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被討厭的勇氣 by 岸見一郎 / 古賀史健
2019-11-20 19:11
否定心理創傷
進了書房,年輕人仍然像貓似的微微駝著背,在房裡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為什麼他對哲學家的論點表現出抗拒排斥的態度呢?原因很明顯。他從小就缺乏自信,不論是出身或學歷,甚至外貌都讓他有強烈的自卑感。或許也因為如此,他變得有點過度在意別人的眼光。除了無法有種地祝福別人,也總是處在自我厭惡當中。對這位年輕人來說,哲學家的主張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談罷了。
不為人知的「第三巨頭」
年輕人:剛才您提到「另一個哲學」。沒記錯的話,我聽說您專攻的是希臘哲學?
哲學家:是啊,我從十歲開始,就一直與希臘哲學為伴,研究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等智者,目前手邊還在翻譯柏拉圖的著作。對古希臘的研究探索,恐怕終此一生也無窮盡吧。
年輕人:那,「另一個哲學」到底是什麼?
哲學家:那是奧地利的精神科醫師——阿爾弗雷德·阿德勒在二十世紀初所開創的一套嶄新的心理學思想,以創始者為名,一般統稱為「阿德勒心理學」。
年輕人:喔,這倒是令人有些意外。希臘哲學的專家,對心理學也有涉獵?
哲學家:我不知道其他的心理學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就阿德勒心理學而言,很明顯是一套與希臘哲學密不可分的思想和學問。
年輕人:如果是佛洛伊德或榮格心理學,我多少還有些概念。這的確是個很有趣的研究範疇。
哲學家:沒錯。佛洛伊德或榮格在我國也相當知名。阿德勒本來就是佛洛伊德所主持的「維也納精神分析學會」的核心人物,在會中頗為活躍,後來因為彼此在學說上的對立而分道揚鑣。阿德勒便以他獨創的理論為基礎,倡導「個體心理學」。
年輕人:個體心理學?有是個有趣的名詞。這麼說來,阿德勒這個人算是佛洛伊德的弟子囉?
哲學家:不不不,不是他的弟子。經常有人有這種誤解,我一定要先澄清一下。阿德勒和佛洛伊德年紀差不多,算是地位相當的研究者,這一點跟那個把佛洛伊德當成父親般敬仰的榮格大不相同。另外,雖然我們一提到心理學,就會想到佛洛伊德和榮格,但放眼世界,如果說誰能跟佛洛伊德、榮格並列「三巨頭」,那麼一定非阿德勒莫屬。
年輕人:原來是這樣。是我孤陋寡聞了。
哲學家:你不知道阿德勒也是理所當然的。連阿德勒自己都說:「或許有一天,不再有人記得我叫什麼名字,甚至連阿德勒學派曾經存在的事,都會被忘得一乾二淨」。但他認為,即使這樣也無所謂。因為當事人遺忘阿德勒學派的存在時,就表示他的思想已經從「某種學問」蛻變為人們心中的共同感受了。
年輕人:也就是說,不再為學問而學問了嗎?
哲學家:是的。文明全世界的暢銷書——《人性的弱點》和《人性的優點》的作者戴爾·卡內基就曾說過,阿德勒是一位「畢生研究人類及其潛力的偉大心理學家」,他的作品更是充分反映了阿德勒的思想。另外,史帝芬《可畏在於成功優越》裡也曾提過跟阿德勒思想相近的內容。也就是說,我們並沒有把阿德勒的心理學當成一門艱澀的學問,而是當成了解人性的真理,甚至是一個當即目標。只不過,這個號稱超越時代一百年的阿德勒思想,我們至今仍無法迎頭趕上。他的思想就是這麼卓越先驅。
年輕人:所以您的論點,不只侷限於希臘哲學,也會從阿德勒心理學的角度來探討囉?
哲學家:沒錯。
年輕人:我懂了。另外,我想先確認一下您的立論根本:您到底是哲學家?還是心理學家?
哲學家:我是哲學家,以哲學為生。而阿德勒心理學對我來說,是跟希臘哲學在同一條線上的思想,是哲學。
年輕人:好吧。那麼,我們趕快開始把。
為什麼「人是可以改變的」?
年輕人:讓我先整理一下剛才討論的。您說「人是可以改變的」,而且不管是誰,都能變得幸福。
哲學家:嗯,沒有例外。
年輕人:等一下再討論有關於幸福的問題,我想先針對「改變」這件事請教您。不管是誰都希望能改變,不只是我自己,在路上隨便找個人問,應該也會得到相同的答案。可是為什麼大家都想要改變呢?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家都處在一個無法改變的狀態。如果可以輕易地改變,就不會特別期待想要改變了。
人就算想要改變也無法改變,所以才一直有人會被那些鼓吹可以改變自我的新興宗教,或皈依的自我開發研習會所欺騙,不是嗎?
哲學家:那麼,我反問你,你為什麼這麼堅持人是無法改變的?
