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 發表於 2014-8-30 13:30:15

603噩靈入夢 【夜不語詭秘檔案 第6部】




CHAPTER 引子一
  

  記得看過一本書,上頭說,若要結婚,就嫁給一個視你如珍寶的男人,他會寬容你的小毛病,原諒你的不周到;他能照顧你,仿佛你是他的小妹妹;他能溺愛你,仿佛你是她的小寵物;他能趕走你偶爾冒出來的壞情緒,他能抱著你睡覺,做你的枕頭,冬天不嫌你冷,夏天不嫌你熱。

  蘇青一直想找到這樣的男人,不過,或許只能在夢裡,這樣的男人才會存在吧。

  這句廢話並不完全是一句廢話,因為在夢裡,在蘇青的夢裡,真的有這樣一個男人。

  他溫柔體貼;他說著令靈魂溫暖的話;二十多年了,每晚他都會在她的夢裡出現,就算再累,就算喝得大醉,就算是沒有夢的夜晚,那個男人也會來到。

  很怪異對不對?蘇青也覺得很怪異,因為她從來沒有看清過他的臉,在自己的記憶裡,從來就沒有這個男人存在。

  從什麼時候開始,男人出現在自己的夢中?出生記事後?不清楚,一切都不太記得了。蘇青只是覺得夢裡男人實在太完美,所以至今,她都難以對現實中的男性產生興趣。

  三次元的男人都有許多許多的缺點,令蘇青無法接受。

  幾年二十六歲的蘇青沒有結婚,甚至沒有交往男友的打算,確確實實令她的父母和朋友有些焦慮,蘇青看似不急,每次都笑嘻嘻的對家人朋友叫自己去相親的建議統統拒絕,可心底,卻還是有些迷茫的。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孤獨終老,蘇青其實有些文青思想,也有些小瓊瑤,滿心底的浪漫,她想找到夢中的男人,和他結婚。

  讀完大學,工作了四年的她,也曾就自己的問題問過教授,教授皺了下眉頭,說:“蘇青啊,你說自己從小就夢到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你能清楚的描述出來嗎?”

  蘇青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百轉千回的思維深處,深深的烙印著那個人的身影,也只有身影。

  “他個子比我高一點,抱著我,穿著灰白色的衣服,看不清楚臉,可我知道,他很溫柔。”

  “還有呢?”教授又問。

  “沒有了。”蘇青緩緩搖頭。

  “一個人之所以反復夢見一種物體或者生物,大多數都是源於小時候的刺激。”教授說,“你夢見的男人,或許是你的親戚。”

  “不是親戚。”蘇青又搖頭,“我問過父母,我們並沒有這樣的親戚,就連村裡類似的人也沒有。”

  “那麼,又或許是誰跟你講過一個印象深刻的故事,故事裡包含了這個男性角色,你的大腦因為某種原因,深深地記在了潛意識中,夢會令自己的身體與意識放鬆,所以你的夢裡才會反復反應潛意識裡記下的男性模樣。”教授想了想。

  “可,為什麼我會對那個男人產生感情呢?”女孩不解道:“從小我就夢到了他,夢裡他清楚的在跟我說話。而我不知為何,很清晰的知道,自己長大後一定會嫁給他。”

  “一個憑空出現的人,一個你不得不嫁給他的人。”教授笑著擺擺手,“有意思,你相信前世嗎?又或者小時候,你看過關於前世的書和電影嗎?”

  “當然看過,我曾經有段時間覺得,或許那場夢,就是前世投影給自己的記憶。”蘇青的臉上露出嘲弄的神色,“或許是我上奈何橋的時候忘了喝孟婆湯,所以那段記憶才會反復折磨我吧。”

  教授看著蘇青,撓了撓頭,“前世記憶,那屬於超心理學範疇,不過就心理學而言,卻是一種心裡疾病,是人格障礙的導因,不過你的情況有些例外,你對夢中男性的感情已經影響到了你的擇偶觀,這已經不能單純的算是一種病了。”

  “那我究竟是怎麼回事?”蘇青鬱悶的不知所措。

  她終究不想孤獨終老,可不解決夢裡的問題,自己根本就沒辦法正常的結婚生子。一想到自己會如同孤寡老人似的,沒有老公、沒有兒女、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冰冷的房子裡等待生命走到盡頭。一想到這裡,蘇青就會全身發冷,恐懼得要命。

  “我介紹你去見一個人。”教授仔細思考了片刻,寫了一個電話號碼遞給她,“他是我朋友的兒子,雖然比你小幾歲,但是經驗豐富、知識淵博,很多我們這些老頭子解決不了的事情,他都能另闢蹊徑,說不定他能幫到你。”

  蘇青接過來看了一眼紙條,上面有一個人的名字——夜不語。

CHAPTER 引子二
  

  又是個大霧彌漫的天氣,雪衣看著山腰上那座漆成鮮紅色的廟宇發呆。那座廟很漂亮,卻時時隱在霧氣裡,只有等到偶然霧下降、將整個村子遮蓋的時候,才能透過霧的縫隙,很奇妙的看到它。

  雪衣覺得,那座神秘的廟宇,對自己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雪衣十八歲了,這個年齡在村子裡已經算是晚生晚育的年紀,不過漂亮的她卻很怪異的沒有人說媒。村裡的人對她總是敬而遠之,奶奶說,她是有婆家的。

  只是婆家是哪家,奶奶沒說,自己也沒興趣知道。

  在這個被群山隔絕、只能看到山巒起伏的封閉小山村裡,聽聽好不容易回來的人講述外面的世界,是雪衣的興趣。十八歲的她有著烏黑亮麗的長髮,就算老舊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她也依然容光煥發。

  出去過的人都說雪衣如果走出群山,一定會被星探發掘,成為大明星。同齡的男孩想要跟她套近乎,可每次都會被父母嚴厲警告,婆家的嫉妒心很重,不要去騷擾她,免得有生命危險。

  同齡的男孩沒有誰知道雪衣的婆家是誰,可他們從小就這麼被教育著,久而久之,也對她敬而遠之了。

  所以雪衣在這個不大的小山村裡,一直都是孤孤單單的,沒人和她玩耍、沒人敢正眼看她。有時候,她想離開村子,遠遠的離開,到外邊的世界瞧一瞧,可是她放不下奶奶。

  奶奶和自己相依為命,雪衣總是想,等奶奶百年後再離開吧。總之她自己也暗地裡調查過自己所謂的婆家,沒有誰敢告訴她,只是不大的小山村中,一共才寥寥數百人,偶然從外面回來的村人手裡得到過一本小說,裡頭有著很離奇的劇情。雪衣從書裡學到了一種很有趣的方法,排除法。

  根據排除法,她將村裡有可能是自己是自己婆家的家庭一一排除後,最終發現,整個村子裡,沒有任何男性是自己未來的丈夫。

  奶奶和村人嘴裡的所謂自己的婆家,說不定是子虛烏有的。

  但這“子虛烏有”的家庭,在所有人口中確實的存在著。奶奶雖然不說,卻總是長籲短歎、顫顫巍巍。

  山村裡的日子極度無聊,就連外出打工後回家的人嘴裡提到的可以播放許多影像的小盒子也沒有一個,會自己發亮的、被稱為電燈的東西也無法想像,因為小村子的照明,永遠是很熏眼睛的菜籽油燈。

  這裡究竟是有多封閉啊?

  所以衣食不愁、什麼勞動都不需要的雪衣打發時間的最大愛好,就是看外界帶進來的書報雜誌、以及睡覺。

  夢裡的世界總是多姿多彩,她常常會夢到一個女人,比自己大許多的女人,短頭髮,很幹練,她每天都坐在明亮寬敞的空間中,坐著很重複的工作,偶爾的時候,她也會夢到山中的那座廟。

  那座村人從來不會去祭拜,但是卻始終嶄新的廟。

  老態龍鍾的奶奶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雪衣思考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暗暗準備些東西,待奶奶一走,自己就離開。

  奶奶愛坐在門檻上曬太陽,替自己梳頭發。奶奶的手因為年紀的原因,乾枯的如同爪子,細細滿是皺紋的手拂過雪衣烏黑亮澤的頭髮,總讓雪衣舒服得眼睛微微眯著。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她才睡醒,自己一家的衣食住行都有村裡人供著,每次看到村人在田間地頭忙碌,她也想去幫忙,可沒人敢讓她幫。

  村人,對自己似乎充滿著恐懼。

  “雪衣,你還是那麼喜歡睡覺。”奶奶摸著她的頭髮,將瀑布般的髮絲挽起,紮好。

  “嗯啊。”雪衣點點頭,她確實最喜歡睡覺了。因為村子在她的眼中,永遠是灰色調的,因為只有睡覺,才能看到多姿多彩的世界。

  “奶奶一直都放心不下你。”奶奶歎了口氣,“我一直撐著這把老骨頭,就是像在多看你幾眼。你的命苦啊,孩子,命苦啊!”

  雪衣有些疑惑不解,自己不愁吃不愁喝,誰對自己都客客氣氣的,沒覺得命苦啊?

  “答應奶奶一件事。”奶奶渾濁的眼睛望向東邊的山巒,“記得,千萬、千萬,不要接近山上那座寺廟。”

  “為什麼?”雪衣眨巴著眼。

  “我還不能告訴你。”奶奶的神色掙扎了片刻,終究沒有說出原因。

  雪衣咬著嘴唇,皺著漂亮的眉。

  今天又是個大霧彌漫的天氣,一大早,看奶奶去鄰家串門後,雪衣偷偷的朝東邊的山脊跑去,她想看看,為什麼奶奶不准自己靠近那座紅色的寺廟。

  廟宇離村子很遠,就在山巒最高的一座山,截屏山的山腰下,似乎鳥瞰著村子裡的一切。

  她看到了寺廟紅色的木門,一扇她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門。這扇門雕刻得十分怪異,而且帶著比深山深處白雲之內更加陰寒的氣息。

  雪衣微微一猶豫,然後伸出了手。

  女孩的手指剛一接觸到木門,這沉重的門就如同紙糊似的,“吱呀”一聲向兩旁敞開來。

  雪衣睜大眼睛,朝門裡看了一眼。

  頓時,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第一章 蘇青的故事

  當蘇青找到我的時候,我剛因為某件事情回國不久。這個比我大幾歲的女孩明顯很憔悴,大大的眼睛無神,有著厚厚的黑眼圈,看起來她已經好久沒有睡過一場好覺了。

  蘇青是二伯父的朋友介紹來的,她拿著我的電話號碼,並沒有聯絡上我,不過這個女孩很執著,輾轉找到了我在春城的家,然後在對面租了房子守株待兔。就這樣折騰了一個多月,等我剛回家後,她就登門拜訪了。

  對她的執著,我很驚訝。

  一個女孩,在我家大門口死死拽著我的衣服,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她的臉上充滿無助,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抓著我,一直抓著。

  她的身體仿佛溺水窒息後,不停顫抖,精神狀態很糟糕。

  我看著她的另一隻手牢牢拿著我的照片,撓了撓頭,最終還是將她請進了家中。畢竟在家門口被女孩死拽著會有不良影響,附近那些婆婆大嬸雙眼發光的用八卦的眼神不停向這邊掃視,猶如我是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蘇青喝了一杯茶,我為了讓她安神,又為她倒了一杯紅酒,緩了好久,她才鎮定下來。

  “夜不語先生,我叫蘇青。”女孩自我介紹,她埋著頭放下杯子後,就將手深深插入雙腿之間,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冒昧來訪實在太抱歉了,可我實在沒有辦法了,你們家的傭人什麼都不告訴我,警戒得很,您據說也不會經常回來。”

  “這裡是我父母的家,我確實不怎麼常過來。”我笑了笑。

  黎諾依最近投資房地產上癮了,在春城也買了些房子,其中一間離這裡不遠,挺不錯的酒店公寓,交通也很方便,她將房間佈置得很溫馨,我每次回來基本上都將其當做了大本營。

  父親的別墅雖然很大,可是除了傭人外就空蕩蕩的,沒有家的感覺。

  “難怪我守株待兔了好幾天,都找不著您。”蘇青也挺坦蕩的,苦笑著。

  “聽保全說,對面有一間公寓,用窗簾掩蓋著一架天文望遠鏡,每天都朝這邊瞧,那個人不會就是你吧?”我喝了口紅酒。

  “不錯,就是我。”

  “還好我回來了,不然保全肯定能夠會過去找你聊聊生活常識。”我摸著鼻子,“最近可有些不太平。”

  自己的生活最近確實有些不太平,周圍的人如同驚弓之鳥,恨不得對每個看起來可疑的人施以酷刑。

  “真抱歉。”蘇青的臉上確實有抱歉的樣子,只是她明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像什麼。

  “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情?”我搖晃著高腳杯中暗紅色的液體,“你的心理學教授,也是我的長輩,前段時間曾經提到過你,你的故事,很有趣。”

  “您已經知道了?”她猛然抬頭。

  “嗯,稍微知道一些情況。”我淡淡道,“據說你從小到大都有夢到一個男人,看不清楚模樣,可你卻清楚的知道你將嫁給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你的夢已經嚴重到影響了你的婚戀觀和生活。”

  蘇青點點頭,苦惱道:“最近的情況更加嚴重了。”

  我眨巴著眼,大感興趣,“嚴重到哪種地步?”

  “我產生了幻覺,很真實的幻覺。”蘇青仰起頭,望向天花板,“夢裡那個男人,似乎就要走進現實世界裡,他就快要來接我了!”

  “接你?”

  “接”這個字用得很有意思,意味著有人將要把蘇青帶走,可是要把她帶去哪呢?夢不過是人類排解壓力、釋放大腦的一種手段,按理說不可能代表著某種真實意義。可蘇青的夢,卻稍微有一些特別。

  我用手輕輕敲擊著桌面,思索了片刻,問道:“把你的事情從頭到尾講給我聽聽,或許,只是或許,我能夠幫到你。”

  蘇青歎了口氣,她也不知道究竟還有誰能幫自己。短短的回憶後,就開口說起來,“我第一次夢見那個男人,是在我六個月大的時候。”

  “等等,你僅僅只有六個月大的時候,也就是說在嬰兒的時期,你就記得自己的夢了?”我的臉色有些不好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古怪,“要知道,雖然嬰兒期確實會做夢,可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記不得自己的夢了。直到幼兒期,夢才會偶爾停留在大腦皮層,讓記憶細胞記住。嬰兒夢,很多時候都是人類記憶出了錯。”

  “可我記得很清楚,非常清楚,那個夢清晰的猶如是昨天做的。我肯定是在只有六個月大時,開始做關於那個男人的夢,而且,當時的我沒有任何概念,只知道長大後,我將嫁給他。”蘇青似乎也覺得自己的故事有些匪夷所思,於是竭力辯解道。

  “好吧,就當你記得自己六個月時的夢吧,畢竟有些東西確實很難解釋。”我掏出平板電腦,打開記事本,如同心理學家似的記錄起她的夢軌跡。

  “記得那是第一次做夢,沒有任何常識的我,至今都很清楚的覺得,自己看到周圍的世界是那麼的陰鬱與壓抑,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那麼小的事情我還能記得,那個夢也許非常恐怖吧,所以我依然能夠清晰的回憶。我那時是睡在嬰兒床的,一個木質的嬰兒床,周圍散發著芬芳的、猶如花香的味道。

  “事後我經常分析夢的情況,其實也並不複雜。我家原來是四合院,門口有個很大的菜市場,我基本上每天晚上的夢都是從俯視角度開始的。從一個煙霧繚繞的雲端山頂往下降,如同GPS定位似的,一直下降,直到進入四合院的大門,來到我的嬰兒床邊。”蘇青講道。

  我又打斷了她,“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那個男人眼中的世界?還是說你以靈魂出竅的形式看到了你自己?”

  “應該是前者吧,那時候我沒有太多記憶,可是卻能清晰的知曉擁有那個視線的男人一直都在我身旁。他坐在嬰兒床邊看著我,一直看著我,還有時候偶爾也會帶我出去逛逛。”蘇青回憶。

  “他帶你出去?”我問。

  “嗯,在夢境裡將我帶出去。我的記憶告訴自己,我當然也在做夢,可是那時候的夢非常真實,每次他將我帶出去時,都是夜晚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牽著我的小手,走到家附近的菜市場,然後一直的繞圈,周圍一個人也沒,不知為何,突然就冒出什麼恐怖的東西來不停追我,他擋在我身旁,讓我先逃。

  “我想睜開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就是這點才讓我覺得十分恐怖,我想醒來卻醒不來,明明我想睜開眼的意識是存在的,但我卻仿佛溺水似的,無法自拔。直到黎明到來,太陽照到我的臉上,我才會稍微清醒。”

  我揉了揉太陽穴,“這可不像是六個月嬰兒應該做的夢。”

  “可我確實記得,在記事之前就存在於我的記憶裡了,而且每晚我一睡覺,那個男人都會在我床邊,伴隨著我長大。”蘇青繼續苦笑。

  “那,在你第一次的夢裡,你知道自己是什麼模樣嗎?”我問。

  “這個,自己倒是有點記不清,我甚至不清楚自己以什麼樣子走在路上的,畢竟六月大的嬰兒肯定不會用腳走路,那個男人也沒有抱著我。不過我覺得跟他出去溜達的時候,肯定不是嬰兒的樣子,也許本來就沒有樣子吧,可我就是知道自己在走路,一想到這裡我就很混亂,太玄幻了!”蘇青有些鬱悶。

  “很正常。”我點點頭,“精神分析學派認為,兒童早期經驗對人的影響是深刻的、長遠的,所以你現在還能想起,你夢中的情景和嬰兒學步時的情況非常相似,後邊追著你的人也許就是你的父母或其他親人,最初學步時,恐懼是一定存在的,並且對嬰兒來說,每一天都會有很多新鮮的事物出現,即使是成人,有的也會出現因為陌生而害怕的情況。

  “總的來說,你的夢是很正常的,但至今還能記住,可能也與你當時的印象深刻有關。在成長的道路上,你並不是無所畏懼的,有的人、有的事或許也不時阻礙著你,而那個男人……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是將許多幼年時接觸過的男性角色融合後,在大腦中產生的‘看不見的朋友’?”

  “你的解釋和那些古板心理學家的解釋似乎並沒有不同。”蘇青有些失望。

  “夢對做夢的人而言,是很奇怪的,但是對心理學家而言,其實很簡單,只是現實世界在精神世界扭曲後的投影罷了,不會太複雜!”我緩緩道,“可是你最近似乎很憔悴,是遇到了什麼別的事情嗎?”

  蘇青的精神狀況不用看都知道很糟糕。

  “剛才我已經跟你說了,我覺得那個男人就快要出現,將我帶走了。”她皺了皺眉。

  “你是從精神層面上知道的?”我看著她的眼睛,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惶恐不安,“將既然你從小就清楚自己要嫁給他,那麼他來接你,為什麼你會感覺到恐懼?”

  “我不知道。”蘇青失神的想撫摸自己的長髮,可手指還沒有接觸到髮絲,眼淚就莫名其妙的先流了出來。

  “你為什麼哭?”我遞了一張紙巾過去。

  “我不知道。”女孩抹掉臉上的淚,可是淚水卻始終流個不停。

  女孩的表情很平靜,擦淚的手也很鎮定,只是仍舊哭泣著,雖然她實在不像是想要哭的模樣。

  我頓了頓,想了想後,才問道:“你夢中的男人,你覺得他愛你嗎?”

  “我不知道。”蘇青搖頭。

  “那,你愛那個男人嗎?”我又問。

  得到的仍舊是女孩同樣的回答:“我不知道。”

  “最後一個問題。”我一眨不眨的望著她,“你想跟他走嗎?”

  “不想!”這一次,蘇青的回答斬釘截鐵。

  “為什麼?”我眯起來眼睛。

  這個回答很有些意思。從小到大有個男人在她的夢裡灌輸思想,長大後將要娶她,按理說被洗腦的人都會欣然跟著夢裡出現的男人離開的,因為他是她夢想裡的白馬王子,人類的思想一直都會被慣性的東西扭曲,可蘇青不同,她並不願意被夢中的男子帶走。

  “沒有為什麼,就是單純的不想跟他走罷了。”蘇青的神色有些複雜,“一方面我明確地知道自己只能嫁給他,別一方面,我又想逃掉。”

  “你說你的夢裡,有個在後面使勁追你的東西,那你逃掉了嗎?”我遲疑著問。

  “沒有,從來沒有過。”

  “你被抓到了?”

  蘇青搖頭,“也沒有。”

  “你的意思是,夢,從來沒有結局?”我猜測道。

  “對,每次還沒結局,太陽就會升起,我便醒了。”女孩勉強自己邊哭邊笑,“每一晚都如
此,二十六年了,我都習以為常了。”

  我摸著腦地,沉默不語了許久。自己對她的故事很頭痛,故事說起來如同蘇青的話一般,似乎並不太複雜,可總覺得哪裡又不太對勁的地方!

  自己找不到答案,跟女孩再聊了一會兒,眼看天色已經很晚了,蘇青打著哈欠離開,正準備出大門時,我猶豫著叫住了她。

  “蘇青小姐,你的老家在哪裡?”

  “離春城有些遠,在一個丘陵環繞的小鎮裡,很偏僻的地方!”蘇青愣了愣,然後才回答。

  “有機會,帶我回你老家看看吧。”我試探道。

  女孩點頭,“正好我也想回去看看,總覺得自己的事情或許和老家有關。雖然我也不太能確定,可是夢裡有老家的四合院、有那個老舊的菜市場,或許能在那兩個地方找到些線索,畢竟我的夢太折騰人了!”

  “我也覺得你回家看看比較好,你的夢很奇怪,我甚至聞所未聞。”我淡淡道,“最近我都會待在春城,你約個時間,回去的時候叫上我。對你的夢,我挺感興趣的。”

  “沒問題,早點把自己的夢搞定,本小姐也能找個好男人趁早結婚生北鼻了。”蘇青背對著無邊的夜色,笑得很燦爛。

  她轉身隱入街道上燈火通明的燈光中,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在門口站了許久,心中老是有股不舒服的感覺。

  那是一種不妙的預感,仿佛那個女孩會遇到惡劣的狀況。

  考慮要不要打個電話提醒她一下,但隨即又自嘲的搖了搖頭。憑藉看不到摸不著的第六感去警告別人,這可不是身為無神論的我該做的事情。

  事情的發展,猶如春城的天氣一般變幻莫測,很快我就為自己沒有打電話而後悔不已。

  因為三天后,蘇青……失蹤了!
第二章 詭事
  

  蘇青是個OL,她的公司在春城很有名,是頂級的婚禮顧問公司,負責新人們結婚宴客時的儀式、節目主持以及溝通工作,範圍做得很大,也確實給新人們帶來了許多方便。

  蘇青的工作說起來挺繁瑣的,坐辦公室聯絡業務不說,有時候還會客串一下婚禮主持,她自己都數不清在工作的幾年中,為多少對新人主持過婚禮。第一次時,她還曾經想,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變成婚禮的主角。

  次數多了,年紀開始一天一天的增長後,突然發現,正常的結婚生子,離自己似乎越來越遠,遠得如同夢裡那個男人的臉,永遠都看不到。

  和我交談後的第二天,蘇青去上班了。今天又一對新人在銀樓閣喜結連理,主持人生病住院,於是她去頂了班。

  說起來今天也真夠倒楣的,照相的時候,和攝影師選位置,兩個新人偏偏喜歡婚禮現場的右側,怎麼說都不聽。

  蘇青摸了摸髮絲,今天銀樓閣並不是只有新人那一家在擺喜宴,攝影角度很難掌握,攝影師勉強拍了一段後,意外果然發生了。

  對面被納入鏡頭的一對男女突然抬頭望了過來,兩人本來含情脈脈的吃得正開心,男的偶然看到鏡頭,臉上就陰沉著瞪著攝影師,然後抬手將面前的碗朝蘇青扔過來。

  瓷碗在離蘇青只有幾釐米的地方摔得粉碎,碗中的湯汁潑了她一褲腿。

  “你們在幹什麼,拿攝影機幹嘛?”發火的男子大約四十多歲,長得很醜,女人見到有攝影器材,連忙把頭深深藏了起來。

  蘇青心中“咯?”一聲,解釋道:“我們是婚禮……”

  “管你什麼婚禮不婚禮,你就算是天王老子,老子都不幹。”男子站起身走過來,準備抓扯攝影機,“把剛才拍的全部給老子刪了。”

  新郎皺了皺眉頭,不悅道:“裡面是我們的婚禮記錄,關你什麼事?你能確定我們拍到你了?你說刪就刪,你以為自己是誰?”

  “老子還就要你刪掉,我也是你們能拍的嗎?給我滾遠點!”男子一把將新郎推開,沖向攝影師。

  新娘連忙扶住新郎,大聲喝罵道:“誰不知道你們那點屌事,被攝影師拍到就生氣了,肯定是有虧心事,不會是在跟剛剛那女的偷情吧?”

  蘇青扶住了額頭,眼前的新郎新娘明顯涉世不深,太嫩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對狗男女在偷情,怕被攝影師拍進去姦情暴露,知道歸知道,也沒必要直白的說出來啊!這不火上澆油才怪。

  果然,男子更加憤怒了,一巴掌搧在新娘臉上。化好妝、滿臉白皙的新娘右臉立刻露出一道紅色掌印。

  響亮的巴掌聲在大廳回蕩不覺,所有人都愣住了,沉默片刻後,新郎新娘的親人家屬這才感覺有些不對,對方先出手,讓所有人都怒火中燒,一群幾十人立刻撲上去,按住男子就打起來。

  女人則一直捂著臉,想要偷偷溜走。

  那個被人群毆的男子倒是硬氣,估計在道上混過,被打急了,狗急跳牆的厲喝一聲,從褲袋裡掏出一把刀子使勁揮舞著,靠近他的哈幾個人都被割傷,一群人被嚇到了,連忙散開。

  這一散開,本來還在週邊不知所措的蘇青莫名其妙就變成了最靠近男子的人,男子的眼睛被踹
傷了,流著血,猩紅的血封住了眼,他乾脆閉著眼兀自揮舞手裡的刀。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刀口已經碰到了蘇青的腹部。

  女孩睜大眼無力的看著那把尖銳的刀越靠越近,刺破了自己的衣物,就要插入肉中,割開自己的肝臟,周圍的人也正準備尖叫……

  可就在那一瞬間,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本來應該刺入蘇青身體的刀居然以難以想像的角度在空中劃過一個圓,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抓扯似的,男人僵直的手保持著向外伸出的姿勢,那股力量拉扯著他的手,活生生的將他右手掰斷,變成了一個標準的圓形。

  空氣裡回蕩著令人牙齒發酸的骨頭斷裂的脆響。

  刀刺入了男人的肝臟,男人因為手骨的寸斷而尖銳的大聲慘叫,他躺在地上,腹部的血不停往外流。

  蘇青眼巴巴的看著周圍驚慌失措的人群,眼巴巴的看著地上不斷打滾的男人。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被刀刺到的衣服仍舊有個破口,露出了自己雪白的皮膚,皮膚沒有一絲傷痕,只是有些發冷。

  這是怎麼回事?剛才發生的事情明顯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甚至已經顛覆了地球的引力以及物理學知識。究竟是什麼東西扭轉了那把刀?究竟是什麼玩意扭斷了男人的手,轉移了刀的方向?

  是誰,救了自己?

  蘇青很迷茫,地上的男人滾著滾著因為失血過多,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總之沒有再繼續出聲。

  好好的一場婚禮因為血腥事件鬧得不歡而散,員警迅速來了,帶走相關人員,其中就有蘇青。她在警察局裡被詢問、被人用嫌疑人的目光注視著,心裡的怒火越燒越旺。好不容易洗脫了嫌疑,卻得知剛才險些誤傷她的男人,已經在幾分鐘前死掉了。

  蘇青有些不知所措,更糟糕的是,剛踏出警局大門,公司老總因為這件事打電話來狠狠罵了她,說她處理問題能力十分的差,為公司蒙羞,罵完還乾脆將她炒了魷魚。

  “死胖子,那個死胖子居然真的炒了我!”蘇青險些氣得將手裡的手機扔到大街上。她抬頭,才發現已經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

  火燒似的落日漸漸引入遠處的高樓,只剩下落寞的陰影,路燈一盞一盞逐漸亮起,回家的車水馬龍將即將來臨的夜印染得五光十色。

  蘇青的心落到了穀底,她忍不住委屈,乾脆蹲在馬路上自顧自的哭泣起來,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委屈。早上差點被殺掉,一整個下午都在警局裡度過,晚上還失了業,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突然,感覺有一雙冰涼的手搭在自己兩邊的肩膀上,手很大,卻顯得輕飄飄的。

  蘇青猛的停住了哭泣,仰起頭朝周圍打量。

  四周空蕩蕩的,附近路過的人用看瘋子的眼神看她,隔著她老遠就繞道了,她的身旁,根本就一個人都沒有。

  可肩膀上,卻仍舊還殘留著那雙陰寒無比的手短暫停留後留下的觸感。

  究竟是誰,摸了自己?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遇到兩次靈異事件?女孩猶豫著考慮是不是該給那個叫做夜不語的打個電話,可隨即又搖了搖頭。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事情,別人又怎麼能給得了中肯的參考答案呢?

