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xcv635264 發表於 2017-2-4 02:31:06

狼女情缘

摘要:原来自己疯魔了一般记挂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已经不认得自己了,那自己从刚刚起就一直压抑的那份雀跃,当真是一个笑话吗?
拐个狼女回家过年长风倒转,苍原如雪,一道黑色的影子在丛林间迅闪而过。祁氏的铁骑紧追不放,如同一群发疯的野兽,铁骑所过之处,飞沙走石,睁目如盲。萧煜的马匹稍稍落后于其他几位王侯贵胄,避其锋芒。他穿着白色雪裘,墨发如水,手中握着一把精巧的黄金弓,即使在追赶猎物中,姿态也显得有几分玩世不恭。重云之上,日渐西沉,已近薄暮,萧煜抬头看了看,忽然眉尖一动,他们已经离开围场很远了。年关将至,原不是狩猎的好时机,可这几位王侯纨绔兴致上来谁也挡不住,但眼下丛林里却安静得十分异常,似乎有种莫名的危险正在蛰伏着,伺机龙跃而出,而他们随从的铁骑已经只剩下了寥寥十数人。萧煜刚要出声阻止,身下的马匹突然停了下来,任凭其他人怎么驱赶都不肯再前进一步,只在原地不安地转着马蹄,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前方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一身黑衣劲装,半蹲在地上,单手撑地,嘴里还叼着一把看不出质地的匕首,虽然没有蒙面,但凌乱的垂发几乎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死盯着他们的黑眸,犹如碾碎的寒冰。“呵,我还道是头豹子,追了半天却原来是个野人。小世子,承让了。”梁小侯爷边说着已经张弓搭箭,手指一松,黄金箭精准地射向了那黑衣人的面门。那人恍若未见,在箭尖距离眉尖寸许的地方时略一偏头,箭锋擦着她的耳际过去,毫发无损。梁小侯爷一怔,萧煜眯了眯眼,下一瞬,那人忽然屈指为哨,丛林周围骤然响起嘹亮的狼嚎,一声一声,跌宕翻涌,刺破长空,无不令人胆寒,他们被狼群包围了!胯下骏马几欲跌倒,在众人骇得面无人色,慌作一团的时候,萧煜却勾起抹无赖似的笑容,笑嘻嘻地道:“小侯爷,这人就送给我吧。”随即猛地纵身飞掠,直扑那道黑影而去。两道身影闪电般触及又弹开,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梁小侯爷伸手调转马缰,看也没看萧煜远去的方向一眼,仓惶下令道:“其他人,速速随我撤回!”萧煜自然知道没有人会等他回去,他名义上是萧府的小世子,但事实上萧王爷功高盖主,遭皇帝忌惮,全府上下除萧煜外都被派到远疆镇守边关,他则被当做质子留在了京城。萧煜自小学着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眼下倒也不是真的为拍小侯爷的马屁,而是真正对前面那人起了浓烈的兴趣。那道黑影如勾魂的夜枭一般在丛林间穿梭,时隐时现,萧煜追了片刻,忽然伸手解开身上的雪裘,反手猛地一掷,只着单衫的身子如同一枚飞叶在枝桠间滑过,速度快成一道模糊的残影。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头顶飘来一块暗影,本能地抬头去看,一件雪白的大裘兜头包裹下来,像是一只凌空蹁跹起舞的飞蝶。紧接着,世界黑沉如墨。半晌,她缓缓地抬起头,从雪裘下露出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萧煜。萧煜双手环胸,一腿曲起,单脚脚尖踩在梢头一片枯黄的叶子上,很有几分卖弄的意味,见她抬头看过来,随即嘴角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阿依娜,好久不见。”阿依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静静地站着没动。她没有认出自己,萧煜的心底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原来自己疯魔了一般记挂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已经不认得自己了,那自己从刚刚起就一直压抑的那份雀跃,当真是一个笑话吗?“你……是谁?”阿依娜的发音带着种古怪的生涩,似是已经多年不曾开口说过话般。萧煜的心头忽然就软了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故意露出一个纨绔该有的标准笑容:“我自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刚刚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你早被他们射成刺猬了。”说着从梢头上掠下,将她发间的草叶拂去,又顺手将她身上的雪裘仔细系好,“不过我也不需要你以身相许,长得这般难看,就跟我回去当个丫鬟吧。”