年輕人:為什麼?因為這是事實啊!我的一個朋友,是個男生,他已經把自己關在家裡好多年,可是他不但想走出去,更希望能有一份工作。「他」想要改變「現在的自己」。身為他的朋友,我可以保證他絕對是個認真、能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可是,他對走出屋外也有一種恐懼感。只要他踏出一步,就會開始心悸、全身發抖,大概是某種精神官能症吧。就算想改變,也改變不了。
哲學家:你認為他無法離開房間的理由是什麼?
年輕人:詳細的情況我不是很清楚。或許是他和父母之間的關係,或是曾在學校或公司被別人欺負什麼的,導致他心理上有創傷吧。不,說不定剛好相反,可能是小時候太受寵愛之類的。總之,我對他的過去或家庭狀態知道的並不多。
哲學家:不論是哪個,你的意思是說,這位朋友的「過去」因為某些「原因」造成心理創傷,導致他現在走不出去,對吧?
年輕人:當然。有原因才會有結果啊。有什麼好奇怪的?
哲學家:那麼,我們假設他走不出去是因為小時候的家庭狀態好了。在成長過程中遭到父母家暴,在不知道什麼是愛的情況下長大成人。所以,我只對和別人互動感到恐懼,也無法踏出房間一步。這是有可能的吧?
年輕人:很有可能。這樣應該會造成嚴重的心理創傷吧。
哲學家:然後你說「有原因才會有結果」,也就是說,過去所發生的事(原因)決定了現在的我(結果)。我可以這樣解釋吧?
年輕人:當然。
哲學家:好。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過去」發生的事決定了人的「現在」,那會不會有點奇怪?
難道不是嗎?除非所有在父母凌辱下長大的人,都跟你的朋友一樣把自己關在家裡不出去,否則就說不通啊。過去決定現在,原因支配結果,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年輕人:……您到底想說什麼?
哲學家:如果只聚焦在過去的原因,想用它來說明一切的話,就會落入「決定論」的框架中。也就是說,過去所發生的事已經決定了我們的現在和未來,而且無法動搖。不是嗎?
年輕人:您的意思是,和過去沒關係嗎?
哲學家:是的。這就是阿德勒心理學的立場。
年輕人:原來如此,彼此的對立點馬上就顯露出來了。可是老師,如果照您剛剛說的,難道我那位朋友是無緣無故就變得走不出去嗎?因為您認為這跟過去發生的事毫無關聯。不過不好意思,我認為這是絕對說不通的。他會把自己關在家裡,背後一定也什麼原因,不然要怎麼解釋這一切?
哲學家:嗯,的確無法解釋。阿德勒心理學認為,應該追究的不是過去的「原因」,而是現在的「目的」。
年輕人:現在的目的?
哲學家:你的朋友並非「因為不安,所以無法走出去」;要反過來想,是因為「不想走出去,所以製造出不安的情緒」。
意思是,你的朋友先有了「不要外出」的目的,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所採取的手段,就是製造出不安跟恐懼。阿德勒心理學稱為「目的論」。
年輕人:開什麼玩笑!製造出不安跟恐懼?那麼老師認為我朋友是裝的囉?
哲學家:不是裝的。你朋友在當下所感受到的不安或恐懼都是真的,有時候甚至會嚴重到頭痛欲裂,或者產生劇烈的腹痛吧。不過這些症狀都是為了達成「不要外出」這個目的而製造出來的。
年輕人:怎麼可能,這種說法也太詭異了吧。
哲學家:不,這就是「決定論」和「目的論」的不同。你所說的一切,都以「決定論」為出發點。我們若一直抱持著這個觀點,連一步都無法向前邁進。
心理創傷並不存在
年輕人:既然您這麼肯定,那就請再詳細說明一下,「決定論」和「目的論」究竟有什麼不同?
哲學家:舉例來說,你因為感冒發高燒去看醫生,結果醫生從頭到尾只跟你說,你會感冒是因為昨天出門穿太少了。這樣能滿足你嗎?
年輕人:當然不能。不管感冒的原因是穿太少還是淋到雨都不要緊,問題在於「發高燒讓我很不舒服」這個事實和症狀。既然是醫生,就應該開藥或打針,提供專業的處置,好好幫我治療才行啊。
哲學家:但是那些從決定論出發的人,例如一般的諮商師或者精神科醫師,都只會說:「你現在所受的痛苦,是因為過去的某件事。然後安慰你說:「這不是你的錯」,就結束了。可以說,有關心理創傷的討論等等,都是決定論的典型。
年輕人:等一下,老師,所以您否定心理創傷的存在嗎?
哲學家:我堅決否定它的存在。
年輕人:天啊,老師您……不,阿德勒他真的是心理學大師嗎?