  就這樣,蘇青親手將自己唯一的希望抹消在了大腦外,擦乾眼淚,向回家的路走去。

  路在身後變得越來越昏暗,她沒有看到腳後跟有個黑漆漆的影子一直在尾隨著她。

  回家的路倒是沒有再出現波瀾,蘇青將包包扔在地上,脫掉衣裙,進浴室擰開水龍頭準備泡個澡,洗洗身上的黴氣。

  她心裡想,失業了也好,總之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職業,沒了就沒了,按照自己的標準,完全可以找更好的。趁這段時間的空閒,給自己放一個假,休整休整,也順便回老家去一趟,看能不能將自己多年的老頑疾——那個古怪的有著看不見臉的男人的夢給搞定。

  說起家鄉,她就有些激動。

  多少年沒回去過了?讀大學時忙著旅遊,逢年過節也沒回家看看父母。畢業後的四年,基本上是工作、工作、工作。婚禮顧問這行看起來風光,其實薪水也不高,只有加倍的加班才能勉強夠生活。四年時間,爬到了公司的中層,薪水雖然增加了幾倍,但工作也變多了,一來二去,回家的機會越來越渺茫。

  雖然從小長大的那個小鎮,不論自己承不承認,蘇青也明白,在心底老是有些陰影,不是很願意回去,具體原因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看了許多恐怖與推理小說,心理學著作也讀了不少,大多的解釋也十分雷同,說是只有在童年的時候遭遇過什麼,自己才會回避家鄉,可是,在蘇青的記憶裡,其實童年很平淡。

  自己有個平凡的家庭,父母都是普通人,家裡的生活完全可以稱為上班族的標準,朝九晚五,一周兩天假期,偶爾加班。每年出去旅行一次。

  老爸老媽還算和睦,也從來沒有對自己家暴,甚至沒有打過她。父親雖然嚴肅,但是對自己很慈愛。總之,普通的不得了。蘇青不覺得自己會在這種普通家庭裡,患上什麼心理疾病,唯一例外的,便只剩那個夢了。

  那個莫名其妙而又令蘇青刻骨銘心的夢。

  浴缸裡已經放滿了水,蘇青將一包溫泉粉扔進去,看到粉末融化,整個浴室裡充滿了硫磺味後,這才試探著放入右腿。

  水溫合適。

  女孩將整個曼妙的身軀浸入水裡,水壓從四面八方包裹著她,她舒服的呻吟了一聲,順便伸了個懶腰,其實仔細想想,今天也沒那麼糟糕了。

  如果早晨被刀刺到的是她,那麼自己十有八九就已經死了。活著,不正是最大的勝利嗎?就如同一句老話,你連死都不怕,害怕活嗎?

  工作會有的,老公也會有的。

  蘇青泡了一會兒澡,這才站起來打開淋浴的蓮蓬頭,準備將身上的泡泡沖掉。她潔白的身軀被溫水一沖,顯得嫩滑無比,只是隱約間,在她的背後,似乎有著什麼黑漆漆的東西。

  那,像是一隻烏黑發亮的手印。

  一隻男人的手印。

  水流過手印,並沒有將其沖掉,反而讓它更亮了,甚至在燈光的照耀下黑亮得有些刺眼。蘇青絲毫沒有察覺,她根本不知道有某種超自然的詭異現象正在自己的背上默默發生著。

  那個手印從平面變得立體,然後在皮膚上凸顯出來。似乎那張薄薄靚麗的皮膚中有個東西呼之欲出,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那個手印脫離了蘇青的背部,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伸了出來。

  那是一根男人的手,用“根”來形容,並沒有錯。手乾枯的像是風化變形的木乃伊,除了骨頭就剩下一層乾癟的皮,皮上還殘留著許多黑漆漆的毛,極為噁心。

  恐怖的手在四周摸索著,然後抓到了蘇青的頭。

  正在淋浴的女孩突然覺得有什麼拽著自己的頭髮不放,於是伸手摸了摸,卻什麼也沒有摸到。她感覺自己的頭髮被拽的很緊,突然,頭頂噴灑下來的水,不熱了,變得無比陰寒。

  女孩打了個冷顫,雞皮疙瘩頓時冒了一身,蘇青關掉蓮蓬頭,擦乾眼前的水滴準備看個究竟,可這一看,險些將她的魂嚇掉。

  只見對面的鏡子裡,雖然蒙著水露看不真切,可人就能隱約看到自己身體輪廓的背後隱藏著一圈發黑的東西。她連忙用手巾將水霧擦掉,鏡子立刻將整個浴室的景象發射出來。

  自己的背上真的有一圈黑影,甚至分出一絲,籠罩在她的腦袋上,黑氣裡自己的髮絲,猶如失去了地心引力,被向上拉扯,亂成了一團。

  蘇青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認知無法支持跟無法解釋眼前的現象。

  猛然間,黑氣變大了,蘇青只感到一股向下的力量把自己拉離地面。她整個人因為失衡倒在浴缸中,撲騰了幾下,不深的浴缸就將她吞了下去。

  水面水花蕩漾,冒出幾串旗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浴缸裡的水又恢復了平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也根本就沒有將蘇青吞沒……

  因為浴缸裡,現在除了水,本來就一無所有。

  蘇青,消失在了浴缸的水中,不知所蹤!
第三章 失蹤背後

  
  蘇青失蹤了,我是三天后才得到的消息。在這個疲憊不堪的城市裡,一個孤零零在城市中打拼的女孩的失蹤,其實無論多久,都無法引起別人的注意,除非死在家中,屍臭味太濃烈,干擾了鄰居。

  不過那女孩失蹤得一乾二淨,我得到線索時,只清楚她回到家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蘇青失蹤的兩天前,被公司炒了魷魚,不過誰沒有一兩個朋友?她的朋友叫小菊,同一個公司,私交甚好,好到小菊有蘇青租屋的鑰匙。

  今天一早小菊忙完了手裡的工作,提了些早餐去找蘇青,但是開門時發現租屋的門是反鎖的,打電話也沒人接,她將耳朵湊到防盜門上,冰冷鐵門中隱約能傳來尖銳刺耳的手機鈴聲。

  蘇青的電話一直響個不停,可每人將它接起,門又反鎖著,自己的好友應該就在裡面,可她為什麼不開門呢?

  小菊更用力的敲著門,並大叫:“小青,是我,小菊啦,我來找你玩了,還帶了你最喜歡吃的混沌,麻辣味的喔。”

  沒人回應她。

  “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但是以你的資格,找工作簡單得很,別鬱悶了。”小菊又道,但仍舊沒人理會。

  女孩皺了皺眉,心裡湧上了不好的預感,會不會是好友發生意外暈倒了,又或者突然想不開自殺了?她越想越害怕,連忙報了警。

  員警這次來得很迅速,將門破開後,居然發現霧裡一個人也沒有,蘇青不知所蹤,房間裡也沒有遭到破壞以及任何他殺的跡象,警方當然不肯立案調查。眼巴巴的看著警方拍了幾張照片後爽快的離開,小菊歎了口氣。

  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在房間裡找了半天,小菊偶然間看到餐桌上的一張小紙條,上面有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於是撥了過去。

  那個電話號碼正是我的,當時的我剛吃完早飯,準備調查手裡的一個怪異案件。

  小菊就在話筒的另一端,張口就問:“你,認不認識蘇青?”

  “認識,”我愣了愣,“你是誰?”

  “我是她的好友,叫我小菊好了。”小菊結巴著,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心裡的感覺,“蘇青不知道去哪裡了,她的房門反鎖著,手機也沒帶。”

  “你的意思是,她,失蹤了。”我將手裡的檔案放了下來,凝重的問:“還是說,你懷疑她失蹤了?”

  “這有什麼區別嗎?”小菊不解。

  “兩者的卻別很大,關係著我是不是需要立刻趕來。”我淡淡說。

  “我懷疑她失蹤了。”

  我從沙發上坐直身體,“有什麼跡象?”

  “一切跡象都表明她出了大事情。”小菊道,“我跟她坐了兩年多的朋友,還算了解她。小青做人做事規規矩矩一板一眼,就算離開也不會不退房租,不拿自己的行李和手機。”

  “行,給我地址,我馬上過來!”我在心裡默默記住地址,迅速穿好衣服離開了家。

  之前也提到過,蘇青為了找到我,特意在春城我父母家對面租了房子。小菊給的地址正是在那兒,名字叫東城社區。蘇青住的位置臨街,確實是個監視對街的好地方。坐電梯上了三樓,這位叫做小菊的女孩正忐忑不安的在房子大門口走來走去。

  她看起來只有二十三歲,長得還算清純可人,一看到我就惶惶然的眨巴著大眼睛,問:“你就是夜不語先生?”

  “是我。”我點點頭。

  “樣子比聲音聽起來年輕得多,光聽聲音,還覺得你很老成呢。”小菊有些驚訝,“你跟小青怎麼認識的,相親嗎?不然她怎麼會把你的電話放在餐桌上,還特意用重物壓著?嘖嘖,小青的口
味也變了,總算決定相親了,還找了個年輕帥哥!”

  女孩這種生物為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都能自顧自的八卦呢?我頭痛的擺擺手,“我沒跟她相親過,她被某件事情困擾了很久,透過別人介紹,找我幫忙而已。”

  “這樣啊。”小菊明顯有些失望,八卦之火在眼睛中熄滅後,頓時焦急道:“你說的困擾,是不是指小青的夢?”

  “她也告訴過你?”我問。

  “不錯,我們可是閨中密友,她老早就跟我說過,我還用塔羅牌替她算過命。”小菊撓了撓頭,“不過每次她都會抽到死神,只要一算她未來的老公是誰,塔羅牌就會變成死神,簡直是太詭異了!”

  女孩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道:“喂喂,你說,她究竟去了哪?小青沒理由無緣無故的跑沒影才對。”

  “能先讓我進去看看她的房間嗎?”我實在有些承受不住眼前女孩的呱噪,打斷了她。

  小菊吐了吐舌頭,“小小年紀那麼不耐煩幹嘛,雖然我確實話有些多。好啦好啦,再說你都要發瘋了,進去吧。”

  她挪開身體,露出了門。

  這傢伙,真的是想要我替她找蘇青嗎?怎麼嘴就沒有停過。

  蘇青租住的房子是一房一廳的小戶型,總面積大約有四十五平方米。小巧玲瓏,適合單身女性住。房間裡收拾得井井有條,客廳裡的沙發用碎花布遮蓋著,陽臺門和窗戶也打開著,所以屋內的空氣沒有任何異味。

  我摸了摸大門把手,門鎖已經在警方闖入時弄壞了,但是仍舊能看出反鎖的痕跡。位於三樓的租屋窗外,並沒有容人攀爬的地方,普通人而已不會腦袋抽筋了從九米高的地方跳下去,所以,這裡基本上等同於密室,至少在大門沒有打開前是。

  “警方來之前,大門就反鎖著?”小菊跟我介紹著情況,我聽了一會兒,然後問。

  女孩點點頭,“嗯哪,小青的電話還響個不停。”

  手機就在客廳的茶几上,我拿起來細看。電話快要沒電了,一共有十多個未接電話,其中大部分是蘇青的母親打來的,其後是小菊的號碼。

  我用手指在茶几上摸了摸,灰塵不厚,看屋內擺設,女主人很勤快也很愛乾淨,桌子上積累的灰塵,應該也就最近兩天的事情。

  “蘇青應該在三天前的晚上就離開了。”我推測道,“那天發生過什麼怪事嗎?”

  “怪事倒是真有!”小菊不假思索的說,“我們攝影師意外將一對偷情的狗男女拍了下來,那個男人爆發了,提起刀到處砍人,眼看就要刺傷小青了,可就在那一瞬間發生了奇跡——刀莫名其妙的轉了一圈,刺進了混蛋男子的肚子裡,他當場就死亡了。”

  我眯了眯眼睛,這可真是稱得上奇跡,“之後呢?”

  “之後小青被帶去警局,然後被老闆炒了魷魚。”小菊很是氣憤,“你說,明明就不關她的事
情,她險些被誤傷丟了小命,老闆不說發些獎金給她壓驚,居然把她給開除了,真是令人心寒。做滿這個月,我也不準備在那家無良公司幹了。”

  我沒有接話,只是緩緩走到臥室裡。臥室的床上整齊擺放著精緻的內衣褲,以及小吊帶睡衣,應該是蘇青準備洗完澡換上的,晚上睡覺時穿。

  浴室外的洗衣籃裡還丟著待洗衣物,小菊拿起上衣看了看,驚訝道:“那天小青穿的就是這套衣服。”

  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推開浴室的門,只見浴缸裡的水都沒有排走。這個狹小的空間裡還殘留著淡淡的硫磺味,警方進來的時候大概覺得沒有立案調查的必要,所以也沒有破壞現場收集證據,這倒是給了我很大的便宜。

  我試了試水溫,冰冷刺骨,冷的自己立刻就將手縮了回來。這是怎麼回事?明明都是五月天了,春城的平均氣溫已達到二十七度,怎麼一缸洗澡水居然比冰水還冷?!可眼前的水不符合常識的仍舊保持著液態,向著空中散發著絲絲寒意。

  “你也太大驚小怪了吧,摸到鬼了,看你臉都在發綠!”小菊見我抱著右手發呆,也試探著將手伸進了浴缸,一秒鐘不到,她就慘叫一聲,使勁的甩著手上竄下跳,“太冷了,這水怎麼這麼冷。我的骨髓都快要凍結了。”

  我看了看自己右手的皮膚,只不過進入水中不到兩秒,居然就出現了輕微凍傷的跡象,哪怕是冰水,也沒有這麼可怕的冰凍能力,又試探著摸了摸浴缸的陶瓷邊沿,怪異的是,明明裡面盛滿了涼氣驚人的水,可陶瓷浴缸確是常溫的,不凍人。

  這完全違反了常識。

  我思索了半天仍舊沒有找到答案,可是縱觀著這不合理的情況,腦子裡又浮現出蘇青跟我講述的,那個從小就困擾她的夢。難道她的夢,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大腦用以解壓的產物,二十有著某種難以解釋的超現實預兆?

  我不得而知,準確的說,她是在洗澡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

  她之所以消失的原因,說不定跟她的夢有關。

  和小菊離開租屋後就分道揚鑣了,我拿了蘇青的手機,回家後放在桌上一直看著,發呆了許久,這才決定先從三天前早晨,小菊嘴裡發生的那件怪事調查起。

  銀樓閣在春城還算出名,離這裡也不太遠,我托關係來到了酒店的監控室,調出了當日的監控錄影。

  只見螢幕上有個五十多歲的男子氣衝衝的和蘇青旁邊的攝影師爭吵拉扯,新郎新娘隨後加入了口水戰當中。沒過多久,男子惱羞成怒的打了新娘,然後場面徹底混亂了,一群親朋好友撲上來將男子打倒在地。

  一旁的蘇青很聰明的一直往後退,想要明哲保身的退出戰圈,不過她的運氣很不好,當男子抽出刀四處揮舞的時候,周圍的人立刻被嚇得一哄而散,認真努力拼命往外擠的蘇青反而被跑掉的人群擠入男子的刀口前。

  我坐直身體,突然將畫面停下,然後一格一格的倒退,刀緩緩隨著我的重播,展露出了不同尋常的一面,隱約間,我甚至能看到螢幕有些發花。

  揉了揉眼睛,我又仔細觀察了一番,螢幕沒有問題,鏡頭也沒有問題,確實是有什麼東西干擾了攝影訊號,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刀周圍,重新慢速播放起來。

  刀尖逐漸朝著蘇青的肝臟部位刺去,刺破了她的外衣,就在那一剎那,怪異的事情發生了,鏡頭被嚴重干擾,螢幕上的圖像扭曲到難以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等畫面正常時,男子的手已經嚴重扭曲了,麻花似的絞成一團,形成了一個圓圈,本應該刺入蘇青肚子的刀,最終卻刺入了男子的肝臟中。

  我皺了下眉頭,不死心的再次倒轉影片,仍舊一格一格的往後退,來回將那一段看了不下十遍,突然,有一副清晰的圖像總算躍了出來——

  男子的刀已經刺到了蘇青,但恐怖的是,猛然間出現了一團黑乎乎的煙霧狀氣體,就那麼唐突的沾染在刀柄位置,那團黑霧濃得恍如墨點,看得人身體發冷,我不知為何想起了浴缸中的水,那水刺骨的冷意,倒是跟那團黑霧帶給自己的感覺,極為相似。

  這團黑霧究竟是什麼?難道是監視器出了問題?

  我用手機將其照下來,又看了幾遍錄影,直到再也找不到更多的線索後才離開酒店,一天在忙碌中很快就過去了,我對蘇青的事情很在意,我有個習慣,每次來訪者委託我解決某些問題,我都會下意識的錄音,多聽幾遍講述者的話,更容易令自己理清頭緒。

  回家後我打開手機,將蘇青跟我的對話翻出來不斷重複播放,很快我就發現了古怪的地方,有幾個小段一如酒店的監視錄影般,出現了干擾現象,特別是女孩描述自己夢中的具體內容,以及那個男人帶著她在夢裡到處逛時,干擾尤為嚴重。

  我立刻將受到干擾的音訊截去,發信給老男人的偵探社讓他找專家幫我研究分析一下,順便也將酒店監視器中拍到的神秘黑色煙霧狀物質的照片一併扔給了他,這才想起蘇青這個人,除了伯父的心理學朋友跟我提及過,以及她自己透露的資訊外,自己其實對她還一無所知。

  於是托了幾個警局的朋友幫著調查,沒多久,她的檔案就被扔進了我的電子郵箱中。

  忙碌的一天很快便過去了,我隨意吃了一些東西,坐在沙發上,用平板電腦看著女孩的資料。

  蘇青,還有三個月就要滿二十七歲了。她的老家距離春城大約六百多公里,位於深山當中,叫做土薛鎮,小鎮特產是枇杷、荔枝與櫻桃等水果,是個恬靜的小地方。

  她的家在小鎮很普通,父母健在,是當地的公務員,家裡雖然稱不上富貴,不過日子倒是過得挺有滋有味的。這個女孩一生沒有挫折,成績自始自終都是中等,高考考上了春城大學,畢業後就
留在春城打拼。

  蘇青,跟千千萬萬城市白領一樣,有著不怎麼起眼的平凡經歷,怎麼想,都不覺得會是個遇到怪事情,然後詭異的人間蒸發的人。

  整篇看完後,我深深的感覺頭痛。這種人的經歷普通,一旦出了問題,是最難調查的,因為太沒有跌宕起伏了,反而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唯一能判斷的因素,就只剩下她那怪異的夢了。

  平板電腦的畫面停留在蘇青長相甜美清新的照片上,我盯著她看,實在想像不到這個女孩在幼年、甚至嬰兒時期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竟然令本應該記不住的記憶記住了,並且殘留在她的夢裡,至今都還困擾著她的人生。

  突然,捧著平板電腦的手猶如火燒般疼痛起來,我慘叫一聲,下意識將其扔掉後,低頭望去,只見電腦金屬材質的外殼居然真的燒了起來,外層一片通紅,畫面上蘇青的照片仿佛燒卷的泛黃舊報紙,在火焰的吞噬下一寸寸消失掉。

  我瞪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平板電腦上的火焰越燃越烈,可古怪的是,地毯居然一點都沒有燃燒的痕跡。我將桌子上的紅酒倒在手掌心裡降低痛覺,紅色的葡萄酒液沾到皮膚上,頓時起了化學反應似的,冒出一層淒慘可怖的火泡,看得磣人的慌。

  我連忙閉上了眼睛。眼前的一切明顯是幻覺,對,肯定是幻覺!平板電腦的品質再差,也沒有起火的可能性,在說那麼大的火,怎麼可能點不燃化纖材料編織成的地毯?

  再次睜開眼睛時,果然,一切都恢復了原狀,平板電腦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我手上的皮膚也光滑正常,哪裡還有剛才的可怕模樣。

  只是電腦螢幕上蘇青的照片,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黑乎乎的圖元,將她姣好的臉全部遮擋住。

  我在心裡冷哼了一聲,探究心與好奇心反而強烈起來。似乎有一股超自然的力量在警告我不要探究蘇青的事情,可我夜不語是誰,如果我知道退縮的話,那就不是我的性格了!

  看來很有必要,儘快到蘇青的老家土薛鎮一趟。失蹤的事可大可小,不過這一次我很清楚明白的知道——

  三天前惶恐不安跑來向我求救的女孩,現在,一定出了大事情!
第四章 土薛鎮
 
 

  有一種說法,說的是如果有個人能識別所有的顏色,但是呈現在他腦子裡的顏色都是和現實相反的,比如藍色的天空在他看來是黃色的,綠色的草地變成了紫色的,但是由於他對顏色的認知是來自於學習,也就是說他實際看到的黃色被家長教他認作藍色,這樣一來,他永遠也無法知道自己看顏色是相反的,永遠都以為自己是正常的,而別人也無法發現他這一問題。

  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

  由於我們無法進入對方的思維當中,因此,我們怎麼知道我們所看到的、聽到的東西和其他人是一樣的呢?儘管這並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傳遞資訊,但是,我們傳遞資訊時所交換的“相同資訊”真的相同嗎?

  例如紅色,你看到的紅色和我看到的是一樣的嗎?

  我無法知曉,恐怕地球上沒有人明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就一如我們永遠都不清楚別人腦袋裡做的夢,哪怕別人描述給你聽了,你也想像不到他腦海裡的畫面,夢是抽象的東西,和顏色一樣具體而又不真實。

  如果真的想要進入別人的夢境世界,以當前的科學環境來看,就需要催眠。

  我知道一位朋友,她的催眠術非常精湛,甚至能夠集體催眠,讓複數的人做同一個夢。聽了蘇青的故事後,自己本來是想,若實在不行,就將那個朋友介紹給她認識的,在催眠術的幫助下,蘇青的事情應該會簡單很多。

  但沒有想到事件的發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蘇青在沒有任何端倪與預兆的情況下失蹤了,這更加突顯出女孩的夢似乎不僅僅是單純的夢。

  更像是一種預言,或者說,是徵兆,一個超越想像力的事物直接投影在她夢裡的徵兆。

  說來有些玄乎,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仍舊努力的想用科學的思維來分析前因後果。只是線
索太少,既然蘇青的夢中一直夢到小時候住的家與附近的菜市場,那麼這兩個地方就一定很關鍵。

  在這兩者之間,蘇青一定遇到過令她記憶深刻的狀況,可是她說自己的夢是在自己僅僅只有六個月大時開始的,這倒是令我非常疑惑,甚至有些不太敢相信,六個月大的嬰兒,根本不能獨立活
動,她遭遇到狀況的時候,應該還有跟她在一起的親人才對。

  用蘇青的電話跟她父母聯絡上之後,我委婉的告訴他們蘇青失蹤的事情。她的父母嚇了一跳,母親聽到後幾乎都愣了,然後就哭泣起來。

  蘇青的父親還算鎮定,他用略微沙啞的語氣,嚴肅的問:“你是我女兒的朋友?”

  “是。”我點頭。

  “男朋友?”

  我尷尬起來,“抱歉,不是。”

  “那就對了,我本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結婚,就說她怎麼就突然多了個男朋友出來。”她的父親頓了頓,“謝謝你特意來告訴我們,我等一下就去報警。”

  我撓撓頭,吞吞吐吐的又說:“蘇青的失蹤,有些蹊蹺。”

  電話那頭便沉寂了下去,過了好半天才傳來聲音,“小青,跟你說過她的夢嗎?”

  “說過,她的夢境有些古怪。”我緩緩道。

  “何止是古怪,她身上古怪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是小青一直都沒有意識到罷了。”她的父親歎了口氣,“剛才你說小青是莫名其妙失蹤的,完全沒有音訊?”

  “對,她失蹤前,有跟你們聯絡過嗎?”我問。

  “沒有,我女兒大小就很獨立,做事很少跟我們商量。”蘇青的父親聲音猶豫,“也不瞞你,我這個人不信神神佛佛的,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可女兒身上發生過的事情真的很難用科學解釋。我猜,她的失蹤,或許跟從小就困擾她的夢有關。”

  “你的意思是,蘇青的夢有問題?”我瞪大眼睛,女孩的父親似乎知道些什麼,可是並不願意多說。

  “不清楚,我也只是無謂的猜測而已,報警恐怕沒什麼用處,唉,我得想想其他的辦法。”蘇青父親喃喃道。

  “或許我能幫幫你們,畢竟蘇青也是我朋友。”我商量道,“這樣吧,我明天到土薛鎮一趟,您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我嗎?我這個人雖然自己說有些奇怪,但是對怪異事情還是有些經驗的。”

  “謝謝你這麼熱心,可還是不必了。”蘇青父親拒絕了,“我不想把你給拉下水,害了你。這件事,我們兩個老骨頭自己解決,小夥子,你就把它忘了吧,過好你自個的人生。”

  還沒等我繼續開口,他自己掛斷電話,聽著手機那令人憋得慌的忙音,我皺緊眉頭,愣神了許久。

  果不其然,蘇青父母絕對知道一些關鍵事情,甚至比蘇青知道的更多,他們一直在對自己的女兒隱瞞,後面又提到要自己解決……怎麼個解決法我不清楚,可是蘇青父親的語氣帶著絕望和決然,肯定沒好事。

  我看著窗戶外沉沉發濃的夜色,不敢再多等,當晚就簡單的收拾了行李,在GPS的引導下,駕車朝土薛鎮開去。

  通往土薛鎮的路還算順暢,雖然最近剛好是水果成熟的季節,一長串貨車結隊去那裡載要賣的時令果蔬,沿路都是高低起伏的丘陵,雖然沒有堵車,但是前進的速度也談不上快,沿著彎曲的國道一直前行,幾百公里,大概至少也需要明天中午才能趕到。

  我心理有些焦急,不知道蘇青的父母打算做什麼,可總感覺有些危險。

  車燈將夜色割開,前路如同蚯蚓般歪歪扭扭。很快午夜就到了,我疲倦的打了個哈欠,就在這時,夜深人靜心靈最疲倦的時刻,突然從旅行袋中傳來了一串刺耳的電話聲。

  那不停起伏的電話鈴聲很陌生,不是我設定的聲音,我有些發懵,用力敲了敲腦袋才反應過來,那時蘇青的手機在響。

  將車停在路邊,我將她的電話掏了出來。據蘇青的友人小菊說,她這個人朋友不多,手機聯絡人基本上是客戶,除了父母和小菊外,理應很少有人會給她電話,特別是在她已經被炒魷魚的情況
下。

  難道是蘇青的父母打來的?

  我將電話湊到眼前,剛看到來電顯示時,整個人如同電擊般呆住了!

  那,來電的人居然用的是蘇青自己的號碼!也就意味著,有人用我手中的這部電話,撥通了我手裡的電話。

  這可能嗎?

  我皺著眉頭,看著螢幕不語了許久,電話鈴聲一直響個不停,好半晌後,我才下定決心,按下了接通鍵。

  電話那頭只有“嗤嗤”的聲音,還有空洞的回應,猶如不入流的恐怖片一般,我試著說了話:“喂。”

  之後,電話便掛斷了。

  我撓撓頭,看著手機發呆。思維起伏不定,剛才究竟是電話出了問題,還是真有人打電話過來?如果來電不是我的幻覺,那麼就是真有人用蘇青的號碼撥通了蘇青的電話,可按理說,同一個號碼是無法撥通自己的號碼的,就算是複製卡也不行。

  按下撥號鍵,通話記錄裡真切的顯示著剛才的來點並不是一場夢,我用手裡的手機撥過了自己的電話,很快一串號碼就出現在螢幕上,我核對了那個神秘來電後,確認了手機號碼是一模一樣的。

  自己的腦袋頓時更加混亂起來。

  蘇青失蹤了,手機留在了租屋中,這是毋庸置疑的,可同時又有另一部用著同樣號碼的電話,在剛剛給我打了一通電話,這個問題完全是莫比烏斯環般,永遠回圈沒有盡頭似的,一開始在物理上就不應該存在才對。

  我摸著發痛的大腦,乾脆用自己的手機給蘇青的手機撥了一通電話。電話順利撥通了,副駕駛座上失蹤女孩的手機發出了刺耳的鈴聲。我將其掛斷後,又用她的手機回撥,沒幾秒鐘,就聽到系統空洞機械的女性提示音,果然是沒辦法撥通啊。

  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怎麼想都覺得透著一種陰寒的冷意。難道蘇青夢裡的男性其實是真有其人,他在暗地裡作祟,綁架了蘇青,然後又在阻止我們去找她?

  雖然蘇青從來沒有明確提及過那個男人的年齡,但是能從她的描述裡勾勒出大概的範圍應該有三十多歲左右。蘇青一口咬定自己是從只有六個月大時開始做這個怪夢的,現在她已經二十六歲了,就算是三十歲的男人,放到至今也足足有五十六歲以上。

  不,不對!我緩緩搖了搖頭,普通的人類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做出這麼一連串令人脊髓發麻的事情,或許我的思維一開始就陷入了誤區裡。

  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呢?又或者,他是什麼東西?這恐怕只有到了土薛鎮,才有可能找到線索。

  我沒敢再想太多,駕車加快速度朝著目的地進發。

  在昏昏欲睡間,總算於第二天中午找到了蘇青的家。

  那果然是至少有數百年房齡的四合院,在經濟發展城市擴大的現代,哪怕是小地方類似的建築已經很少見到了。四合院用青瓦作為天頂,房檐雕刻著精美的木雕,仿佛在描述清代時這戶人家的大富大貴,只是四合院被四周高樓包圍,顯得極為蕭條。

  門前兩顆梧桐樹長得彎彎曲曲,門口挺熱鬧的,擺了許多道教的祭祀用品以及新寫好的紙符,黃表紙上的紙符墨蹟都還沒有幹,我用手摸了摸,聞了聞,居然是血,就是不知道是雞血還是狗
血!