阿依娜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煜,看着他莫名其妙红了的耳朵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年关将至。”萧煜怔了怔,半晌气急败坏道:“对,大过年的,少爷我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心将你带回府,算是报你当年……算了,反正你什么都不记得。”说罢似乎更气愤了,扭头就走。天色暗沉下来,四周隐约有无数莹绿的圆点闪烁着。阿依娜顿了顿,扭头向某个方向看去,从一团黑暗中走出个高大矫健的影子,一步步跟在阿依娜身后,阿依娜看着它,缓缓摇了摇头,它停住脚,莹绿的眸子眨了眨。阿依娜转身,顿了顿终是抬脚跟上了前面满身不爽的萧煜,一双眼黑漆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狼女的诱惑阿依娜不爱说话,更不爱笑,跟着萧煜回府后,她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发呆,无论是泛舟游湖,还是端茶倒水,她总能在萧煜的喋喋不休之下迅速入定。仿佛缔造了一个私人的世界,她不出来,旁人也走不进去。萧煜也很忙,按着往年的惯例,年关时他们年轻一辈的王侯贵胄会轮流宴请,歌舞艳曲,糜声淫乐,总不致辜负了这所谓少年风流的名头。今年萧煜安排的便是一曲《玲珑碎》,舞姬身着大红纱裙,酥胸欲露未露,赤脚在地毯上跳出一百八十圈,高潮时满场的红纱飘舞,墨发飞扬,十分香艳。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七皇子抚掌称赞:“小世子真是费煞苦心了。”萧煜原本懒洋洋地斜靠在锦缎铺就的镂花木椅上,闻言附和着笑了两声,刚要拍两句马屁,一个舞女玄身而跳至近前,他抬眼就对上了一张明艳动人的脸,黑眸如冰。萧煜端着酒杯的手指蓦地收紧,谁能告诉他那个又懒又呆又不爱说笑的野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下一个舞女跳过来的时候,萧煜已经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遮住眼底翻涌不休的莫名怒气,也没了打趣的心思,只淡淡应道:“七皇子谬赞。”舞女一个接一个轮番跳转腾挪,等阿依娜跳至七皇子眼前时,七皇子忽然伸手一拉,拽住了阿依娜腰间的丝带,阿依娜顺势停住舞步,将腰身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脸堪堪擦过七皇子的鼻尖,四目相对。萧煜腾地起身,酒杯锵然坠地,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烈火在焚烧。坐在他身边的梁小侯爷抬眼诧异地看着他,萧煜的眼角扫过阿依娜露出的雪肩,冷声道:“大胆奴才,胆敢对七殿下不敬!”七皇子微微转头,眼神不悦,刚想斥责,阿依娜半截藕臂柔软地缠上了七皇子的颈间,呵气如兰,七皇子顿时心旌荡漾,对着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萧煜心烦意乱,一会儿想着阿依娜以后还是脏兮兮的样子顺眼些,一会儿又庆幸梁小侯爷没有认出她,一会儿又气愤阿依娜竟敢当着他的面勾引别人!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萧煜前脚送走各位王孙,后脚就差点儿拆了歌舞台。“阿依娜呢?”萧煜遍寻不见,刚想打发手下去找,忽然脚步一顿,脸色凝重起来,转而径直去了阿依娜的房间。夜色渐浓如墨,萧煜也不点灯,就静静地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直到半夜时分,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接着便又没了动静。萧煜等了半晌,终于气道:“还不进来是等我请你吗?”门无声地打开,一道细瘦的黑影迅速闪入,阿依娜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话,一双眼黑得发亮。“你可知道错了?”萧煜问道。阿依娜眨了眨眼,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萧煜看见她这副样子就来气,忍不住咆哮:“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去睡柴房,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阿依娜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萧煜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在房间里站了片刻,萧煜任命地抬脚往柴房走去。阿依娜常年跟狼群生活在一起,因此警觉性非常高,在萧煜离柴房还有百十步的时候她就清醒了,不过闻到是萧煜身上的气息,她并没有睁眼。