  這將是唯一的機會。





  一路上我小心而謹慎地保持著身體的僵硬和步伐的緩慢,儘可能模仿著那些活死人,並且避免直線移動,而是緩慢、混亂地兜著圈子——否則誰都會一眼就從人群中識別出我是活人。

  還有大約五十公尺的距離才能到達禮拜廳,我開始低下頭走,因為眼睛會暴露我的偽裝——沒有一具游屍會有黑白分明的眼睛,它們的眼睛看起來都是模糊一團。

  依舊沒有看到他,他在哪裡?我眯著眼睛看著腳下的泥濘。

  這時,一個人影從我身後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完了!完蛋了!他發現我了!

  我停下腳步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著最後一擊。

  時間彷彿已經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整個世紀那麼長。

  但是,我並沒有等到那致命的一擊。

  難道……

  我慢慢睜開眼,看到陌生人的背影就在我的面前不足兩公尺的地方,他就停在那裡警覺地傾聽著。

  原來他並沒識破我的偽裝。

  但,假若我繼續站在原地則很可能會被發現!而且我無法在他高度警覺的狀態下從袖筒中抽出長匕首,那動靜太大了!他一定會發現的!

  既不能進攻,也不能站在這裡,更不能轉身跑……那麼,只能往前走!

  我屏住呼吸,硬著頭皮維持著原先的步態,緩慢向前挪動著,同時還稍微側過身讓他無法看到我的臉。

  慢慢地,我離他的背影越來越近了。

  兩步。

  我祈禱他不要回過頭。

  一步。

  但願我身上那作嘔的屍臭能夠隱藏住我的身份。

  平行!現在我和他處於平行狀態,他就在我的右側。

  他依舊沒有發現我。

  我硬著頭皮踉蹌著繼續向前走去,不能轉彎,不能停下。而前面就是禮拜廳的正門。

  離禮拜廳越來越近了,身後卻沒有任何動靜。

  要回頭確認一下嗎?

  不,不可以,這太危險了!

  前方零零散散的有一些活死人。也許,當我走到它們中間的時候可以回頭確認一下?

  好吧。

  我抑制住內心的恐懼與焦慮,蹣跚著繼續緩慢移動著。這短短的幾十公尺,我走了大約十分鐘——也許是好幾年。

  當確定自己繞到一具游屍的後面時,我壯起膽子回頭看了一眼。

  遠處的陌生人此時正側對著我,仔細地盯著什麼地方在看。

  他好像發現了什麼,是張嵐嗎?她現在在什麼地方?被這些復活的死人嚇壞躲起來了?

  我不清楚,但很顯然,我現在自顧不暇。

  陌生的男人小心謹慎地朝著剛才所注視的方向走去。

  我回過頭看了一眼禮拜廳裡,在離篝火不遠的地方放著一個掛滿零碎的大包。

  看著那個包和熊熊燃燒的篝火,一個大膽的念頭湧了上來。

  我決定進去,假如我能從他的包裡找到兩樣東西中的任何一樣,那麼我得勝的機率又加大了!

  「上天一定是眷顧你的!」

  是的,我開始相信了。





  再次確認了那個獨臂屠夫還在留意著遠處的目標後,我側身擠過活死人,進了禮拜廳,一瘸一拐地跑到火堆旁。

  《千魂書》就醒目地擺在大包旁邊,我本以為陌生人會帶著它。不過現在拿著這個東西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因為它太重了,不適宜攜帶。所以,在糾結了幾秒鐘後,我扭過臉不再去看它,而是打開了那個巨大的登山包。

  我希望能在裡面找到一支槍,或者其他什麼遠程武器。

  包裡除了衣物和食品之外,真的還有幾本雜誌——看來殺人對他來說只是某種形式的消遣。

  這個包又大又深,找起東西來很不方便,我知道自己時間緊迫,於是索性拎起包把全部東西都倒了出來。

  我沒去翻,而是用眼睛快速在那些雜亂的東西中尋找著。

  沒有槍,的確沒有槍。於是我又開始找另一樣東西——陌生男人曾經說過,他有快速生起篝火用的燃油,我需要那個。

  一個亮藍色的小鋼瓶映入我的眼中,它有一個中號的杯子那麼大,看起來形狀很奇怪,並且在旋蓋上還帶有安全扣。

  是它嗎?

  我撿起鋼瓶推開安全扣,擰掉蓋子聞了聞。

  沒有任何味道,這是為什麼?