  沒有遲疑,我走到破舊的木板門前,敲了敲。

  等沒多久,一個中年女人就將門打開了,她眼角還留著淚痕,模樣隱約有些像蘇青,應該是女孩的母親。

  “伯母你好,我是昨天跟你們通過電話的夜不語。”我禮貌的說著客套話。

  “你怎麼來了?”蘇青的母親有些驚訝,“我丈夫不是說讓你別摻和這件事嗎?小夥子,我家小青的事情你就別探究了,對你不好。”

  “危險的事情這輩子我遇到的多了去了,這也不算什麼。”我自信的笑道,“裡面在進行法事?”

  伯母沒有回答。

  “不請我進去嗎?大老遠來一趟,畢竟我也是蘇青的朋友,想為她出一份力。”我又道。

  伯母不情不願的朝裡面喊了一聲,蘇青的父親便走了出來。他們倆低語了一陣子,伯父這才苦笑著:“夜不語先生,為小女的事情,實在讓你費心了。你也看到了,我們在做法事,有些不方便接待你……”

  “我知道你們在做什麼,也許我可以幫上忙。”我打斷了他。

  這家人確實是好心,不過我這個人的性格,不達目的心不死都不足以形容自己的執著,何況,借靠迷信來找回女兒,實在有些太搞笑了。

  “可是……”伯父吞吞吐吐的想將我打發走。

  我淡淡道:“從門口擺放的東西看,你們請了道士,準備叫魂,對吧?”

  伯父愣了愣,明顯沒反應過來我怎麼會知道。

  “叫魂的物品有許多講究,特別是你們這次的儀式很特殊。因為蘇青神隱了,就連身體都不見了,靈魂叫回來有什麼用呢?蘇青在外許多年,叫魂儀式的必須物品,恐怕你們也沒有吧?”我繼續道。

  伯父伯母對視一眼,似乎對我的話非常震驚。

  “別奇怪,我在德國與教授一起研究博物學,對民俗的東西非常清楚。你們缺少的東西恰好我都有。”我微微一笑,“怎麼,還不請你女兒的朋友進去坐坐嗎?我的腿都快站麻了,開了一天一夜的車,就連早飯還沒來得及吃呢。”

  “請、請進。”伯父無奈的急忙將我帶進去。

  所謂四合院,就是四套屋子方方正正的圍攏成四方形。北方容易見到,南方比較少見。百多年前修四合院的主人頗有些見識,將四合院的構造改動了一下,讓建築少了抵抗風沙的功能,卻多了
抵禦南方連綿小雨以及陰濕環境的能力。

  建築最中間通常都是比較大的院子,供四戶人家一同使用。這座四合院古色古香,保留著清朝時的風格,就連池塘盆景也都一併還留了下來,沒有被破壞。

  院子的中央是一座半人高的假山,假山做的很精緻,高低起伏的山巒最中央有一個低矮的盆地,盆地裡青瓦房連綿,顯然是個小村落。

  小村落旁,南面最高峰上一條瀑布傾瀉而下,瀑布的水霧彌漫,有如雲霧般將山峰遮掩著,透過水霧,我甚至能看到山頂有一座漂亮的紅色小寺廟。

  這個假山做得極為真實,仿佛有種魔力般,能夠吸引每個注視著它的人的眼光,製作者肯定是大師級任務,如果放到古玩市場上買賣,我能斷定,它絕對價值連城。

  收藏大師說古董精品通常都在民間,政府和博物館只擁有極少一部分,今天,我總算是信了,光是一個不起眼的四合院中的假山,都能令我歎為觀止。

  “我們住進來的時候,就有這個假山了,很漂亮,對吧?”伯父見我目不轉睛的看著假山,解釋道。

  “確實很震撼人心。”我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這個四合院,不是您祖上的嗎?”

  “當然不是。”伯父搖搖頭,“祖母二十七年前搬進來的,政府分給我父親的房子,兩老一直喜歡這裡,所以也從來沒想過搬家,以為地方挺大的,我們也就四代同堂了。最近這套四合院被評為地方文化遺產,不會被拆遷,我估計自己也會在這地方終老吧。”

  “在這古色古香的地方終老,也算是一大樂事。”我一邊說,一邊移開視線。

  院子裡請了許多人,殺了豬與雞,熱火朝天的忙碌著,蘇家的親戚也來了不少,大家因為蘇青的失蹤,臉上烏雲密佈,幾個道士架設著法台,又指揮著眾人搬來紙紮人與金紙銀紙等輔助祭祀用品。

  鎮上年紀比較大的女性也來了幾個,每個都超過了九十歲高齡,這也是當地叫魂法事中最重要的一環:年紀越大的同性,據說越能壓住場子,令孤魂野鬼不敢造次。

  “伯父,你不是無神論者嗎,怎麼會想到要做法事?”我眯著眼睛,問出了自己的疑惑。蘇青在離這裡幾百公里外的春城失蹤的,他連調查都沒有調查過,也沒打算報警,就準備用迷信的辦法來找到女兒,這簡直有些匪夷所思。

  “實不相瞞,小青小時候也曾神秘失蹤過。有一次我們找了很久,警方也出動了搜救人員,找了半個月都沒有找到她。”伯父歎了口氣。

  “正當我們絕望的時候,有個年齡大的表親戚建議我們試試叫魂。我們實在走投無路了,於是請了道士。沒想到奇跡發生了,第二天小青就出現在自己的小床上。她正閉起眼睛睡著,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等她醒了問她究竟去了哪裡,她說有個男人牽著她的手,帶她去了一個雲霧彌漫的小村子。”

  我微微皺眉,這一段故事,蘇青倒是完全沒有提及過。

  “之後只要她失蹤時間一久,我們就會用叫魂這個辦法。”伯父苦笑連連,“我是個堅定的唯
物主義者,可這件事就是有那麼玄乎,由不得我不信,弄得我都快搞不懂自己的信仰了。好在六歲後,蘇青失蹤的情況越來越少,最後徹底沒了,我們以為她的這種情形就會這麼消失掉,沒想到過了二十年,這種狀況又出現了。”

  “真有這麼神奇?”我咂咂嘴,視線逐漸落在那些道士和一旁耳朵聾眼神又不好的大齡婦女們話著家常的人生百態上。

  土薛鎮附近,有著一套獨特的叫魂方法,這種風俗是我知道的,不過卻沒有親眼看到,如果叫魂真的能將失蹤的蘇青給叫回來,那就不枉此行了。

  我默默的融入蘇家以及這些準備著叫魂的人群當中,默默的等待夜晚的到來。

  時間緩慢流逝,吃了午飯,在車上蜷縮著睡了一覺的我走出車門後,太陽已經完全落入了地平線下。

  黑夜,再次統治了這個世界。

  叫魂儀式隨著道士敲響銅鑼,正式開始了!
第五章 叫魂(上)
  

  叫魂在中國的各種文化中都非常普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因為在十歲之前,我也曾經遇到遇同樣的事情。我小時候據說體弱多病,經常看到不太好的東西,常常一昏迷就是幾天。

  有一次甚至沒了心跳,醫院也束手無策,當時老爸帶著我剛從老家離開,顛沛流難,最後還是夜家一個年老的親戚為我叫的魂,據說徘徊在生死線上的我,當晚就回了氣。

  醫生對我突然間就病好了的情形,也感到很不可思議。

  不過,叫魂的方法不當,也是有風險的。

  土薛村雖然離春城不遠,但其實叫魂的法事已經天差地別了。在這裡,叫魂很講究,特別是在叫魂的主體——蘇青並不在的情況之下,她的父母想叫回來的不只是魂魄,還有她整個人本身。

  在準備了諸多過場,晚上八點半,道士們擺好整頭的豬與雞後,在上面密密麻麻插了許多線香、蠟燭,點燃,隨之就示意樂隊奏樂。穿著黃色道袍的兩個道士躍身跳上法台,一個手舉桃木劍,一個拿著拂塵,跳起了大神。

  這一跳就是三個多小時。

  等到快要十二點時,其中一個道士跳了下來,高喊一聲:“嘖!”

  腳一撥,地上捆著的涼席便被他踢開,鋪在院子冰冷的地面上。蘇青的一個孕婦親戚充當了消失的她,躺在了涼席上。

  然後一群女性長者圍攏過去。

  我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蘇青的父親走了過來,向我攤開手,“夜不語先生,你說有我們需要的東西,現在是不是該給我了?”

  “沒問題。”我點點頭,將一個裝著蘇青頭髮的袋子遞了過去。這些頭髮是我從女孩浴室裡找到的,本來想丟去化驗一番,現在倒變成了參與叫魂法事的敲門磚。

  伯父滿意的將頭髮遞給不遠處的老者。

  “喂,你是蘇青姐姐的朋友?”

  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我耳邊想起,可我正認真觀察著,注意到這個聲音。

  “喂,跟你說話呢,你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啊?”女孩乾脆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這才眨了眨眼,轉頭望去。

  眼前的女孩大概一米六高,十八歲左右,長得很漂亮,俐落的短發配著精緻的臉孔,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你好。”我向她微微一點頭,就準備繼續關注儀式。

  女孩頓時生起氣來,狠狠在我手上捏了一下,“我在問你是不是蘇青姐姐的朋友!”

  我無奈的低下頭,回答道:“應該是。”

  “什麼叫應該是,跟你這個人說話真累。”她撲扇著眼睛,又問:“男朋友?”

  “這倒真不是。”我撓撓頭,“你們這一家子怎麼都喜歡問這種問題。”

  “因為蘇青姐姐從來沒有要好的男性朋友,現在突然有個男人找上門來說要幫忙,整個蘇家都傳開了。”女孩撇撇嘴,向我伸出手,“我叫蘇琴,蘇青姐姐的堂妹。”

  “蘇琴?好抒情的名字。我叫……”

  還沒等我說完,女孩已經打斷了我,“我知道你叫夜不語,剛才就說了,你的名字整個蘇家都知道了。”

  我摸著鼻翼,對他們的八卦極為無力。

  “你似乎對叫魂的法事很感興趣?”她見我沒說話,便轉移了話題。

  “不錯,民間風俗通常都很有趣。”我承認道,“每個地方的風俗都承載著當地的文化,有些東西甚至無法用現代科學來解釋。”

  “我倒覺得,風俗是害人的東西。”蘇琴冷哼一聲,“封建迷信,最害人了。”

  女孩的臉上流露出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情,我心裡微微一動,問道:“怎麼,你對叫魂法事有看法?”

  “看法倒是沒有,不過確實沒太多好感。”蘇琴撇撇嘴。

  我頓時感興趣起來,“奇怪了,通常一個人對某種事物產生厭惡感,全都因為那件事對她產生過打擊,又或者曾有過負面的印象,你經歷過什麼嗎?”

  “沒有,那件事不是我的經歷。”蘇琴搖頭。

  “不介意的話,講給我聽聽。”我又道。

  “當然介意,我憑什麼講給你聽?”女孩轉過視線,陰晴不定的看著如火如荼進行著的叫魂儀式。

  “說不定,能為找到你堂姐帶來線索。”我緩緩說。

  “白癡,這種爛藉口虧你好意思說出口,明明就是你自己好奇罷了。”蘇琴完全看穿了我的目的,哼了一聲。

  這女孩小小年紀,怎麼性格就那麼令人不爽,虧她一副好長相了,搞不好在學校裡人緣就不好,我暗自吐槽,沒有再跟她說話。

  女孩等我接話,等了半天都沒見我開口,甚至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於是忍不住了,“喂,你怎麼不說話了?”

  “既然你不肯告訴我,那我這個好奇心旺盛的人,只好繼續看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了。”我將雙手交叉在胸前。

  蘇琴一跺腳,狠狠道:“說就說嘛,總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我將頭轉回來,就聽她緩緩講述起來。

  “那是我高一時,我朋友的一個姐姐,她遭遇的一件離奇古怪的事。據說,她姐在郊區上班,每天下夜班都會騎著自行車從郊外工廠回到城裡。說起來也不遠,不過是十多公里罷了,可路況不好,整整要騎一個多小時的車。”

  “有一天,在回市內的過程當中,她姐姐因為尿急在野地裡方便了一下,結果回家後精神就不正常起來。瘋癲不說,還經常夢遊,跑到很遠的地方。她家是老房子,幾戶人家只有一扇大門,周圍被高達三米的圍牆牢牢的圍了起來。”

  “可她姐姐每次發病夢游時,完全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麼離開家的。最後家人每晚都輪流守夜,輪到她的時候,總算是親眼看到姐姐如何走出了院子。”

  “那是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院子裡暗得如同墨水,風淒厲的刮著,時針已經移到了淩晨三點。我同學突然就聽到姐姐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她腦袋木木的,當時根本就懂了,因為她清楚的記得,姐姐的房門被父親用木板釘死了。”

  “借著昏暗的燈光低頭一看,結實的木板居然斷了一地,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姐姐披頭散髮,一搖一晃的從門內走出
來。”

  “‘姐姐。’我同學試探著喊了一聲,可是姐姐並沒有回應。她只是如同聾了似的,不停地往外走。姐姐光著腳,沒有穿鞋,踩到院子冰冷堅硬的粗糙地面後,也彷佛不會感覺到不舒服。”

  “‘姐姐,你怎麼了?’我同學嚇得險些哭出來。”

  “被長髮遮住臉的姐姐根本看不到臉孔,她一直往前走,來到了圍牆的東側,我同學這才知道,在院門沒有被打開的情況下,姐姐到底是怎麼出去的了。”

  “她手腳並用,視三米高的圍牆如無物,輕輕鬆松的便翻了過去。我同學只覺得眼前白影一閃,眼眸裡已經失去了姐姐的身影。”

  “我同學立刻叫醒父母,他們一家三口騎著摩托車不斷的追,好不容易才將姐姐找到。赤腳的姐姐已經走了好幾公里來到郊外,似乎摩托車的聲音吵到了她,她喉嚨裡發出尖銳難聽的音調,轉過身,就朝摩托車追過來。”

  “我同學的父親也被嚇到了,下意識的轉過車把手,調轉車頭就向來時的路逃。姐姐跑得飛快,摩托車的速度提高到了六十多公里,居然也被她給追上了。我同學嚇得一邊哭一邊叫,姐姐的長髮被風吹動,幾乎掃在她的臉頰上。

  “姐姐伸出爪子似的手,想要掐住父親的脖子。父親一咬牙,使勁的扭動油門,摩托車再次加速,總算是把姐姐給遠遠甩到了後面。”

  “姐姐沒有再追上來,而是轉身繼續朝著東方走。”

  “驚魂未定的一家人停在公路上,許久後才騎著摩托車,小心翼翼的繼續找了過去。半個小時後,她們找到了已經暈倒在草地上的姐姐。第二天問了後才發現,那段路是姐姐往返回家的路,也是她前段時間撒野尿的地方。”

  “我同學老爸越想越不對勁,於是找了個道士,給姐姐叫魂。當晚由於我同學跟著學校去郊遊,沒有在家,否則恐怕當時也會遭遇不幸。”

  “因為那個晚上,叫魂的道士、她的父母全都死了,被人用手抓破了肚皮,腦袋如同破西瓜般的砸破,鮮紅的血灑在四面牆上,詭異到無法想像。”

  “至今,我同學的姐姐也沒有被找到,誰知道她死在了哪個地方,又或者,還活在哪個地方作祟著。”

  “你知道的還真清楚。”我撇撇嘴,不置可否的評論著,“不會是你的親身經歷吧?”

  “當然不是。”蘇琴瞪了我一眼,臉色卻烏雲密佈。

  “聽起來,就彷佛是在這個院子裡發生的。”我淡淡說,“一個圍牆裡圍著幾戶人家,只有一扇門,說的不就是四合院嗎?整個土薛鎮有四合院的地方,恐怕也就只有這裡了。我來的時候注意到東邊房子裡有掛著三幅遺像,不會就是你的父母和姐姐吧?”

  蘇琴再次冷哼一聲,沒有開腔,我默然,恐怕確實被自己說中了。

  這個四合院裡,看來有問題的不止蘇青一人。蘇琴的姐姐被什麼附了身,然後精神失常;蘇青常年夢著一個男子,那個男人說要她嫁給他。她們現在倒有了個共同點,就是都失蹤了。

  明顯蘇琴姐姐的叫魂儀式是失敗的,但誰清楚蘇青的會不會出閃失呢?在中國的民俗中,叫魂失敗通常沒有好下場。蘇琴的姐姐殺掉了自己的父母與叫魂的道士,今晚的叫魂儀式失敗的話,又會發生什麼?

  總覺得問題或許並不是出在人身上,說不定這個四合院本身就有問題。物品老了都會沾染上某些負面能量,何況是人安身立命無比重要的房屋?越是老的房子,越容易隱藏污穢,如同再乾淨的臥室,床底下都是骯髒不堪的。

  我看著蘇家的女性長者與道士正在交談什麼,暗忖真正的叫魂儀式還需要所有人磨合一段時間,於是招呼了蘇琴一聲,“小美女,有興致帶我到你家四處逛逛嗎?”

  “沒興趣。”蘇琴沒理我。

  “有獎勵哦。”我笑道。

  “你能拿什麼獎勵出來?”女孩不以為然。

  我撓撓頭:“說不定,我能替你找到姐姐。”

  女孩頓時惱羞成怒的尖叫著:“你知道什麼,警方都沒有將姐姐找到,你一個外來人,憑什麼能把她找出來,你以為
你自己是誰?”

  “其實,你一直都有些疑惑,對吧?”我沒在意她的抓狂,逕自說道:“為什麼你的姐姐會殺掉自己的父母?為什麼蘇青會經常失蹤,而且做著怪裡怪氣的夢?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個宅子會不會經常令你覺得壓抑?”

  “白癡,你看恐怖小說中毒了?”女孩嘲笑道,“你下一句話不會就想說,這個四合院是個鬼屋吧?你看,對面那些道士都不敢下這種誑語。 ”

  “這世上沒有鬼,但有些東西比鬼更可怕。”我緩緩歎了口氣,“我只想問你,你究竟有沒有覺得這裡有問題?”

  女孩沉默了半晌,終於自暴自棄的低下頭,“好吧,我帶你看看周園的環境。”

  四合院的佈置並沒有太多出奇的地方。正堂為三間,左右兩側也是三間,在院內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座房屋建築是典型的清代中晚期的風格,而此四合院與別的四合院的區別是它的堂屋設置是通堂,通堂一般作為審案和判案用,只有有官家身分的人才可以這樣修建房子。

  正堂左側有六扇完整的窗戶,右側僅有五扇,其中掉落一扇窗戶的地方,掛著一隻蜂桶。四合院左側房屋的木質窗櫺上,雕刻有喜鵲、麒麟,活靈活現、栩栩如生,這樣的工藝在今天很難看到了,院子的設計和作工,都堪稱技藝精湛。

  正堂的門口,還標有最近才掛上去的文物保護牌,上面寫著:“楊家大院坐北向南,東西長24.58米,南北寬26.46米,建築面積676平方米,房基臺階用條石圍砌,正廳、左右廂房、門廳構成四合院,門、窗雕刻花草、動物圖案,正廳面闊三間26.46米,進深9.3米,通高7.5米。廂房面闊三間24.58米,進深8.2米,通高7.5米,均為木結構抬梁式,穿鬥式梁架,懸山頂,小青瓦屋面。院壩用青石鋪地,南北寬10.2米,東西長9.2米。是土薛鎮重點保護建築。”

  蘇琴帶著我到處逛了逛,我也沒找出任何端倪。院子是清朝大戶人家無疑,不過真正意義上的代表性標誌物已經被移除了,除了知道原主人姓楊以外,只剩下現代電器使用後留下的痕跡。

  正當自己有些失望時,突然,看到了一個被緊緊鎖住的空屋,屋子的門很高,用老舊的銅鎖鎖住,門窗也是用黃紙簡陋的糊著,看起來非常顯眼。

  “裡面有什麼?”我指了指門問。

  “說起來有些詭異,可其實裡面也沒什麼太特別的東西。”蘇琴回憶了一下,“自從我小的時候,這個房間就鎖了起來,裡面沒傢俱,只有根黑漆漆的大柱子在房間正中央。”

  我皺了皺眉:“能進去看看嗎?”

  “這倒是沒特別規定,也沒人說不能進去,總之裡面的大柱子嚴重分割了生活空間,而且看起來挺不舒服的,所以也沒人願意住。”蘇琴眨巴著眼,“不過門上的鎖,似乎早就沒了鑰匙。”

  “沒關係,我自己有辦法。”我從口袋裡掏出萬能鑰匙,三兩下就將那把老舊的鎖打開了。

  蘇琴瞪大了眼睛,驚訝道:“你難道是員警,或者,副業是小偷?”

  “小姐,你的思維太跳躍了,難道除了員警和小偷外,就沒人對開鎖有研究了嗎?”我不滿道。

  “開鎖匠?”她好奇的繞著我轉了一圈,“不像啊,什麼時候開鎖匠都衣冠楚楚,長得像小白驗牛郎了?”

  “切,我有朋友在偵探社工作,所以從他手裡學了些絕活。”我睜著眼晴說瞎話,雙手一推,不知多久沒有敞開過的
木門發出難聽的“咯吱” 聲,緩慢艱難的向著兩邊洞開。

  按下門旁的電燈開關,房間正中央的電燈泡閃爍了幾下,這才散發出昏暗的橘色光芒。

  光芒揮灑在空間中,房間裡傳遞著一股因為關閉時間太長而發黴的味道,我的眼睛眨了幾下,終於看?楚蘇琴嘴裡所謂的柱子。

  靠,這哪裡是什麼柱子,明明就是牌坊!一個非常特殊的貞節牌坊。究竟是什麼樣的貞潔牌坊,居然需要藏在四合院最深處的房間當中?

  “小時候經常來這個房間玩,總覺得柱子長得有些奇怪。現在看,還是怪模怪樣的。”

  蘇琴打量著正中央的牌坊,我無語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現在的高中生知識太貧乏了,忍不住糾正她:“小美女, 這不是柱子,是貞節牌坊。”

  “貞節牌坊?就是古代女人保持了自己的貞潔,老公死了都寧死不嫁,最後好不容易老死了,父老鄉親以及當時的政府替她立的白癡碑?”蘇琴滿臉不信,“別傻了,那種東西一般在顯眼的位置,哪有什麼貞節牌坊會被藏在屋子裡。”

  “你仔細看看,那是根柱子嗎?”我聳聳肩膀。

  “確實有些不太像。”蘇琴摸著頭髮觀察了一番後,語氣遲疑了,“被你一說,似乎倒挺像是牌坊的。”

  “什麼叫像,本來就是啊。”我覺得自己完全沒辦法跟她交流,有代溝,雖然我們倆的年紀只相差了四歲而已。是自己經歷太多,心理年齡太老了嗎?

  將視線重新轉移到貞節牌坊上,我仔細的打量著這個被隱藏了不知有多少年的東西。 矗立在房屋正中央的牌坊飛龍雕刻、柱體斑駁,牌坊中間寫著‘旌表儒生張學之妻劉氏坊’字樣。在無聲燈光的映襯下,似乎在娓娓述說著一段生動淒厲的歷史。

  這個牌坊的模樣,確實有別於我見到過的其他貞節牌坊,因為普通的貞節牌坊就地取材,但最開始大多都會漆成白玉色,最終風化後,才會露出原本石材的模樣。可眼的牌坊因為在屋子裡,沒有被風雨洗禮過,所以保留了最初的模樣。

  它,居然通體都是黑色的。

  “蘇琴,你剛才有說,這個牌坊很早以前就在了?”我問。

  “不錯。”蘇琴點點頭,“據說在我們搬進來之前就已經有了。”

  “你們家的四合院,不是前段時間被評為文化建築遺產的資格嗎?當時有沒有考古人員看到這個牌坊?他們怎麼說?”我又問。

  “那些當地的文物專管人員,評測我家的四合院是不是符合文化建築遺產的資格時,只是進了院子匆匆一瞥就離開了,走走過場而已。說實話,誰不知道土薛鎮上這個出名的四合院呢?”蘇琴撇撇嘴。

  確實,這個華麗的四合院就算經歷了歲月和戰爭的洗禮,仍舊以雄偉的身姿吃立著,就算被高樓大廈掩蓋,也無法隱藏它歷史的陳舊與飽經時間摧殘的滄桑,就算是普通人路過,也會被它吸引住目光。

  “春城盆地的四合院並不多,蜀地四合院殘留下來更是寥寥。被順利評為文化遺產很正常,如果考古人員要是發現了這罕見的牌坊,一定早就開始約談你家,給一筆錢,讓你們搬走,將這裡保護起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認真的說。

  “這塊貞節牌坊很特殊?”蘇琴疑惑道。

  “非常罕有。”我淡淡說,“上面講述著,一個女人的不幸。”

  “切,哪個掩埋在貞節牌坊上的女人,是幸運的呢?”蘇琴不以為然。

  “可是這個女人,特別的不幸。”我摸著牌坊,入手一片冰冷,彷佛在闡述著牌坊上的人,有多麼的淒苦。

  蘇琴看著我,又看看牌坊,她覺得那串文言文太難理解了。我將牌坊上雕刻的字認真看了幾遍,緩緩講起百多年
前,住在這個房間中的女人的前世今生來。
第六章 叫魂(下)
  

  “這塊牌坊,是乾隆御賜的。”我將貞節牌坊上的字慢慢念了出來。

  “乾隆御賜?這麼有來頭!”蘇琴滿臉吃驚。

  “更離譜的還在後面。”我撇撇嘴,“其實貞節牌坊大都由皇帝欽賜,雖然歲月侵蝕,牌坊上的字有些不全,但當年的故事仍然能讀出個大概來。”

  “原本四合院的主人,姓楊,這你應該知道。他是土薛鎮的大戶人家,職位相當於現在的一縣之長,為人還算清正。他有一個女兒,獨生女,因為年齡大了才得女,所以疼愛的不得了。”

  “鎮上有個張姓儒生,既有才,人又俊俏,他向楊家提親,想要迎娶楊姓小姐。這家主人對他進行了考察再考察,覺得張姓儒生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於是欣然應允。新婚之夜,新娘身影婀娜、楚楚動人。新郎的一個表親劉姓男子,心生歹意,趁酒興潛入新房,在古時婚俗,新娘和新郎是未曾謀面的,掀開蓋頭後,新娘誤認‘新郎’而錯入洞房,
最後釀成了慘劇。”

  “事發後,新娘羞愧難當,為證清白,當晚便自縊新房中。新郎不甘,和新娘娘家聯合狀告劉姓表親。乾隆皇帝聽聞此事,於乾隆二十一年,為新娘立下牌坊。”

  “這可真夠慘的。”蘇琴吐了吐小舌頭,“沒想到我家屋子裡的牌坊,居然有這種故事。”

  “還有更慘的,這位小姐死了都不清靜。”我指著牌坊上的銘文,“旌表儒生張學之妻劉氏坊,哼,我想她九泉之下也得不到安息吧。”

  蘇琴仔細看著我指出的那行字,看了許久,突然才回過味來,“對啊,女方明明姓楊,夫家姓張,最後她怎麼變成了劉氏?這個貞節牌坊居然叫做劉氏坊!”

  “沒什麼好意外的。古時候的道德禮儀就是,女人實際上被誰佔有了,就屬於誰,雖然她嫁的是張姓男子,可她確實被劉姓男子佔有的,所以她實際上是劉姓男子的人,最後到死了,也跟著強姦犯姓。”我的聲音低沉,為這個女人的不幸
而哀歎。

  蘇琴大為咂舌,“以前我還覺得自己挺不幸的,現在看了她的故事,自己的悲哀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了,我至少不用死了以後都被冠上強姦犯的姓,也幸好沒有出生在古代。”

  “切,真不知道那些女性向穿越小說的作者是怎麼想的,古代女性地位那麼低,居然還有人想穿越回去!”

  “其實,只是這位楊氏小姐特別慘罷了。”我將放在牌坊上的手收了回來,突然,發現牌坊一人高的位置,刻有劉氏名謂的地方,佈滿了抓痕,彷佛是誰用手指甲使勁的撓著,甚至就連自己的血都染在了石材上,血跡殷紅,像是剛留下不久的模樣。

  至少,沒有數百年那麼久。

  蘇琴仍舊看著牌坊發呆,問道:“那夜不語,為什麼貞節牌坊被放在屋裡,還被漆成了黑色呢?”

  “因為見不得人。女兒剛一出嫁就遭到強姦,還自縊在了夫家,這對楊家這個當地的名門望族是個恥辱。而皇帝御賜
的貞節牌坊又不能不接受,只能藏著掖著放在女方從前的閨房中,至於漆成黑色,恐怕是夫家丟不起那張臉,提出了退婚。”我解釋著。

  “這女人,恐怕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慘的女性。”蘇琴搖著頭,莫名的悲傷。

  我見在這個房間也再找不出線索,便準備離開,跟我走到門口的蘇琴突然又轉過身,莫名其妙的驚訝道:“這個劉氏,原本應該叫做楊氏才對吧?”

  “不錯,你們家本來就是楊家四合院,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回答。

  蘇琴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白得毫無血色,她全身都嚇得發抖,就連嘴唇都在哆嗦。 女孩緊緊抓住我的衣袖,移動困難,緩了好久才緩過勁來,一字一句的說道:“夜不語,還記得我跟你講的那個關於叫魂的故事嗎?”

  “記得很清楚。”我對她的奇怪反應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猜對了,那確實發生在這個四合院中。失蹤的確實是我姐姐,她道士和我父母,至今都沒被找到,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恨她,還是為她擔心。她,終究是我最後個直系親人了!”蘇琴語氣低沉,一邊說,臉頰上一邊流著兩行?淚。

  我一副早知道如此的模樣。她的話並沒有令自己意外,可接下來女孩說出的事情,卻真正讓我愣住了。

  “不管你信不信,姐姐精神失常後,經常莫名其妙來到這扇門前,直愣愣的看著裡面發呆。”蘇琴有些恐懼,“而且,她的聲音完全不像自己,唱著怪聲怪氣的小曲,還自稱楊氏。你說,她會不會被懷著怨恨死亡的楊氏小姐給附身了?”