哲學家:阿德勒心理學明確否定心理創傷。這是相當嶄新而劃時代的論點。的確,佛洛伊德對心理創傷的論述是非常吸引人的:心理背負的傷痛(創傷)造成現在不幸的遭遇。把人生當成一部「曠世鉅作」來解釋。這種因果定律相當簡單易懂,戲劇性的展開更另人揪心,有難以防守的魅力。
不過,阿德勒在否定心理創傷的相關論述中是這麼說的:「無論任何經驗,它本身並不是成功也不是失敗的原因。我們不要因自身經驗所產生的衝擊(也就是說心理創傷)而痛苦,而要找出經驗中能夠達成目的的東西。不要由經驗來決定自我,而是由我們賦予經驗的意義來決定。」
年輕人:找出能夠達成目的的東西?
哲學家:沒錯。請注意,阿德勒認為,決定自我的不是「經驗本身」,而是「賦予經驗的意義」。比如遭遇重大災害,或是幼兒時期遭受虐待之類的事,它對人格形成不是完全沒有影響,影響還是很大。重點在於,並不是因為發生了這些事就一定有什麼樣的結果。我們是藉著「賦予過去的經驗什麼意義」來解決自己的一生。人生不是別人給的,是我們自己選擇的。決定要怎麼生活,是我們自己。
年輕人:這麼說,老師認為我朋友是自願把自己關在房裡的?是自己選擇的囉?別開玩笑了。他不是自願的,是被逼的,他是迫不得已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哲學家:。不對。假設你朋友認為「自己因為受父母虐待,所以無法適應這個社會」,那是因為他心中有一個希望如此想的「目的」。
年輕人:什麼樣的目的?
哲學家:近在眼前的一個目的,就是「不要外出」啊。為了不要外出,製造出不安與恐懼的感受。
年輕人:他為什麼不想走出去呢?這才是問題所在吧!
哲學家:那就想想看,如果你是父母,自己的孩子關在房裡不出來的話,你會怎麼樣?
年輕人:當然會擔心啊。怎樣才能讓他重返社會?怎麼幫他恢復精神?還有,自己教育孩子的方法是不是有問題?我一定會認真思考,用盡一切努力幫他回到人群。
哲學家:問題就在這裡。
年輕人:哪裡?
哲學家:只要不出門,一直關在房裡的話,父母就會擔心,就可以得到他們所有的關注。他們會像對待身上的腫瘤一樣,非常小心謹慎地對待自己。
相反的,一旦從家裡走去,他就會變成誰都不會多看一眼的「大多數人」,一個被陌生人包圍、平凡的「我」,甚至是遠不如其他人的「我」。於是,再也沒人會認真地對待……這種例子在繭居族中算是很常見的。
年輕人:要是依照老師的邏輯,我朋友已經達成「目的」,而且對現狀感到滿足,是嗎?
哲學家:他應該還是會有所不滿,也說不上幸福吧。但是,他依照「目的」而採取了行動是事實。不只是他,我們每個人都會因為某些「目的」而活著。這就是目的論。
年輕人:哎呀,這實在讓我難以接受。我朋友其實是……
哲學家:好了,你朋友得知我們再這麼繼續討論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吧?而且當事人不在,這樣也不太好。我們再想想其他例子吧。
年輕人:那麼,這個例子如何?剛好是昨天我自己經歷過的一件事。
哲學家:喔?說來聽聽。
人,會捏造憤怒的情緒
年輕人:昨天下午,我正在咖啡館裡看書,從旁邊經過的服務生打翻了咖啡,剛好灑在我的衣服上。那是我才剛買、而且可以算是最好的一件上衣。我一下子暴怒起來,忍不住大聲吼了他。平常我是不會在公眾場所大聲叫嚷的。可是我就只有昨天,整間店裡都是我大罵的聲音,因為憤怒使我完全失控了。那麼,您認為這當中有什麼「目的」之類的嗎?不管怎麼想,這件事都只是「原因」所引發的行動吧?
哲學家:也就是說,你是受到憤怒的情緒驅使而大聲怒罵。平常你個性溫柔敦厚,但昨天卻壓抑不住憤怒的情緒。那是不可抗力,你也無法控制是嗎?
年輕人:是。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連想都來不及想,就已經先大聲吼了出來。
哲學家:那麼,假如昨天你手上剛好有一把刀,在怒氣沖天的瞬間把對方殺了。你認為這種情況下,也能以「我實在無法控制,那是不可抗力」來為自己辯解嗎?
年輕人:這、這種說法太極端了吧!
哲學家:一點也不。否則照你的邏輯來說,受到憤怒驅使的每一個犯行,都是「憤怒」的錯,並不是當事人的責任,因為你說人無法抗拒情緒啊。
年輕人:那麼,老師您要怎麼解釋我的憤怒呢?
哲學家:很簡單。你並不是「受憤怒的情緒驅使而大聲吼叫」,你完全是「為了大聲吼叫而憤怒」。也就是說,為了達到大聲吼叫的目的,而製造出憤怒的情緒。
年輕人:您說什麼?
