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魚(33) 作者:敷米漿 [已完成]
我寧願我是一條魚。用秒數來算，大概有幾百秒的時間過去了之後，Apple回到騎樓走廊邊上。
我背靠在牆上，本來沒有發現她盯著我看。
「張文杰。」她說。
『妳怎麼回來了？』
我的手，在空氣中搧了搧。
煙霧好像飛到離天空非常非常近的地方，可是味道卻一直都在。
「我太生氣了。」她說。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說。
「對不起真的沒用。」
我想再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口。
『對不起。』我還是說了。
Apple伸出手，在我眼前擺動了兩下。
「拿給我。」
『什麼？』
「香菸。」
『抽完了。』
「騙人。」
是真的，我對Apple說。
Apple吐了一口氣，對著我搖搖頭：「我很失望。」
『我也是。』我小聲地。
「什麼？」她偏著頭問我。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
「你失望什麼？」
『妳聽到了。』我說，『沒什麼。』
那一天的晚上，馬路上車子好多。
最後一班公車也走了以後，我才發現原來我已經待在騎樓這麼久的時間。
對那時候的我來說，這已經夠久了，足夠我抽完整包菸。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跟很多等待比起來，那根本不算什麼。
「你失望什麼？」她很堅定的口氣。
『妳還記得小學的時候，那個石頭大戰嗎？』我問她。
「記得。」Apple摸著額頭，「我當然記得。」
『就像那天一樣，大概就是這樣。』我說。
「我不懂。」她說，「講清楚一點嘛。」
『如果講清楚了，那我就不失望了。」我說，
「不要亂說，快點講。」她低頭看了看手錶。
『其實……如果可以說出來，我很早就說了。』
「所以？」
『正因為很多事情不好說，才會造就現在的我。』
「怎麼樣的你？」
那一天空氣有點凝結的。
我拿出打火機，Apple眉頭皺了一下，我搖頭表示沒有要抽菸。
只是『唰、唰』地打出火花來。
『賴俊龍呢？』
「回家了。」Apple聳聳肩。
『妳沒跟他一起回去？』
「你想問什麼？」
『我可以問什麼？』
「都可以，隨便你問。」
『妳跟他，交往了嗎？』
Apple沉默了好一下子，只聽得見路上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還有我手裡的打火機唰唰的聲響。
「不算是，怎麼了？」
『我很好奇而已。』
「好奇什麼？」
『好奇我心目中的女神，喜歡的會是什麼樣的男生。』
「你是在說我嗎？」
『沒有，我在說隔壁賣早餐的吳媽媽。』
「討厭鬼。」
Apple拍了我肩膀一下，生氣地嘟著嘴。
我笑了，突然覺得跟她之間少了很多東西。
從花蓮回來之後，這似乎是我最接近她的一次。
「張文杰。」
『幹嘛？』
Apple叫了我一聲，好像多麼慎重似的，深呼吸好幾下。
「很晚了，你可以載我回家嗎？」
『可以。』我說。
車上。
Apple抱著我的腰，我覺得手都要抓不住握把，全身發抖。
「張文杰，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不要這樣說，應該的。』我回過頭。
「你真的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有多重要？』
「永遠都不想失去那麼重要。」
永遠都不想失去那麼重要。
我告訴史亞明，Apple是這麼告訴我的，他開心地在原地歡呼拉弓，不知道爽什麼勁兒。
永遠都不想失去，聽起來真讓人欣慰。
「我看，她大概被你給收了。」
『還被你給吃了咧，什麼被我收了。』
「恭喜你，真的恭喜你，我要開始計畫分手了。」
『分手幹嘛？』
「搶你馬子啊，」他賊笑著，「對吧！」
『如果可以給你搶，我雙手奉送。』
「哇賽，你是慈善家就對了？」
不是啊，我怎麼會是慈善家呢？
那一天晚上，Apple緊緊抱著我，我感覺到很多東西在悸動。
當然，其實我的背上感覺到她的胸部在後面磨蹭，不能責怪我，
當時的我，不過是青春期的男生而已，會對女生胸部特別有感覺，是天經地義的。
為了多感受一下這麼貼近的距離，我刻意放慢了速度。
「你這樣的速度，讓人很懷疑喔。」
Apple靠在我的耳邊，這樣對我說，我亂不好意思的。
『想讓妳抱我久一點。』我說，鼓起勇氣。
「你好色，」Apple捏了我一下，「魚、水授受不親，我不要抱你了。」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魚、水授受不親。
我笑了，忍不住笑了。
到了Apple家門前，我停下車，熄火等待她走進家門。
『趕快進去吧，好晚了。』我說。
「你……」她猶豫了一下，「你還記得花蓮海邊撿的石頭嗎？」
『記得。』
「它們好漂亮，有幾顆晚上關燈的時候，會發光喔。」
『真的假的，可以賣好多錢咧。』
「你就只想到錢，」她嘟嘴，「真的很漂亮呢。」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手放在眉毛邊敬禮，表達歉意。
「如果有機會，我們再去一次好不好？」
『當然好哇。』我說，『什麼時候？』
「嗯……」她想了想，「我現在十六歲，十年後，我們約在七星潭海邊吧！」
『十年後，這麼久？』
「對呀，這樣才有意思嘛。」
『十年後的什麼時候？』
「嗯，你生日那一天好了。」她掐著指頭，「二零零三年，三月十三日。」
『這樣啊，好吧。』
沒有什麼人可以保證，十年後的歲月會帶來怎樣的變化。
那年的我，沒有機會證明，更沒有機會了解十年後的狀況。
原來，給一個十年的約定，是這麼樣的聰明，又如此的殘忍。
「你怎麼還不快點回家？」她問我。
『看到妳走進家門，我才放心回家。』
「不管，你先回去。」
『不要。』我說，『我堅持。』
「不管，你不可以忤逆我。」
『那猜拳，最公平。』我說，『還記得規則嗎？』
贏的人可以先離開做任何事情，輸的人只能待在原地。
「但是不可以哭喔！」Apple笑著對我說。
Apple出了布，我一如往常，出了石頭。
我看著Apple走回家的背影，伸出了剪刀。
『Apple。』我小聲地。
我不會哭。
-待續-
* 魚、水授受不親，那魚怎麼活在水裡？怎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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