  我震驚的和她對視,腦袋有些混亂。自己是來調查蘇青的失蹤案,怎麼進了蘇家後,反而陷入了蘇琴姐姐的事件中了呢?這個楊家大宅實在太古怪了,怪人怪事在一家人中出現的機率都不會太多,可蘇家卻出現了兩個人、兩種事,這簡直是匪夷所思。要說宅子沒問題,我都不信。

  恍然間記起了貞節牌坊上那帶血的抓痕,只有對某件事某物件帶有無限恨意的人,才會做出這種瘋子般的行為,否則,哪個正常人會去抓石頭做成的牌坊呢?

  “你姐姐是什麼時候失蹤的?”我問。

  “三年前。”蘇琴回答。

  我又走回牌坊下,仔細研究那些抓痕。三年的時間不多不少,這些抓痕也確實符合那個時間段。我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大腦像亂麻似的,對蘇家的事情越來越糊塗了 。如果是失蹤的蘇琴的姐姐抓撓過貞節牌坊,那麼她被楊家小姐附身的說法也說得過去,畢竟也只有這種說法才能解釋得通。

  可世界上真的有鬼嗎?怨氣不散的女人真的會殘留百多年,仍舊徘徊現世,直到附身在符合條件的人身上?嗯,疑點仍舊很多。

  “你的故事裡,不是說你姐姐是在土薛鎮的郊區上班,回家途中因為灑了野尿,才精神不正常的嗎?這跟楊家小姐有什麼關係?”我皺著眉頭,整理著線索。

  “話是這麼說,可……哎呀,我已經完全混亂了。”蘇琴抱著腦袋,今晚發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想像力和認知。

  我還想問些話,突然聽到四合院的正院子裡再次傳來幾聲刺耳的鑼鼓聲,頓時打了個激靈。

  “有話等一下說,叫魂儀式就快要進行到最關鍵的一?了!”我拉著她,連忙朝院子趕去。

  午夜時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一場小雨。蘇家的大齡女性親戚們在院子裡圍攏成一圈,三個九十多歲的女人在道士的引導下,坐在躺著的孕婦旁。

  “躺著的是我堂姐,奇怪了,我看過好幾次叫魂儀式,這一次最怪異,為什麼明明是叫蘇青姐姐的魂,卻讓我堂姐躺著?”蘇琴有些不解。

  “因為這次的叫魂儀式不簡單。孕婦在古代中國一直代表著很複雜的雙面象徽。一方面覺得孕婦進家有些不祥,會被她吸走運氣,一方面,道家又認為孕婦帶有先天之氣,所以許多祭祀上,都會讓孕婦做替身,施以法術。”我在一旁解釋道,“這次蘇青失蹤得連人影都沒了,所以需要一個媒介,你懷孕的堂姐就是最好的媒介。”

  說話間,道士將我帶來的蘇青的長髮拿了出來,蘇家的長者捧上一個碗,裡面盛著紅殼雞蛋。其中一個道士把紅殼雞蛋拿起來,然後用蘇青的頭髮一圈一圈的纏繞著雞蛋,最後繞著纏著,變成了個十字模樣。道士用手提了提頭髮,雞蛋被頭髮吊起,看起來很牢固。

  “他們現在又在幹嘛?”蘇琴問。

  “這是占卜的一種,科學點的說法,便是法事之前問吉凶,看看成功率。”我撇撇嘴。

  蘇青的母親早就在院子準備好大灶台,臨時用磚頭堆砌而成。灶台裡塞滿了可燃物,看到道士點頭後,她連忙生火。

  火光將周圍照亮,帶著一陣濃煙沖向天空,等到炭火燒到紅通通的,火苗足足往上竄起半米多高後,道士這才將紅殼雞蛋扔進火堆中,然後囑咐老者圍著孕婦轉圈,他們繼續手拿桃木劍和八卦鏡,敲鑼打鼓的跳起大神來。

  我看看手錶,已經淩晨十二點四十五分了,圓圈中間的孕婦,也就是蘇琴的常姐閉上眼睛,睡起了懶覺。一個孕婦願意被這麼折騰,看來她跟蘇青的關係不錯,或者不如說蘇家的親戚關係挺團結,至少蘇琴死了父母、姐姐失蹤後,也被人照顧得很好,除了偶爾悲傷外,就沒有真正失去家人的那種悲哀。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直到一點整,月亮悄然爬上天幕後,道士們才停下腳步,其中一個道士將桃木劍探入仍舊燃燒箸的火堆,輕輕一挑,就將紅殼雞蛋給挑了出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那本勝該被燒得面目全非的雞蛋,仍舊完好無損,就連遇到高溫就會碳化的頭髮也沒有斷,甚至沒有燒融過的痕跡,依然好好的糾纏在雞蛋表面,但是從雞蛋附近的扭曲空氣可以看出,雞蛋上絕對保持著高溫。

  道士們並沒有作假,可是頭髮和雞蛋怎麼可能在幾百度的火焰裡安然無損呢?就連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個雞蛋是怎麼回事,還有頭髮?”蘇琴眨巴著眼,腦袋有些混亂。

  “別問我,有些東西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弄明白。”我攤開手,“民間確實有作秘術,或許是用了某種神秘化學物質,保護了火中的東西不受損壞,這是巫術與法術常用的伎倆,或許眼前的一幕也是透過同樣的手段處理過。”

  道士將火中取出的雞蛋放在孕婦的左耳側,在她右手上綁上了蘇青的長髮。

  蘇琴偷偷溜過去,將雞蛋上剩餘的一截頭髮偷了過來。她得意的看著我,然後扔到火裡,但頭髮一接觸到火焰頂端時,還沒來得及落下,就已化為了灰燼。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截消失沒影的頭髮,又轉頭望著我,“不對啊,如果頭髮受過處理,那應該我偷來的那些也燒不斷,可現在明明就是一燒就完蛋了。”

  “所以那才叫做秘術嘛,我們輕易都能弄清楚,他們就白活了。”我努努嘴。突然看到那兩個道士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彷佛他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頭髮和雞蛋居然都能從火裡撈出來。

  回憶了片刻,自己突然想起這場特殊的叫魂儀式,風俗中,確實是用頭髮纏住雞蛋, 然後扔進火裡。雞蛋是完好的,因為蛋殼表面被用上了特殊的結構,而頭髮卻應該被燒掉, 想到這裡,我猛的打了個冷顫,心裡卻有些忐忑,總覺得今晚會出大事。

  兩個道士整雙手都在發抖,費力的把孕婦的手纏住,然後看著雞蛋發怔。隔了半個小時,這才用剪刀剪斷頭發,將紅殼雞蛋敲碎,雞蛋已經完全烤熟了,蛋黃呈現誘人的金黃色,一股芳香味向四面八方擴散,沒幾秒竄入周圍人的鼻孔裡,還沒等人陶醉,味道已經變了。

  芳香和臭雞蛋味交替,只用了三秒鐘,腐爛的味道從雞蛋中散發出,彌漫在四周,臭到讓人不停地用手掮動附近的
空氣。

  蘇青的父親一邊揮動手,一邊憋悶的問:“這是怎麼回事,誰拿了一個臭雞蛋過來做法事?”

  我默不作聲的湊過去,看了幾眼,然後迅速後退。雞蛋絕對沒有問題,蛋黃和蛋白顏色正常,可那股腐爛猶如屍臭的味道,究竟是怎麼混合出來的?事出,總會有原因才對。

  兩道士為難的看著眾人,“按照接下來的流程,雞蛋應該被直系親戚吃掉。你們看, 誰願意吃?」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向後退了好幾步,蘇家團結是一回事,但是吞下那團明顯有問題、 臭不可聞的雞蛋,大概大多數人寧願吃大便。

  見大家都在猶豫,道士急了,“雞蛋必須在味道散去、變冷之前吃掉,否則就沒用處了,法事也算是失敗了!”

  “堂姐妹算是直系親戚嗎?”蘇琴掙扎了 一下,往前走了幾步。

  道士點頭,“沒問題,血緣不超過三代都沒問題。”

  蘇琴沒再猶豫,她從道士手裡接過奇臭無比的蛋,凝視了一秒,然後鼓足勇氣塞進嘴裡,沒敢多咀嚼,用力吞了下去。

  蘇青的父親感激的遞了一杯水給她,蘇琴一口氣喝完,咂吧著嘴巴,“挺好吃的,香噴噴的,沒想像中那麼噁心!”

  “侄女,辛苦你了。”伯父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忍。

  “沒什麼,自從我父母死後,一直受您家照顧,早就想替大伯做些事情了。”蘇琴一副知恩圖報的模樣,我眯著眼睛,成功的從她臉上捕捉到一絲狡黠。這小妮子,絕對不是報恩那麼簡單,估計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計畫。

  我沒有點破她。

  叫魂儀式在雞蛋被吃進蘇琴肚子裡後,就完全結束了,蘇家的人開始收拾東西,我也被安排在客房裡居住。

  沒有睡覺,也不怎麼睡得著,我熄了燈, 一直在窗戶邊上等待著。不知過了多久,才看到有個竊窕的影子偷偷摸摸的穿過四合院的大院子,朝正門溜去。

  我披上外套,悄無聲息的跟著她。那人打開大門,儘量掩蓋著聲音,正當她快要出門時,我快步上前,一把攀上她的胳膊。

  女孩嚇得險些叫出聲來,我用力捂住她的嘴,女孩使勁掙扎,用大眼睛掃過我的臉。月色清涼,將院子照得一地如
水,借著月光,她勉強看清了我的模樣。

  “嗯,嗯!”女孩撥開我的手,怒視道,“你跟蹤我幹嘛?”

  “你的行蹤太有趣了,本帥哥情不自禁就跟了上來。”我露出無辜的表情,“能跟我說說,你幹嘛故意吃掉那臭味熏天的雞蛋,又在淩晨三點鐘偷溜出門呢?”

  “要你管!”偷偷摸摸的女孩自然是蘇琴無疑,她傲嬌的使勁用腳踩在我的腳背上,趁我吃痛的時候,拔腿就跑。

  我抱著左腳原地亂跳了一陣,眼巴巴的看著女孩騎著早就準備好的自行車揚長而去,消失在了街角。無奈的摸摸頭髮,我坐進汽車,發動引擎,朝她追過去。沒幾分鐘,就看到蘇琴的自行車遙遙在望。

  我越過她,按了幾下喇叭,然後橫停在路中央,截斷了女孩前進的路,蘇琴狠狠的將自行車扔到一邊,氣鼓鼓的猶豫了一番,最後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朝西郊開。”蘇琴指了指方向。

  “你是不是應該替我解釋一下?”我對她神神秘秘的舉動很感興趣。

  “到了你就知道了。”女孩“哼哼”了幾聲,再也沒興趣跟我囉嗦。

  我沉默的開著車,直到她大叫“停”為止。

  車被停在了土薛鎮的郊區,離鎮上大約有十公里遠。四處一片荒蕪,遠遠看去,除了一人多高的雜草外,就剩下冰
冷的月光了。

  蘇琴自顧自的下車,走入了路旁的草叢裡。

  我好奇的跟上去,兩個人就這麼相對無言,艱難的穿行在荒野裡,幾分鐘後,我看到一片斷壁殘垣。

  就在這時,蘇琴突然停住了腳步,眼神怪異的望著那片廢墟發呆。
第七章 往事再演
  

  “這裡就是我姐姐撒野尿的地方。”蘇琴一眨不眨的看著廢墟,神色恍惚。

  “你怎麼知道?”我問。

  廢墟很大,應該是個大宅院,就算是夜間寥寥幾眼,也能看出它在鼎盛時期至少也有幾十間房子,算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了。磚瓦掉了一地,從斷掉的屋簷以及門廊判斷,應該是清代建築。

  “姐姐也有清醒的時候,她跟我說過,說她自己懷疑是在這兒撒尿,冒犯了先人,所以被鬼俯身,受到懲罰。”蘇琴歎了口氣。

  “那你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幹嘛,你姐姐的話不是說明這兒在鬧鬼,非常危險嗎?”我逗趣道。

  “白癡,幾個小時前在那個有貞節牌坊的房間裡,你不是說楊氏被迎娶到張家後遭到不幸,在張家自殺了嗎?”蘇琴皺著眉頭,一邊組織話題,一邊說:“我當時懷疑姐姐是被楊氏附身的,只是沒有證據罷了,然後突然就聯想到了這兒。夜不語,你知道這塊地方叫什麼名字嗎?”

  “我又不是本地人。”我擺擺頭,心裡大概知道這小妮子究竟想要說什麼了。

  “這兒是張家林。土薛鎮上的張家在古代很出名,只是隨著時代改變,因為城鎮化的原因變得偏遠,然後荒廢罷
了。”蘇琴激動地道,“我敢斷言,張家林肯定就是楊氏自縊的地方。我姐姐或許因為偶然又或者必然,在這裡撒尿時,不小心被陰魂不散的楊氏聞到了自己家的問道,然後附身在她身上。”

  “你靈異電影看多了。”我不置可否。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解釋?”蘇琴望向我。

  “我在客廳偶然看過你姐姐的大學文憑,她專修古文學。”我聳了聳肩膀,“說不定你姐姐早就知道貞節牌坊的秘密,畢竟那麼大一個牌坊聳立在房間裡,是人都知道。從工廠回家時,你姐姐在這兒遇到了意外,精神受到了挫折打擊,然
後臆想自己是楊氏,做出了瘋瘋癲癲的事情。 ”

  “什麼意外?”蘇琴橫著眼睛瞪我。

  我往前走了幾步,在偏僻的地方撿起一塊明顯被撕爛的破布片,“例如被暴徒強暴什麼的。”

  女孩瞪大了雙眼,一把將我手中的布片搶了回去,“這確實是姐姐的東西。可我姐當天回家,並沒有太多異樣,衣服雖然破破爛爛的,卻也不像是被強暴過,就是臉色發白,受到驚嚇罷了。”

  “你是堅持覺得姐姐被鬼附身了?”我問。

  “廢話,如果不是被怨鬼附身,她能有那麼大力氣殺掉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就算是出其不意,也不可能。”蘇琴憤怒道,“更何況同一個院子住著蘇家四個家庭,將近二十多人,姐姐殺了三個人後消失得一乾二淨,居然沒有鬧出任何響動,這是人類能夠做到的嗎?要知道,她被附身後,我可是親眼看到她一蹦一跳就爬上了四合院三米高的圍牆。”

  “你說的訊息,我沒有用自己的眼睛看到,所以無法評判。”我苦笑,“只是很多事情哪怕是親眼看到,或許也不是真相。”

  “我只相信自己眼睛能看到的。”蘇琴不滿的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一步一步的走入廢墟裡,似乎在尋找什麼。

  突然,我明白了這個小妮子為什麼要吃那個奇臭無比的雞蛋。

  “你吃那個雞蛋是為了找到自己的姐姐?”我跟在她身後,猛地問道。

  “你居然猜到了!”蘇琴肩膀一抖。

  “很明顯,土薛鎮的叫魂儀式我略有耳聞。從火中取出的雞蛋,是應該直系親戚分吃的,因為法事後的雞蛋封印了邪惡的能量,會令人身體上出現短暫的變異,例如看到本來不應該看到的東西。所以多人分吃,分攤了能量後,才容易減少風險。”我語氣一頓,“你,那麼想見到鬼嗎?”

  “我想見到我姐姐。”蘇琴撇撇嘴,“如果姐姐真的是被自殺的楊氏附身,她一定會回到夫家。”

  “怎麼肯定?”我有些不解。

  “夜不語先生,你無疑是個聰明人,可再聰明的男人,也始終是男人,永遠也不會瞭解女人。”女孩倔強的說,“你覺得楊氏只是因為羞愧難當覺得沒了清白才會自殺?她的鬼魂想回家看看,結果看到了貞節牌坊上自己的姓氏,所以靈魂都徹底崩潰了,借著叫魂,我的家人在她的暴怒下遭了殃,可不管她如何發洩,楊氏終歸會帶著姐姐回到夫家舊址的。”

  我拍手道:“推理得很不錯,可惜,你的論點全部建立在這個世界有鬼的基礎上。無論你如何推崇唯心論,鬼怪,其實都是不存在的,哪怕是你吃了叫魂儀式上的紅殼雞蛋。”

  “哼,究竟結果怎麼樣,找找才清楚。”蘇琴被我的言論氣得跺腳,徑直朝著廢墟深處走。

  今晚是少有的晴夜,月光灑在大地上,皎潔如同白霜。我們掏出手機,用手電筒功能在斷壁殘亙間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動,繞過斷掉的院牆,從前院走入,幾十個房間一個一個的漫無目的的找齊了。

  直到清晨五點半,當最後一個房間都搜索完後,蘇琴才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滿臉的絕望。

  “算了,回去吧。”女孩甩甩手,許久後才深呼吸一口。我點頭,領著她回到車上,當車行經過四合院的菜市場時,突然將車停了下來。

  “你幹嘛?”蘇琴一路上都很沮喪,見我沒有將車聽在家門口,鬱悶的問道。

  “蘇青的夢裡,曾經有許多次夢到夢中男人領著她逛菜市場,我覺得既然夢裡有這個地方,說不定這裡是一條線索。”我一邊下車,一邊走進了市場大門。接近六點了,卻沒有菜販往來,整個菜市場都顯得空蕩蕩的。

  “今天有點奇怪哦,往常清晨五點過,賣菜的販子就會在菜市場門口聚攏了。”蘇琴掏出手機確定了一下時間,“今天又不是什麼特殊節日,怪了。”

  我帶著她進去溜達了一圈,覺得這裡跟蘇琴描述的夢中情況出入不大,畢竟這兒是蘇青的老家,又是經常來的地方,在夢裡映射的場景,真實性占比多些也實屬正常。

  “回去吧。”我撓撓頭,一無所獲的準備跟蘇琴回到四合院。

  菜市場確實離蘇家很緊,只有一百多米的距離,我們徒步走到那扇足足有百多年的雕花門口時,兩人突然一愣。

  院子門大開著。

  “你跟蹤我出門時,沒關大門?”蘇琴不滿道,“你這人怎麼那麼不負責任?”

  “我關了。”

  我驟起眉頭,總覺得門內彌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息,那股氣息湧動得很厲害,帶著驚人的寒意,那一瞬間,我甚至聯想到了蘇青春城租屋中浴池裡那滿浴缸的冰冷刺骨的水。

  冷徹肌髓的空氣緩緩流動,在濛濛亮的天際下,顯得極為陰森。蘇琴不由得裹了裹外衣,“怎麼那麼冷?明明都快夏天了說。昨天天氣預報還提及溫度高達三十四度,是百年來同期最高的一天!”

  “出事了!”我腦袋一轉,猛的幾步走入院子中。

  四合院為了住更多人,簡單的改造過,不過大體格局始終保持著百多年前的初始模樣。進大門就是放馬放驢子的大
院,昨晚的叫魂儀式也是在這地方舉行的,可是這空曠的滿是植物的院子,法事殘留的痕跡依然在,可卻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薄霧。

  霧氣不濃,黏著地表,像是乾冰般吹而不散。

  蘇琴滿腦袋漿糊的跟我走到院子中央,有些迷惑,“這怎麼回事?我都活了十八年了,第一次在自家院子裡看到這種奇景。是今年土薛鎮天氣特殊的原因嗎?那些不到一米高、像是霧氣的東西,究竟是啥玩意?”

  “那時浮霧,只有溫差大的時候,而且地面還極為濕潤的環境下才會產生,它出現的原因很複雜也很極端,以土薛鎮的氣候是沒道理產生的,況且還只是小範圍出現。”我環繞了四周片刻,浮霧只縈繞在院落裡,到了屋子的牆角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挺漂亮的。”

  漂浮的霧氣似乎只有一層,不過卻將地上的模樣遮蓋個嚴嚴實實。白霧吞沒了我們大腿以下的不問,看起來非常壯觀新奇。蘇琴嘗試著向前走了兩三步,覺得地面有些濕滑,她彎下腰伸出手,將指尖探入浮霧裡,小心翼翼的攪動了幾下。

  霧氣隨著她手指的晃動,猶如咖啡中的奶精般,變得更膩滑了。

  “看不到下面,總覺得挺神秘的。”女孩覺得很有趣,她大著膽子將整只手都伸了進去,然後摸了摸地面,不由得露出複雜的表情,“地面真的挺濕的,滑滑的,像是灑了一層油,噁心得很。”

  我一動也沒動,心中那層不安的感覺更加濃烈了。

  女孩在地上摸了幾把後,突然沒了興趣,指尖的噁心感令她縮回手。時間已經接近七點了,她疑惑的又說道:“咦,
平時這個時間,叔叔嬸嬸們早就跑到市場旁的公園裡跳土風舞鍛煉身體,怎麼今天一個起床的都沒有?”

  我轉頭,突然指著她的臉,聲音都在發顫,“蘇琴,你手上似乎有什麼東西!”

  “別以為嚇得到我,本美女可不是被嚇大的。”蘇琴撇撇嘴,以為我在跟她開玩笑。

  我沉聲道:“我沒跟你開玩笑,你看看自己的手指。”

  女孩眨巴著眼,將深入浮霧的手指伸到眼前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嚇得尖叫起來。只見她指尖上殘留著一抹紅色的
液體,不關是手指,就連被手指摸過的臉,也被染成了邪異的紅。

  蘇琴一邊尖叫,一邊使勁的甩手,她渾身都在哆嗦,嚇得直跳,最後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浮霧被掀起,
複有閉合,她的身體掩藏在浮霧中,只留下了腦袋以及腳肘上部。

  陽光總算出來了,斜著照射進院牆中,半個天際都被朝霞燒紅,紅色的朝陽帶著絲絲初夏的溫暖,刺破了白色霧
氣,終於將浮霧驅散。

  貼著地面的霧濃得猶如老人的痰,白色的覆蓋物散去後,露出了遮蓋著的下方。不看還好,一看後我的整個身心都在顫抖。

  只見地上滿是密密麻麻的屍體,每個人都被掐斷了脖子,挖開了胸膛,血流滿了一地,完全看不出頭和身體究竟屬於誰。

  這些人全是住在四合院中的住戶,換言之,是蘇家的人。當然也有例外,其中有兩具屍體仍舊穿著道服,手裡提著桃木劍,似乎在臨死前有掙扎的痕跡。許多人在遭遇劇變前,曾經想要逃出去,不過沒有一個成功,蘇青的父親死得最慘,屍體支離破碎,兇手似乎在他身上發洩著無邊的怨恨。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過了許久,蘇琴才緩過氣來。她面無血色的看著院子裡的淒慘模樣,似乎打擊過重,腦袋有點混亂。

  “還記得你跟我講過的故事嗎?”我努力平復內心的震驚,用沙啞乾澀的聲音道:“你的親近誒姐被叫魂後,殺了道士和你父母,然後失蹤了。”

  “你的意思是,當年的故事又重演了?!蘇青姐姐的叫魂法事失敗後,上演了慘劇?”也許是經歷過同樣的事情,就算蘇家親戚死得一乾二淨,蘇琴也恢復了過來,“蘇寧呢?”

  “蘇寧是誰?”我問。

  “就是昨晚躺在地上的孕婦,我堂姐。”她說,同時鼓起勇氣用眼睛打量著地上的大堆屍體,可是普通女孩子就算膽氣再大,也無法忍耐多久,她一邊不放棄的搜尋著,一邊不由得流下了淚。

  “沒看到她的屍體,或許是逃過了一劫!”我輕輕走過去,拍了拍她顫抖不已的肩膀。

  女孩哇的一聲撲到我的肩膀上痛哭起來,隔了好久才將腦袋抬起,強忍著抽泣,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快步朝某個房間走去。

  “你發現了什麼?”我在她身後一邊走一邊問。

  “我們去蘇青姐姐的房間看看,既然是她的叫魂儀式,說不定能在她房裡找到些線索。”女孩解釋道。

  在廂房繞了幾圈,在蘇青父母的房間後面,我們找到了蘇青的房間。這是整個蘇家唯一沒有變得亂糟糟的地方。蘇琴無視上面的青銅舊鎖,使勁的踢著,發洩著內心的恐慌和絕望。

  門受到踢擊抖動著,卻沒有被踢開。

  “如果不是你偷偷摸摸的跑掉,恐怕我們都已經死了,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呢。”我輕拍她的後背,示意她讓開,“這種靠腦袋的狀況,就讓我來吧。”說著,我掏出工具,將門鎖給打開了。

  門吱呀一聲響後,向一旁開啟,我們探著腦袋朝裡看去,突然一呆,蘇琴甚至捂住嘴,偏過視線,險些噁心到吐出來。

  只見門裡的擺設仍舊保持著原樣,老舊的房間中,有著比較現代的傢俱。白色的梳粧檯、白色的櫃子以及白色的單人床,床邊的蚊帳放了下來,在這個不大的空間中,卻顯得極為怪異。

  因為一雙穿著拖鞋的腳,從床內彈出了蚊帳。

  地板上拖著血跡,那些血跡仿佛是突然出現的,因為房門外並沒有。蘇青父母以及兩個道士的腦袋被整齊的擺放在床沿上,死不瞑目的睜大雙眼,瞳孔裡充滿著臨死前因為血液倒流而灌入的血絲,一眨不眨的看著門口的我們。

  蘇琴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兩個道士死得最慘,脖子上還連接著脊髓,血肉模糊。我的心跳急速跳動著,強忍鎮定,一步一步緩慢的朝著床走去,抬起頭仿佛用了千鈞重量,才艱難的將蚊帳挑開,裡面的景象頓時躍然於眼前。

  我又被嚇了一跳。

  床上躺著一個女人,一個已經斷了氣的女人,她右手拿著一把破敗不堪的剪刀,見到已經有了缺口,血跡斑斑,而
左右,居然緊緊拽著一大截內臟,屬於她自己的內臟,內臟最下端,還有一個六個月大的胎兒,胎兒已經變成了醬紫色,極為恐怖。

  蘇琴終於大吐特吐起來,埋著腦袋,用衣袖擦了擦嘴,好不容易才斷斷續續道:“她就是蘇甯,我堂姐,沒想到她還是沒能倖免於難!”

  我走上去,很快就判斷出女人的死因。蘇寧用右手上的見到剪開了自己的肚子,然後用左手將自己的內臟與胎兒一起挖了出來,不是痛死,也不是心臟衰竭,而是流血過多、失去了力氣,否則她恐怕會將自己的心臟也扯掉。

  究竟是什麼原因,要令她瘋狂自殘?我不得而知,但卻清楚她自殘前肯定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因為這個女人臨死前,都面帶著詭異的笑容。那種笑比寒冬臘月的冷空氣更加寒冷,看得人不寒而慄。

  “太可怕了,為什麼蘇甯姐姐要這樣對自己?”蘇琴顫抖的躲在我身後,“她也被楊氏附身了嗎?”

  “這我不清楚,但是她不光殺了自己,恐怕也殺了整個蘇家四合院中的所有人。”我吃力地一個字一個字說道:“兇器,就是她手中的剪刀。 ”

  房間裡就算染了那麼多的血,卻出奇的沒有任何血腥味,我甚至聞不到任何氣味,那種感覺非常不好受,就仿佛自己的鼻子失靈了,嗅覺被剝離了身體。

  “怎麼可能,蘇甯姐姐一直柔柔弱弱的,常年生病,就算是好不容易懷孕了,也才只有五十公斤。一個生病的孕婦,怎麼可能殺掉三十多個人?”蘇琴難以相信眼前自己熟悉的、用“手無縛雞之力”這個詞來形容都不足以描述她的柔弱的堂姐,居然能憑自己的一手之力殺掉三十八個人,更何況其中還有半數以上是強壯的男性。

  而兇器居然是一把舊剪刀,這就更加匪夷所思了,難道那些人都快被殺掉了,還沒有反抗嗎?

  “你姐姐叫魂失敗,你覺得她是被鬼附身了,但是她殺了兩個男人,一個女人。這就合理嗎?”我反問。

  “如果偷襲的話,很有可能,但是三十多個人用一把見到統統殺光,就太不合理了!”蘇琴搖頭,她的臉色死沉,帶
著灰敗,絕望的情緒彌漫了心扉的每個角落。

  “無論如何,現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她身上。蘇甯出現在了蘇青的房間裡,肯定是和昨晚蘇青的叫魂儀式有關。或許,叫魂儀式失敗後,將蘇青夢裡隱藏著的那股邪惡能量釋放了出來。”我整理著自己的思維。

  “我倒是覺得,肯定是貞節牌坊中記載的楊氏在作怪,她陰魂不散,借著叫魂儀式潛伏附身,將心中的怨恨發洩出來,而我們家,只是可悲的成為她發洩的地方罷了。”蘇琴咬牙切齒的說。

  我輕輕搖頭,“之前就說過你,不要看太多鬼故事。這世上沒有鬼附身這回事,所有自稱被鬼附身的人,要不是為了達到什麼目的而裝怪,剩下的,就全是神經病。”

  “你這個人才偏激呢,難道你遇到過鬼附身事件?不然為什麼非要否定它們的存在?”蘇琴瞪著我。

  我沒有再解釋,只是淡淡道:“出門換口氣吧,這裡什麼味道都沒有,憋得人難受,你的親戚全都死光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還能有什麼打算,先報警,然後走一步算一步。”

  蘇琴的眼神深處彌漫著怒火和決然,不知在心底深處下了什麼決定。

  這個女孩在我認識的人中算是非常堅強的,如果換了我站在同樣的位子,我無法肯定自己能不能如此鎮定。恐怕平常人遇到這番遭遇,早就絕望到找一面牆壁自殺算了。

  蘇琴,有些與眾不同,可無論如何,她確實是救了我,我暗地裡思考著該怎麼處理善後。或許,替她找個不錯的領養家庭也是個選擇,人是社會動物,不能任由她自生自滅。

  我們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走回了那慘案發生的院子中,誰知接下來我們猛的同時驚呆了!