房门很快被推开,阿依娜感觉萧煜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柴房,也不嫌脏,就那么长腿一伸随意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啧,真是不让人省心。”萧煜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说话间手指准确地摸到她受伤的右臂,熟练地开始在她的伤口上抹药,动作轻柔到带出一股暧昧缠绵的味道。阿依娜半个身子靠在萧煜怀里,被搓揉得有些昏昏欲睡,她能感觉到萧煜是在生气的,但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她故意诱惑七皇子,还是别的什么呢?睡去前最后的意识是,萧煜是个危险的人物,他有野兽般的直觉和嗅觉。萧煜的确是在阿依娜出现的一瞬间就闻到了她身上微不可闻的血腥气。他没有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受伤,在他看来,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她便是了。叹了口气,萧煜看着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的人,唇角无奈地扬起来,将她抱起来,悄无声息地出了柴房。陪小世子用膳第二天当阿依娜发现自己是在柴房醒来的时候,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情绪。还不等她想明白,萧煜逆着一身阳光大咧咧地推开了柴房的门,笑得十分得意和嚣张,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错了没有,没有的话还是要睡柴房的呦!”阿依娜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两人对视半晌,她突然拍了拍身上的土,擦过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萧煜惊诧:“你要去哪里?”阿依娜侧过头,眼睛里罕见地带着点点笑意:“七皇子殿下邀我去寺庙上香呢。”“你!”萧煜刚要拦下她问个明白,管家忽然匆匆来报:“小世子,不好了,听说昨晚梁小侯爷回府时遇袭,惊了座驾,摔断了两条腿。”萧煜眉峰一皱,抬头见阿依娜也在看他,从身上解下雪裘披在她身上,伸手打了个结:“怎么总不记得穿厚些?你出去转转也好,不过记得早些回来,晚上陪我一起用膳。”阿依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世子是怕连累这位姑娘?”管家见阿依娜走后,忍不住问道。萧煜没回答,而是整整衣衫,从腰间唰地抽出一把折扇摇了摇,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小侯爷受伤,我们理应前去探望才是。”萧煜的这一行并不顺利,梁小侯爷在跟刺客缠斗时闻到了一股香料的味道,他常年流连花丛,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对各种香料的识别却很精准。这种香料材质昂贵,很少有地方能买到,而他最近一次闻到,就是在那一曲《玲珑碎》的艳舞上。他派人暗地将那些舞姬抓走,却惟独少了的那人是被七皇子邀走了,他有些不确定这是萧煜的阴谋,还是七皇子的授意,因此暂时还没有什么动作。萧煜回府的时候阿依娜已经回来了,她就蹲在花园里的池塘边上,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衫子,看着脚边游动的锦鲤发呆。萧煜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阿依娜闻声回头,起身的时候脚下踩到一块石子,身子晃了晃就要摔下去,萧煜足尖点地,纵身掠过,单手牢牢地揽住阿依娜柔软的腰身。阿依娜的视线扫过萧煜握在自己腰间的手指,每一根都修长白皙,琼玉一般,很好看的一双手。萧煜被她看得手指发烫,耳根慢慢红了起来。阿依娜说:“我在等你告别。”萧煜脸上的笑容猛地滞住,真是万年不开口,开口就噎死人。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甩手,阿依娜扑通一声,摔进池子里,两个人同时怔住。萧煜在甩手的瞬间就后悔了,伸出去拉她的手还僵硬地停在半空,但想起她要说的话,硬生生将想要道歉的话咽下去,薄唇紧紧抿着,看向阿依娜的目光又是气愤又是焦灼。阿依娜也有些发愣,不知道自己对萧煜的防备心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她从水里冒出头,头上顶着一棵水草,睫毛上的水珠顺着眼角往下滑,下巴尖抵在水面上,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她却忽然歪了歪头,嘴角开心地勾了起来,她说:“傻子。”刹时的回眸一笑,胜过了世间所有的百媚千娇,然而萧煜的心却被“傻子”两个字狠狠地攥住了。那一年萧煜才五岁,萧王爷一家被派往远疆驻守边关,萧煜被迫留在京城,有一次受不了别人的欺侮,他趁着出宫的机会企图逃走,结果在山里迷路。