  緊接著我明白了,我沒有了嗅覺,當我穿上這件死人的衣服後就沒有了嗅覺。於是我小心地倒了一點瓶中的液體在手上,仔細看了看。

  看起來,這應該是可燃油料。

  鋼瓶是一個油壺。

  我把油壺夾在腋下繼續在那堆雜物中尋找著能用的東西。

  一把帶有腕套、能夠摺疊起來的小冰鎬吸引了我的目光,它那鋒利的鎬尖看起來很不錯。

  這時,一支弩箭夾帶著風聲擦身而過。

  糟了,被發現了!一定是我在火堆前的動作被火光放大後映到了門外!我來不及回頭看,拔腿就向後門跑去。

  身後沒傳來咆哮或者怒罵,不過隔了大約兩秒鐘的時間,第二支弩箭幾乎擦著我的右肩膀飛了過去。

  雖然沒有大礙,但是那一記輕微的刺痛嚇了我一跳,隨著手臂的抽搐,藏在袖筒裡的長匕首滑了出去!

  糟透了!

  我衝出後門來到小庭院,不假思索地沿著院牆邊的小門跑進甬道,在中途看準一處坍塌的牆缺口後單臂撐了一下,翻身跳出牆外。

  身後傳來了第三支弩箭釘在牆上的聲音。

  連續三枝箭都沒射中我?難道他並不擅長使用這個?不對,一定還有別的原因!此時我已經離開了教堂,回到荒村中了。

  「很好,樹木又置身於樹林中了。」

  我把油壺掛在腰上,三下兩下撕掉了身上那件滑膩的秋冬外套,迅速混跡於成群的活死人中——現在我身上的短袖襯衫看起來已經和死人們穿的衣服沒什麼區別了,都是同樣骯髒,並且破破爛爛,也許還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屍臭——假如我能聞到的話。

  我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陌生人正遠遠地站在教堂的牆邊,把弩的後托夾在腋下上著第四支弩箭。

  他的動作很嫻熟——簡直是飛快。

  但很顯然他失去我這個目標了。

  我稍微鬆了口氣,儘可能和游屍保持著同樣的速度往更遠的方向走了幾步。腦子裡想著他為什麼沒能射中我的問題。

  幾分鐘後,我知道答案了。那也正是這個人的弱點。

  之前的幾次射偏——包括我利用楊帆屍體起身時逃出來射向我的那枝箭,並非是他不熟悉弓弩或者發揮失誤,而是距離。

  我猜,那個東西只能在較短的距離內才會有精確度,距離遠一些則會出現不小的偏差——畢竟那不是一支大型弩,只是一個小手弩罷了。從目前來看,它的有效精確距離應該在十公尺左右,最多不超過十二公尺。除此之外,單臂對他來說是個嚴重的問題。假如他在跑動中射擊的話,沒有另一隻手臂托住弩身掌握平衡,那麼他將無法保證所射出弩箭的精確度。但假如停下來則又會拉開更遠的距離。而且在跨越一定高度的障礙時,單臂恐怕……按理說他不應該犯這種錯誤,但是,他的確犯了,現在他所面對的問題都是他未曾想到的問題。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我認為只有一種可能:他不認為會發生追逐或者追殺——也就是說,他那令他驕傲的經驗使他過於自信了,同時他也就失去了應有的優勢,造成了目前的結果。

  也許那就是我成敗的關鍵。

  我的機會來了,但該死的是,我唯一的武器丟在禮拜廳裡了。

  「不,你還有。」那個聲音在提醒我。

  真的嗎?我在身上摸索著。

  當我把手插到褲子口袋裡時,指尖碰到了一個什麼東西。我把它拿了出來。

  那是一個半透明的塑膠小扁盒,透過蓋子能看到盒子裡靜靜地躺著一支細小的注射器,注射器的針頭上扣著一個白色的塑膠套子。

  嗎啡,是陳平留給我的嗎啡。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不過在這之前,我需要想辦法消耗掉陌生男人的全部弩箭——他現在正端著弩在游屍中尋找著我。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一舉一動。





  現在就故意引起他的注意嗎?

  不,目前的距離太遠,他不會傻到現在就射擊的。

  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冒險嘗試一下。

  我借助游屍作為掩護,緩緩向他靠近。

  還剩三十公尺的距離了。

  不行,還是太遠。

  隨著和陌生男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我的心臟緊張到了極點,因為我很清楚這時哪怕一點差錯就可能徹底慘敗,而那意味著死亡。

  二十公尺,我背後的襯衫已經濕透了。

  十五公尺,他還未發現我,可是不能再近了!