哲學家:你是先有了要大聲吼叫的這個目的,也就是向藉由大聲吼叫讓犯了錯的服務生屈服,照你說的去做,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於是捏造了憤怒的情緒作為手段。
年輕人:捏造?開什麼玩笑!
哲學家:不然你為什麼要大聲吼叫?
年輕人:剛剛不是說過了,是因為一時氣憤啊。
哲學家:不是。即使你沒有氣憤也可以大聲吼叫,只要好好說,服務生一定會鄭重向你道歉,用乾淨的布幫你擦拭、採取應有的處理;甚至求會幫你安排送洗。而你心中或許也預期對方會這麼做吧。
然而你還是大聲吼叫了。因為你覺得一一說明太麻煩了,於是選擇用更粗糙直接的手段向讓對方屈服,憤怒的情緒就成了你的工具。
年輕人:……不,我不會上當,我才不會上當!說什麼「為了讓對方屈服,所以捏造出憤怒的情緒」?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說,在事情發生的那一刻,我連一秒鐘都沒有思考,根本不是先想過才發脾氣的。所謂的憤怒,是一種突然爆發的情緒!
哲學家:沒錯,憤怒是瞬間的情緒。有一個例子是這樣的:某一天,一位母親和女兒拉高嗓門在吵架,突然間電話響了。「喂?喂?」母親匆忙接起電話,聲音聽起來還有點生氣。可是打電話來的,是女兒學校的班導師。一察覺到這件事,母親的聲音和語氣立刻變得很有禮貌,雙方客氣地聊了五分鐘左右,才放下話筒。就在這瞬間,母親又變了一張臉,繼續對女兒破口大罵。
年輕人:這種例子很常見啊。
哲學家:你還不明白嗎?說簡單點,憤怒是可以收方自如的「工具」。接起電話時可以瞬間壓抑下來,電話切斷之後又可以再度拿出來用。這位母親並不是抑制不住憤怒而破口大罵,她只是為了要用高分貝威嚇女兒,藉以貫徹自己的主張,而使用了憤怒的情緒。
年輕人:您說憤怒是為了達成目的的手段?
哲學家:所謂的目的論,就是這麼一回事。
年輕人:……天呀,老師,您帶著一張貌似溫柔的假面具,沒想到其實是個可怕的虛無主義者!不管是有關憤怒的說法,還是有關我繭居族朋友的狀況,您所有的看法都充滿了對人的不信任!
不受過去支配的生活
哲學家:我哪裡像虛無主義者了?
年輕人:您想想看。您否定人的情感,說它只不過是工具,是達成目的的手段而已。可是老師您知道嗎?否定情感,就會牽扯到否定人性!我們就是因為有情感,會受喜怒哀樂所牽動!才能叫做人!如果否定情感,人就會變成有缺陷的機器。這樣不叫虛無主義者,還能叫什麼?
哲學家:我並沒有否定情感的存在。誰都會有情緒、有感覺,這是理所當然的。只是你如果說「人是無法抵抗情感的」,那我一否定到底。我們不是受情感控制而行動的。而且,不論是從「人不受情感控制」或「人不受過去控制」的一面來說,阿德勒心理學都是與虛無主義者對立的思想,是哲學。
年輕人:不受情感控制,也不受過去控制?
哲學家:假設某人曾經歷父母離婚這件事好了。這就和十八度的井水一樣,是客觀事實沒錯吧?至於對這件事感到冰涼還是溫暖,就是「現在」,而且是主觀的感受。不論過去經歷過什麼事,你賦予它的意義,就決定了你的現在。
年輕人:您是說,問題不在「經歷過什麼事」,而是「如何解釋它」?
哲學家:沒錯。我們無法搭時光機回到過去,時鐘的指針也不會倒轉。如果你一直停留在決定論的觀點上,就會受到過去束縛,未來也永遠得不到幸福。
年輕人:沒錯!就是因為沒辦法改變過去,人生才會這麼痛苦!
哲學家:不只是痛苦。如果過去決定了一切,過去又無法改變的話,那麼活在此時此刻的我們,對人生就完全束手無策了。結果會變成怎樣呢?我們會對世界絕望,而且到頭來成為厭棄人生的虛無主義或悲觀主義者。佛洛伊德的決定論,可說是「心理創傷」最具代表性的論點,但他的決定論其實是變相的宿命論,是通往虛無主義的入口。你要認同那樣的價值觀嗎?
年輕人:我當然不願認同這種價值觀。可是就算我不認同,過去的力量還是很大啊!
哲學家:考慮一下可能性的問題吧。如果人可以改變,就絕對不會把決定論當成價值觀的基礎,必須以目的論為立足點。
年輕人:反正您的意思就是要以「人是可以改變的」為前提,對吧?