在他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遇到了趴在狼背上的阿依娜,阿依娜丢给他一个窝窝头,彼时他傲娇地以为这是对他的侮辱,气愤地将窝窝头又使劲儿丢了回去:“我才不是乞丐。”阿依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将掉在地上的窝窝头捡起来,扭头就带着大狼要走。萧煜急了,愤愤地跺了两脚,跑上前将窝窝头又抢了回去:“哪有你这样的,给了别人东西还要抢回去。”阿依娜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困惑:“你不是不要吗?”“谁……谁说不要了。”萧煜觉得委屈极了,一边吃一边抹着眼泪抽噎,“我父王不要我了,他们都欺负我,连你也……也不安慰我……”阿依娜坐在狼背上,半晌后才道:“傻子,别哭了,我全家都死了,我没有一个朋友。”萧煜呆呆地抬头,脸上抹得乌七八糟,他无意识地“啊”了一声,阿依娜顿了顿又道:“这样算是安慰吗?”过往的时光如同一张泛黄的画卷从眼前揭过,萧煜顿时又是欣喜又是羞恼,见阿依娜还站在池子里歪着头对他笑,突然怒道:“还不快出来,怎得还是这样呆!”萧煜的话说得虽凶,末了却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他想,等晚膳后一定要跟她好好地谈谈人生,想要再次离开什么的,简直想都不要想。可是没等走两步,脑后忽然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惊天之变七皇子死了,尸体是在寺庙后面的山上被人发现的,据说是遇到了狼群。梁小侯爷派人放出了猎犬,据说能够抓捕凶手。萧煜醒来听到这两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儿再次晕过去,他没想到仅仅一夜之间,这京城的天就要变了。七皇子曾经绞杀犬戎族有功,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儿子,可是现在居然惨死,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来不及多想,萧煜匆匆出府,一路纵马疾驰,马蹄踏出的尘土在背后拢成一层淡淡的烟雾,经久不散,他要抢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阿依娜。夜色凄迷,重云聚拢,月光冷清似冰。祁山一带是狼群的聚集地,而阿依娜,永远不会离开她的狼群。萧煜找到阿依娜的时候,她正蹲在溪边发呆,她脚下的一只巨狼猛地立起,牙齿森然,目光桀绿,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和王者霸气,一触即发。“阿布,是朋友。”阿依娜伸手顺了顺巨狼挺立的脊背,后者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背,跟在她身后朝萧煜的方向走去。萧煜胯下的骏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焦躁不安,萧煜朝阿依娜伸出手,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上来。”说罢也不待阿依娜反应,直接一个俯身,抄手将阿依娜掠至身前,一抖缰绳,飞马而驰。狼王阿布甩了甩身上亮滑的毛发,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凌空飞跃。“你来做什么?”阿依娜仰头看向萧煜,夜风撩起的发梢擦过她的脸颊,“我会连累你的。”“是啊,我被你连累了,你该怎么报答我?”萧煜竟是笑了起来,一条手臂紧紧地揽着她,几乎将她整个单薄瘦小的身子都包裹进胸膛里,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脸颊贴着脸颊,自顾自地低声道,“怎么说我也是堂堂萧王府的世子,他们还要拿我当人质呢,不会对我怎么样,别担心。倒是你,梁小侯爷马上会追来,你在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出城。”阿依娜在他贴上自己脸颊的瞬间仿佛整个人都被燃烧起来,想要逃避,却浑身僵硬无比。似是过了很久,又似是弹指之间,他们已经出了城门。萧煜松开缰绳,双手紧紧搂着胸前的人,半晌都没舍得放开。