  猛地,他把頭轉向我,抬手扣動了發射扳機。

  吃驚之餘我快速閃身躲到一具游屍後面,稍作停頓後,向著大約兩公尺外的另一個游屍跑去。





  我不停地利用游屍作為掩護來回移動著,每一次都有弩箭帶著勁風追過來,但並未射中。看來我對弩箭的射程估計的沒錯,現在情況正一步步接近我所訂下的計劃。目前為止我雖然還毫髮無傷,可我知道這是一場賭上性命的死亡遊戲。

  沒一會,我發現自己再次換位時已經沒有奪命的弩箭射來了。

  他沒有「彈藥」了嗎?

  不,很可能他還有一支,並且準備留到最後給我致命的一擊。

  我再次連續兩次快速換位。

  依舊沒有弩箭追蹤而至。

  不管這是機會還是圈套,我必須試試看了。

  我藏在游屍身後低頭看了看腫脹不堪的左手,用牙齒拔掉套在針頭上的塑膠套,把注射器握在右手心裡藏好,站了出來。

  陌生男人就在不遠處平靜地看著我,他的手裡抓著弩,箭槽是空的。不過我留意到他的腰上掛著著一個什麼東西,看起來那好像是……小冰鎬?真可惜,看來他追出禮拜廳之前把這個也帶著了,那本來是我看中的武器,我差點就得到它了。

  「沒有彈藥了吧?」雖然嘴上在挑釁,但是我保持著高度警覺緩慢地向他走去。

  他沒吭聲。這時我看清了,他嘴裡叼著一根弩箭。

  正因為如此,這個獨臂的傢伙才沒扔掉手裡的弩。





  眼前這個人需要多少時間能掛上一支弩箭,並且拉開弦?

  「最多兩秒。」

  現在我離他有多遠?

  「不到十公尺。」

  我沒再猶豫,盡全力忍著劇痛繃緊腿部肌肉,發了瘋一般向他衝了過去。

  幾乎同時,我看到他把弩的後托夾在了腋下。

  我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他乾淨俐落地從嘴裡取下弩箭搭在了箭槽上,動作驚人地嫻熟。

  一秒鐘。

  已經足夠近了,我一躍而起。

  弩弦已經被拉滿,他穩穩地抬起手臂對準了我。

  糟糕!

  我盡力向前伸出腫脹的左手,五指張開擋在面前,而握著注射器的右手拚命對準他的身體左側用力刺了下去。





  他扣動扳機了嗎?





  我的視線被我的左手擋住了,看不到。





  當握著注射器的右手感到了重重的反作用力後,我立刻把拇指按了下去。同時,左手手掌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他的弩沒等被彈出箭槽就被我的手頂住了。

  我條件反射地抽回左手,那支未能射出、釘在我掌心的弩箭被甩飛了。

  他怒吼了一聲,抬腿把我踹出老遠。

  一瞬間,我看到了,看到了插在他腰間的注射器。

  注射器的推桿被推到底。

  成功了。





  伴隨著後背的疼痛,我眼前竄出無數金色的光點,嘴裡也泛出了濃重的血腥味。我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斷了,這傢伙力氣太大了,居然能把我一腳踹飛!若真面對面打鬥的話,就算我沒有這一身的傷痛也休想打得過他。

  「快!爬起來,快跑!還沒結束!」

  是的,還沒結束。我顧不上胸腔的劇痛以及眼前依舊模糊一片,掙扎著站起身,踉蹌著沿著牆壁跑向禮拜廳正門。

  現在離嗎啡生效還有一小會兒時間,這段時間內,他腰間的那把冰鎬足以在我的腦袋上鑿出好幾個洞來,我必須先拉開距離。

  身後傳來了他的聲音:「你以為這樣就能殺了我嗎?」

  從聲音的距離來看,這個傢伙正在追趕我。

  很好!

  我慌亂地推開擋在門口的游屍,跑到火堆旁,從腰間取下了油壺。

  只要在地上倒一些,然後再把他引誘到那個位置,一個火把就能解決這個劊子手。

  門外傳來他的怒罵聲,聽起來離門口非常近。

  把燃料倒在地上只需要幾秒鐘……糟糕!我那腫脹的、流著血的左手根本推不開油壺蓋子上面的保險扣!

