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陳年往事

　　「白施主，請坐！」

　　面對來訪的白玉京，癡和尚似乎沒有任何意外，微笑著請白玉京落座。

　　癡和尚的禪房非常簡單，與白玉京就這麼在桌前對坐，這一次癡和尚甚至連茶都沒有準備，也沒有讓知客僧進來，整個禪房便只留下了白玉京與癡和尚兩個人，留足了談話的空間。

　　「小子冒昧而來，還望大師不要見怪。」

　　落座之後，白玉京率先開口道。

　　「老衲本就在等白施主，何來冒昧。」微微一笑，癡和尚緩緩說道：「今日禪辯之事，老衲也已聽說了，白施主有慧根，老衲甚感欣慰。」

　　「大師謬讚了，只是取巧罷了，不登大雅之堂。」

　　擺了擺手，白玉京隨即轉移了話題：「大師說，是在等我？」

　　「白施主，雖為天魔傳人，可卻有情有義！林城主與你有恩，適逢其會，既然看到了幫她打開心結的機會，白施主自然不會錯過。」癡和尚也沒掩飾，逕直開口道。

　　心中微微一動，白玉京便頓時明白了過來，這位癡和尚看似什麼都的管，可實際上，卻比任何人都看的通透。

　　無論是准自己入藏經閣，還是讓自己參加辯難，每一件事都絕不是的孤立存在的。

　　特意讓慧苦主持辯難大會，並且讓自己與林雨晴參加，便是要讓自己借此機會，察覺到其中的蹊蹺，猜到慧苦的身份，然後等自己主動來找他。

　　沉默了片刻，理清腦中這些思路，白玉京頓時躬身向癡和尚行禮道：「大師何以教我？」

　　「世間萬事，皆有因果！想要解開如今的結，還需從五百年前說起。」

　　癡和尚緩緩開口道。

　　靜靜聽完癡和尚的話，白玉京才終於弄明白了，當初的起因。

　　慧苦，本名，林庭，乃是極道神庭的外門弟子，只是天資聰穎，為人又極擅於鑽營，雖然僅僅只是外門弟子，可卻想盡辦法從極道神庭之中盜取了大道傳承，並且殺死了一位極道神庭的真傳弟子，奪取了一件神兵！

　　事情敗露，林庭逃出極道神庭，拜入天魔教，憑藉著本身的能力，很快又成為了天魔教的長老！

　　極道神庭與天魔教數次大規模的衝突，其實根源都在於林庭的挑唆！

　　隨著時間的推移，百餘年後，林庭的實力越來越強，漸漸成為了天魔教的左護法，地位崇高。

　　這個時候的林庭野心勃勃，試圖打破三大聖地之間的平衡，選擇從玄道觀入手，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林庭騙取了玄道觀弟子杜月英的芳心，誘使杜月英背叛了玄道觀，並未為他生下一女，便是林雨晴。

　　也正是因為林雨晴降生，玄道觀這才察覺到杜月英的背叛，勃然大怒之下，轉而聯合極道神庭，再次圍殺林庭！

　　只是此時的林庭，卻是學冠三家之長，實力滔天，硬生生在玄道觀與極道神庭兩方的圍殺之下，殺出了一條血路。

　　然而，在追殺林庭的過程中，天魔教竟然也發現，林庭在天魔教也是三心二意，屢次出賣天魔教中人，從玄道觀與極道神庭之中牟利！

　　如此一來，林庭便為三家所不容！

　　這個時候，林雨晴才剛剛七歲！

　　林庭與杜月英拚死保護林雨晴，一路逃到了大禪寺之中！

　　正常情況下，林庭這樣的魔頭，自然是進不得大禪寺的，可林庭卻狠心拋下了林雨晴，讓林雨晴裝作被遺棄的孩子，這才被大禪寺的僧人帶入寺中。

　　至於林庭，更是手段滔天，竟然瞞過了大禪寺的僧人，藏在了藏經閣之中。

　　也是這個時候，林庭遇到了癡和尚。

　　癡和尚發現了林庭，可卻並沒有點破林庭的身份，反而裝作不知，引導林庭參悟佛經。

　　只是，那時候的林庭哪裡看的下去佛經，一門心思將心神都放在了對於藏經閣中各種秘藏典籍之上。

　　如此一來，極道神庭，玄道觀，天魔教，以及大禪寺四家頂尖勢力的傳承，便都被林庭所得。

　　林庭固然天資過人，可如此強行參悟各家絕學，卻也終究還是吞下了苦果！

　　林庭在修煉大禪寺絕學的時候，走火入魔，幾乎毀了藏經閣。

　　一旦敗露了行跡，林庭立刻便招來了大禪寺高手的圍攻，那一戰同樣打的昏天黑地，雖然陷入圍攻之中，可林庭卻是出乎意料的強悍，當日佛主不在寺中，合寺上下，竟然無一人是林庭的對手。