“你……莫要再忘了我。”萧煜松开手的时候眼眶已经泛红,他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眼威风凛凛地站在她身边的狼王,无比艰涩地吐出两个字,“走吧。”阿依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跳上巨狼的脊背,瞬间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萧煜自嘲地笑了笑:“你竟是走得如此洒脱,片字不留……也罢,若有生之年还能相见,我定不饶你。”我来带你走送走阿依娜后,萧煜便仰躺在马背上,双手枕在脑后,也不去管方向,任由马儿慢悠悠地往回走。片刻之后,两队铁骑迎面奔来,莹莹的火光将半个天际映得亮如白昼,幡旗猎猎如火,上面的金色蟠龙仿佛一只狰狞舞爪的妖兽,几欲破旗而出。萧煜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子,略略有些惊讶,没想到抓个刺客会有这么大的阵仗,习惯性地笑道:“各位大人何事如此匆忙?”为首的将军一个指令,骑队迅速变换,竟是形成一个圈,将萧煜牢牢地包围起来:“萧王爷收买刺客惨杀七皇子殿下,意图谋反,其心可诛。圣上口谕,让我等前来缉拿反贼,小世子,得罪了。”“放肆!”萧煜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敛了笑容,眼底一片阴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七皇子之死与我父王何干?当年犬戎族大举入境,我父王连同我两个哥哥浴血奋战,为救七皇子眼睁睁看着我二哥战死沙场,天下谁都可能有二心,唯独我父王不会。”“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将军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怜悯和不忍。几个月前犬戎族再次来犯,皇上竟然在萧王爷身边安插了奸细,在萧氏父子率兵迎战的时候,竟然在背后将城门关闭,拒不出兵援助。萧氏父子只带了数十个亲信,在城外迂回血战九天九夜,力竭而亡,剖尸的时候胃里都是草根树皮。萧煜的三姐意图出兵援救,误入陷阱,奸杀致死,萧煜的母亲从城楼跳下,当场坠地而亡,自此萧氏满族就剩下了一个质子萧煜。狡兔死走狗烹,在场的众位将军无比恻然,却也仅止于此。首领一挥手,十几颗人头同时掷地,骨碌碌地滚到萧煜脚前。萧煜的瞳孔骤然一缩,心神巨震,目眦俱裂,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张了张嘴,猛地咳出一口血,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首领手执长刀,银光一闪,陡然破空劈下。几乎是同时,一条巨大的黑影从众人头顶跃过,带起一股强劲锋锐的夜风。狼啸声激越长鸣,森然的利齿猛地咬碎了首领整条臂膀,血脉喷涌,直到手臂连带着长刀锵然坠地,才迟钝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阿依娜伏在狼王阿布的背上,如同一抹黑色的幽灵,左突右转,将围在萧煜身边的士兵撞击得连连溃散。四周的狼嚎之声越逼越近,大批的狼群仿佛披甲持锐的将士,奔腾而来,声势之浩大几欲将天捅个窟窿。“大家不要慌,弓箭手准备。”另一名首领还算镇定,迅速指挥,“所有来者,杀无赦!”萧煜对这一切都恍若未闻,他双膝跪地,衣襟上沾满了肮脏的泥土,双手颤抖着握成拳,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阿依娜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人,忽然心里像被人拿针细细密密地扎着,疼得有些无措。“啊。”晃神间一支利箭无声地插入她的左肩,狼王怒吼一声,扑上去撕碎了那名弓箭手。阿依娜的痛呼声像一记闷棍敲在萧煜头上,他以头抢地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响头,然后猛地起身,双目赤红如魔,额头上滴下的血迹漫延了大半张脸,整个人散发出令人惊骇的修罗煞气,他满心满眼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字,那就是——杀!刀光剑戟,修罗开道,不知打了多久,阿依娜单脚勾住狼王的脊背,身子悬空,遥遥地朝萧煜伸出了手,但浑身是血的萧煜仅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他问她:“为什么要回来?”“我来带你走!”在惨声震天中阿依娜大声回道。隔着重重人群,萧煜竟似是笑了一下,然后手执长刀扭头再次杀了回去。阿依娜怔了怔,接着也跟了上去,狼王用牙齿咬住她的衣衫,显得有几分不安,似乎是想要让她快走。“阿布,带着你的兄弟,撤吧。我不能走,除了我,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然而那一刻,谁都没有走,他们不断地杀进又再次杀出。那一夜注定是黑暗且漫长的一夜,那一夜是萧煜一刀劈开王朝末世的一夜。仅仅一夜间,青石长阶,血流成河,祁氏铁骑的践踏,狼群疯狂的反扑,杀伐不断,恨意滔天。你想赢,那就必须活下去阳光撕裂云层,洒下万道金光,微风穿过树梢,落叶打着旋儿地从阿依娜脸上飘过。她精致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视线落在身旁不远处的萧煜身上,伸出胳膊,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属于昨夜铺天盖地的黑暗,终于过去了。