哲學家:那當然。你要想清楚,其實佛洛伊德式的決定論,才是否定我們個人自由意志,把人視為機器的理論。
年輕人環視哲學家的書房。有一面牆全是書架,木製的小書桌上放著看起來寫到一半的原稿和鋼筆。「人並非受制於過去的原因而行動,而是朝向自己決定好的目的而行動」 ——這就是哲學家的主張。他所提倡的「目的論」,是一種徹底顛覆心理學因果定律的想法,讓年輕人實在難以接受。接下來,到底該從什麼地方切入,才能擊潰對方呢?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蘇格拉底與阿德勒
年輕人:我明白了。那就說說我另一位朋友的事吧。我有一位朋友Y,他總是樂觀開朗,就算是初次見面,他都能很自然地和人聊天,是個受大家歡迎、馬上就能把大家逗笑、陽光型的大男孩。而我卻是一個不擅長跟別人互動、在各方面有很多稜角的人。老師,您根據阿德勒的目的論,主張「人是可以改變的」,對吧?
哲學家:是的,我可以,你可以,任何一個人都可以。
年輕人:那麼,您認為我可以變成像Y那樣的人嗎?當然,我是打從心底想要變成他那樣的人喔。
哲學家:以現階段來說,應該不可能吧。
年輕人:哈哈,露出馬腳了吧!您打算收回您一貫的論點嗎?
哲學家:不,不是這個意思。很遺憾,你對阿德勒心理學還是一無所知。改變的第一步,是要先知道。
年輕人:您是說,我只要清楚知道這個阿德勒心理學什麼的,也能變成像Y那樣的人囉?
哲學家:為什麼這麼急著要答案呢?答案,不是由誰來告訴你,應該自己親手去找才對。從別人那裡得到的答案,不過只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一點價值都沒有。具體來說,蘇格拉底連一本親筆著作都沒留下,當時的他只顧著跟雅典人,尤其是年輕人在街邊唇槍舌戰。將他的學說和論述寫成書、流傳到後世的,是他的弟子柏拉圖。阿德勒也是一樣,他對寫書這件事幾乎不在意,只喜歡在維也納的咖啡館裡跟人們對話,或是在小型的討論團體中發表論述,絕不是一個只坐在扶手椅上埋頭苦幹的知識分子。
年輕人:您是說,蘇格拉底和阿德勒都是用對話的方式傳達他們的理念?
哲學家:沒錯。你心裡的這些疑問,應該都會在我們對話的過程中一一獲得解答,你大概也會因此有所改變吧。並不是我說的話產生了什麼效果,而是靠你自己完成的。我只是透過對話引導你找出答案,並不想剝奪你如此寶貴的體驗過程。
年輕人:所以我們會在這裡重現類似蘇格拉底或阿德勒曾經談論過的內容嗎?就在這個小書房裡?
哲學家:有什麼不滿意嗎?
年輕人:怎麼會不滿意?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再久我都奉陪,我們可以不斷討論,直到您收回原來的論點,或是我心服口服為止。
你「甘於現狀」嗎?
哲學家:那麼,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你說,你想成為像Y那種更樂觀開朗的人,對嗎?
年輕人:可是您不是劈頭就告訴我不可能嗎?也是啦,事實上也應該是這樣。其實我只是想讓老師下不了臺,所以才試著問看看,我心裡有數,絕對不可能變成那樣的人。
哲學家:為什麼這麼想?
年輕人:很簡單啊,因為性格不一樣。說得更精彩一點,是氣質不同。
哲學家:喔。
年輕人:比如說,老師您被這麼多書籍包圍著。讀一本新書,就能吸收一些新知;也就是說,您的知識會不斷累積,讀得越多,知識就越豐富。當您吸收一些新的價值觀之後,就會覺得自己好像產生了某些變化。
不過很遺憾的是,不管我們累積了多少知識,作為基礎的氣質或性格還是不會變!基礎不穩固,有再多知識都沒用。是的,好不容易堆起來的知識一樣會塌下來,等到我發現的時候,早就被打回原形了!阿德勒的思想也一樣。不管我累積了多少有關他的知識,我的性格還是沒變,就只是單純把知識堆起來而已,過不了多久,還是會崩壞的。
哲學家:那我找個方式問好了。你為什麼想變成像Y那樣的人?不管是Y還是其他人都沒關係,反正你想變成另外一個人。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年輕人:又是「目的」嗎?剛才已經說過了吧,因為我欣賞Y, 而且也覺得自己如果可以變成他那樣的話,應該會很幸福。
哲學家:如果能變成他的話,應該會很幸福。這麼說來,你現在不幸福嗎?
年輕人:您……!
哲學家:現在的你感受不到幸福。因為你不愛自己,所以把「變成別人」當做愛自己的手段。你想變成像Y一樣,拋棄現在的自己。不是嗎?
年輕人:……對啦,就是這樣!我承認我討厭自己!不管是像這樣半開玩笑和老師談論這些落伍哲學的自己,還是別無選擇的自己,我都承認!