　　眼看著林庭要毀掉藏經閣，逃出大禪寺之時，癡和尚出手了！

　　在此之前，癡和尚似乎只是一個尋常的僧人，雖然對於佛法造詣極深，可卻不通修行，縱然是大禪寺也沒知道，這位禪辯無雙的大師，竟然無師自通，硬生生從佛經之中，悟出了無上大道！

　　癡和尚點出林庭走火入魔之事，並且輕易抓入了林庭的破綻，引得林庭心魔發作，自行崩潰，幾乎爆體而亡！

　　然而，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癡和尚再次出手，以佛法化解了林庭身上的戾氣，將重傷瀕死的林庭救了回來。

　　只是同時化去的，還有林庭一身的修為！

　　一日之間，林庭便從那個縱橫無敵的合道強者，變為了連半點元氣都調動不了的普通人。

　　經歷了生死，又廢掉了一身修為，林庭卻彷彿大徹大悟，決意皈依佛門！

　　癡和尚親自出面，將林庭收入大禪寺，法號，慧苦！

　　只是，此事卻也還遠沒有那麼容易了結！

　　極道神庭，天魔教，玄道觀的高手，接踵而來，要求大禪寺交出林庭。

　　又是癡和尚出面，點破了林庭修為已廢，又願意交出一切寶物，說出所有秘密為條件，換取林庭父女的性命！

　　那時候的癡和尚，展現出了強大的實力，再加上林庭的確修為已廢，這個條件也便被各方所接受了。

　　只是杜月英卻因為背叛宗門，要被玄道觀押回館內處置！

　　這是玄道觀的私事，縱然是癡和尚也插手不得！

　　杜月英與林雨晴母女抱頭痛哭，可林庭卻始終不發一言，默認了這個結果。

　　拋妻棄女，遁入空中。

　　而杜月英，被帶回玄道觀，不久之後，便被處死！

　　只是林雨晴卻因為年幼，寄養在了玄道觀，而且，因為杜月英的死，玄道觀，對於林雨晴也多有補償，不僅傳了林雨晴大道傳承，而且，願意將林雨晴收入玄道觀，作為親傳弟子。

　　只是，林雨晴性子卻極為倔強，堅決不肯拜入玄道觀，並且在十六歲那年，便離開了玄道觀。

　　昔年，林庭雖然與天魔教，極道神庭都有仇怨，可身在其中，卻也一樣有不少故交，昔日的恩怨，隨著林庭遁入空門，煙消雲散，可對於林雨晴，卻總還都有一份香火情。

　　所以，林雨晴先後，分別在極道神庭，天魔教，都居住過不短的時間。

　　林雨晴天資聰慧，修行速度同樣很快，年紀輕輕便踏入了破虛之境，只是，林雨晴卻始終認為，三大聖地與天魔教，都不是她的家，便再次遁入江湖之中！

　　林雨晴行事亦正亦邪，很快便在天下闖出了諾大的名聲，並且親手建立了無罪之城！

　　那個時候，林雨晴還未踏入合道，其實無罪之城的名聲也並不大，只是，因為林雨晴的身份，無論是天魔教，還是三大聖地對於她都頗為寬容，是以，雖然林雨晴行事偏激，可卻依然還是讓無罪之城漸漸站穩了腳跟。

　　之後，林雨晴踏入合道，無罪之城這才真正列入了天下頂尖勢力的範疇之中。

　　林雨晴恩仇必報，之後與三大聖地，天魔教也都有接觸，只是最終，卻也漸漸淡出其中，漸漸形成了如今的格局！

　　三大聖地與天魔教之戰，林雨晴也同樣並未參與其中。

　　只是這麼多年來，林雨晴卻始終無法原諒林庭，在林雨晴看來，林庭欺騙母親的感情在先，面對危機之時，拋妻棄女在後，卻說什麼遁入空門，四大皆空，著實罪不容赦！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林雨晴成熟之後，卻也漸漸意識到，昔日林庭廢掉了一身修為，借助癡和尚的庇護，遁入空中，未必僅僅只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林雨晴這個女兒！

　　當初，若不是林庭廢掉了修為，與各方化解了恩怨，林雨晴一個小女孩，如何能夠活下來？

　　他的確拋棄了妻子，可對於這個女兒，卻的確是有愛的。

　　林庭一生縱橫，手段陰狠，得罪過的人，數不勝數，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夠為林雨晴營造出這麼一個安全的成長環境？