阿依娜已经有些记不清她是怎么逃出来的了,她只记得浑身是血的萧煜被一杆长枪穿胸而过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将她紧紧护在身侧。她看见萧煜的手指一松,长刀垂落,刀尖深深地插在地上,他修长的手指握住剑柄,身子有些虚弱地轻靠在阿依娜身上,目光锋利地划过祁氏将领,他问:“如果我死了,她会怎么样?”那人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杀无赦。”“如此……”萧煜忽然挺直身子,如同一杆笔直的刀枪,猛地拔地而起,长刀以雷霆之势斜劈而下,大开大合,他说,“……我便不能死。”后来狼王为了救她身中数箭,挣扎中被万马践踏而死,面目全非。再后来狼群溃散,萧煜带着阿依娜趁乱逃出,直到闯进这座荒山前,他都没有放开她的手。阿依娜浑身都在疼,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但均不致命,她爬到俨然已经是个血人的萧煜身边,取下枪头,草草地给他包扎了一下。她看着他过分苍白的薄唇,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你说过你不能死的。”阿依娜将他背在身后,踉跄着往前走去,“死了,你就真的输了。”背上的人毫无反应,阿依娜就一直说一直说,有液体从脸颊上不断地滴落下来,她不清楚那是自己的眼泪还是萧煜的血,也或许什么都有。她只知道她要走,要带着萧煜活着离开这里。两侧山峰林立陡峭,遍地密林荆棘,阿依娜在经过一棵树墩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她迷路了。可是下一刻,她又背着萧煜继续上路。“原来没有了阿布,我也是会迷路的呢。”阿依娜说着,忽然间脚底一软,整个人倒了下来。萧煜滚到了一边,她粗喘了口气,再也没能站起来,她一点一点地爬过去,将萧煜重新背上,四肢匍匐着往前爬。又过了很久,阿依娜的四肢都失去了知觉,视线也开始模糊,远处传来噼啪的声响,大地一片炙热,有人在放火烧山。她侧头,看着那张占尽了天下风华的脸,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很用力很用力地凑上去,吻住了那人带着凉意的薄唇。也罢,能跟你死在一处,也是好的。炽烈的火舌很快席卷了整个山林,火浪滔天,鸟兽逃窜,然后隔着跳跃的火光,她看见了几个久违的犬戎人。江山策短短五年的时间,犬戎人摧枯拉朽地席卷了祁王朝的每一个角落。大厦轰然倒塌,没有人会想到,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一个本该早已死去的少年。杀伐停歇,百废待兴,细雨迷蒙中有白衣少年撑着一把乌骨木伞,他走的步子有些急,身子湿了大半。不远处的山坡上蹲着个黑衣劲装的少女,水珠顺着被雨打湿的发梢滴落下来,滑过尖瘦的下巴,她闻声转过头来,见到来人,半是喜悦半是心虚。“阿煜,我来拜祭下你的家人。”说着晃了晃手中提着的黑乎乎的东西,赫然是祁皇帝的项上人头。这两人便是大火烧山那日侥幸被犬戎人救出的萧煜和阿依娜。“你怎么永远也不知道心疼自己,下着雨乱跑什么,昨天不是已经见过了?”萧煜将她狠狠地拉进自己怀里,看着她手里还拽着那颗脏兮兮的人头,忍不住额角青筋直跳,手指摸到她冰冷的指尖,皱了皱眉,熟练地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不停地呵气。“你们中原人不是习惯天天给长辈请安吗?”阿依娜问得理直气壮,“再说我今天还带了见面礼。”说着又要去拽那颗倒了八辈子霉的人头。“你只需要天天陪着我就好了。”萧煜急忙拉住她,将木伞塞进她手里,转个身微微弯下腰,“上来,我背你回去,仔细淋了雨身上又要不舒服。”“你身上也不舒服。”阿依娜说着,却还是听话地爬上他的背,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眼底的笑意止不住地溢出。她低头,看着萧煜同样勾起来的眉眼,忽然就着了魔:“阿煜呐,你喜欢我什么呢?”“不知道,反正从第一眼起就喜欢了。”萧煜一步一步,走得很稳。阿依娜舒服地眯了眯眼,她想,她见他的第一眼在想什么呢?大概是想着复仇吧,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跟着他走。萧煜从来也没问过她为什么要杀七皇子,从来也没有怪过她惹出那么多祸事。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吧,知道她的父母曾是犬戎族的王,知道萧王爷将战败的犬戎人招安后,祁皇帝背信毁约,派七皇子将他们全部绞杀,阿依娜误入了狼群,被狼王阿布养大,后来,阿布也死了。“阿煜呐,你将来会做皇帝吗?”阿依娜将伞柄扛在肩上,脸颊贴着脸颊。“我做了皇帝谁帮你养小狼崽,谁陪你打马闹江湖?”萧煜说着自己轻笑起来,“不过我什么都不会,估计吃饭都得靠化缘,你别嫌弃就成。”阿依娜长叹一声,甚是堪忧:“阿煜呐,阿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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