哲學家:沒關係。通常被問到是不是喜歡自己的時候,能夠抬頭挺胸說出「喜歡」的人大概沒幾個。
年輕人:老師呢?您喜歡自己嗎?
哲學家:至少不會想要變成別人,而且也能接納「這樣的我」。
年輕人:接納「這樣的我」?
哲學家:聽好了,不論你多想變成Y, 都不可能重新變成他本人。你不是Y。你只要是「你自己」就行了。
但如果說到是不是做「現在這樣的你」就好,那又另當別論了。如果在感受不到幸福的狀態下,繼續做「現在的你」應該不會好到哪裡去。不要停下來,要繼續前行才行。
年輕人:您的話雖然說得有點重,不過的確是這樣沒錯。維持現在這種狀態的話,我是不會好到哪裡去的,應該往前走才對。
哲學家:再聽聽阿德勒怎麼說吧:「重要的不是你經歷了什麼,而是你如何運用它。」你之所以想變成Y或某種人,是因為你只在意「經歷什麼」。事實上,你真正應該關心的是「如何運用」。
你的不幸,是自己「選」的
年輕人:唉,這是不可能的。
哲學家:為什麼不可能?
年輕人:為什麼?因為有人含著金湯匙出生,還有溫柔的爸媽;也有人出生在窮的要命、父母還很糟糕的家庭裡。這世界不就這麼一回事?雖然我不太想說,但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再加上人種、國籍或民族的差異,一切都明擺在眼前,我們會在意「自己經歷什麼」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老師,您剛剛說的根本就是紙上談兵,完全忽略現實!
哲學家:忽略現實的是你。執著於「經歷什麼」,現實就會有所改變嗎?我們不是可以退換貨的機器。我們需要的不是更換,而是更新。
年輕人:管他更換還是更新,對我來說都一樣!老師迴避了最重要的問題。您知道嗎?有些不幸是與生俱來的,請先承認這一點吧。
哲學家:我無法認同。
年輕人:為什麼?!
哲學家:比如說,現在的你感受不到幸福,對吧?不只感覺活得很痛苦,甚至打從心底希望變成別人。可是現在的你之所以不幸,是因為你親手選擇了不幸,並不是因為出生在不幸的環境下。
年輕人:自己親手選擇了不幸?您以為我會相信這種話嗎?
哲學家:這不是什麼奇怪的話,古希臘時代就有這種說法了。您聽過「無人自願為惡」嗎?一般人都是從蘇格拉底的悖論知道這句話的。
年輕人:自願做壞事的人不是有一大堆嗎?那些搶劫殺人的當然不用說,貪汙的政客或官僚應該也算吧?還不如說清廉正直的好人反而很少見呢。
哲學家:的確,以行為上的惡來說,這種人是有很多沒錯。但不管哪一種犯罪者,沒有人單純只是為了做壞事而做壞事。所有犯罪的人都有讓他犯罪的內在「正當理由」。比如說,因為金錢糾紛而殺人。對當事人來說,他因為自以為的「正當理由」而採取行動;換句話說,是在執行「自以為好」的「善」事。當然,這裡所說的「善」並不是指道德上的良善,而是「為了自己」的善。
年輕人:為了自己?
哲學家:希臘語的「善」跟道德沒有關係,純粹是「有用」的意思;另一方面,「惡」的意思是「沒有用處」。這個世界上雖然充滿各種不正當的犯罪行為,但沒有一個人自願採取「惡」,也就是「沒有用處」的行為。
年輕人:……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哲學家:你在人生中的某個階段選擇了「不幸」。不是因為你生在不幸的環境中,也不是因為你陷入不幸的狀況,而是因為你判斷這種「不幸」對自己是一種「善」。
年輕人:怎麼可能?為了什麼?
哲學家:也許是為了你自己的「正當理由」之類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選擇「不幸」,但其中的細節極有可能在我們接下來的對話中漸漸浮現出來。
年輕人:……老師,原來您打算用這種方式唬弄我!我絕對不會接受,那種哲學我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年輕人不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瞪著哲學家。竟然說我這不幸的人生是自己選的?說它對我是一種「善」?這是什麼胡說八道的歪理!為什麼要這樣愚弄我?給我好好交代清楚!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推翻你的謬論,讓你臣服在我的腳下!年輕人整張臉都漲紅了。
人,常常決定「不要改變」
哲學家:請坐下。繼續爭論下去也不會有交集。讓我先針對剛剛那個話題的基本概念,也就是阿德勒心理學如何解釋人類做個簡單的說明。
年輕人:簡短!請您盡量簡短!
哲學家:剛才你說「人的性格或氣質是不能改變的」,關於這部分,阿德勒心理學是以「生活形態」(life style)來說明人的性格或氣質。
年輕人:生活形態?
哲學家:嗯。對人生採取的思考或行動的傾向。
年輕人:思考或行動的……傾向?