  只見剛才還血腥彌漫、殷紅的血液流了一地的地面,居然只留下了屍體,血跡完全找不到,仿佛地面的土被削了一層,乾乾淨淨的。

  “夜不語,你看!”蘇琴指著院落的一角,尖聲叫道。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竟然看到了極為詭異的一幕——

  血倒爬著彙集,聚成無數道血管似的纖細溪流,朝著院子的那個精妙絕倫、美輪美奐的假山流去。假山吸收了血液後,它附近的空氣都扭曲了,如同一層透明的薄膜籠罩著。

  自己突然覺得有些頭暈,轉頭想要抓住身後的蘇琴,卻抓了一手空。蘇琴已經倒在了地上,而我,強忍著困意艱難的想要離開,可自己的意志終究沒有那麼強悍,只走出去了兩步,就再也無法承受從心底到靈魂的疲憊感。

  靈魂幾乎被抽離出了身體,意識,也隨之消失得一乾二淨。

  等自己再次醒來時,卻已經人事全非。

  蘇家的四合院,早已經沒了蹤跡!
第八章 未知之地
  

  一個人的意識思維、目標,以及努力,不管在哪一個瞬間,都是由他或者她甚至不曾注意到的前因造成的。當然,就算是有著一些前因,都是更大的起因所造就的——基因、兒時的經驗等等。

  關於對事實的無知,造成了人類的道德錯覺。當今,有很多人感到擔憂,他們不知道是否有必要去相信自由意志的存在。

  無論如何,人的自我意識究竟存不存在,又或者大腦在自己做決定之前已經決定了自己究竟要做什麼、會不會後悔,不得而知。

  縱觀自己的一生,我是無怨無悔的,哪怕經常在事件中被弄暈,經常醒來後發覺自己被扔到了陌生的地方。

  不錯,當自己睜開眼睛前,意識已經恢復了,耳畔不斷傳來好聽的鳥叫,我眨巴著眼皮,好不容易才將眼簾睜開。

  刺目的陽光映入瞳孔裡,我不由得一眯,隨之,嗅覺也恢復了,四面八方傳來青草被風吹拂的味道,與很難分花
香。裸露的皮膚上帶來的觸感很粗糙,是草地與濕氣混雜後的感覺,自己躺在一個凹凸不平的斜坡上,暖烘烘的太陽照耀了整個身體,就算是剛清醒,我又有該暢快睡一覺的慵懶感。

  將手遮蓋在眼睛上,好不容易總算將眼簾再次吃力的撐開,滿眼的綠色立刻充滿視線中所有可視角度與範圍,漂亮的新綠色,間或點綴著大片大片的?紫嫣紅的花朵,美得猶如人間仙境。

  這是丘陵的山腰處,平滑的以四十五度斜角線上延伸的坡度上只有大片的草地,很少看到樹木。這片草地在夏日微風中搖動著,甚至能看到風吹過草地的痕跡,我摸了摸亂糟糟的頭髮,大腦仍舊有些迷糊。

  這裡是哪兒?

  暈倒前我明明還在蘇家的四合院裡,整個蘇家除了蘇琴外,已經死得一乾二淨了。然後……

  我用力的敲了敲腦袋,怎麼冥思苦想,就是想不起之後發生過什麼,怎麼自己就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明顯是深山中的丘陵上?究竟是誰,把我扔到這兒了?

  青青草地的不遺處躺著蘇琴。這個女孩睡得很香甜,甚至不文雅的打起了呼,嘴邊還順著唇角流下了一絲晶瑩剔透的口水。我慢吞吞的爬起身,從地上弄斷一根草葉,然後伸入她的鼻孔裡搔動了幾下。

  女孩頓時打了個噴嚏,手腳胡亂揮舞著,險些將我打得滿地找牙,蘇琴臉上的表情既複雜又糾結,好半天才睜開眼睛。她雙眼迷離,愣愣的注視著四周。

  “咦。”突然她就尖叫了一聲,“咦,咦,咦咦咦!”女孩偏著腦袋,到處打量著, 順手將嘴角的口水擦乾,大驚小怪的繼續叫道:“我這是在哪裡?”

  “不知道。”我苦笑道。

  蘇琴摸著腦袋瞪著我,“夜不語,不會是你把我弄到這窮山惡水的地方吧?想要劫色就明說,我不排斥的!”

  “白癡,我都是才剛剛醒過來,弄不清楚狀況咧。”我回瞪她,“你是當地人,認不認識這個地方到底在土薛鎮的哪個位置?”

  “真不是你把我弄來的?”女孩仍舊不信。

  我沒再理會這個腦袋有點秀逗的傢伙,乾脆華麗的轉身就走。

  蘇琴急了,“好啦好啦,我相信你,一個大男人家的真開不起玩笑,還真好意思把一個柔弱纖細的美女獨自扔在深山裡。”

  她爬起身,想要跟在我身後。視線剛一接觸到眼前的景色,就被深深地震撼了,“哇,好漂亮的地方。這湛藍的天,這綠草地,還有遠處的碧綠湖泊,簡直是人間仙境嘛。”

  “別裝詩人了,趕緊用你的碳合金狗眼分辨一下位置。”我沒好氣的轉頭道。

  蘇琴縮了縮脖子,弱弱地說:“別指望我了,我真不知道。但凡土薛鎮上有這麼塊上風上水的景點,早就成了風景名勝區,還用得著靠著水果和便宜的土特產作為特色嗎?”

  這倒是,眼前美得一場糊塗、難以描述的山坡簡直就是大師筆下的工筆劃,多看一眼都會迷醉。政府將地就那麼一圈,只需要修一條棧道就可以收門票了,根本不用擔心不會有遊客過來。

  可是,怎麼就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麼一處所在?這兒屬於未發現未開發的地方嗎?究竟將我們扔在這兒的人,是怎麼把我們扛過來的?又是出於何種目的?我不覺得我們值得那些人大費周章。

  這裡,究竟在哪?

  我突然想起自己身上還有老男人楊俊飛的偵探社配發的基本裝備,用手在褲子與鞋子?蔽的地方摸了摸,頓時放心
了不少。東西還在,沒有丟。

  迅速將GPS取了出來,開啟電源,卻一顆衛星也搜索不到。

  我仰頭看了看天空,沒有一絲一毫污染的天空藍得一碧如洗,間或點綴著淡淡的白雲。

  我與蒼穹間更是沒有任何阻擋的東西,這兒是丘陵,高度也不高,正處於?索衛星最好的位置。

  可怎麼GPS就是不工作呢?

  蘇琴好奇的將頭湊過來,看我手裡的儀器,“這個古怪的東西是什麼?”

  “GPS。”我回答。

  “切,怪裡怪氣的,我還以為很厲害呢,GPS我手機上也有!”女孩說著掏出行動電話,先是舉了舉,“居然沒有訊號。”

  她也開啟了GPS , 一邊走動,一邊等待搜星成功。我們就一個移動一個靜止,各自忙著同一件事,結果十分鐘後,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

  “我的手機找不到衛星,你呢?”蘇琴鬱悶道。

  “廢話,找到了衛星,我早就走人了。”我也很鬱悶,風在臉上吹來吹去,同樣的風景看久了,這美輪美奐的景色,在眼中也變得不那麼出色起來。

  不知為何,我甚至有股不真實的毛骨悚然感。

  “無論如何,還是需要找到辨別方向的辦法。”我撓撓頭,手機沒有用,而指南針也失去了作用。無論我怎麼轉動,指南針的針尖都一動不動,彷佛箭頭只是黏上去的死物而已。

  這並不像附近有磁場干擾或者礦脈什麼的因素,也不是自己的指南針壞了,我暫時也搞不明白,看來只好用最原始的辦法!

  自己將身旁一根比較筆直的草連根拔起,剔除草葉只留下了草莖,又清理出了一塊平坦的地面,將草莖插在土中。

  陽光射在草莖上,留下了陰影。

  “你又在忙活什麼?”蘇琴見我忙得不亦樂乎,又將頭探過來。

  “在辨別方向。”我回答。

  “你的方法我好像在課本裡學過,不過我地理課不及格,早就忘了。”女孩吐吐舌頭裝可愛。

  我捂著腦袋歎氣,“這種方法就算是要學,也應該是在物理課上。”

  “我是讀文科的,理科不清楚很正常。”蘇琴蹲下身體,將陽光遮蓋了一大半。

  我認真的看著草莖的緩慢移動,女孩跟著我看了幾分鐘,之後覺得無聊了,懶貓似的在地上滾來滾去。

  “蘇家人都死光了,你開始悲傷了一下,現在就完全忘了似的,真堅強呢。”我有意無意的說道。

  “你是在含沙射影我沒良心,對吧?”蘇琴撇撇嘴,“這種話我已經聽習慣了。早在父母死了、姐姐失蹤後,我就沒了心。夜不語,直系親屬的定義,究竟是什麼?”

  “三代以內吧。”我在地上認真的畫著陽光移動的軌跡,心不在焉的回答。

  “對我來說,只有爸爸媽媽和姐姐,其餘姓蘇的,都是外人。”蘇琴歎了口氣,“人是群居動物,哪怕是對外人,也需要人際關係。蘇家住在一個院子裡,矛盾不斷,死再多,現在想來,似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看來你的親戚關係確實很淡。”我將手腕上的表跟陽光軌跡對照了一下,努力確定方位。

  “當然,說我親情觀淡薄也好,沒心沒肺也行,總之以前老爹經常嘟噥著蘇家的血脈不能斷,這也很簡單,蘇家不是還剩了我一個嘛?等以後我結婚了,逼著未來的老公讓今後的孩子姓蘇不就得了,幾代後,蘇家又是活蹦亂跳的人丁興旺。”

  我對她比我還跳躍的思維,有些無法評價了,只好岔開話題,“我們現在的位置沒辦法判斷,不過山坡下方應該是東面。”

  “土薛鎮四面環山,根本就不清楚這種丘陵在哪個方向。”蘇琴也順著我的話應和道。

  “不錯,所以我有想了一個辦法。”我指著山坡遠處,隱約能看到的湖泊說:“有水的地方一般都有人居住,哪怕沒有人,我們也可以順著湖泊流出的方向一直順流而下,這樣應該能找到大河,只要找到了大河,十有八九能回到人類社會。”
  蘇琴點頭,“這個想法不錯,還等什麼,快走,看誰先跑到湖邊上!”

  女孩蹦蹦跳跳的跑開了,我眯著眼睛,覺得她有些不正常,經歷了巨大事故後,就連過渡期都沒有就那麼活躍,是
說她其實是在拼命壓抑自己內心的軟弱和絕望,在這陌生的環境裡保護自己,不讓陌生人接觸到自己最柔軟的一面嗎?
  不對,似乎不太像。

  對這個漂亮得出奇的地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將重重疑慮扔下,決定先想辦法離開,回到人類文明世界再
說。
  “望山跑死馬”,這句話一點都不過分。那點綴在丘陵下的湖泊看起來挺近的,可走起來卻花了足足三個多小時。蘇
琴累得氣喘吁吁,我也餓了,頻頻揉著肚子。

  女孩在地上撿了一些野草莓,遞了一半給我。我塞進嘴中,皺了皺眉。野草莓似乎很甜,可為什麼要用“似乎”這個
詞,因為當我將手中的東西吃完,也沒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吃到了甜味,很古怪的感覺。


  來到湖泊旁,我們又被震撼了一下。這裡的湖水雖然遠看是綠色的,可真的走近了,卻變成碧藍的如同天空的顏
色,像鏡子似的,安靜平和,只有微風拂過時,才會留下絲絲漣漪。

  將工具包中的軍刀取出來,我走到湖畔的竹林裡鋸斷了十多根竹子,準備用樹藤纏起來做個竹筏,對於兩個人而
言,這完全是一項大工程,天色漸漸變暗了,我們蜷縮在竹林裡, 點燃一堆火,非常饑餓的過了一整夜。

  那晚上我根本沒睡著,而蘇琴倒是沒心沒肺的躺在砍下來的竹子上,睡相不雅,口水流了一嘴。


  我照顧著火堆,坐在火邊,湖畔似乎沒有任何小動物,安靜的如同世界都死了似的。天幕上繁星點點,絢麗的銀河
就在頭頂,我卻絲毫沒有觀賞的心情,好不容易撐到天濛濛亮了,我立刻繼續自己的工作。

  砍竹子時,偶然在竹林中找到些可以食用的菌類,欣喜的將其洗乾淨放入竹節裡,注入水後煮了起來,很快,香噴
噴的早餐就做好了。

  蘇琴是被香味勾引起來的,她摸了摸嘴邊的唾液,趴到河岸吸幾口水漱口,然後老實不客氣的吃起來。


  “夜不語,你說,這裡真的是土薛鎮附近嗎?”吃飽喝足的女孩,突然問。

  “應該是吧。”我弄了些結實的藤蔓,努力的紮竹排,心不在焉的回答。

  “可是我的手機明明能開機,但時間卻一動不動,就停在我們在蘇家昏倒時的那分那秒。”蘇琴望著寧靜無波的湖
水,臉上滿是困惑。

  不錯,我身上的電子機器全部失效了,電量雖然充足,可卻沒有一個能正常工作。經歷過無數怪事的我,很清楚自
己恐怕又陷入了某種無法解釋的境地中,可無論如何,試探著找尋有人的地方,還是我的首選項。

  “說起來,我們蘇家自從搬進四合院後,就沒有少發生怪事。”蘇琴用鏡子似的湖水照了照自己的模樣,也許是討厭
周圍如死的寂靜,不停地找著話題,“就連我身上也發生過。有人說,孩子六歲前是能看到某些東西的,我就想起我上幼
稚園的時候,大約四歲吧,有一次小朋友都在外面玩,這時候飛過來一架客機,就是現在平時都能看見的那種。”

  “小孩子包括幼稚園阿姨都在操場上看,我也不例外,但是自己看到的東西,卻跟他們不太一樣。我看到的飛機飛得
特別低,大概比二層樓的樓房稍高那麼一丁點。自己當時小,不明白客機根本飛不了那麼低,於是傻兮兮的向飛機招著
手。”

  “就在這時,我突然看到一個人從飛機裡探出頭回應了我。啥都不懂的我,就興奮的回應著,蹦蹦跳跳的,還一邊跟
身旁的幼稚園阿姨說飛機飛得好低啊。阿姨並沒有理我, 事情也就這麼不了了之。”

  “等長大後回憶起那件事,我就害怕起來,飛機怎麼可能飛那麼低呢,簡直不可能。但是這件事在我的記憶中,印象
相當深刻,直到現在我還能清清楚楚的回想起來當時眼中看到的場景,只能說真的很奇怪。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相
信這世上,或許是真的有鬼神存在了。只是有人能看到,有人看不到罷了。”

  我將竹排紮緊,順著斜坡努力的把它推入水中。

  蘇琴仍舊在講述自己的靈異故事。

  “還有另一件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爺爺去世那年,親戚都回來奔喪了。第一晚做完法事守完夜,第二天中午吃過飯,大家都坐在院子裡聊天,爺爺的屍體就放在堂屋中, 香燭紙錢燒了很多,煙霧繚繞,整個屋子都被籠罩著,什麼
都看不清楚。”

  “我覺得嗆人,就和姑姑到院子角落溜達了一下,也不知道姑姑幹了什麼,只知道她回來後就變得奇怪了。突然,剛才還好好聊天的姑姑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表情有點怪異,至少我看著是這樣,姑姑的臉也扭曲得一點都不像是她。”

  “那個姑姑跟我很親,雖然嫁人後出去住過兩年,可我肯定不會不熟悉她的容貌,但是那一刻,她的模樣在自己眼裡變得面目全非,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我揉了揉眼睛,還沒搞明白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姑姑就發起瘋來。”

  “她就跟瘋了似的大吵大嚷著,跑到堂屋裡砸掉了爺爺的靈堂,爺爺的屍體被她扔在了地上,還用腳踩了幾下,親戚們嚇了一跳,紛紛想要拉住她,可姑姑的力氣大的出奇。”

  “我貶巴著眼,全身發冷,因為我看到姑姑身後有一團影子,黑影,一個高大的男人黑影,那個黑影抓住了姑姑的四肢,嘴的部分咬著姑姑的一縷頭髮,我甚至覺得那黑彩瞥了我一眼,對我陰森的笑著,對,他確實在笑。雖然他沒有臉,可我仍舊能辨別出他的冷笑。”

  “姑姑在靈堂發完瘋後,將親戚們全部推倒,跑到院子的假山旁一邊瘋一邊繞圈圈, 最後直愣愣的站在假山旁,眼睛都翻白眼了。親戚們紛紛討論她是不是被鬼上了身,幾個膽大的將貼在靈堂門上的紙符取了過來,悄悄黏在姑姑的腦袋上,姑姑的身體頓時僵硬起來,拉都拉不動。 ”

  “當時我被姑姑身後的黑影嚇傻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敢躲在門後偷偷的看。過了好一會兒,貼了紙符的姑姑終於動了,男人的黑影不知何時消失得一乾二淨,行屍走肉般的姑姑明顯沒有清醒,只是本能的慢慢走回靈堂,躺在爺爺的屍體旁熟睡過去。大吃一驚的親戚們嚇得夠嗆,好不容易將她抬開,等她醒過來後,詢問她是怎麼回事,姑姑她竟然說‘怎麼你捫都像見鬼了一樣看著我?’”

  “親戚們對她描述了當時的情況,姑姑頓時嚇得癱在地,半天都沒有力氣坐起來,剛剛的事情她全然不知,完全沒有了記憶,只是喃喃說剛才到院子裡躲避嗆人的味道,剛圍著假山走了幾圈,就覺得腦袋有些發暈,便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睛時,就發現所有人都圈在她的身旁。”

  “有人說或許爺爺回來附身了,我現在想起來後心還涼涼的,因為自己或許才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鬼故事講完了嗎?”“撲通”一聲,竹筏終於全部進入了木中,我轉頭跟她說:“你比較輕,上去試試竹筏吃水的重量。”

  “真不紳士,一點都不照願女生的感受,詛咒你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蘇琴撇著嘴,小心翼翼的將一隻腳踩上去,見比較穩當後,這才將自己全身的重量壓上,竹筏搖晃了幾下,逐漸變穩,沒有沉下去,看來品質還是不錯的。

  “那你要我對你的故事做什麼有建設意義的評價嗎?”

  我撓擦頭,也站上去,用削好的竹竿在岸上一撐,竹筏就平滑的離開岸邊,朝著東邊排開水面,遊弋了過去。


  “所謂的靈異事件,都是有各方面的原因,總之,我是不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的。所謂的鬼……”

  “所謂的鬼是不存在的,對吧!你的口頭禪了。”蘇琴瞪了我一眼,“你這個人經常喜歡睜著眼睛說瞎話。蘇家四合院的事情,你也經歷過了吧?我的堂姐,一個孕婦而已, 憑著一把剪刀,怎麼可能殺那麼多人?”

  突然,她的語氣停了,臉色也變得煞白。

  “你怎麼了?”

  我撐著船在離岸邊不遠的地方行駛,努力尋找水流出的方向,見到蘇琴的表情怪異, 一副見鬼的模樣,不由得朝四
周看了看。

  周圍的風景依舊,沒有什麼怪異的地方,這裡平靜的似乎沒有動物,就連蚊子和水蠅也沒有一隻,我甚至懷疑水中或許也不會有魚的存在,至少如此清澈見底的湖水,我就沒有看到魚群在遊動,一次也沒見到過。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蘇琴欲言又止。

  “想起了什麼?很重要?”我問。

  “不知道重不重要,剛才我跟你說過爺爺死時,看到有一個男性黑影在操縱著姑姑。而昨天我們家出事時,在進了蘇青姐姐的房間、你將蚊帳撥開時,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黑影,不過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女孩的聲音在顫抖,“現在想來,應該是真的!”

  我被她發抖的聲音弄得有些頭皮發麻,一陣風吹來,自己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的意思是,附身在你姑姑身上的東西,又借著蘇青叫魂的法事,回來作祟了?”

  “只有這種解釋才說得通,我查過許多資料,通常鬼附身後的人類,力氣大得出奇,而且會特異功能!”蘇琴說的有
模有樣。

  我摸了摸額頭,對這番幾乎已經淪為三流鬼故事的言談完全難以評論了。自己,究竟是應該相信她,還是該矯正她的觀點呢?

  不過,或許蘇琴的話也不是一無是處,因為被她提醒後,自己似乎也隱隱記起了些許東西。

  昨天清晨,蘇青的房間床上,確實有一團黑色的猶如墨汁的影子,仔細想了想,當時的天沒有亮,自己又沒有開
燈,哪裡能看得到影子。

  與自己和蘇琴莫名其妙被甩在了完全無法辨識的無人區這事一併聯想,自己頓時頭腦更加淩亂了。

  事件的走向,正朝著自己越來越難以控制的方向發展,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我猶豫了起來……
第九章 古怪村落


  
  手工製作的竹筏品質出奇的好,在無波的湖面行駛了幾個小時後,我們終於找到了一條小小的出水口。這條小河剛好能容竹筏通過,水流很平緩,我撐著竹竿進入河道,順流而下。

  沿兩米多寬的崎嶇河道緩緩劃動,兩岸蒲公英肆無忌憚地搖曳,幾聲鳥鳴突兀地從對面山上傳來,頓時令我精神一振。

  終於聽到了除了自己發出的噪音以外的生物的躁動,鳥叫雖然難聽,在此時此刻也猶如天籟。

  “你看,那裡似乎有個村子。”眼尖的蘇琴猛的指著遠處,尖聲叫道。

  我立刻抬頭望過去,只見東面群山縈繞,其中一座山的半山腰上甚至纏繞著一圈白霧。就在那座山峰下有個寬闊的峽谷,峽谷中依稀能看到片片農田以及人類飼養的家禽,近了一點後,甚至能看到木造房屋。

  我們腳下的河流剛好穿村而過,順著流水再過不久應該就能到達。自己的心頓時落了下來,終於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能夠回到文明社會了。

  撐著竹竿,我和蘇琴加快速度往前進。河水被我們淅瀝瀝的濺起水花,但村子就在眼前時,我們看到了一個正無聊躺在河岸邊的人類。

  正確的說,是一個依稀和蘇琴一般大的女孩,她穿著樣式古樸的白色衣裙,在竹筏漂過來時,立刻好奇的撐起身體,抬起頭看我們。

  我和蘇琴同時愣了愣。那位十七、八歲的女孩實在太美了,美得簡直不能描述,她給我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一頭青絲輕輕披散在肩膀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無數的粒子光輝。

  她黑漆漆的大眼睛將四周鮮花點綴的草地襯托得無比光輝,長長的睫毛在太陽下輕輕眨動,伸出手捂著櫻桃般的小嘴,眼神裡滿是驚詫。

  這種姿色氣質,自己生平只有在守護女李夢月身上見識過。

  “你們,是從外邊來的?”女孩見我傻呆呆的模樣,不禁微微笑著問。她抬起手示意我將竹竿伸過來。

  我將竹竿遞過去後,她一把抓住,輕巧將竹筏扯到了岸邊。蘇琴先跳到了岸上,然後我才把竹筏固定好,慢悠悠的踩著陸地。

  “我們確實是從外界過來的,請問,這裡是哪?”

  “這裡叫楊家村。”女孩好奇的繞了我們一圈,驚奇的問:“你們的打扮好古怪,外面的人都是這種穿著嗎?”

  “是呀。”蘇琴也打量著身旁的女孩,羨慕道:“你長得真好看,那身衣服哪裡訂做的?款式又復古又新穎,我也想買一件。”

  “衣服是村裡的老王做的,他的手藝沒得說。要不等下我跟他說說,讓他給你縫製一件?”

  看得出女孩涉世不深,沒什麼心機,她說話很真誠,有股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清新感。

  我撓撓頭,打斷了這兩個女孩的話,“那個……這位,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雪衣。”女孩歡快的回答了我。

  “姓雪?真是古怪。”我思索著百家姓裡有沒有“雪”這個姓氏存在。

  “你姓夜,不是一樣聽古怪的嗎?大家半斤對八兩。”蘇琴撇撇嘴,看著和自己年齡相仿的雪衣,套著近乎,“衣衣,我叫蘇琴,那個看起來有些帥其實心底腹黑的傢伙叫做夜不語。你知道土薛鎮怎麼走嗎?我們迷路了,想回去。”

  “不清楚,我從來就沒有走出過村子。”雪衣搖搖頭,“或許村裡有人清楚,我等下幫你問問。”

  “那就謝謝了,我們去車站趕車也行。”蘇琴又問:“你知道楊家村的車站在哪?能不能帶我們過去?”

  “車站?那是什麼?”雪衣眨巴著眼,似乎沒聽明白。

  我的心頓時又沉了下去,蘇琴的表情有些迷茫,“難道這裡沒車站?”

  “我從來沒聽說過‘車站’這個詞,私塾的老師也沒教過我。是食物嗎?好吃嗎?”雪衣抹抹嘴,一副嘴饞的模樣。

  “車站,車站就是停汽車的地方,巴士會載著人去各個地方,有四個輪子,會‘叭叭’的響喇叭。”蘇琴明顯語無倫次起來,她不知所措的描述著。

  我皺著眉頭,突然問:“雪衣,今年是西元幾年?”

  女孩愣愣的看著我,“西元是什麼?”

  我捂著額頭,用力將蘇琴拽到一旁,“美女,事情有些古怪。”

  “廢話,本小姐早看出來了。”蘇琴面無血色,許久才道:“這個村子是不是與世隔絕了?”

  “恐怕不僅僅是與世隔絕那麼簡單。”我緩緩道,“雪衣不清楚什麼叫做西元紀年,也不知道代表著文明社會的交通工具。她身上的衣服大致是明朝的漢服,可樣式又有些不像,似乎做了些改動,有著現代衣服的特點,總之,整個一矛盾結合體。”

  “我倒是沒你想的那麼多,總之女性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地方或許沒有出去的方法。”蘇琴鬱悶著。

  就在這時,一旁想來想去的雪衣突然拍拍手,像是想起了什麼,“啊,我記起來了,出去過的村民曾經告訴過我,西元是外邊世界計算年份日期的一種方式;車站好象是類似馬車和驢車的集散地。”

  雖然聽起來有些怪異,不過大致上也沒有錯。我和蘇琴對視一眼,一臉喜氣。

  “美女,你的女性直覺似乎錯了,這地方還是跟外界有聯繫的,至少有村民出去過。”

  “沒關係,我寧願自己錯了。”蘇琴大方的擺擺手,走過去親切的挽著雪衣的胳膊,“衣衣,能告訴我們出去的方法嗎?”

  “這我真不知道,我幫你們問問出去過的人。”雪衣點點頭,她似乎沒有跟同齡人那麼親密過,被挽住手臂後身體顯得有些僵硬。

  “那就說定了喔。”剛說完,蘇琴跟我的肚子不合時宜且不約而同的發出一串難聽的響聲。

  雪衣一聽就笑了起來,看到厚臉皮的我轉移視線凝視遠方以及蘇琴通紅的臉頰,女孩善解人意的拉著我們沿著河岸走,“先去我家吃些東西吧,看你們餓的。”

  一路上,沒心機的女孩在我們詢問下,一點一滴介紹起楊家村的歷史來。

  從她的話中,在地理位置上,我們仍舊無法判斷土薛鎮究竟在哪,只知道頭頂上那座終年雲霧繚繞的山叫做截屏山,在山脊稍北的山坳裡,土地肥沃,且有水源,所以不知從哪年起,楊姓家人便來此處開荒種地,久而久之形成了村落。

  在雪衣的帶領下,沿著被磨得光溜溜的村中青石板路向東走,入眼全是木造的房屋,這些房屋的模樣古色古香,可仍舊透著一絲奇怪。對熟知古代建築的我而言,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它們就像雪衣身上的漢服,似乎總透著一絲現代的風格。

  難道是出村後的村民接受了外界的知識,自己改良過?