  他的聲音更近了。

  我急得滿頭大汗,慌忙中油壺掉在了地上。

  他離門口更近了!

  我撿起油壺,用左臂和身體牢牢夾住,右手用力去推那個該死的保險扣。

  喀嗒一聲,油壺打開了。

  他也許就在門口了,來不及了!這種油壺的瓶口很小,根本無法在這麼短時間內倒出足夠的油料在地面上。

  怎麼辦?

  計劃要失敗了嗎?

  等等!還有一線生機!

  我迅速擰開蓋子,仰起頭,灌了一大口油料在嘴裡。

  揮發性燃料特有的刺鼻氣味一下子衝進鼻腔,嗅覺瞬間恢復了。而我顧不上去擦被嗆出的眼淚,匆忙地把瓶口朝下。

  油料稀哩嘩啦地被倒在了地上。

  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此刻他就在門口。

  他的速度怎麼會這麼快?難道……嗎啡沒生效?

  沒等倒完我就撒手扔了油壺,從火堆中抓起一根正在燃燒的木棍,回過頭看去。

  陌生的男人正一臉慍怒地慢慢走向這裡。隨著一步一步地接近,他隨手扔掉了弩,把手腕伸進腰間冰鎬的腕帶中,牢牢握住冰鎬的手把。

  喀的一聲,他甩動手臂把摺疊的冰鎬打開了。

  我向後退了幾步,讓開地上的那攤油。

  他越走越近。

  嘴裡的燃油嗆得我幾乎無法用鼻子呼吸!我拚命克制住想吐的感覺,並且儘可能收縮雙頰不讓他發現我口中含著東西。

  陌生人走到那個小小的陷阱前停住了,然後緩慢地繞開,站到一邊。此時他臉上已經不再有情緒,而是平靜地看著我。不過從他的姿勢看,他已經做好了隨時衝刺的準備——那獨臂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你,叫什麼名字?」他在問我。

  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緊張地看著他。

  「不,別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認為,你值得我記住。在今晚你所做的一切的確令人印象深刻。」

  油料那刺鼻的氣味嗆得我幾乎堅持不住要吐出來了。

  「也許,當這一切結束後,我會在這個地方為你豎起一座墓碑,你真的值得我尊敬……」

  他在幹什麼?為什麼不衝上來……我明白了,他在享受,享受著最後的勝利時刻。

  「……那個卑鄙的黃海怎麼可能是你的對手?你能面對我,真的不是偶然。我真的很欣賞你,但很可惜,我需要神選者的身份,因為我想重新做一個選擇,那是我當初認為不需要的選擇……」突然,他毫無徵兆地衝了過來。

  我注意到他的左腿有些發軟,是嗎啡在起作用。

  那給我贏得了足夠的時間!

  我舉起火把,用力收縮腹部,把嘴裡的燃料全部向他噴了出去!

  瞬間,火在他的胸口和臉上燒了起來。

  他踉蹌了一下,停下腳步瘋狂地拍打著身上的火焰。可扣在單臂上的冰鎬不但妨礙著他的動作,同時也在反過來傷害著他。

  他憤怒地號叫著,企圖甩開弔在手腕上的冰鎬。

  似乎火還不夠,是唾液稀釋了油料嗎?這樣下去他也許真的會撲滅!我反身找到油壺,把剩下的全部灌進嘴裡,對準他再次噴了出去。

  轟的一聲,他的上半身頃刻就變成了一個大火球。此時他已經顧不上冰鎬,而是倒在地上胡亂翻滾著,企圖壓滅火焰。

  我咧著嘴,擦了擦下巴,小心地向後退去。果然,不出我所料,幾秒鐘後這傢伙滿地亂滾引燃了倒在地上的那攤油。

  又是轟的一聲。

  我知道,他完蛋了。





  火舌跳躍著,像是活物一般在他身上遊走著、燃燒著,把衣服變成蒸騰的灰燼後,又開始吞噬他的皮膚。

  一股難聞的焦煳味在空氣中散開。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心裡沒有一絲快意。

  這景象太慘了。

  幾分鐘後他不再翻滾,而是掙扎著站了起來。

  我驚恐萬分地看著眼前這個正在燃燒著的人艱難地朝著我走了兩步。

  火焰中傳來了他最後的聲音,接著他又維持了僅僅幾秒鐘的站立姿勢,就頹然倒下,四肢開始抽搐、痙攣。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耳畔依舊迴響著他最後的詛咒。

  「我會在地獄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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