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魚(32) 作者:敷米漿 [已完成]
情緒一旦淋到了雨，就算把整顆心都擰乾也無濟於事。也許青春期就快過完了，我研究了很久，總算在下巴留了一點鬍渣。
Apple說，我留鬍子的模樣很不錯。
我想，既然不錯，就必須讓這樣的感覺持續下去。
可惜我的臉皮太嫩，聽說臉皮嫩的人，不容易有鬍子。
史亞明告訴我一個小偏方，拿生薑擦在想長鬍子的地方，就會長出鬍子。
我試了兩個禮拜，總算看見原本細細黃黃的汗毛，變成又粗又黑的鬍子。
我很開心。
我距離Apple又靠近了一些。
也不知道為什麼，升上高中之後，我看世界的角度變了。
我總是小心翼翼對待所有身邊的人，深怕一不小心，就沒了彌補的機會。
就好像那年的夏天，我一個不小心，黃珮君就離開了台灣。
那句『對不起』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
對我來說，生命的光芒就被遮掩了一點，然後一點、一點，生命就會黯淡無光。
史亞明談戀愛了。
對象是一個女同學，有著長長的頭髮，大大的眼睛。
除了髮型之外，其他很多地方都跟黃珮君很相似。
不知道是不是他改變自己的標準，或者喜歡的類型不一樣了。
「戀愛就是這樣，對了就對了。」他說。
『你會跟她結婚嗎？』我問史亞明。
「拜託，我才幾歲？」
『那……你就一定會跟她分手囉？』
「這也很難說。」
『那什麼時候會分手？』
「過一陣子再計畫吧。」
我不太懂。
我沒談過戀愛，我什麼都不懂。
不過，如果要比誰比較會暗戀，那我可敢保證自己的能耐，可以出國比賽了。
大概就在他談戀愛的那個時候開始，我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
差不多也是那個時候，我的世界開始崩壞。
而很多東西，也不再踏進來。
我曾經以為很多事情在那一年都已經結束了。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即使經過了這麼多年，沒有一件事情事已經結束的。
大概就是這樣。
我的暗戀，幾乎要被我自己放棄了。
補習班下課的時候，賴俊龍出現的頻率增加了。
這麼說不大對，應該說，每次補習班下課，都可以看見他。
於是每到下課時間，世界開始在煙霧當中跳動。
我菸抽得兇了，甚至在學校的時候也無法忍耐。
小過一支。
教官很親切地告訴我，吸煙有害健康。
「你知道吧，我就是因為抽菸，才讓我頭髮掉得厲害。」
「還有，吸煙很臭，所以我到現在還沒結婚。」
亂說。
我阿公抽菸四、五十年，我阿媽還不是很甘願。
於是我堅信史亞明告訴我的，『飯後一根菸，千里姻緣一線牽』。
不過也是個狗屁道理就是了。
我想了想，事情終於也該從這裡開始，讓自己找到一個結束。
是怎麼樣的結束我不敢想，總之，我要畫下一個句點。
句點這個小圓圈，可以是紅色，可以是綠色，可以是黑色，也可以是Apple最喜歡的藍色。
回頭拿起彩色筆，才發現原來我已經對著這個圓圈，也就是所謂的句點，發呆了這麼多年。
這麼多年。
我在補習班下課的時候，躲在走廊角落騎樓邊上抽菸。
賴俊龍帥氣的模樣沒有改變，聽著隨身聽走向我。
「抽菸？」他說，「打一根來吧。」
我低下頭，拿了根菸出來：『好久不見。』
「你還記得我？」
『我說過，我不會忘記你，」
我說，「你記得吧！」
「你說過？」他點起菸，「哪時候？」
『你跟我自我介紹的時候。』
時間原來可以讓人遺忘的這麼快。
話說回來，也許因為我不該存在於賴俊龍的記憶中，所以我才可以這麼輕易被遺忘。
如果我是重要的，或許我就不會這麼容易被遺忘，這麼容易被忽略。
那天晚上，我靜靜抽完了菸，面對著賴俊龍。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面前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恐怕還活在那個必須抬頭看著他的年紀，總覺得他距離我好遠。
「你們在這裡幹嘛？」
Apple走了過來，滿臉疑惑看著我們。手搧了搧，把菸味帶遠。
「聊天，聊天。」賴俊龍笑著。
「張文杰，你抽菸對不對？」
Apple皺眉看著我，眼神充滿了不悅，轉回頭去也看了賴俊龍。
『我……』我瞄了賴俊龍一下。
「怎麼了，這麼生氣？」
賴俊龍笑著看著Apple，突然間，Apple從生氣的表情，轉成嘟著嘴撒嬌模樣。
『對不起，我抽了菸。』我還是看著賴俊龍。
賴俊龍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微笑著看著我，看著我而已。
「你知道我最討厭人抽菸的。」
我點點頭。
「我說完了，再見。」
Apple跟著賴俊龍離開我眼前的時候，我又點起了一根菸。
這個畫面不就像那一年，石頭大戰的時候一樣。
我很想叫住Apple，問她為何賴俊龍抽菸，她不會生氣。
但我沒有，因為我的怯懦，也因為我提早示弱。
我把菸屁股踩熄了，不過幾分鐘的時間。
菸的光火燦爛了幾分鐘，很快就說再見了。
只剩下我，還在原地等候。
我最擅長的，就是等候。
-待續-
*我很想勇敢一點，但是妳離開我太快，太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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