  楊家村的許多房屋已經或即將倒塌,有的掀了屋頂,但從斷壁殘亙中依然能看出這裡曾經的人丁興旺與現在的蕭索衰敗,沿途我一直在打量著,村裡的房子大多是石砌的地基、土坯牆、木椽灰瓦,其中一家人的院門鐵鎖雕刻精細,石墩上精美的荷花圖案,都無聲地見證著楊家村過去的輝煌。

  不久後便來到了村子兩邊,我們看到了一個石頭砌成的池塘旁,四周整齊的圍著青石欄杆,門口石柱上刻著“天生仙人廟,霧霾繞險峰”。

  周邊的石壁上則清晰地畫著一些古怪的符號和圖案,哪怕博學多才的我,也搞不懂究竟是什麼意思。

  雪衣很愛說話,也許是沒人聽她傾訴的原因,所以跟我們談得非常開心。她說楊家村據說是個海拔八百米的半山腰村莊,截屏山上的神仙廟保佑著整個村子,可是幾年卻蕭條了下來,神仙已經很難再賜福這塊土地了。

  隨著神跡不再,村裡的人突然間很難生存,村人也越來越少,年輕人開始離開村子,許多人一區就再也不回,僅留下一個逐漸空蕩而破敗的村落,與少有修葺即將倒塌的大量房屋。

  雪衣白皙絕麗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哀,她擦了擦眼角,指著不遠處說:“到了,那就是我家。家裡只有我和奶奶兩個人,你們隨便一些,奶奶人很和藹,也很好客。”

  蘇琴揉著肚子,連連點頭,她已經餓了快兩天了,現在見到滿地跑著跳著的雞鴨與羊,恨不得逮一隻來活吞掉。

  雪衣家門前有幾棵杏數和核桃樹,一串串青色小杏掛滿枝椏,蝴蝶在半人多高的草上翩翩起舞。

  “村子裡很少有人會跟我說話,所以我經常一個人在河邊發呆,然後就是到處看看花花草草。”雪衣揮舞著纖細的小手,歡快的說:“我家門前的杏子,熟的時候黃橙橙的可好看了,可惜沒人吃,都讓鳥兒給吃了。核桃熟透掉下來落了一地,有時候會拾一些回家,給我磨成粉做成核桃酥,好吃極了。”

  這個滿目蒼夷的鄉村在雪衣的話語間,似乎也充滿了活力。我們三人繞了半個村子,沿路也碰到一些村民,令人奇怪的是,這些村民見到我們具是大吃一驚,隔了許久才勉勉強強的朝我們揮手笑著,笑容裡充滿了虛情假意,神色中全是驚恐慌張。

  蘇琴很敏感,她湊到我耳朵旁小聲說:“你看那些村民的表情,要多怪異有多怪異,太令人不舒服了。就像我們是害蟲似的,是他們喉嚨口吞不下去的肥肉。”

  “看到了,別亂說話,他們肯定由他們的理由。你想,換做是你,一個本來應該遠離塵世的地方,突然來了兩個外人,你會怎麼看他們?能對我們笑笑,已經算很不錯的反應了。”我撇撇嘴,心裡卻完全不是這麼想。這個村子看來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則不會有這種排外反應。但凡心虛,才會戒備。

  一路上雪衣熱情的和楊家村的街坊鄰居招手,村民們十分客氣,仿佛見到了什麼高不可攀的聖物似的,縮著脖子低著頭,唯唯諾諾回應著。我們繞過核桃樹後,進了雪衣家的院門。

  “奶奶,我回來了。”雪衣高喊著。

  她的奶奶手裡拿著簸箕,正揀選著菜葉,一聽到聲音便慈祥的說:“乖乖,正好到了吃飯的時間,快過來吃午飯。”

  “我還帶了兩個朋友。”女孩又道。

  奶奶的聲音變了,變得有些乾澀,“朋友,什麼朋友?”

  “兩個從外邊來的朋友,他們說自己迷路了。”雪衣抱著自己的奶奶,笑嘻嘻的解釋著。

  面容和藹的奶奶透過她的肩膀看到了我們,眯著眼睛,沉聲道:“外邊來的?怎麼可能!”

  “奶奶,你不高興?”女孩奇怪的望著奶奶的臉。

  她的奶奶頓時搖頭,“怎麼可能不高興,我們雪衣終於有朋友了。來,快叫你朋友一起進去吃飯,乖乖,你先進去多抽兩雙筷子。”

  雪衣開心的點頭走進屋子。她剛一走,刺向的奶奶臉色頓時變了天,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們一番,將斑駁不堪的老臉湊過來,用低啞的聲音道:“你們,先進去吃午飯,等下找個理由來後院,老朽我有話想對你們說。”

  我和蘇琴對視一眼,同時看出了對方的詫異,看來自己真的猜對了,這個村子,果然不簡單!

  雪衣熱情的招呼我們吃飯,笑吟吟的不停給我們夾著菜,喜悅的心情渲染著,昏暗的屋子似乎也亮堂了不少。期間我們其樂融融的說著些沒營養的話,夾雜著我的試探,可每每問到關鍵的地方,奶奶便使勁的咳嗽。

  一頓飯結束,我什麼有用的資訊也沒套到,在這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子裡,在雪衣的家,至少用了百年以上,房屋的擺設也有明朝的風格,只是看在我眼中,總是又那麼一些小細節有些礙眼與不和諧。

  飯畢,蘇琴與雪衣聊天,奶奶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我則藉口上洗手間,示意蘇琴緊接著跟上來。

  出門繞到屋子後邊,蘇琴很快就跟我回合了,我們遠遠看到雪衣的奶奶不耐煩的站在樹林深處,在一棵樹下煩躁的走來走去。

  我們剛一接近,奶奶便抬頭翻著眼珠子看過來。她有嚴重的白內障,本應該看不到了,可是那渾濁不堪的眸子卻明顯能看清楚,雪衣的奶奶慢吞吞將我們從頭看到尾,一釐米一釐米仔細的打量,我仍舊不動聲色,滿不在乎,但是蘇琴就沒那麼鎮定了,她轉移視線,有些不舒服的問:“奶奶,您有什麼話想對我們說?”

  “你們是怎麼來這裡的?”雪衣的奶奶用尖銳的聲音問。

  “如果說,我們自己都不清楚,你信嗎?”我撓撓頭。

  奶奶轉動著蒙著一層白霧的眼珠子,微微點了點頭,臉色也好了許多。這老女人,肯定知道些什麼。

  “你們,有什麼目的?”雪衣的奶奶沒有回答我,繼續問道。

  “當然是離開這裡,回家囉。”蘇琴答得乾脆。

  “回家?”奶奶乾笑了幾聲,搖搖頭,沒有評價,只是說:“只要不傷害雪衣,隨便你們怎麼折騰。”

  “您的意思我只聽明白了一半。”保護自己的親人是人類的基本天性,這個我清楚,可是她後面那句“隨便你們怎麼折騰”就有點意義不明了。

  “小夥子,看你的模樣,就知道你有些小聰明。”奶奶張開嘴巴,露出只剩下三顆牙齒的牙齦,“小聰明在這裡可不管用,不論你清楚也好啊,裝傻也罷,好自為之吧。這裡有許多空房子,你們在找到出去的辦法前,隨便找一間住住。我警告你們,別再妄圖接近雪衣,那個女孩不能受到任何傷害,否則,哼哼!”

  雪衣的奶奶就這麼自顧自的離開了,留下我們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喂喂,夜不語,你聽懂她在說什麼嗎?明明用的是中文,可是怪裡怪氣的,我完全沒明白。”蘇琴眨巴著眼,問我。

  我若有所思的撐著下巴,發怔起來。

  “問你話呢。”

  女孩用手在我眼前回來回去,見我沒反應,乾脆用力掐了幾下。

  我吃痛的回過身,苦笑道:“抱歉美女,雪衣奶奶說的話太深奧了,透露的資訊量也有些多,我一時間沒有整理好,等我弄清楚了再告訴你,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從她嘴裡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麼?”蘇琴一喜,“出去的辦法?”

  我苦笑得更重了,“恰恰相反,雪衣奶奶讓我們自己找空房子住下,意思就是想要出去很麻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怎麼可能,雪衣不是說有人出去過嗎?讓她替我們引薦一下出去過的人,最多給點錢,讓他們帶我們離開不就得了。”女孩撇撇嘴。

  “怕就怕沒那麼容易。”我輕輕搖頭。

  “試一試才知道,一路上村民對雪衣挺尊敬的,應該不會拒絕她的請求。雪衣人好,又單純,肯定會幫我們。”蘇琴不以為然。

  “問題就在這裡,你想過沒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村民憑什麼對她那麼尊敬?”我反問。

  “她父親或許是村長。”女孩一愣,回答。

  “路上她說過了,自己沒有父母,是奶奶將她養大的。”我反駁道。

  “那她奶奶是村裡的長老?”蘇琴的話剛出口,可就連她自己也搖頭,“不對,有些不太像,哎呀,你都把我弄糊塗了,明明簡簡單單的一件事。你看,雪衣過來了,我們直接問她。”

  說話間,漂亮的雪衣蹦蹦跳跳的朝我們跑過來,她來到我們跟前,拍了拍高聳的胸部,喘著氣,“總算找到你們了,走,我帶你們繼續參觀村子。”

  “衣衣,我們想請你替我們找找誰出去過,家裡還有點事,想離開了。”蘇琴直接的請求道。

  雪衣臉上露出孤寂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復了精神,點點頭,“這個交給我,村裡很少來人。我長那麼大,也只有前段時間看到一個女人從外界過來,村裡人都很熱情,儘量在幫助她。”

  “居然前段時間就有人來,多久前?”我眼前一亮,連忙問。

  “也就幾天前吧。”雪衣有些害怕,“那個女孩子瘋瘋癲癲的,跟她說話也不愛搭理我,而且眼神很可怕,像是想將我吃掉似的,我實在沒辦法跟她交流!”

  “幾天前?”我跟蘇琴再次對視,交流著自己的意思,我又問:“那個女孩是不是二十多歲的模樣?”

  “對!”雪衣想了想,“看起來可能二十五、六歲,長得挺漂亮的,可惜腦袋有問題,不然肯定能跟我做朋友。”

  “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我急著問,“是不是叫蘇青?”

  “不對,她偶爾清醒的時候,似乎提到過自己的名字,確實姓蘇!”雪衣用食指點著自己的下巴冥思苦想,終於想到了答案,雀躍的拍著手,“想起來了,她叫蘇妍。”

  “蘇、蘇妍?”猛的蘇琴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她一把抓住雪衣的手,尖聲問:“你確定她叫蘇妍?”

  “是蘇妍啊。”雪衣向後縮了縮,弱弱的說,“蘇琴小姐,你弄疼我了。”

  “她在哪?”蘇琴瘋了似的,不管不顧的大叫道。

  “大家將她安置在村尾的意見空房子裡,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現在應該還在。”

  沒等雪衣將話說完,蘇琴已經跑了出去。

  我眯著眼,看她出格的激動模樣,還有那副刻骨銘心不知道該愛還是該恨的崩潰情緒,完全明白了怎麼回事。

  蘇妍,應該就是蘇琴失蹤的姐姐。她的那個姐姐殺了自己的父母與替她叫魂的道士,不是人間蒸發了嗎?怎麼居然出現在這兒?

  難道我們會被扔到這個叫做楊家村的古怪地方,並不是偶然?
第十章 莊周夢蝶
  

  我沒有跟上去,因為還有許多事情我沒有弄懂。

  “雪衣,能帶我繼續參觀村子嗎?”我笑眯眯的問身旁局促不安的女孩。

  雪衣望著蘇琴跑遠,擔心的說:“蘇琴小姐沒事吧?”

  “等一下跟她會和後就知道了。對了,你聽過蘇青這個名字沒有?”我扯了扯她的袖子,一邊向前走,一邊繼續發問。

  “沒聽說過。”雪衣眨巴著眼,似乎有些猶豫,“但這個名字似乎有些印象。”

  “有印象?那種印象?”我頓時來了精神。

  “記不得了,讓我想想。”美麗女孩雙手摸著腦袋,想了半天也記不起來。

  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而是適當的岔開了話題,“楊家村的祖先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老師沒教過我。”雪衣搖頭。

  “那老師平時都教你什麼?”我們來到青石板小路上,順著路一直向西邊走。

  “認字和畫畫,有時也會教導我做人的道理。”雪衣的情緒突然低沉下來,“可是前年就去世了,唯一願意跟我交流的,就只剩下奶奶。”

  女孩收斂起悲傷,語氣一頓,“夜不語先生,外邊的世界,漂亮嗎?有趣嗎?”

  “挺有趣的。”我簡單明瞭的說。

  “多有趣?”女孩又問。

  “比你能夠想像到的極限還要多。”我回答。

  楊家村的佈局很大氣,依峽谷而建,形成了一個橢圓形。西邊有我們划船過來的河流穿村而過,極為便利,土地也很肥沃,油菜花和馬鈴薯交相呼應,還有大量的水稻田,青青的水稻苗長勢正好,稻田裡不時有小魚躍出水面,一副世外桃源的恬靜景象,宜人心房。

  雪衣一臉的嚮往,“我要是能出去該多好啊。我總是在做一個夢,從小做到大,夢裡我成為另一個人,一個比我大將近十歲的女人。她在寬敞的教室裡上學,學校裡有許多同齡人,她們回憶起購物,一起郊遊,還會一起打打鬧鬧。

  “有一天,女孩進了另一所校園,那個校園更加的多姿多彩,我夢中的女孩們每一天都很開心,可是她也有落寞的時候,身旁的朋友交了男友,也有男生追她,可她卻從來不正眼看別的男性。”

  女孩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沒有打斷她,只是默默傾聽著,心裡更是掀起了驚天巨浪。雪衣從小也在做同一個夢,她夢見卻是一個女性,一個在外界成長的女人?她夢見的究竟是誰?

  “四年後,夢中的女孩畢業了,她穿著黑色的衣服,帶著黑色的奇怪帽子,蹦蹦跳跳的和大家一起照相。之後就到處投一張這麼大、印著彩色字的紙。”雪衣比劃著約莫A4大小的範圍,興高采烈的說,“之後,她坐到了一個明亮寬敞的辦公室裡,一干就是四年,她覺得自己的生活一成不變。可是對我而言,她的每一天都是新奇的,所以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睡覺了。”

  “你覺得那個夢真實嗎?”我的心翻江倒海得更加劇烈了,一個女孩的人生在雪衣的講述中具象起來,她的名字甚至呼之欲出,難道身旁女孩夢見的女人,竟然是我熟知的那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真實,就像我親眼見到似的。女孩仍舊沒有找到男友,她很苦惱。”雪衣說著說著,情緒又低沉了,“可是前幾天前,我就再也沒辦法做那個多姿多彩的夢了,每次睡覺,我的夢都是一片空白,什麼都看不到。所以我最近也不太愛睡覺了。”

  “哪天開始在夢裡沒有她的?”我用震驚到有些沙啞的聲音問。

  “十天以前吧。”

  十天以前,不正是蘇青消失的時間點嗎?我掏出手機,將蘇青的照片調出了,遞給雪衣,“你看看,自己夢見的是不是這個女孩?”

  “我在夢裡見過這東西,很神奇哦,據說能透過它跟千里萬里之外的人說話。”雪衣新奇的結果手機,看了一眼螢幕,驚訝的喊道:“啊,她、她就是我夢裡的女孩。怎麼你會有她的模樣?明明只是個夢而已!”

  “那不是夢,雪衣,你因為某種原因透過夢境,看到了另一個人的人生。”我拍了拍她纖弱的肩膀
,“很難理解對吧?沒關係,不用害怕,在外界,你這種情況有許多解釋,也有許多人跟你遇到同一類事情。”

  雪衣並沒有過於驚訝,她一眨不眨的看著蘇青的照片,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一直懷疑,那個夢太真實了。

  “老師跟我說莊周夢蝴蝶,那個叫做莊周的人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很生動很逼真的一隻蝴蝶,他感到十分愉快和愜意,就如同我夢見了外面的世界和別人的生活一樣!有時候自己甚至都搞不清楚我還是不是原本的我。”

  我淡淡道:“莊周世界裡的蝴蝶死了、又或者不見了,所以令他突然間醒過來,莊周驚慌不定之間,花了好長時間才清楚自己原來還是那個莊周。他臨死都不清楚,那個南柯一夢究竟是自己夢中變成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成莊周呢?不過你與莊周的夢,是有區別的。”

  “是啊,老師沒去世前,也說過一次跟你一模一樣的話。”雪衣在地上摘了一朵花,放在手心裡一片一片的扯下紫色的葉子,讓它們隨風飄散,“以前我不太懂,今天被你一解釋,似乎懂了一點了。”

  “你和蘇青都是真實的,這就是你和莊周的不同之處。”見女孩有些發愣,我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們已經穿出小路,來到河邊。村莊難免廢棄的房屋更多,但倒是能更清楚的看到對面雲霧繚繞的截屏山,雲霧就像山峰的一條腰帶,緊緊的將其纏繞著,看不到裡面的景象。

  “我夢裡的那個女孩是叫蘇青嗎?她的名字真好聽,難怪我對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原來,她的一生一直都在我的夢裡。”雪衣憂鬱道。

  我有些詫異,“怎麼,你從小就夢到她的生活,卻從來不知道她的名字嗎?”

  雪衣在夢中明顯接觸到了許多關於外界的資訊,這從她看手機並不覺得奇怪的神色就能判斷,如果是古代人的話,看到手機螢幕的照片,恐怕肯定會大驚小怪的驚恐不安,因為他們會覺得螢幕中的女人是被妖術關進去了,但是雪衣很平靜,只是驚訝于蘇青的模樣與自己的夢。可夢裡,她為什麼沒有聽說過蘇青的名字,難道她的夢有限制?

  果然,雪衣擺擺頭,說:“我應該是知道她的名字的,可是一覺醒來,我就算冥思苦想都想不去來,就仿佛有一股神秘力量,將她的名字從我的記憶裡剝奪掉了。”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女孩的夢確實被限定了條件,或許記不得蘇青的名字,就是限制條件的其中之一。

  這個村子、村民,還有雪衣這個人,在我眼中都變得模糊起來,我的大腦飛速運作著,蘇滬在解析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很快,自己就頹然了,資訊嚴重不足。非要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儘快離開這裡,回到文明社會;二是儘快想起蘇家的四合院中,蘇家人死絕後,在自己與蘇琴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我們會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村子?為什麼村子裡有個女孩一直在夢見蘇青的生活?還有蘇琴失蹤疑似被楊氏附身的姐姐,為何也來了這裡,而且是一個星期前?她不是已經失蹤了三年了嗎?

  還有蘇青,她是不是也在這裡?只是雪衣和村民沒有發現,或者發現了,卻被村民有意藏起來,沒有告訴雪衣罷了?

  一切的一切,都弄的我腦袋發痛。

  “夜不語先生,看你的模樣似乎有些困擾?”雪衣伸出雪白的手,在我眼前揮揮,“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暫時不需要。”我勉強笑著,“能替我介紹一下那條河嗎?”

  我指了指我和蘇琴劃竹竿過來的河流。

  “這條很很神奇,從西邊的一個湖泊流淌過來,一直經過村子,是楊家村的母親河。”雪衣對能幫上我的忙,很開心,“它流到那邊的山澗後,會順著山脊爬上去,一直爬進雲霧裡。”

  “河裡的水會爬山?”我吃了一驚。

  俗語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沒想到從雪衣的嘴裡可以聽到河流也會違抗地心引力往山腰爬了!自己目測了一下村子和雲霧纏繞的山腰高度,至少也有四、五百米海拔的落差,一條河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的往高處流呢?太不可思議了!

  走過一處農田,雪衣熱情招呼著向她低頭、等她經過的村人,突然輕聲問:“夜不語先生,蘇青現在找到男朋友了嗎?你手機裡有她的照片,難道你就是她的男友?”

  “我不是。”我搖頭道,“只是蘇青被一些事情困擾著,所以找我來解決。”

  “那,她現在幸福嗎?”雪衣又問。

  “幸不幸福,我不清楚。”我淡淡道,“不過在你沒夢見她以後,她就失蹤了,我就是因為找她的行蹤,才陰差陽錯的到了這裡,見到了你。”

  雪衣吃驚的捂住小嘴,滿臉的悲傷,“蘇青小姐、蘇青小姐,她,她失蹤了!”

  我點頭,也學著她的模樣摘了一朵花,緩緩扯著,“雪衣,你最後一次夢見蘇青時,夢到了什麼?還記得嗎?”

  雪衣搖搖頭,“記得不太清楚。”

  我眼睛一亮,“那就是還記得?”

  “隱約還想得起一些東西。很重要嗎?”女孩問。

  “這對是否能找到蘇青非常重要,蘇青是在自己的租屋裡消失的,完全找不到失蹤的原因。你的夢,恐怕是唯一能知道她在哪裡的線索。”我振奮道,“你想找到自己夢裡的女孩,願意幫助她嗎?”

  “那我努力回憶一下!”女孩低下腦袋,認真的冥思苦想。

  而我則抬起腦袋,視線越過她的髮絲,望向周圍的村民。村民們看我的目光極為不友善,甚至懶得理我。有的人的眼神裡甚至流露出赤裸裸的威脅,見自己望了過去,他們頓時移開了眼神。

  我輕輕咬了下嘴唇。有意思,這些村民偷偷摸摸的比自己想的更加古怪,這也加深了自己對他們心裡有鬼的判斷。

  他們如此尊敬雪衣,恐怕是有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暗目的吧,蘇青的失蹤、蘇家四合院發生毀滅性災難、我們進入楊家村等,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或許真相就在這個村子中。

  美輪美奐的村子隱藏在深山中,有著悠閒的生活,種種類似小說裡才有的理想地方,給我的感覺只有詭異。

  雪衣回憶了很久,才喃喃道:“我記得最後一次夢到蘇青小姐,她正準備洗澡,然後的事情,我至今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噩夢……

  “有一個黑漆漆的影子,男人的影子,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拽入浴缸裡。在夢的後半段,蘇青小姐一直在水中,然後我就再也沒有做過關於她的夢,每次覺得會夢到她時,就會醒過來,仿佛有一股陰暗的手在暗地裡阻止自己的夢!”

  “黑影?蘇青被拽進了浴缸後消失了?”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爬滿了全身,我的脊髓都快要凍結了。蘇琴也曾跟我講過幾個怪事,同樣是有關於黑影的。蘇家慘案那晚,自己確實也在蘇青寢室中看到過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難道整件事,作祟的就是那個黑影?

  可蘇琴猜測自己的姐姐是被楊家小姐附身的,楊氏是個女性,可躲在暗處的確實是男性的影子,到底那個影子是什麼東西?至今也沒有任何線索指出兇手的身份,更不清楚其目的。

  嚴重缺乏資訊的我思維越發的淩亂了。

  我艱難的問:“關於那個黑色的影子,雪衣,你有印象嗎?”

  出乎自己的意料,雪衣竟然點了點頭:“有一點,我見到過幾次。”

  “夢裡見到的?”我又問。

  雪衣輕輕搖頭,“在現實裡看到過,就在住在村尾的瘋女人身上。昨天奶奶帶了一些飯給她,她的手還被黑影人操眾著,往嘴裡塞食物,可是似乎除了我外,別人都看不見。”

  “帶我去村尾蘇妍住的地方,恐怕要出大事了!”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陽光普照的下午,居然令自己有了一絲絲的涼意。

  蘇琴獨自去找自己的姐姐,而蘇妍又被黑影附身,不知道她會不會有危險。自己必須馬上趕過去。

  跟在雪衣身後,女孩特意繞了近路。楊家村不大,最繁盛的時期也只有兩百戶人家,而現在也因為種種神秘原因變得人丁單薄,最後只剩下了寥寥不足白人,我們花了十多分鐘就走到了一個破敗的房屋前。

  這棟房子的門已經被拆掉了,四壁都是透風的窟窿,屋子裡傳來了隱約的哭聲。我急忙闖進去,卻看到蘇琴和蘇妍抱在一起痛哭著。

  霧裡沒有任何傢俱,牆角堆了一些稻草就是蘇妍的床了。我看著因為有人進來而驚慌抬起頭的她,蘇妍的模樣和自己的妹妹以及蘇青有些像,一眼就能看出是有血緣關係的姐妹。她的表情沒有絲毫瘋癲的神色,眸子裡流露出的害怕也表達著精神正常,陽光從縫隙裡穿了過來,將兩姐妹的影子投射在地上,顯得無比悲涼。

  “姐姐,別害怕,這是我朋友夜不語。”蘇琴拍著姐姐的背一邊安慰一邊介紹。

  “蘇妍小姐,你最近見到過蘇青嗎?”我直接的問,表明自己同時也是蘇青的朋友,同樣也在測試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清醒了。

  “我已經將近四年沒見過她了,青青不愛回家,大學畢業後便留在了春城。”蘇妍先是整理著她狼狽不堪的容顏,客氣的對我點了點頭後才回答,顯得非常有教養。

  “恭喜,看來你是真的恢復了。”我開心的笑著,將頭湊到雪衣耳畔,低聲問:“雪衣,你還能在她身上看到黑影嗎?”

  “好癢。”女孩揉著耳朵,笑嘻嘻的搖頭,也小聲回答:“看不到。”

  我心中的石頭頓時落了下來,打量著眼前殺了自己的父母與叫魂的道士、失蹤了接近三年的蘇妍。她並不顯得消瘦,似乎沒有收到多少顛沛流離,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只是裙擺已經磨破了,可上半截依舊嶄新。

  無論自己怎麼看她,都不像是瘋癲了三年的人。

  蘇琴安慰好自己的姐姐,將我拽出了房間,“借一步說話。”

  “你想說什麼?”等離開屋子足夠遠了,裡面的人絕對聽不到我們的對話了,我才問。

  “有點奇怪。”蘇青皺起好看的眉,“你看到姐姐身上的連衣裙了嗎?”

  “看到了,挺漂亮的。”我點頭。

  “叫魂儀式雖然我不在,可我卻知道,那件衣服是姐姐失蹤前穿著的。一件穿了三年的衣服,怎麼可能至今都還嶄新,只有裙角磨破了一些?太不合乎常理了!”

  “還有呢?”我不動聲色眨了眨眼睫毛。

  “姐姐說她失憶了,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殺了爸爸和媽媽,所以這件事你也千萬別提起。”蘇琴警告道。

  “當然。我有一件事情也想跟你討論一下。”緊接著,我將雪衣告訴我的關於黑影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

  蘇琴頓時嚇得全身都在發抖,“你是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男人黑影,在姐姐的身上?”

  “現在不知什麼原因不在了,可是,說不定它還會回來,所以我們要小心一些,不確定你姐姐重新被附身後,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我歎了口氣。

  蘇琴用力的咬住嘴唇,許久後才鬆開。她的下嘴唇上露出了深深的帶血咬痕,“進去吧,我會注意的。”

  我點點頭,和她一起回到破敗的房子裡。雪衣見蘇妍恢復了神智,開心的和她交談著,蘇妍似乎對楊家村的事情有些記憶,禮貌的感謝了她。

  “蘇妍,蘇青失蹤了。”我沒有拐彎抹角,而是將蘇青失蹤和蘇家的慘案講述了一遍,氣得身旁的蘇琴直跺腳。

  蘇妍明顯被打擊的不淺,好半天才恢復過來,她幹股的雙唇在顫抖,望著天花板,沉默再沉默,淚水像珍珠似的不斷順著臉頰流下。

  眼淚掉在地上,濕潤了同樣乾燥的冰冷地面。

  “如果你想為蘇家報仇的話,就仔細想想自己失蹤前,究竟發生過什麼?”我看她死灰般的眸子,一字一句的道。

  蘇妍,仿佛記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整個人頓時顫抖起來。
第十一章 蘇妍的恐怖經歷
  

  有人說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而一個人所承受的痛苦,何嘗不是如此呢。在別人面前強顏歡笑,只有等到別人觸及自己最柔軟最恐懼的傷口時,才會展露出另一幅不願意顯露的模樣。

  蘇妍的精神創傷逼自己想的更重,雖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可是在現在的詭異狀況下,自己能怎樣?只能把她剛結痂的傷口狠狠揭開,然後撒上一把鹽,令她將最痛苦最想遺忘的深層記憶再次想起來。

  “聽蘇琴說,你在失憶前遇到過怪事。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我聞著她。

  蘇妍蜷縮在牆角,仿佛不願意回憶,蘇琴責怪的看著我,抱著自己的姐姐輕聲安慰,就像哄小孩一似的。我坐在她身旁,用柔軟的語氣,同時使上了蹩腳的催眠法,自己不斷的跟她搭話,然後引導她進入回想模式。

  蘇妍最近三年的記憶果然是空白的,以我剛學了不久的半吊子催眠法,不可能將其撿回來,可是對女孩並不那麼拒絕回想的記憶,倒是有了點效果。

  蘇妍慢慢放鬆了,用夢囈似的語氣講述起那段駭人的故事。

  “之前的事情,琴琴說她已經跟你講過了。我晚上從公司回家,路過郊區時,鑽入草叢中想方便一下,可是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適當的地方,正要放棄的時候,看到了一些破敗的房子,所以就在那裡蹲下小解。”蘇妍歎了口氣,緩緩道,”現在想來,那就是自己災難開始的起因。

  “當時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人也很正常,就回家去了。”

  蘇妍正說著,蘇琴突然打斷了她,”姐姐,我在那個廢墟中找到你衣服的碎片,你確定在那裡什麼都沒發生過?”

  蘇妍搖頭道:”我記得真的什麼也沒發生,或許是樹枝什麼的將布料扯掉了一塊吧,總之,怪事是第二天才開始的。這些事情我誰都沒告訴過,就連小琴也不清楚。

  “第二天是星期五,我一大早就回公司上班。我至今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我在公司負責維護對外的一個網頁論壇,算是做著版主一類的工作,每天說累不累,可是很費神。有對公司產品不良的留言都需要回復,實在不能解決的就刪除,總之要讓看版面的人覺得公司是很負責任的。

  “那天出現了一則公司產品有品質問題的po文,要知道公司規模並不大,在網路撒謊能夠也沒有太多的人齊,平時來網站的人很少,可那則po文卻是個例外。在po文發出來十分鐘後,下面的恢復居然攀升到了兩百多則,我很驚訝,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正常來說,網站一天的流覽量都沒有一百個IP呢。

  “我覺得很可能是出了大事,所以就開始著手解決。剛剛看到一百九十五則回復,再往下按了方向鍵,發現居然回到了第一百七十三則,頓時感覺有些不對,但也沒怎麼注意,以為是自己按錯鍵,就下意識的繼續往下看。可又看了幾則後,突然發現螢幕再次回到了第一百七十三則的回復上。

  “接下來,不論自己怎麼操作,訊息一直都停在那兒一動不動。我一時傻了,看了內容後,頓時嚇了一大跳。

  “第一百七十三則的回復跟公司產品完全沒有關係,卻寫著一行跟我有關的字:‘蘇妍,今晚,我會來找你!’”