　　甚至於，昔日，林庭究竟是真的大徹大悟，決意放下一切，遁入空中，還是權衡局勢，最終做出了這個決定，也都還是未知之數！

　　可無論怎麼樣，從林庭遁入空門，到如今，也已經三百餘年過去了，昔日的恩恩怨怨，也總該消散了。

　　無論當初的林庭如何，如今在大禪寺修了三百餘年的林庭，也已經真正成為了有道高僧慧苦。

　　林庭曾是合道強者，即便廢了修為，生命也遠比尋常人悠長，可如論如何，到了如今，也已經是大限將至，用不了多久，便會圓寂！

　　在他死之前，癡和尚也是希望，林雨晴能夠打開心結，父女之前，消弭怨恨的。

　　而他們本身想要化解，是很困難的，所以，白玉京這個被林雨晴帶到大禪寺來的人，便成了一個最好的媒介！

　　正因如此，癡和尚才說在等著白玉京來。

　　靜靜聽完這些，白玉京心中，也同樣不勝唏噓！

　　他之前，一直覺得，自己無依無靠，無父無母極為可憐，可如今，看看林雨晴的生平，卻也一樣極為可憐！

　　深吸了一口氣，白玉京這才緩緩問道：「我該怎麼做？」

　　「林城主之前，在三大聖地與天魔教之間，一直沒有選擇任何立場，如今卻因為你，捲入其中……白施主是否想過，是為什麼？」

　　癡和尚卻是不答反問道。

　　微微一怔，白玉京也很快想到了這個問題。

　　林雨晴與三大聖地，以及天魔教的關係都很複雜，有恩，有也仇！

　　也正是因為這種複雜的關係，無罪之城才能獨立與三大聖地與天魔教之外而存在。

　　正常來說，林雨晴的確沒有理由介入這些事情。

　　可如今，林雨晴卻替他出口，便等於真正捲入了其中，這件事，如今想到，也的確有些蹊蹺。

　　一時間，白玉京也不禁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癡和尚也不催促，便這麼靜靜等著。

　　「因為林庭？」

　　過了許久，白玉京這才試探著開口道。

　　「阿彌陀佛！」

　　癡和尚緩緩答道：「林庭之事，的確對於林城主影響至深，無論是創建無罪之城，還是如今捲入這件事，都與此有關！」

　　「林城主始終認為，正是因為三大聖地，天魔教彼此爭鬥不休，這才導致了她父母的悲劇！所以，她一直想要改變這一切，無罪之城，便是這樣的一種嘗試。」

　　眼皮微微一跳，白玉京也不禁微微點頭。

　　無罪之城，不問來歷，不問出身，一視同仁，只要踏入了無罪之城，便能得到庇護，遠離外面的一切恩怨是非，這不正與林庭當初的經歷很像嗎？

　　倘若當初，就有一個無罪之城這樣的地方，是不是，林庭便可以避入其中，之後的一切悲劇也不會發生？

　　這才是林雨晴創立無罪之城的執念啊！

　　那麼，順著這個思路，往下理，就要容易很多了。

　　林雨晴之所以，介入其中，勢必是因為，如此下去，很可能會影響到無罪之城！

　　一旦天魔教徹底覆滅，無罪之城便可能要受制與三大聖地，再難做到之前那種完全獨立的狀況。

　　極道神庭！

　　心中猛然一動，白玉京卻是驟然反應了過來，極力推動覆滅天魔教的，恐怕就是極道神庭！

　　如今，三大聖地之中，最強盛的也是極道神庭，又依附於皇權，一旦天魔教徹底覆滅，極道神庭，恐怕便會呈氣吞山河之勢，一統天下！

　　到時候，就算是大禪寺，與玄道觀，恐怕也只能偏居一隅了！

　　這是林雨晴不願見到的結果！

　　甚至也是大禪寺與玄道觀不願見到的結果，所以，天魔教一戰之後，天魔教明明已經分崩離析，可卻依然沒有徹底覆滅，如白玉京這樣的天魔傳人，也同樣活了下來，恐怕也正是有這樣的因素！

　　除了極道神庭之外，另外兩大聖地，未必便真的想要看到天魔教滅亡！

　　想明白了這一點，一切線索便都徹底清晰了起來。

　　林雨晴的態度，癡和尚的態度，甚至包括陵江水府一戰之後，為何雷聲大雨點小，任由白玉京從容離開，這一切便也都有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