哲學家:就是個人如何看待這個「世界」,還有如何看待「自己」。你可以這麼想:把所有我們「賦予它意義」的概念集合起來,就是生活形態。狹義來說可以解釋成性格;廣泛來說,就包含了這個人的世界觀或人生觀。
年輕人:世界觀是指?
哲學家:假設有一個人因為「我有悲觀的性格」而苦惱。你把這句話修改成「我有悲觀的『世界觀』」試試看。此時,你就會認為問題不在自己的性格,而是自己擁有的世界觀。性格這追東西很微妙,總讓人覺得似乎是無法改變的;不過如果是世界觀,好像就有改變的可能。
年輕人:嗯,這部分有點難。您所說的生活形態,是不是跟「生活方式」差不多?
哲學家:也可以這麼說。說的貼切一點,就是「人生的姿態」。你一定認為氣質或性格跟自己的意志沒有關係。不過阿德勒心理學卻認為,生活形態是自己選的。
年輕人:自己選的?
哲學家:沒錯。你選擇了自己的生活形態。
年輕人:您是說,我不只選擇了「不幸」,連難搞的性格都是自己選的?
哲學家:就是這樣。
年輕人:哈!不管怎麼說,這個論點終究有碰壁的時候。在我意識到自己的性格前,早就是這副德行了,更別說根本沒有什麼選擇個性的記憶,老師應該也是吧?說什麼性格可以自由選擇,這才是把大家當成機器人的說法吧!
哲學家:當然,「這樣的我」並不是有意識去選的,說不定一開始是無意識中作出決定的;至於你之前再三提到的外在因素,像是種族、國籍、文化還有家庭環境等等,也都會對選擇產生非常大的影響。不過就算是這樣,「這樣的我」也還是你自己選的。
年輕人:這是什麼意思?我到底是什麼時候選的?
哲學家:以阿德勒心理學的看法來說,差不多是十歲左右。
年輕人:好,那我退一步來說,不,退一百步來說好了,就算我真的在十歲左右,而且還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選擇了這樣的生活形態,那又代表什麼?管他是性格,還是氣質、生活形態什麼的,我已經變成了「這樣的我」,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不是嗎?
哲學家:不是這樣的。如果生活形態不是天生的,而是自己選的,應該就有重新選擇的可能性。
年輕人:重新選擇?
哲學家:或許你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形態,甚至連這個概念都不曉得。當然,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包括生在這個國家、這個時代、這個家庭等等,這都不是自己選的,可是這些東西卻有非常大的影響力。你可能會覺得不滿,有時看著別人,心中甚至會想:「如果也能生在那種環境就好了。」
可是事情不能在這裡結束。問題不在過去,而在現在,就在「這裡」。現在,你在這裡知道生活形態是怎麼一回事,那麼將來要怎麼辦,就是你的責任了。是要繼續堅持原來的生活形態,還是重新選一個新的,全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年輕人:那要怎樣重新選擇?光憑老師一句話:「喂!你的生活形態是自己選的,所以現在立刻重新選擇吧!」難道就能改變嗎?
哲學家:不,你不是無法改變。無論何時何地,人都是可以改變的。你之所以無法改變,是因為自己下定決心「不要改變」。
年輕人:什麼?
哲學家:人們經常在選擇自己的生活形態。就算像現在這樣促膝長談的瞬間,我們依然在做選擇。你說自己是不幸的,希望立刻就能改變,甚至祈求可以重生變成其他人,可是到最後還是無法改變。為什麼?那是因為你自己不斷不改變自己的生活形態。
年輕人:不不不,這完全說不通嘛!我想改變,而且是發自內心、毫無虛假的。我怎麼可能下定決心不要改變?!
哲學家:大概是因為對你而言,現在的生活形態即使有點不方便或者不順心,但相對來說,維持現狀還是比較容易控制、比較輕鬆吧。
如果繼續保持「現在的我」,該怎麼應付眼前發生的事,結果又會導致什麼狀況,這些大概都可以靠經驗推測出來。簡單來說,就像開一輛很習慣、很順手的老車,就算偶爾有點小狀況,也都在意料之中,可以輕鬆處理。
另一方面,要是選擇了新的生活形態,既不知這個全新的自我會遇到什麼狀況,也不知怎麼對付眼前發生的事。未來變得難以預料、生活充滿不安,搞不好會覺得接下來的日子更痛苦、更不幸。也就是說,大家儘管有種種不安,但保持「現在的我」還是比較輕鬆又安心的。
年輕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嗎?
哲學家:當我們打算改變生活形態時,這對我們的「勇氣」是一大考驗。是要選擇改變,面對「不安」?還是保持原狀、繼續和「不滿」糾糾纏不清?我想你應該是選擇了後者吧!
年輕人:……您又提到了「勇氣」。
哲學家:嗯。阿德勒心理學就是勇氣的心理學。你之所以不幸,並不是過去或環境造成的,更不是因為能力不足,只是「勇氣」不夠而已。換句話說,就是缺乏「變得幸福的勇氣」。
你的人生決定於「當下」
年輕人:變得幸福的勇氣……
哲學家:需要我進一步說明嗎?