  “第一時間,我覺得肯定是公司裡有人在跟我開玩笑,於是給我朋友打了個電話,狠狠罵了她一頓。朋友覺得莫名其妙,在搞清楚緣由後,她發誓自己沒做過這種事。我信了,因為公司的規定很嚴,朋友也不是那種做了惡作劇不承認的人。所以我也沒將其放在心上。

  “但那一天,怪事一直層出不窮,我看的每則po文上,都寫著同樣的蚊文字:‘蘇妍,今晚,我會來找你!’”

  “我被嚇到了,連忙撥通公司網路技術部的電話,詢問公司網站的點擊量今天有沒有異常,答覆是,和往常一樣,只有寥寥幾十個IP進入過。再問今天的帖子回復量後,我整個人都驚呆了,論壇上的帖子自始至終只新增加了一個,回復也寥寥,不到三個,其中一個還是我寫的回復。

  “根本沒有個帖子的回復量達到了兩百多!我用顫抖得手點開了論壇,再次將看過的帖子顯示出來,這一次險些將我嚇暈過去。只見每個留言的每個回復,都密密麻麻的變成了一模一樣的字——『蘇妍,今晚,我會來找你!』

  “我完全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了,難道是電腦駭客高手在開我玩笑?我立刻將整個帖子快速列印下來,可是列印表只吐出了兩張紙,上面用黑色墨水列印著再正常不過的問答,哪裡還有那些可怕的關於我的回復?

  “我幾乎虛脫了,滿頭的冷汗。我以為是自己累了,所以下午請假休息,可心底深處老是掛念著那些回復。是誰晚上會來找我?為什麼要找我?我是不是該改變一下行程,到陌生的地方躲一躲,一面有心者摸透了行跡?

  “我的人生很簡單,沒覺得自己得罪過人,但俗話不是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嗎?小心一點終歸沒錯的。就算自己真的看花了眼,也可以當做短途旅遊,散散心。”

  “我記起來了,姐姐你下午跟爸爸說想要去柳城的二姨家玩。老媽當天沒事情,也跟你一起去了。”

  “對,我買了當天的長途客運票,馬不停蹄的就離開了土薛鎮。”蘇妍點點頭,繼續回憶道,”去柳城要坐一整晚的客運,我想在客運上,就算有人找我的麻煩,應該也沒辦法吧,畢竟客運一直在行駛,出不了問題。

  “事實上,車剛開出土薛鎮不久,天就黑盡了,由於要開十個小時,長途客運上的全是臥鋪。我媽在我旁邊,一個沒靠窗的位置,跟我嘮叨了幾句後很快就睡著了。我吃了點零食,沒敢用手機上網,便翻了翻小說,眼看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心裡也平靜了許多。

  “車前燈劃開夜色,車在盤山公路上行駛,我將一部短篇小說看完已經快接近十二點了。嚴格的說,再過幾分鐘,今晚就要過去了,我安心準備睡一覺,微笑著閉上眼睛,看來今天一整天,真的是自己嚇自己,什麼怪事都沒發生嘛!

  “可剛轉過這個念頭,自己就覺得有點不對勁起來,耳畔傳來一陣講話聲,聲音不大,可是聽在耳朵裡卻顯得很清晰,似乎有人在絮叨著什麼,不過明明是那麼清晰的聲音,我卻始終聽不懂那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說話的是個男人,離我很近。我打了個激靈,頓時睜開眼,卻看到周圍空蕩蕩的,每個人都在睡覺,說話聲隨著我睜開眼睛的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客車上乘客不錯,加上我和我媽,總共也只有七八個,就連司機都是女的,男性乘客不過三個而已,離我都挺遠的,他們就算都沒有睡覺,說話的聲音也不該如此清晰的傳進我耳裡。

  “我怎麼想都沒想明白,懷疑是自己產生了錯覺,且那時突然感覺特備困,於是就繼續睡覺。剛閉眼,那個男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聲音清晰的猶如就在我的耳旁,我立刻害怕起來,我想要睜開眼睛,可是怎麼掙扎也睜不開。我已經完全沒了睡意,可仍舊沒辦法將眼皮撐開,仿佛雙眼全被膠水黏住了似的。

  “我非常害怕,雖然沒有睜開眼,卻覺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能看見什麼東西了。剛開始是一個非常小的小點,黑乎乎的,我卻看得很清楚,可突然間小點就變得非常大,越來越大,仿佛將我吞噬了似的,大得可怕。

  “還沒等自己尖叫,小點便縮了回來。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簡單的圖形,和小點一樣,它轉眼間就變得非常複雜,之後的幾分鐘我簡直是備受折磨,舉凡像尖利的東西變得很柔軟,細細的東西變得如同宇宙般粗壯,總之就是一個極端變為了另一個極端。

  “不知打哦這種事情折磨了我多久,猛的,眼前闊然開朗起來。我仍舊閉著眼睛,但是自己卻神奇的能看到自己身旁發生的事情。我能看到自己在尖叫,司機停下了客車,整車的人都圍攏在我身旁,有人對我指指點點,老人們說我是不是中了邪。

  “我媽使勁的搖我,但我沒辦法動,也不敢動。心底有個非常清楚的念頭,那個念頭雖然莫名其妙,可自己不敢嘗試,我覺得只要我一動就絕對會發生可怕的事情,莫名的恐懼爬滿了整個身體。

  “我看著自己一邊尖叫一邊發抖,身旁的一個老婦人似乎很有經驗,一邊在嘴裡念叨著:『你女兒是丟了魂,快替她把魂叫回來。』

  “她一邊掏出一截紅繩子放在我的脖子上,使勁的掐住了我的人中。

  “我媽不停在我耳邊叫喚我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處於傳說中的靈魂漂浮狀態,可是接下來的一幕差點嚇得我魂飛魄散,只見不知何時,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男人的影子,緊緊貼在我的軀體上,如果靈魂也會感覺到冷的話,當時我立刻就手腳冰冷起來,恐懼感席捲了自己的一切感官。

  “黑影似乎感覺到了我的視線,抬起頭,朝我咧開嘴笑起來。他黑乎乎的嘴裡,似乎有什麼一閃一閃的東西在不斷的明明滅滅,異常恐怖。”

  講述到這裡,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一股寒風吹了過去,通體發冷。蘇琴縮著脖子,將姐姐抱得更緊了。雪衣明顯沒有聽過如此恐怖的故事,表現得更是不堪,柔弱的身體使勁的朝我肩上靠,恨不得將自己全部塞進去。

  軟玉溫香靠著,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思維越發淩亂起來。

  黑影,又是男人的黑影,這團黑漆漆的影子到底在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為什麼他無處不在,絲絲聯繫著蘇家的方方面面呢?蘇青與蘇妍身上,他出現了,蘇家慘案中,他也出現了。

  究竟,他是哪種存在?我實在無法揣測。

  “後來,後來怎樣了?”蘇琴感覺嘴巴有些發幹,用哆嗦的聲音問。

  於是蘇妍繼續講了下去。

  “多虧車上那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她見我全身發抖抖得太厲害了,就將紅線從我的脖子上拿起來,纏在太陽穴附近,繞了一圈又一圈。說來也離奇,那黑影似乎有些忌諱紅線,他抬頭後一直盯著我,死死的盯著我看,然後就在我眼皮子地下失去蹤影。

  “我終於有了點知覺,眨眼間,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身體。有肉體的感覺十分充盈,只是依舊很冷。不是害怕的那種冷,而是真的很冷。”蘇妍覺得自己很難描述那種寒冷的感受。

  “我明白。”我再次聯想到了蘇琴失蹤後浴缸裡的溫度,那徹骨的與溫度無關的冷,實在沒辦法用言語形容。

  蘇妍看著我,”我媽摸著我的手,驚訝的說‘妍妍,你身子怎麼那麼冰?’我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著周圍。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驚訝,年齡小的女孩好奇的同時也十分驚恐。我眨巴著眼,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我媽給我倒了杯熱水,我用顫抖的手接過來,緩緩喝掉,之後出了一身冷汗,這才舒緩許多,我媽說看我的模樣就愛你知快將她嚇壞了,那種撕心裂肺的尖叫,還有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就算到了二姨家,都沒有恢復。

  “第二天,我用一整天的時間想著車上的事情,還有那個回復。上面說‘今晚我來找你!’還確切的知道我的名字,在聯想到昨晚發生的詭異狀況,我的心沉到了穀底。果然有東西在針對我,而且,那東西擁有超自然的力量。或許,他已經找到我了!

  “事實證明了我的猜測,那個東西,那個黑色的男人影子,真的離我越來越近。在二姨家住下的當日晚上,怪事再次發生了。我在客房睡覺,我媽怕我一個人害怕,就陪著我。

  “我們一直都回避著客運上發生的事,我本來是睡不著的,可快接近午夜時,腦袋就開始不清醒了,我夢見許多東西,夢見十歲的蘇青站在四合院老家的院子裡發呆,那時蘇青的年齡還小,她爬到牆角的假山上,和假山旁的一團空氣說著話。不,隨後我才看清楚,那不是一團空氣,而是黑影,我曾經看過的男性黑影,黑影將長長的、蚯蚓似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我甚至能聽到聲音。”

  “黑影說了什麼,你還記得嗎?”我連忙問。

  “死了都不會忘。”蘇妍打了個寒顫,”黑影說,再過十六年,你就要嫁給我了。蘇青不懂什麼叫嫁,所以欣喜的點頭,然後,黑影的手突然變長,抓住了我的胳膊,看著我說:『至於你,再過不久,就是我的了。』我嚇得不斷尖叫,醒來時才發現自己哭得稀裡嘩啦,淚流滿面,止都止不住。

  “我媽又被嚇到了,手足無措的拿了根紅繩,學著車上老太太的方法在我的臉上亂綁著。二姨家的人都跑過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她家裡有個女孩,大約四歲左右,大聲笑我這麼大了還哭鼻子,修修,然後我驚恐的看到那個女孩望向了我的背後,仿佛有什麼東西站在那兒。

  “可是客房的床是挨著牆壁擺放的,後面哪裡有站人的空間,更何況所有人都站在門口。我連忙問女孩:『你有沒有看到什麼?』

  “女孩居然點點頭說:『蘇妍姐姐,有個叔叔站在你身後,是他讓你哭鼻子的嗎?”

  “二嬸被嚇到了,連忙呵斥她:『小孩子別亂說話,蘇妍姐姐背後什麼都沒有。』還讓她連連『呸』了三聲,將邪氣吐走。

  “我驚恐的回頭望,只見背後的牆上真的有一個黑影,我在汽車上以及夢中看到過的那個男人黑影。他沒有看我,卻看著二嬸家的女孩,直直的看著,仿佛遇到了很感興趣的事情。

  “從二姨家回去後不久,那個女孩就死了,死亡原因每人清楚,據說是走在路上,走著走著就像被什麼追打似的不停跳著,然後便莫名其妙斷了氣,屍體在豔陽下曝曬著,卻散發著絲絲寒意,恍如從冰窖裡剛去出來的凍肉。”

  “蘇青的生日究竟是哪天?”我聽著這比鬼故事還玄乎的簡述,頭都大了。如果是單純的小說還是挺引人入勝的,可以作為聚會時的話題,可這確實蘇妍的親身經歷,而且我無法解釋,那種憋慌的感覺實在令人難受。

  “我不知道。”蘇妍和蘇琴同時搖頭,也是,在這個兒女幾乎都不記得自己父母年齡與生日的年代,要讓她們記住一個堂兄妹的生日,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出乎意料的是,雪衣居然舉手雀躍的說:”我知道。蘇青小姐的生日是五月十五日,我記得每年生日有一個女孩都會送給她禮物。”

  “五月十五日?不正是今天嗎?”我有些失望。

  黑影說當蘇青二十六歲就會接走她,看來她的失蹤和自己的生日沒關係。不,似乎自己忽略了什麼!我突然眼前一亮,又問:”雪衣,你說的是西元還是農曆?”

  “蘇青小姐的生日一直都是你們嘴裡的西元,怎麼了?”雪衣眨巴著眼,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卻幾乎要跳了起來,連忙翻開手機上的萬年曆,”二十六年前的五月十五日,應該是農曆四月初二,正好是蘇青失蹤的那天。看來她的失蹤,果然是和黑影、蘇家,甚至整個楊家村有關。”

  雪衣不解的看著我。蘇琴和蘇妍對視了一眼,道:”和蘇家有關我們能夠理解,可蘇青怎麼會和楊家村扯上關係了?”

  我並沒有急著解釋,從破舊屋頂的縫隙望著深藍的、漂亮到不真實的天空,輕聲說:”你們不覺得這個村子實在很古怪嗎?”

  “就算再古怪,我而已沒有發現哪裡和蘇青扯上關係了。”蘇琴反駁道。

  “那麼,雪衣,你認為自己是什麼?為什麼楊家村的村民會那麼尊敬你?為什麼整個村子就只有你一個人悠閒,什麼事都不用做?”我又將視線轉向雪衣。

  女孩的臉上滑過一絲疑惑,茫然的回答:”我、我不知道。”

  “我隱約猜到了一些,你何蘇青在夢裡的連接並不是偶然,因為你和她,或許是同一類人。”我慢悠悠的說。

  “我和蘇青小姐是同一種人?哪種人?”雪衣昂起頭,不明所以。

  “祭品!”我就愛你個在嘴裡咀嚼了許久的兩個字終於吐了出來。

  蘇妍蘇琴來那個姐妹,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雪衣仍舊沒明白。

  “我說你是祭品,當然有理由。在一個愚昧落後的地方,人口在逐漸減少,眼看就要滅絕了,那麼,人們通常都會透過最直接的手段來恢復村莊的生機,那就是獻祭。”

  我緩緩道:”在每個民族每個文明中,祭品通常都是不滿十八歲的女性,純潔漂亮,在獻祭前擁有特權,過著豐衣足食的美滿人生。雪衣,你在路上不是曾經跟我說過,其他同齡人,在十六歲時,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只有你沒有媒人做媒,甚至沒同齡異形敢跟你交流嗎?”

  雪衣愣愣的點頭。

  “這就是證據,因為你是楊家村供奉的神靈的妻子,所有人都畏懼你。”我又道。

  雪衣終於弄懂了我的意思,搖頭笑道:”這怎麼可能,我,我……”

  女孩沒能繼續說下去,似乎她也竹簡覺得村民的態度對她有點不太正常,或許,唯一的解釋,也只剩下我提到的緣由了。

  “夜不語,你的意思是,纏著我們蘇家、我姐姐、蘇青,以及我看到過的黑影,就是楊家村祭祀的神靈?”蘇琴顫聲問,”可那個所謂的神靈,怎麼會跟我們結下樑子,跟我家過不去呢?”

  “我不清楚,這也是我們必須要搞清楚的事。”我緩緩搖頭,”不知道”這三個字,是今天我聽得最多也是自己說的最多的辭藻,無奈而又無力。

  “但是有一點我知道,我們必須儘快,馬上逃掉,逃出村子。”我將望向天空的視線瘦了回來,語氣焦急,”我老是有種急迫感,似乎有某種危險正在靠近。如果不儘快逃跑的話,就再也逃不掉了!”
第十二章 迷霧深鎖
  

  要怎麼逃出村子,回到文明的世界,這是個問題。因為用”逃”這個字來形容,確實有不妥當的地方,既然沒有人阻擾自己等人離開,那麼默默走掉就行了,那為何我非要用”逃”字呢?

  事情的發展確實在向著意想不到的地方蔓延,將我們陷入無法自拔的境地,硬要說的話,我開始懷疑這一切來。

  “衣衣說,村子裡有出去過的村民,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蘇琴也覺得離開這裡比較好,畢竟自己的姐姐也意外找到了,繼續呆下去實在沒有必要。

  她看向雪衣,”衣衣,能幫我這個忙嗎?”

  雪衣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這個女孩不像表面上那麼沒有頭腦,她用湖水般濕潤的大眼睛望著我,問:”夜不語先生,我真的是極品嗎?”

  “那只是我的猜測罷了,究竟是不是,你應該去探探你奶奶的口風。”我回答。

  女孩沉默了一下,又問:”夜不語先生,您,能不能帶我離開楊家村?”

  我剛要開口,就被蘇琴搶先了一步,”能,當然能,如果你是祭品的話,早晚會被獻祭的,不逃走難道還要等到五花大綁沒了性命才後悔嗎?是不是,夜不語?”

  我張了張嘴,蘇妍也哀求的看向我,”夜不語先生,雖然前些天我神志不清,可記憶裡雪衣一直挺照顧我的,她是個好女孩,求你了!”

  “帶你走可以,但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我歎了口氣,覺得那是無用功。既然楊家村所謂的”神”能夠影響到外界的蘇青,並將其神隱,雪衣逃出去又有任何湧出嗎?最終到了時間,她仍舊會莫名其妙的回到村子裡。除非,自己能解開縈繞在蘇家、蘇青、雪衣以及這個村子所有人之間的重重謎題。

  單純的女孩卻因為我的答覆也雀躍起來,她興高采烈的使勁點著頭,帶我們去找出過村子的村民。

  “那棟房子住著楊虎,跟我同齡。他兩年前出去打工,最近一個月才回來,是為數不多的給我帶了外界禮物的朋友。”雪衣對朋友的定義很幼稚,只要對她稍微好一點,就是自己的朋友。

  我抬頭看了看那房子,和楊家村的其餘房屋並沒有什麼不同,老九的木造結構,門都壞了,不知多久沒有修葺過,屋子旁邊開滿了野花,雜草長滿了路兩旁。

  “楊虎,我來找你玩了。”女孩蹦蹦跳跳的敲敲倒了一半的門,屋裡沒人。雪衣疑惑道,”快要晚上了,他應該回來了才對。”

  透過門縫隙能能夠看到房子中空蕩蕩的,敲門的回聲空蕩,始終五人應答。女孩有些心急,敲門的力道更重了一些。

  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輕輕將門推開。夕陽染紅了村長,就著這片慘紅的光芒,只見屋裡傢俱比屋子更加破舊不堪,地上積滿了灰塵,床單被褥上也非常骯髒,不知道多久沒住過人。

  “這屋子,已經荒廢好幾年了。”我判斷道。

  雪衣一驚,結結巴巴的說:”不可能,今天早晨楊虎還跟我打過招呼,他家我在半個月前來過,乾乾淨淨的。怎麼可能一個人也沒有?他明明在這間屋子裡把禮物送給我的!”

  女孩指著堂屋右側的房間,那間房的門開著,裡面空無一物,只有渾濁不堪的空氣,”還有這間房,楊虎的父母就住這兒。他今年就要討媳婦了,也是本村人,我都認識。奇怪,他們去了哪?”

  “可衣衣,這房子明顯許多年沒人住過,你確定不是自己記錯了地方?”蘇琴弱弱的問,她也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氣息。

  “我沒有記錯!”雪衣的臉上流露出驚慌的神色。

  “別慌,我們多去問幾個人。”我拍著她柔軟的肩膀,輕聲安慰。

  女孩收斂起自己的不安,快步朝鄰居家跑去。說是鄰居,這棟房子也離楊虎家的空屋好幾百米。

  雪衣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人開門。是個中年女人,她見到雪衣後,連忙客客氣氣的走出來,恭敬的彎著自己的脊背。

  “雪衣,你怎麼來了?三嬸家剛好煮了只雞,要不要吃一碗?”

  三嬸從女孩的身側看到了我們,愣了下沒有理會,又將視線轉移回雪衣臉上。

  “楊三嬸,楊虎一家人搬到哪去了?”雪衣急匆匆的問。

  “楊虎?”三嬸詫異的拖長聲音,”楊虎是誰?”

  “您說什麼呢,養護不就是您的鄰居嘛!一家三口,你們經常串門子的。”女孩焦急的指了指右側遠處的房子。

  三嬸不解的摸了摸腦袋,笑道:”雪衣,你又睡糊塗了吧。三嬸就常說睡多了對身體不好,你看你這記性。那邊屋子幾十年前就是空屋子,怎麼會住人?咦,說起來,那戶人家最後一個兒子,確實叫楊虎來著,可是五十多年前就在河裡溺水死了,他的父母傷心過度,沒一個月就隨著兒子走了,墓碑就在屋後面,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瞅瞅。”

  雪衣整個身體都搖晃了一下,她完全不敢相信,連聲招呼都沒打,女孩就竄了出去,到了楊虎家的屋子後,果然看到了三個墓碑,三個老舊被掩埋在雜草中的墓碑。墓碑表明已經被風化,變了形。雪衣將雜草拔掉,只見碑石表面模糊不清的蚊子竟然真的記載了楊虎以及他父母的名字。

  “怎,怎麼可能!”女孩愣在原地,頭腦混亂。

  我一眨不眨的看著墓碑,心裡思潮洶湧。越是在楊家村待得時間越長,自己越是疑惑重重,這個村子有太多古怪的地方了。

  “衣衣,天快暗了,我們抓緊時間。”蘇琴和蘇妍也覺得不可思議,更下定了早點離開這兒的決心,不由得催促道。

  雪衣一聲不吭,帶著我們朝著村子北面走去。

  “我記得楊帥也出過村,他們四個大家族,父母生了六個孩子。楊帥是老三,比我大幾歲。”女孩低聲介紹著,越走越寬,再天快黑時,總算到了楊帥家。

  可是我們一到目的地,就全都失望了。楊家村與世隔絕,當然沒有路燈,等太陽下山後就黑漆漆的,再也看不到四周的景象。村裡人點燃了油燈,可唯獨雪衣面前的楊帥家,仍舊瞎燈黑火,看不到有人存在的痕跡。

  女孩不死心的上前敲門,大聲喊道:”楊大嬸,楊大嬸,楊帥,是我,雪衣,我來看你們了!”

  緊閉的門中沒有任何回應。

  “讓一讓。”我拍著雪衣的肩,將大門弄開。楊帥家跟楊虎家的情況基本上一模一樣,沒人、破敗、屋子的每個房間都空蕩蕩,沒有任何家俱與擺設。看樣子,同樣已經廢棄了許多年。

  “事情,有些古怪。”我坐在門檻上,將用作照明工具的手機隨手一放,感覺有些疲倦。

  “何止古怪,我們簡直就是在恐怖片的場景裡嘛。所有雪衣需要的人都失蹤了,真是不可思議、匪夷所思!”蘇琴也就地坐下,捶了捶走太久而開始發脹的腿。

  “問題就在這裡,難道是楊家村所謂的『神』,那個你們看到過的男性黑影在阻止我們離開嗎?所以將所有離開過楊家村的人神隱了?”我緩緩道。

  雪衣如水般的目光在我臉上流淌,”夜不語先生,是不是因為我的原因,所以你們也沒辦法離開?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就留下好了。”

  我搖了搖頭,”恐怕沒那麼簡單,多不多你一個,或許我們也逃不掉。”

  “夜不語,你什麼意思?”蘇琴沒有聽懂。

  我冷笑了一下,”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真能那麼簡單就溜掉,那為什麼那個所謂的『神』會大費周章的將我們丟到楊家村來?”

  “這倒確實有些道理。”蘇琴呆呆的點頭,”那我們豈不是回不去了?”

  “想要回去,恐怕還是需要弄明白我們為什麼會到這兒來?楊家村究竟在什麼地方,又或者說,我們究竟還在不在地球上?”我舔了舔嘴唇,語氣乾澀。

  “越扯越玄乎了,什麼我們還在不在地球上。難道我們是被外星人給劫持了嗎?”蘇妍與蘇琴來那個姐妹同時被我的話弄得失笑起來。

  “我沒開玩笑。現在手機、指南針和GPS除了能開機有基本功能外,其餘的定位與接受訊號的能力全被剔除了。這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我們在信號盲區以及收不到衛星信號的地方;二是這裡有股神秘力量,不希望我們與外界聯繫。”我頓了頓,”個人認為,第一種可能性最強。”

  “所以你認為我們不在地球上?”蘇琴睜大眼睛,充滿懷疑,”本來怪詭異的氣氛,被你的科幻小說般的言論,弄的我都嚴肅不起來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不在廣泛意義的地球上。”我打斷了她的吐糟。

  蘇妍接話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在地球的平行空間裡?”

  我又搖了搖頭,”如果說是多維宇宙的話,恐怕更恰當一些。”

  沒有接受過系統教育,只在夢裡接受了蘇青人生的雪衣,聽我的話猶如聽天書,但自己也沒有過多的去解釋。

  看了楊帥的房子,我淡淡道:”雪衣,出村子的路,你知道嗎?”

  女孩點點頭。

  “那就好,你今晚準備一下,明天帶我們徒步出去。我倒是要看看,用腳是不是能走出去。”我關掉手機電源以節省電力。

  “那今晚呢?”蘇琴問。

  “當然是好好休息。”我指了指身旁的空屋子,”委屈一點,就在這房子裡睡一覺,明天一早我們
就出發,雪衣,千萬不要將這件事告訴你奶奶。”

  “可是奶奶很愛我。”雪衣大眼睛裡有些不情不願。

  “她真的愛你嗎?”我反問道,”如果真的愛你的話,為什麼不是保護你,而是什麼都不告訴你?她並沒有主動跟你說過任何事情,對吧!你就從來沒有覺得有問題嗎?”

  在我一連串的反駁中,雪衣愣了。她身體微微哆嗦著,許久才頹然歎氣,”好吧。可今晚,我能跟你們在一起嗎?我害怕!”

  我的話明顯已經影響到了女孩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她顯然對村子裡的一切都抱有了懷疑態度。

  “不行。”蘇琴立刻搖頭,”要是引起懷疑了怎麼辦?”

  我擺了擺手,”早就引起懷疑了,否則雪衣要找的人為什麼都不存在呢?或許在楊家村裡,我們根本就沒有秘密可言。”

  蘇妍奇怪道:”既然無法保密,那你為什麼要讓雪衣瞞著自己的奶奶?”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我摸了摸雪衣的腦袋,”快回去吧,明早帶點吃的來,餓死了。”

  隨著雪衣窈窕的身影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我一聲不吭的坐在屋子的一角閉目養神。蘇妍和蘇琴忍餓挨餓,竊竊私語,整個世界開始陷入了寂靜中,沒有光亮的物資顯得很壓抑。

  也許是處於無聊,蘇琴突然問:”喂,夜不語,我們走得出去嗎?”

  “明天才知道。”我回答。

  “切,真沒趣。”女孩撇撇嘴。

  我在黑暗裡望向蘇妍,緩緩問:”蘇妍小姐,你的故事後來怎麼樣了?”

  “就如同琴琴跟你提到的,好長一段時間都怪石不斷,不過有蘇青小時候曾發生的案例在,所以父母也想當然的找了個道士來替我叫魂,然後我就失去了意識!”蘇妍愣愣地說:”沒想到父母死了,自己居然失蹤了三年。”

  “這樣啊,真是難為你了。”我言不由衷的安慰著,眼中閃過一絲精芒,若有所思起來。

  一夜無話,我自己都不清楚在這個冰冷潮濕的環境裡什麼時候睡著的。天剛亮,就被一陣推搡給驚醒了,睜開眼,就著陰暗的光線,我能夠看到雪衣拉著我的手臂使勁的搖晃著。

  “早上了,我只找到了這些東西,隨便吃點吧。”女孩遞給我幾個大饅頭。

  我伸著懶腰將蘇妍蘇琴姐妹叫醒,找了口井稍微洗漱後,這才香噴噴的吃起來。

  楊家村的人據雪衣說,起床起得比較晚。我們披著清晨的露水,馬不停蹄的朝出村的方向趕去。走了半個小時,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在雜草和灌木的掩蓋中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過了那條小溝,就出村子了,我從來就沒有跨過去過。”雪衣指著不遠處半米寬的小溪,有些依依不捨。

  “還想離開這裡嗎?”無論自己的家鄉有多怪異,要讓一個從來沒有走出去過的十多歲女孩做這個殘忍的決定,真的很難。我捧起溪水洗了把臉,冰冷的觸感讓自己更加清醒了。

  女孩咬著嘴唇,決然道:”想!”

  “那就走吧。”我輕聲說,率先跳了過去。蘇琴兩姐妹也跟著過來了。雪衣微微的遲疑著,然後一閉眼,輕巧的跳出,似乎在預示著她和楊家村再也沒有糾葛的決心。

  當她落地時,女孩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小說電影中封閉村莊的聖女或者祭祀品被拐走後,村人拿著武器追趕的場面並沒有出現。我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這個遠離塵世的村莊依舊安靜,仿佛死了似的悄無聲息。自己眨巴著眼,轉身,順著小路繼續向前。

  這一走,就是一整天。

  四周的風景仍舊很美,美得一塌糊塗。雪衣走在隊伍的中間不時採摘著漂亮的花朵,蘇琴姐妹一路嘰嘰喳喳,完全沒有緊張感,恐怕唯一在擔心的就只剩下我了。

  截屏山在我們的北方,村子早就看不到蹤影了,一路上我整理著思緒,努力想要將最近發生的怪事統合一下,看能不能解開謎題,但最關鍵的一個要素缺失了,那便是蘇青,究竟在哪裡?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我們一行找了棵大樹躲避,雨停後,天就暗了下來,夜晚再次來臨。我點燃一堆火,女孩們簡單吃了點雪衣帶來的食物,簇擁在一起睡著了。我爬到樹上守夜,樹頂的視線很開闊,走了那麼久,理應全村人都發現雪衣不見了,可仍舊看不到村民們點著篝火追上來。

  來路死寂,就如同全世界只剩下我們四個人。

  遠遠望去,黑暗中的截屏山半山腰,在星光下反射著怪異的光澤,那團終年不散的白雲繞著山腰,看起來令人全身發冷。守完上半夜,沒發現有危險,自己便在地上找了個位置,小睡片刻。

  第二天剛一天亮,我們就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繼續重複且無聊的趕路。山中的氣候並不陰冷,也不炎熱,屬於人類體感剛剛好的溫度。

  昨天自己就有些奇怪,路上開滿的鮮紅品種真的很多,多到不可思議,甚至有些不符合節氣。例如迎春花,一般是三月底開放,而搖曳在風中的秋牡丹卻是每年的八九月才會盛開,同樣的例子不可勝數,有些話甚至不應該出現在山中。

  可不該在一起的花湊在一起怒放著,卻讓我感到一陣陣恐懼。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越發不看好這次的逃亡行動,但是不試一試,又不太甘心。

  “好累啊。”蘇琴走不太動了,毫不淑女的坐在草地上,脫掉鞋揉了揉腳掌。

  “琴琴,加油。”蘇妍為她打氣。

  “夜不語先生,你看!”雪衣將手擋在眼睛上遮蓋太陽,遠遠的向前方張望。突然,她驚喜的拉著我的衣袖,興奮的喊道:”你看,那裡是不是有個村子?”