年輕人:不,請等一下,我現在覺得好混亂。老師,您一開始說這世界是單純的,它看起來複雜是因為「我」的主觀認定!也因為「我」把人生變複雜了,所以導致自己陷入無法幸福的困境裡。
接著您又說,應該從目的論的觀點來解釋,而不是從佛洛伊德式的決定論。不該從過去尋找原因,同時又否定心理創傷的存在。還有,人不是被過去的原因所推動的,而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而採取行動。
哲學家:是的。
年輕人:然後以目的論為前提,說明「人是可以改變的」,而且人們常常選擇自己的生活形態。
哲學家:就是這樣。
年輕人:我一直沒有辦法改變,是因為我自己不斷決定「不要改變」!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選擇新的生活形態,也就是缺乏「變得幸福的勇氣」,所以才會不幸。我的理解應該沒錯吧?
哲學家:沒錯。
年輕人:那麼,接下來的問題是:具體怎麼做才能「改變生活形態」?這部分您還沒說明。
哲學家:的確。你現在應該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呢?就是要有「捨棄現有生活形態」的決心。
比如你剛剛說:「如果可以成為像Y那樣的人,就能變得幸福。」像這樣,只要你一直活在「如果怎麼樣的話……」的可能性之中,就不可能改變。為什麼?因為你會把「如果可以成為像Y那樣的人」當成不改變的藉口。
年輕人:當成不改變的藉口?
哲學家:我有一位年輕的朋友,他夢想成為小說家,卻一直沒有寫出什麼作品。他的說法是,因為工作太忙,沒有時間讓他隨心所欲地寫小說,結果當然沒有寫出東西來,更別說參加什麼文學獎甄選了。
事情真的是這樣嗎?他只是藉著不參加甄選,保留一點「只要我願意,一定做得到」的可能性。他不想被人批評,更不想面對自己那麼糟糕的作品萬一落選的現實。他只想活在「只要時間夠的話,我也可以」、「只要環境許可,我也能寫」或是「我真的有才華」等各種可能性之中。再過個五年、十年,他應該就會開始找別的理由,像是「我已經老了」或「我有家庭要顧」之類的藉口吧。
年輕人:……他的心情,我非常能體會。
哲學家:去參加甄選,就算落選也沒關係,說不定還會因此得到更多成長,或是了解到自己應該換條跑道。總之,不管怎樣,都能往前邁進。剛剛所說的改變生活形態,就是這麼會回事。如果不參加甄選、不接受挑戰,就哪裡也去不了。
年輕人:或許是擔心夢想會因此破碎吧!
哲學家:你覺得呢?最單純的目標,也就是該做的事就在眼前,卻又要拚命替自己找一堆「不去做的理由」,你不覺得這樣活得很辛苦嗎?夢想成為小說家的他,正是把「自己」的人生變得複雜,讓幸福生活難以實現的實例。
年輕人:……太苛刻了。老師您的哲學實在太嚴苛了!
哲學家:或許算得上一點猛藥吧。
年輕人:當然是一點猛藥!
哲學家:不過,一旦改變了對世界和自己的定義(生活形態),你與世界之間的所有關聯和行動也非改變不可。請不要忘了這個「非改變不可」的部分。你還是「你」,只需要重新選擇生活形態就可以。或許有點嚴苛,但很單純。
年輕人:不是這樣。我說的嚴苛不是這個意思!「心理創傷並不存在,跟外在環境也完全無關。所有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你的不幸是自己造成的。」聽了老師的話,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被判了罪!
哲學家:不,這不是在判你的罪;阿德勒的目的論反而是說:「無論之前的人生發生過什麼事,那對你將來要怎麼過日子一點影響也沒有。」決定你人生的,是活在「當下」的自己。
年輕人:在當下的我自己的人生?
哲學家:是的,因為過去種種並不存在。
年輕人:……好吧。老師,我實在沒有辦法百分之百同意您的論點,而且還有很多地方有疑問、想提出反駁。不過說真的,也有些說法值得我仔細思考,甚至讓我想進一步了解阿德勒心理學。今天晚上我們就先到這裡吧,請允許我下星期再來打擾您。說實在的,我覺得整個腦袋已經快要爆炸了。
哲學家:沒問題。的確需要花點時間想一想。我一直都在這裡,你方便的話,隨時都可以過來。這樣的討論讓我很開心,謝謝你。下次再來聊聊吧。
年輕人:最後還有一件事。今天接連討論了一些比較有衝突性的話題,我想我可能說了一些失禮的話,真是對不起。
哲學家:別放在心上。你可以去翻翻柏拉圖的《對話錄》。蘇格拉底的弟子們在和他討論的時候也毫不客氣,言詞及態度更是尖銳到令人驚訝的地步。其實這原本就是討論時應該有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