  我們三人頓時來了精神,努力伸長脖子往女孩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幾公里外有個山谷,卻是隱約能看到有人居住的房屋,甚至還能看到生火時冒出的白眼。截屏山被遠遠的扔在了身後,前方的山谷村子幽靜恬然,顯得很漂亮。

  我皺著眉頭,女孩們興高采烈的仿佛汽車加滿了油嗎,朝山村快步趕去。

  豈知剛一到地方,所有人都驚呆了。

  雪衣瞬間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身體搖晃了幾下,險些軟倒在地。
第十三章 神之所在

  神,會意字,從示申。“申”是天空中閃電形,古人以為閃電變化莫測,威力無窮,故稱之為神。傳說中的天神,即天地萬物的創造者或主宰者。

  神在人類的大腦中,只是一個概念,就如同鬼一般,理應不該存在的,可是在看到眼前的一幕後,自己甚至有幾秒鐘,動搖了。

  或許自己所腳踏的這片土地,確實有個主宰,是否是蘇琴與我所見過的男性黑影,我不清楚,但是暗地裡隱藏著的主宰,倒像是有惡趣味般,肆意的玩弄著我們的意志力。

  我們站在村子口,看著破敗的房子和熟悉的田園景色,同時發怔。

  許久過後,蘇琴才顫抖的說:“這地方,怎麼越看越眼熟?”

  “這裡根本就是我們逃離的楊家村。”蘇妍抱緊自己的妹妹,害怕道,“結果我們走了那麼久,最終還是繞了回來。”

  說實話,唯獨自己居然沒有任何意外之感,彷佛這才是理所當然的狀況。我在地上抓起一把土聞了聞,沒有土香味,抬起頭聳動著鼻子,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你們聞到什麼味道沒有?”

  “沒聞到啊。”蘇琴仰頭遲疑的回答。

  蘇妍也道:“我也沒有聞到。”

  我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很奇怪,我也什麼都沒聞到。土香、風、地上搖擺不定的花,統統沒有味道,而且你們看那些房屋,昨天早晨我們離開時,應該還有人居住,可現在居然那麼破舊,彷佛已經荒廢了幾十年。”

  “奶奶!”雪衣的神色陰晴不定,沒聽完我的話就一邊疾呼著,一邊沖了沖出去。

  我們三人對視一眼,跟著她向村莊深處跑。一路上,房屋倒塌的倒塌、變形的變形,就像整個村莊都死了似的,沒有看到任何人,可是田間的水稻仍舊整整齊齊的排列著,被照顧得沒有一絲雜草,秧苗綠油油的向著天空伸展,看在我眼中,本應該生機勃勃的景象,卻那麼蒼白無力。

  果不其然,正如我猜測的那樣,雪衣的家也破敗不堪了,大門倒在地上,毫無人類生活過的痕跡,屋中的傢俱擺設一如昨日,可佈滿了灰塵,她的奶奶早已沒有了蹤跡。

  “這是怎麼回事?”蘇琴嚇得不輕,她感覺遍體生寒。

  “果然,我們果然已經不在原本的時間和空間裡了。”我喃喃道,“現在的我們,應該在多維宇宙中的其中一個維度裡。”

  “多維字宙,又是什麼該死的多維宇宙,夜不語,你到底想說什麼,別藏著掖著了,痛快徹底的給我說清楚。”蘇琴瞪了我一眼,使勁咬著嘴唇,她都快要被這一連串怪異的事件弄到發瘋了。

  我努力平靜心緒,緩緩解釋道:“高中時你們應該學過,宇宙是多維的,我們位於三維宇宙中,是指空間概念的長、寬、高三個維度,任何物體透過長、寬、高三個參數就可以決定其大小,對微觀宇宙和宏觀宇宙,都可透過三維參數來描繪其大小、距離、形狀。”

  “但二十世紀,愛因斯坦提出四維宇宙,四維包括三維空間和一維時間。用四維概念來描述宇宙事物,更為精確些,加上一維時間就比只有三維參數的宇宙更能精確描述事物,以此推論,再增加維數,還會更加精細地描述宇宙事物。這就是多基礎。”

  “可跟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關係?”蘇妍讀書明顯比蘇琴認真,她倒是聽懂了。

  我舔了舔冰冷的嘴唇,“三維也好,四維也好,這些都只能描述可見事物,對於不可見事物則無法描述。”

  “比如物體磁場資訊無法描述,能發出場波和無線電波的同樣大小的物體亦有不同特性,比如電視臺發射塔在工作時的特性和不工作時的特性是不一樣的,電視塔工作時,有無線電波輻射,全國各地相應地區都能收到其圖像和聲音訊息,電視塔不工作時就收不到任何圖像,所以說可以把無線電波看成是又一維事物,是附加維。”

  “要理解我們現在在哪裡,重點就在附加維度上,因為附加維都是以三維空間為依託的維,附加維基本上是不可見的。如果把可見的空間三維理解為陽性事物,是粒子世界,那麼附加維就是陰性不可見事物,是波場世界。具有無線電波的事物就可理解是五維宇宙世界,但除此之外,還有區別無線電波的頻率不同,特性不同,可以用六維宇宙描述。”

  “有電波就有電場,場還分電場和磁場,從前有人試圖尋找統一場等,可是失敗了,為了區別維度,還要增加維次。比如溫度亦可以作為新的一個維次考慮。此外,有人在探索的靈魂世界,其波場頻率等特性更為奇異,只有用更多的維次才能說明和解釋,也就是說,完整的大宇宙和微宇宙,包括人體小宇宙,只有用多維時空參數才能較精確描述。”

  “包括可見的和隱形的宇宙世界,如天體現象中的星體、黑洞,人類現象中的身軀和精神世界等等。有人提出平行宇宙的概念,也可以理解為三維顯形宇宙和多維隱形宇宙並存,是可以認為合乎道理的。”

  “用多維宇宙觀方可解釋宇宙間的一切事物,包括各類星體特性、現象;也包括各類目前尚處於困惑不解的怪異事物,百慕大三角洲之謎、飛碟之謎、靈魂之謎等。所以有人說,宇宙是四維還是多維的,似乎取決於我們所描述的事物要達到什麼樣的深度層次,也取決於對宇宙的認識深度和對宇宙的描述詳細程度。”

  我下了定論,“總的來說,多維宇宙被認為是我們這個世界並存于思維宇宙的另一個世界,但又不是平行世界。我猜測,我們應該被拉離了正常的世界,而這裡,在時間和空間上,和正常世界我們失蹤的地方處於同一個位置,卻在不同的維度裡。”

  蘇琴是有聽沒有懂,蘇妍明白了過來,震驚的說:“我記得琴琴說過,你們是在蘇家四合院出現慘案,人死光後,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的,難道我們仍舊在四合院裡,只是維度不同,所以看到的東西也不同。而四合院中正常世界的人,也看不到我們?”

  “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我點點頭。

  “可我們為什麼會到這裡?”蘇琴也明白了,遲疑的問。

  我皺著眉頭,“總覺得在昏迷前,我們倆失憶了一段時間。如果想要搞?楚我們竄入多維世界的來龍去脈,則必須要搞清楚我們究竟遺忘了什麼!”

  看著在自己身旁晃神、哭泣不已的雪衣,我突然問:“雪衣,你找得到楊家村村民口中,神所居住的地方嗎?”

  雪衣邏疑片刻,緩緩的點頭,“你想去?”

  “不錯,我想去看看。”我認真的說:“那或許是我們如何離開這個鬼地方的唯一線索了。能幫我們嗎?”

  “但是你不是說,我和你們在不同的世界嗎?你們走了,我、我要一個人待在這個村落裡嗎,不要,我怕,我好怕。”堅強的女孩因為死寂的村子而恐懼著,一想到終其一生都要一個人活在這裡,她就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傻瓜,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我摸了摸她的腦袋,對這個氣質有些類似守護女李夢月的女孩,我從心底有著憐愛的情?。守護女沒有朋友,或許能夠跟她成為好夥伴,因為她們倆除了模樣不同,其中一個沒有語言障礙沒那麼冷外,真的很相似。

  “我,真的可以嗎?夜不語先生,你明明說……”女孩抬頭望著我,眼淚汪汪的,看得人心疼。

  “笨蛋,既然我們都能進入你的世界,那你肯定有辦法離開這裡,到我們的維度去。”我斬釘截鐵的打斷了她的話。

  “打勾勾!”雪衣猶豫著,伸出了小手,她將小指露出來,雪白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耀著動人的光澤。

  我微微一笑,用手指勾著她的手指,在空中來回拉了拉。

  女孩頓時破涕為笑,她看向截屏山的雲霧,為難道:“夜不語先生,在我記憶裡,神廟只有在截屏山的雲霧下降、將村子籠罩時,才能看到上去的路。現在走,根本沒辦法走進去,一入霧裡就會迷路,什麼都看不到。”

  她的話聲剛落,霧氣就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在整個楊家村彌漫開了,濃濃的霧如同濃痰,就連風都吹不散,陽光也驅不走,更神奇的是,我們明明看不清周圍幾米遠的物體,卻能透過霧看清楚截屏山那被漆成鮮紅色的廟宇,以及一條繞著山的土路。

  三個女孩同時都呆住了,不知所措,我卻大笑起來,“看來它也想我們過去,走,我們就如它的願,不管它有什麼目的,都去會會它!”

  我們在霧中穿行,那條土路就如同明燈,無論周圍的可視面積有多糟糕,眼猜總會神奇的看到它。

  一路向北,走了兩個小時後,眼前豁然開朗,霧氣散掉了。我眨了眨眼,緩緩的朝四周張望,周圍的景色十分壯觀,雲霧彷佛一條毯子,將人分隔成了兩段,我們的肩膀以上在霧氣外,而下半身就沉在霧中。

  低頭,濃濃的霧將一切都遮蓋著,自己甚至無法看清楚自己的腳。下降的霧堪堪將楊家村的位置覆蓋了,我舉目鳥瞰,突然感覺層層山巒有些熟悉。

  “蘇琴、蘇妍,你們覺不覺得這個地方像是在哪裡見過?”我的心猛地一頓,結巴道。

  “我們又沒來過這裡,怎麼可能知道……”

  還沒將話說完,蘇家兩姐妹同時都呆了。

  起伏的山丘沒有邊界,可是極目眺望,卻只能看到遠處霧濛濛的景象,仿佛是遊戲世界中因為記憶體不夠而產生的霧化朦朧效果,再遠的地方,就什麼也沒有了。山中漂亮的顏色充滿大地,那些是五彩繽紛的花朵在爭奇鬥豔,因為是整片整片的開放,所以顯得恍如顏色補丁,東一塊西一塊。

  眼中的一切都有種特殊的美,像是別人精心設計過,但更像是一塊一塊拼湊起來的模組,給人一種很複雜的錯覺。

  “這裡,這裡不就是我家院子裡的那座假山嗎?”蘇妍手腳都在發冷。

  “我也覺得是。”我點頭,看向蘇琴,“你呢?”

  女孩沒有言語,默默的看了雪衣一眼,艱難道:“如果我們真的因為某種原因來到了四合院中的假山裡,那麼衣衣究竟是什麼?楊家村的村人是哪種存在?唉,越想越糊塗。”

  “很簡單,或許在那個村子裡,處於某種原因,只有雪衣才是真實的。”我也看向一臉茫然的雪衣,“村中其他人根本就不存在。看過多年前的一部叫做《荷頓奇遇記》的動畫片嗎?”

  身旁的女孩同時搖頭。

  我一邊輕聲解說,一邊望向山下,“那部動畫片講述的是森林裡一粒微小的浮塵上有一個名叫‘無名鎮’的世界。裡面居民過著安逸的生活,突然有一天他們被一顆果實撞擊,整個‘小世界’被拋上了天空,飄在了一朵粉色的苜蓿花上,而來自這個‘微小的世界’裡的微小求救聲居然被身材肥碩的大象荷頓聽到。”

  “由此荷頓深信這粒‘小灰塵’中有生命存在,並以輪自己的方式與小世界裡‘無名鎮’的‘鎮長’進行了別有情趣的交流、為了拯救這粒灰塵裡微小世界的居民,荷頓決定冒著被所有動物嘲笑的現實,頂著‘幻想症患者’的名頭,將‘無名鎮’送回屬於他們的世界。”

  “所以,其實我家的程山裡,也有那部動畫片中同樣的世界?”蘇妍難以置信的問。

  “你晚上抬頭看天空時,會看到什麼?”我問。

  “星星?”雪衣終於有插話的機會了。

  “不錯,是星星,也是字宙。將宇宙展開,是無數絢麗的色彩與明亮的恒星,可是將這泥土縮小無數倍呢?”我在地上抓起一把土,攤在手心。

  女孩們再次搖頭。

  “是原子、粒子、誇克……遠遠看,仍舊和星空一模一樣。”我吞了口唾液,嘴唇又乾澀起來,“這樣想想其實也怪可怕的,也許我們的世界哪天也如同塵埃中的無名鎮一樣,被誰的一口氣‘吹’得偏離軌道,‘吹’到未知的地域。”

  “你的也許,現在已經成了現實,我們不是已經在四合院的假山中了嗎?”蘇琴撇撇嘴,努力讓自己堅強,“回頭想想,都遇到那麼多可怕的事情了,進了假山的世界,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不能指望永遠都有大象‘荷頓’來救我們,我們在這裡脆弱得像一粒脆弱的塵埃,很容易消失不見。”我堅定的看著眾人,“我們必須要自救。”

  “怎麼做?”蘇研問。

  蘇琴白癡道:“難道要從山上跳下去?跳下去後我們會不會飄到假山外?飄出去後會不會像是被多啦A夢的放大器照射了般,突然就恢復了原來的大小?”

  “笨蛋,我們不是單純的按比例縮小了,要真是縮小了,還簡?得多。你沒用眼睛看通周園的環境?一切都是真實的,也都是假的。”我瞪了她一眼,“用科學的解釋,我仍舊覺得我們陷入了多維字宙的其中一維中,想要離開,就要得到這個世界的主宰的允許。”

  “問題是,誰是主宰?”蘇琴眨巴著眼。

  “你這問題更白癡了,我們不正是在千萬主宰的家嗎?”我冷哼一聲,“這位主宰只能顧及一山一水一個小世界,它將我們拉進來,肯定有它的用意,又或者,我們對它還有利用價值。”

 蘇妍像是想到了什麼,“夜不語先生,每次蘇家在舉行叫魂儀式時,叫來的會不會就是假山上的所
謂的主宰?”

  “很有可能。”我點頭。

  “原來四合院中的怪事是因為有那座假山存在,早知道就將它給砸掉了!”蘇妍恨得咬牙切齒。

  “我奶奶,也不存在嗎?”雪衣在努力消化著我說出來的她聽不懂的理論,雖然不懂,可是一些字
面上的東西她還是弄明白了。女孩拉著我的衣服,熱淚盈眶的希望我否定。

  我沉默。

  女孩蹲下身子哭了起來,“怎麼可能,奶奶,那麼慈祥的奶奶,怎麼會是假的!”

  “別哭了,等我們離開了這裡,我替你介紹一個朋友,你們一定會很合得來。”我摸著她柔軟的發。

  “真的?”

  隔著濃霧,我只隱約看到了她半張臉,她眼神裡充滿著悲傷,但更多的卻是解脫。這個女孩或許早就開始有所懷疑了。

  “當然是真的。走吧,我們繼續趕路。”我叫了蘇家兩姐妹一聲,當先往山上走。

  濃霧已經被甩在了腳下,太陽照射在霧上,白茫茫的極為壯觀,甚至有一圈一圈的陽光被霧分解,
顯露出彩虹。

  又走了不久,那鮮紅的神廟就已經離得不遠了。

  越是靠近神廟,雪衣越發顯得不安。

  “你怎麼了?”一直都在默默觀察她的我輕聲拍了拍她的肩膀,身旁的女孩有些不正常。

  “我怕。”女孩朝我擠了擠,似乎有些冷,“越往前邊走,我腦袋裡越是有什麼要冒出來。”

  “別擔心,有我呢。”我掏出手機,將鏡頭對準她,說道:“笑一笑。”

  雪衣不明就裡的勉強笑著,只聽“喀嚓”一聲,她的模樣就永遠的留在了手機裡。

  “你看,很有趣吧?”我將螢幕轉向她。

  女孩看得眉飛色舞,“這是我嗎?哇,我有這麼漂亮?”

  “我們的世界比你在夢裡見過的要有意思的多,加油,我們一起離開這鬼地方!”我鼓勵道。

  “嗯!”雪衣握緊拳頭,眼神逐漸堅定起來。

  神廟很龐大,但卻意外的只有一扇很小的、只能容一個人通過的門。我看著那扇門,發呆片刻。門殷紅如血,看得人心頭髮痛,就彷佛上面沉澱著無數的痛苦哀嚎!自己若有所思時,雪衣又拉了拉我的衣服。

  “夜不語先生,這裡,我似乎來過無數次。”女孩弱弱的說。她縮著腦袋,感覺很害怕。

  “你來過?”我沒有吃驚,只是問:“那裡面有什麼?”

  “不知道。”女孩緩緩的搖頭。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蘇琴大大咧咧的說。蘇妍也愣愣的看著神廟的門,臉色鐵青,不知在想什麼。

  蘇琴率先將門推開,只見偌大的幾十米高的神廟,開門後也只有一條半米寬的小徑,在視覺上很有衝擊力。通道黑漆漆的,沒有光亮,也不知通向哪裡,我將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打開,借著微弱的LED燈光朝裡走。

  在狹窄幽閉的空間裡,只有前後,腳步聲回蕩在耳畔,可卻很難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好不容易才走到走道的盡頭,我估計應該這裡是神廟的最中央。周圍的空間仍舊不大,只有幾根白蠟燭在四面點燃,昏暗的光芒令一切都顯得十分的壓抑難受。空間的最前端擺放著一口棺材,一口漆成紅色的、猶如鮮血在流淌的棺材。

  “啊!”雪衣猛的捂住了自己的腦袋,痛得在地上打滾。

  我將她抱住,向後拉了拉,跟棺材保持距離後,女孩好受了一些,不過仍舊驚恐的看著那口棺材,眼神充滿疑惑。

  蘇琴走上去,準備掀開棺材的蓋子。

  “不要!”雪衣尖叫一聲,尖銳焦急的聲音在四周回蕩著,“不要打開,千萬不要打開。”

  “為什麼?”蘇琴不解的問,“按照邏輯,這口棺材裡肯定住著假山世界的主宰。”

  “又或者,其實裡面什麼也沒有。”我將雪衣輕輕放在地上,沒有靠近棺材,只是輕聲道。

  “夜不語,你又在說聽不懂的話了。”蘇琴鬱悶道,“來都來了,你就不好奇棺材裡面是什麼東西嗎?”

  “還記得我今天提到過的多維宇宙理論嗎?”我問她。

  “當然。”女孩看著我,不明就裡。

  “什麼是物質,什麼是精神?結合多種科學的觀點,物質或許是振動的能量場。也就是說,物質的本質是能量場,物質形態的變化是能量場的不同表現形態。物質最本質的存在模式是振動,或者說是運動,宇宙中沒有不運動的物質。引申到人類的精神上,似乎一般人都將其理解為虛無飄渺的東西,比如靈魂,但是,究竟有沒有靈魂,或者靈魂究竟是什麼,仍沒有定論。”我喃喃道。

  “都差臨門一腳了,你還在跟我解釋有的沒的,你不願意打開蓋子,我自己來。”蘇琴嘟著嘴巴,手按住了棺材蓋。可她的姐姐蘇妍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姐姐,你幹嘛?”蘇琴莫名其妙的問。

  “先聽聽夜不語先生說完。”蘇妍明顯對所有人都隱瞞了一些事情,她愣愣的看著我,臉色越發的泛著鐵青色。

  我看了她一眼,“我認為,人的精神與整個物質世界比,的確是後來產生的,因為人是宇宙自身進化的一偁里程碑,簡單的認為物質第一性或精神第一性,或者誰先誰後,誰決定誰是沒有意義的,所以當精神足夠強、快要到臨界點時,又有外力的作用下,就可以破開宇宙的維度,將我們拉進來。”

  “夜不語,你說話明白點!”蘇琴掙脫了姐姐的手,用力掀了棺材蓋,那厚重的棺材蓋被她輕易的推開了,裡面露出了紅色的內壁以及一個窈窕的人影。

  女孩嚇了一跳,恐懼的看著裡面的人,又看向雪衣,指著她結結巴巴地道:“怎麼棺材裡會躺著另一個雪衣,那我們身旁的雪衣又是誰?不對啊,難道雪衣是雙胞胎……雪衣,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不對,棺材裡面什麼都沒有。”我看也沒看棺材一眼,仿舊堅持道。

  “怎麼可能沒東西,有另一個雪衣明明就躺在棺材裡,姐姐,你睜著眼睛難道也看不到嗎?”蘇琴謊張的吼道。

  “琴琴,棺材裡真的什麼都沒有。”蘇妍探頭朝裡面看了看,輕輕揉著妹妹的腦袋。“雪衣,你呢,你應該看得到才對,棺材裡有另一個你耶!”蘇琴驚恐的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雪衣。

  雪衣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明瞭,她看著蘇琴,一字一字的說:“蘇琴小姐,棺材裡確實有一個人。”

  “是這樣吧,我就說嘛!看來我姐姐和夜不語那混蛋合夥騙我!”蘇琴籲了口氣,可沒等她心中的石頭落地,雪衣後面的一句話卻將她的靈魂幾乎打擊得支離破碎。

  “蘇琴小姐,棺材裡,躺著另一個你。”女孩摸了摸自己的長髮,眨巴著眼,苦笑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自己存在的目的了。”

  “怎麼可能?你們都有問題,都在騙我。”蘇琴害怕的退後了幾步,抬起手指著我們大聲責備。

  我向她走過去,“不,蘇琴,我一直都覺得有問題,因為在楊家村許多事情都解釋不通。之後自己又回憶了一下,在蘇家四合院叫魂的那晚,你是突然出現的。我跟你聊天跟你在院子裡到處溜達,卻沒有人注意過你。真正懷疑你時,是就在看到那扇門時,你的姐姐臉色有問題,似乎欲言又止,她看你的眼神,很痛苦悲哀。”

  “可是,可是…”蘇琴一直向後退,似乎想逃離這裡。
  “剛才我提到了多維宇宙,提到了人的意志,是因為,我們根本就不在四合院的假山裡。而是在你
的夢中,一直都在你的夢中。”我伸出手,想要摸她,卻被蘇琴尖叫著逃掉了。我歎了口氣,“蘇琴,你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怎麼可能,姐姐,你應該清楚才對!夜不語那混蛋又在亂說了,是不是?”蘇琴慌亂的看著蘇妍。

  蘇妍一言不發,只是用肝腸寸斷的哀愁目光看著自己的妹妹。

  蘇琴退到了房間的邊緣,退無可退,她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尖聲叫著:“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們都騙我,我不要想起來!你們都在騙人。”

  一直都注視著蘇琴的雪衣突然抬起頭,看向了我,“夜不語先生,對不起,我要食言了,恐怕,我沒辦法跟你離開!”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女孩已經張開雙臂,朝蘇琴使勁的抱了過去,猶如宇宙大爆炸似的,一瞬間,白光充斥了整個世界。

  我和蘇妍同時閉上了眼睛。
第十四章 尾聲

  在一陣巨響中,假山的碎片碎了一地,我們也回到了正常的世界,在蘇家四合院那一大堆屍體中,我看到了蘇青的屍身。她全身有凍傷的痕跡,死相淒慘。

  原來,我們從來就不曾在什麼假山中,而是蘇琴的夢裡,一直都在她的夢裡。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楊家村像個四不像,因為蘇琴根本就不懂老式建築究竟應該是什麼樣子,一切,都只是夢罷了。

  她偶然看到過緊鎖在房間中的貞節牌坊,從學古文的姐姐嘴裡知道幾百年前有個楊氏跟自己一樣慘,所以夢裡才有了楊家村。

  真正的蘇琴,早已在三年前因為一件齷齪的事暈了過去。

  蘇青所謂從小就做的夢,其實歷時不過也才三年罷了。她小時候欺負過蘇琴,所以遭到了蘇琴的痛恨,其實蘇琴痛恨所有蘇家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所以除了姐姐外,蘇家人全死光了。

  蘇妍之所以被黑影附身,只是因為蘇琴想要將姐姐從這個骯髒的家里弄出去,以實行自己的報復。

  緣由我費盡心思調?了一番,才從蘇妍的嘴裡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一直以來,蘇琴一直遭到自己堂叔,也就是蘇青父親的強姦。終於在三年前,她的意志崩潰,又在院子假山的某種神秘力學下產生了異變。蘇青的父親是最後死掉的,可是這並不是結,蘇家許多人都知道這件事,可是因為“家醜不可外揚”的緣由,爺爺將其壓了下去。

  這也是蘇琴痛恨蘇家所有人的原因。她將堂叔的模樣在意識裡化為了黑漆漆的男性影子,借著他作祟,可另一方面,負罪感令她躲避著自己的記憶,而假山中強大的能量剝奪了她的神智,所以她才會昏迷不醒,也所以神廟會被漆成紅色,因為紅色不止代表喜慶,在人類的意思裡,它更代表著難以承受的痛苦。

  或許清醒,才是她最難以承擔的吧。

  可蘇琴為什麼將我拉入她的世界中,自己始終不得而知。難道是單純地希望我解開謎題,讓她繼續承受痛苦嗎?顯然不可能!又或者,是想要我將她喚醒?

  總之事件似乎就此便結束了。

  雪衣不是楊家村主宰的投影,只是蘇琴的投影而已,她嚮往著單純、美麗、與世無爭,可雪衣畢竟不是蘇琴,哪怕她是她的投影,很矛盾,也很真實,奶奶不讓雪衣去神廟,是因為蘇琴下意識的不想回憶起一切。

  我回家後,找到了守護女,有一股激動令自己將她狠狠地抱住。美麗冰冷的李夢月愣了愣,然後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輕輕的拍著我的背。

  她在笨拙的安慰我。

  “我遇到了一個和你很像的人。”我對守護女說。

  守護女默默理著我淩亂的發梢:“她,漂亮?”

  “和你一樣漂亮!”我回答。

  李夢月輕輕的伸出手摸摸身前的桌子,又看向我,結實的實木桌椅瞬間崩塌得支離破碎。

  我立刻苦笑,“力氣沒你大。”

  “她,愛你?”守護女纖細的手將我的肩膀握住,揉了揉。

  我打了個冷顫,連忙搖頭,“當然不愛。”

  “那她,不像,我”女孩得出了這個結論後,心安理得的忙活去了。

  “等等,我給你看看她的照片。”我掏出手機,找到雪衣的照片,可那張照片空空蕩蕩的,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

  自己的手頹然落下,最終只剩下一聲歎息。

  對於守護女李夢月的存在,自己又有了更多的想法。她會不會也同雪衣一般,是人類思維具象化出來的產物?因為正常人類根本無法和她一樣有超越極限以光年計算的力氣?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的老家夜家,又有著怎麼樣的秘密?無論自己願不願意,自己也將會成為夜家這一代的家主,屆時,自己會不會知道那些秘密?或者,其實根本就沒一人知道她的秘密?

  而雪衣,她始終只存在於自己的世界裡。或許,也在蘇琴沉睡的夢裡。

  誰知道呢?

  蘇琴依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睡著覺。她已經睡了三年,蘇妍照顧著她。我將四合院中的假山碎塊,有著神廟的那一塊帶進醫院,放在蘇琴的枕頭旁。自己站在她的病床前,看著她萎縮得骨瘦如柴的身體,有些悲哀。

  她,是否仍舊在做著那個夢呢?夢裡她是假山世界的主宰,只是她永遠都不知道而已……

  夢,又是個夢。仍舊是那個與世隔絕的世界。雪衣坐在村子裡,奶奶慈祥的對她說:“雪衣,你還是那麼喜歡睡覺。”

  “嗯,最喜歡睡覺了。”雪衣點頭,高興的說,“夢裡我會夢到一個男人,他很帥氣聰明,他跟我打勾勾,要帶我出去。”

  “很有趣的夢。”奶奶摸著她的腦袋,“那麼,答應奶奶一件事。”

  “什麼事?”雪衣眨巴著漂亮的眼。

  “無論如何,千萬不要接近那座山上的神廟。”奶奶說:“一定要答應奶奶。”

  “嗯啊,我答應。”雪衣認真的發誓,眼中卻閃過狡黯的光芒。

  當濃霧從截屏山的山腰沉入村中時,雪衣偷偷摸到了半山腰,又是一個輪回!女孩仍舊還是去了那個寺廟,她推開了寺廟的門,一扇她從沒有看到過的門。

  蘇妍,驚訝的看到病床上的妹妹,睫毛微微顫抖。

  蘇琴,睜開了眼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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